而二哥的光明卻已降臨，雖然不是那么純粹。

我帶著九條洋子去二哥的畫展，咳咳，仍然是心姐資助的，幫忙張羅起來的，在我們面前神氣活現的，“有姐在，就沒有你許不成的愿望，你們就是姐養的一群藝術家，姐是有品味的人，安心創作，姐負責出品。”囂張一如既往，簡直不知自己幾斤幾兩。但是我們明白，這是真心且真誠的，否則怎會籠絡住我們這群野性的狼。

其實男人的第一次，也彌足留戀吧，所以我們第一次開畫展的二哥興奮，失眠，眼袋，眼圈，該有的，不該有的，一應俱全。為了頂他到底，心姐請了一些知名畫家，還有媒體。面對媒體的二哥顯然詞窮，面對前輩畫家的二哥顯然緊張?？傊?，坦白的說，二哥的表現真的很遜。我們幾個都來道賀，妹妹我在資金緊張的情況下還買了個超大的花籃。而鮮有露面的五哥也終于現身了，多日不見，還真有些想他。我常想問他，你每天泡在實驗室里對著冷冰冰的機器人，或是零部件，難道從來不無聊？不過，我那些文字在他眼里同他的零部件一樣，加工，組合，成詩，或是成機器人。世間萬事，不過是元素組合的結果，文也好，理也罷，殊途同理。我彌陀佛，我悟道了。

二哥被一群畫家及媒體圍得團團轉，隱居多年，初入江湖的毛頭小子，需要在人間重新修煉。他已沒有機會理我們，所以我帶著洋子先溜達。她在一幅畫面前駐足很久，嘴微張，震驚異常，卻不顯得難看。那是二哥畫得一幅黃河冰瀑圖。那時張菲剛結婚，他受不了打擊，打個飛機就去了壺口，寒冬臘月，站在河邊，看滔滔黃河，一瀉千里，控制不住的，掩飾不了的，追求不到的，所有這一切壓抑許久的情感終于爆發。聲音震得千里瀑布瑟瑟發抖，瞬間冰凍，如雕如鑄，如泣如訴。那副冰瀑圖，就是他對張菲感情的鑒證與升華。畫布上，微微泛黃，冰封如玉的瀑布澎湃，囂張，卻被定格，被束縛，被制住，如同二哥的感情。定在張菲身上，千年不變。得不到，化不了。

真正的好畫是畫家用心，用生命畫出來的。

洋子和同來的日本人一起贊不絕口。一個日本人當場要買二哥的畫。

問價。

二哥愣住。

還沒賣出去過幾幅畫。

心姐鬼魅一樣，瞬間飄到眼前。錢在哪里，心姐就在哪里。

心姐表述，我說給洋子聽，洋子轉述給日本人。真是麻煩。上帝啊，你干嘛不讓人類用一種語言。團結，團結??！

當心姐開價五萬時我眼前一黑，差點沒背過氣去。心姐，精神病院又忘關門了？

日本人捉摸半天，成交！

我眼前一黑，背過氣了。心姐，我錯怪你了，精神病院確實忘關門了，但跑出來的不是你。哎，實在是我的嫉妒心在作怪。其實這樣氣勢磅礴，感情充沛，生命跌宕的畫值這個價。心姐，我不得不佩服你的眼光。太犀利，能夠清晰地辨明潛力股，大加培養開發，終于，開始增值了。難怪她總是會相中一塊別人看來不足為奇的地方，卻總是加工地很好，開發樓盤，高價賣出。眼光獨到啊！這也算奇女子了吧！

二哥臉泛紅光，藝術家也是人，雖然不爭名奪利，但是正大光明的財富為何不在意？不開心？

而心姐不僅馬上向媒體放風，更是讓這一消息通過大廳的音箱在整個畫展中繚繞。眾人驚嘆。又有人露出購買意向。二哥，你紅了。機會總是給有準備的人，真理??！那些在閣樓里不見天日的歲月，那些勤于創作，忽略飲食的歲月。那些為了張菲而痛不欲生，跪問蒼天的歲月，都被時間帶走，隨之而來的，是浴血之后的光明。

潛龍騰淵，鱗爪飛揚；乳虎嘯谷，百獸震惶。梁啟超這大氣豪邁的詞句用在你身上毫不過分。

做完“同聲傳譯”，我把洋子拽到一個角落。她疑惑地看著我，“什么事？”

我拍拍面前背對著我的那個人的肩膀，那人回頭。

洋子“啊”的一聲，有點失控。眼睛頓時如深夜星辰，光華照人。臉頰緋紅，嘴微張，卻不知該說什么。驚喜之情，難以言表。

“六哥，別再?？崃?。人家千里迢迢來找你，你熱情點?！蔽彝蓖绷?。他昨天才從香港回來，來無影，去無蹤的，我們只能隨他。

他堅毅英挺的面龐略施薄禮，比深宅大院里的女人還矜持。何必。不過平時他也是一副淡然的，處變不驚的冷酷模樣。那濃眉星目高鼻梁，配上白皙的臉龐，天啊，我的口水！?。。?

洋子有點語無倫次，可憐的娃??！

你們聊，我準備讓他們單獨相處，關鍵是，我想去看念姐。雖然有五哥陪著她，但是五哥那種悶茄子根本形同虛設。我知道不可能從她嘴里問出她的處境，可是能夠陪在她身邊也好，讓她知道，這個世界還有屬于她的溫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