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里一怔，略略哭笑不得了一下；卻也不攔查理，不急不慢跟著他，一起過去瞧。

看攤子的是個老婆婆。她的攤子就是一塊油粗布，小毯子什么都擺在上面，旁邊幾塊石頭卡著一根拐杖，上面垂著一個布繩結(jié)成的掛架。

掛架上吊著許多小玩意，大多小鳥，也有一些小豬崽。都是圓鼓鼓、胖乎乎的，不過一兩歲的孩子拳頭那么大。做法相似，只除了尾巴。

它們的身子都是也不知什么魚的皮，整個兒剝下來晾干，里面填滿了棉花或者細(xì)草，撐得胖乎乎的。然后磨過的貝殼，給小鳥做了尖形而圓潤的喙；又有小又黑不知什么植物的種子，按在圓溜溜的豆子里，成了一雙雙鼓凸凸的眼睛。

最后，它們的頭上還頂著一個小圓帽，細(xì)草莖編的。有的沒染顏色，有的染了：棕紅的、土藍(lán)的。加上原色的枯黃，瞧起來又相配，又生動；雖然不算是精美雅致，卻是淳樸可愛，剛剛好。

查理本就喜歡這種東西，當(dāng)下立刻忍不住就問：“這些怎么賣？”

攤主年紀(jì)大了，穿著棕色的舊袍子，臉上的皺紋干橘皮一樣。她笑瞇瞇地伸出四個手指，指指一個小鳥、指指一個小豬仔；又加了一手、全攤開來，指指旁邊成串的三個。

那三個三個的，小鳥帽子的顏色，有的各不相同，有的統(tǒng)一一種?；蛘卟⑴耪驹谝桓鶛M樹枝上，或者上下站在一根豎條上。因為按眼睛的細(xì)微角度總有些出入，有些個略略斗雞眼，有些個斜八眼，有些個翻白眼，還有些個矜持的垂著眼?？瓷先ゲ皇谴舸舻模褪巧瞪档?。

查理已經(jīng)掏出了小錢袋，一邊卻還在嘟囔：“可是沒地方放，住在別人的地方就是不痛快……”

尤里找出幾個銅幣，幫查理湊齊零錢，順帶從眼皮底下瞥了瞥后邊的動靜：“又不大，帶著也容易?！?

查理想起自己的小腰包，點點頭應(yīng)了聲，把錢給了老婆婆，左挑右挑，好不容易挑了一支豎的、三個小鳥帽子不同顏色的；又添了一對小豬仔，特地瞅一眼尤里，沖他比劃了一下，樂滋滋拿著手里不肯放。

“……我長得有那么圓？”尤里照著那些小鳥的模樣一瞪眼，摸摸自個的臉，“哎，你就這么拿著走？”呆會還得打架呢，弄壞了肯定要心疼了。

那老婆婆一直抬頭看著他們倆說笑，笑得臉上更皺了；聞言對尤里點點頭擺擺手，探手在身邊的粗布包里翻了翻，找出一個細(xì)草繩編的小網(wǎng)兜，遞給查理。

兩人道了謝，裝好東西，繼續(xù)往前逛去。查理興致不錯，尤里無語了一下，干脆也不急著說了。跟著一起，撿一些小吃、小玩意來瞧。

……

暮色漸近，夕陽在地上拉出一條條昏黃的影。老舊的小巷子里，卻愈發(fā)熱鬧了。賣東西的有些收拾收拾回家了，然而小吃的爐火卻是一個接一個點得更多。兩者一平，減的反而比不上添的。

查理買了幾樣本地的小吃解饞，花了小半個銀幣，絕大多還是歸了尤里。其實也就是些小鮮魚熏肉串、烤土豆炸面食什么的。也有特色的濃湯，查理見那桌子板凳碗勺都油膩膩地臟，實在沒勇氣坐下來嘗。

尤里把最后一塊熏肉咬了，木簽隨手塞進(jìn)炒栗子攤的爐子里：“那邊有賣果子糖的?！?

糖葫蘆。查理看了一眼，忍不住微微一笑；他環(huán)視了一下熱鬧的人流，又環(huán)視了一下已經(jīng)不再真正屬于他的簡單日子，對尤里道：“現(xiàn)在回去剛好?！?

尤里輕輕挑了一下眉，隨即提醒：“慢慢來，小心有人跟不上?！?

查理這回明白了，應(yīng)了聲，也沒說什么。

兩人越走越深，小巷另一頭微斜向城墻，底下一定距離內(nèi)管制嚴(yán)格，不允許開辦商鋪，所以，隨著他們拖在墻壁上的影子越來越長，四下也越來越安靜了。

這會兒，別說尤里，連查理都聽到了后頭的腳步聲。他想起安多瑪斯的淡然囑咐，心中一片冷漠空靈，一步步調(diào)整自己的呼吸，全副注意力都集中到了周圍。此時此刻，周圍別說有人釋放火球術(shù)，就算一只壁虎游過墻壁，它的小心臟都逃不過查理的感應(yīng)。

尤里瞅了查理一眼，忽然拉起他的手低聲道：“跑！”

查理稀里糊涂跟著開始狂奔，后面的腳步聲隨之變急變快。

“四個？”

“四個?！?

“打不過？”

“怎么會！”

“他們追上來了！”

“別擔(dān)心。前面左邊，拐進(jìn)去?！?

查理一肚子不明白，可他體力沒尤里好，嗓子被急促進(jìn)出的空氣拉得發(fā)干，說話變得吃力起來，于是沒再問。

尤里指揮著查理左拐右拐，還有空回頭，給查理上演實況廣播：“跑得最快的是個光頭……第二個和第三個差不多，一個留著絡(luò)腮胡，一個禿頂，喲，兩邊拱衛(wèi)中央！最后那個……唔，留著兩撇小胡子，瘦臉尖下巴?！?

又拐了一個彎，尤里忽然停了下來，查理跟著停下來，這才發(fā)現(xiàn)緊跟著他們沒拉下的，只有光頭一個了——這家伙正惡狠狠盯著他們。

查理頓時臉色古怪起來。

而那光頭獰笑幾聲，擄擄袖子把手按到腰間的劍上，正要開口，臉上忽然一僵。

尤里嘿了一聲，倏然拔劍一步?jīng)_上去。查理角度不好，只看到尤里似乎略躲了一下、同時往前送了一膝蓋，那光頭應(yīng)聲倒下，只能捂著小腹直哼哼了。

雖然連彼此的武器都沒發(fā)生接觸，查理背上卻是激靈靈一涼。尤里一拉查理，迅速趕回轉(zhuǎn)彎口。這一回他把腳步放得很輕，示意兩人貼著墻壁等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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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半分鐘后。

查理踢了半昏迷的絡(luò)腮胡一腳：“嘿，原來你打的這個主意。”

尤里把他們身上武器匕首，甚至鐵絲與雜物，都遠(yuǎn)遠(yuǎn)扔到一邊，聞言咧嘴一樂。

就在此時，最后一個小胡子好不容易氣喘吁吁趕到，正好對上尤里笑嘿嘿的模樣。他反應(yīng)挺快，見勢不妙立即趕緊折身要逃，可惜已經(jīng)來不及。

兩秒鐘后，小胡子“噗通”一聲砸在了絡(luò)腮胡與禿頂?shù)纳砩稀?

尤里把那個光頭也拖過來，與他的三個同伙扔在一起，一叉腰、重重踏上一只腳，什么也不說，先用力踩著碾了兩下、冷笑一聲：“哼哼！”

查理從小是個乖乖牌，哪里見過這陣仗，頓時看得瞪大了眼睛——原來原來，最大的流氓惡棍還是站著的這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