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嫣如大口大口地喘氣，狼狽地咳嗽著，目光卻一直看著段玄明：這就是她的丈夫，為了一個(gè)低賤丫鬟想要她的命！陰狠毒辣不擇手段，這個(gè)人，就是她選擇的丈夫，未曾鳳冠霞帔，卻帶來無盡的恥辱。

太醫(yī)們急匆匆趕來，欲跪地磕頭。被段思聰攔住：“救她！若有差池，朕要讓你們陪葬！”

“是，是，是，微臣一定盡力。”太醫(yī)額上冒出虛汗，鬧不清地上的女子是誰，竟讓皇帝露出心慌意亂的神情。

因事先知道心月是溺水，太醫(yī)略查看她的狀況，號(hào)脈之后啟稟道：“陛下，這位姑娘已經(jīng)無大礙?！?

“可她為什么沒有聲息？”

“她現(xiàn)在只是昏迷，過一會(huì)便會(huì)醒，陛下，這里風(fēng)大，你先換件衣裳可好？”

心落塵埃，他抱著她，苦笑著，緩緩起身。他不明白自己為何失態(tài)至此，只一見她落水便陣腳大亂，連最基本的常識(shí)都沒有了？明明她有呼吸，他卻只是怕，怕她離開，怕她舍開他——一往而情深，心已經(jīng)淪陷，再?zèng)]有掙扎的余地。

作為一個(gè)帝王，幸焉，禍焉？

周圍的人趕緊從他手里接過心月，簇?fù)碇馒F殿去。

如太醫(yī)所說，半個(gè)時(shí)辰之后，心月幽幽轉(zhuǎn)醒。

“心月?！倍嗡悸斠恢笔卦谒磉?，見她睫毛輕顫，忙開口叫道。

心月身體動(dòng)了動(dòng)，睜開眼，聲音微弱回應(yīng)一聲：“陛下，我怕?！?

“我在這里，別怕，我會(huì)保護(hù)你。”

眼淚如斷線的珠子奪眶而出，心月死死拽住段思聰?shù)囊陆牵裆@恐萬狀：“陛下，心月還以為再也見不到陛下了。。。。。。?！?

段思聰喉嚨哽住，半晌才微微笑道：“沒事了，有我在，誰也不能傷害你?！睉z惜地圈她在懷里，安慰許久，親自喂心月服過藥，等她安心地睡著后，段思聰叮嚀碧菱紫鵑小心伺候這才去雎鳩殿正廳。

所有人忐忑不安地在正廳等候，見段思聰陰沉著臉進(jìn)來，忙施禮跪拜。

永嘉王妃問道：“心月姑娘可無恙了？”

“她已經(jīng)轉(zhuǎn)醒，謝三嫂惦記著，不過，只怕有的人不遂意?！倍嗡悸斦f完，眸光如劍，朝躲在眾人身后的王嫣如看去。

她瑟縮一下，臉色猝然煞白，素日的跋扈囂張盡失。

段思聰冷哼一聲，踱步走至廳中正位落座，冷冷問道：“三嫂，之前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事？”

“先開始還好好的，心月姑娘陪著我和二嫂在園子里散步，可是后來二嫂突然嫌我和心月姑娘說話，言語中就起了沖突?！?

“都說什么？”

“二嫂說，說心月姑娘狐媚，禍主。。。。。?！?

永嘉王段和仁驚詫地斜瞥王嫣如一眼：這女人膽子太大了，狐媚禍主，這分明是繞著彎說皇帝昏暈無德。

王嫣如神情越發(fā)萎頓，頭都不敢抬。

“臣妾?jiǎng)穸﹣碇啥┚渚洳火埲耍顺雠f主子的架勢(shì)羞辱心月姑娘，心月姑娘倒是好脾氣，迭聲道歉，臣妾唯恐起了沖突，便趕著回書房搬救兵。。。。。。陛下，是臣妾考慮不周，若曉得后面的事，斷不會(huì)冒失離開。”

“二嫂，你又有什么話要說？三嫂她說得可是真的？”

遲疑半晌，王嫣如喏喏回道：“陛下，臣妾的確是在言語上和心月起過沖突，不過，三嫂離開以后，心月咄咄逼人，絲毫不將臣妾看在眼里，臣妾畢竟是王妃，豈容一個(gè)丫鬟作踐，因此，因此。。。。。。。”

“因此你便將她推下水，致她于死地？！”段思聰突然一掌拍在案幾上，巨大的響聲將眾人唬了一跳。

王嫣如驀地抬起頭，只覺他眸中赤紅，怒火洶洶的目光傾刻間就要將她燃燒成灰燼，她抖如塞糠，驚駭莫名，搖著頭辯解：“不，臣妾沒有，是心月她自己跳進(jìn)水里，不干臣妾的事?！?

段思聰冷笑：“二嫂，難道有人會(huì)無緣無故自己跳進(jìn)水里么？”

身子一軟，王嫣如跪撲在地，眼淚涌出來弄臟妝容，可是她已經(jīng)顧不得許多了，連連磕頭：“不，陛下，您相信臣妾說的是真的。陛下，臣妾真的沒有！”

段思聰睥睨她半晌，緘默不語。

王嫣如心中無望，突然跪走幾步，撲至段玄明跟前，抓住衣袍哀哀求道：“王爺，您替臣妾說句話，臣妾真的沒有呵。臣妾是想打她來著，心月她說話太陰損，臣妾只是一時(shí)氣憤，可是并沒有要推她下水。。。。。?！?

永嘉王妃嗤地一笑：“就憑心月姑娘柔柔弱弱的樣子，這話說的誰信？臣妾是親耳聽她向二嫂道歉，反倒是二嫂句句不饒人。”

段玄明神色中略流露出的不忍，因永嘉王妃一句話一閃而逝，厭惡地將袍角從王嫣如手里抽離，漠然地別過臉去。

這才知道眾叛親離是什么滋味，王嫣如心中絕望，不甘心地嘶叫：“王爺，您難道不念我們夫妻一場(chǎng)的情分嗎？是誰一直陪在王爺身邊，是誰為您擔(dān)驚受怕，是誰伺候您一日三餐噓寒問暖，是臣妾呵，難道臣妾做的這一切都抵不過一個(gè)丫鬟？！”

原本容貌美艷的王嫣如在這一刻如瘋魔的怨婦，儀態(tài)盡失，段玄明心中不免惻然，僵直的身體晃了晃，朝段思聰抱拳苦笑：“陛下。。。。。。”卻是無發(fā)繼續(xù)說下去，不知該如何開口求情。

段思聰閉上眼，深深吸一口氣，極力遏制自己欲殺人的沖動(dòng)，良久，微瞇雙眸，看住段玄明：“朕最后一次給二哥一個(gè)面子，就算是我們兄弟一場(chǎng)，朕仁至義盡，這個(gè)女人二哥帶回去罷，褫奪王妃封號(hào)，貶為庶民，逐出宗譜，禁足！”

“不！”王嫣如癱軟在地。

逐出宗譜無異于被夫家休棄，這在于皇室女眷是最不堪承受的下場(chǎng)。王妃被休，起因竟是為著一個(gè)丫鬟，可真是天底下最可笑的笑話！她突然桀桀笑出聲，聲音越來越大，有如夜梟嘶鳴，含混不清地罵道：“瘋了，你們都瘋了！段玄明，你總有后悔的一天，心月是魔鬼，她會(huì)要你的命，將你生吞活剝！你以為她還記得你，她不過是要報(bào)復(fù)，先是我，然后是你，我們誰都逃不過！”

段思聰皺起眉，不耐地?fù)]揮手。沖進(jìn)來幾個(gè)侍衛(wèi)將王嫣如往殿外拖，她掙扎著，繼續(xù)道：“陛下，你睜開眼看看，心月是個(gè)魔鬼，是最骯臟的魔鬼，你知不知道她是什么東西？她不過是我們隨意轉(zhuǎn)手送給男人的禁臠，是低賤的玩物！”

幾名侍衛(wèi)嚇得趕緊堵住她的嘴，撕拖著消失在殿外。

段思聰臉色鐵青，抓起案幾上的茶盞猛力擲出去，余怒未消，黑沉沉的眸子一閃，陰翳之光如冷森的刀刃，死死盯住段玄明，胸口一起一伏，迸濺出幾個(gè)字：“你們夫妻倆可真是般配！”

段玄明臉色灰敗，目光愣愣落在半空中，久久不動(dòng)。他的身體漸漸佝僂下去：他厭惡王嫣如，正如厭惡自己。這一生就象是做了一場(chǎng)夢(mèng)，野心勃勃，最后一敗涂地的夢(mèng)，有些人，有些事，一旦轉(zhuǎn)身就沒有回頭路。

家宴轉(zhuǎn)眼成為鬧劇，永嘉王夫妻尷尬不已，匆匆忙忙告辭。段思聰折身回雎鳩殿寢室，大廳里只剩下段玄明，鈍木地站了許久之后，他拖著沉重腳步踟躕離開圣安府，一抹余暉照孤影，孑然冷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