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子……”

“搬家，今天就搬！”凌燕拖了大箱子出來，胡亂往里面塞東西。

樊正連忙上前，“燕子，這箱子太沉，你不能拿，當心身子……”

“我不能拿，你可以！”她把衣柜里的衣服扔到床上，“趕緊收拾，今天就搬！怎么樣，你搬不搬，不搬的話，我一個人搬過去。”

他們的房子已經在一個月以前裝修完，裝修相對簡單，用的裝飾材料并不多，況且室內主要用的環保材料，放置這段時間，有毒有害氣體什么應該已經散發得差不多了。

凌樂山夫婦已經去了美國。按凌燕原來的想法，想留在父母那邊居住，可是那邊離上班地方太遠，回去后又沒有人照應，得自己買菜自己做飯。樊正堅決反對。

“上下班花去大量時間，寶寶也備受顛簸。再說了你現在的情況也不適合買菜做飯。還是搬回家去，有我媽照顧，對你對寶寶都好……”

她最怕的就是對肚子里的寶寶不好，而且懷孕后殷淑秀對她也確實相當好，所以就搬回樊家。

“老婆，搬過去誰照顧你？”樊正攔住她。

她把手里的衣服塞在他懷里，繼續取下衣柜里的衣服，“沒有人照顧，我自己照顧自己。我就不信，一個女人沒有人照顧，那就不用懷孕生寶寶了？大不了我注意一點，凡事小心。”

“燕子，我媽不過就說了一句……”

凌燕氣憤了，“一句，一句比十句都厲害！我不過開個玩笑，就拿什么大帽子往我頭上扣！還破壞你爸爸名譽了，這種事我可擔當不起，還是早走早好，免得生氣影響到肚子里的寶寶……”

也許是因為懷孕以來一直反應強烈，最近她的脾氣變得比較糟糕。生氣激動起來，臉漲得通紅，手指都在發抖。樊正連忙勸她，“你也知道生氣影響寶寶，那就冷靜一點好不好。來，我給你揉揉腿消消氣。”他連勸帶哄把她擁到沙發上坐下。

“以前就對我挑三揀四，現在有了寶寶，還是橫鼻子豎眼睛，當我是什么……”

“今天我兒子動了沒有？調皮不調皮啊？”樊正笑瞇瞇摸那已經很明顯的肚子。

她懷孕已經五個月，肚子隆得很高，有經驗豐富的人看了，都說是個女孩子。說起孩子，凌燕笑了，打開他的手，“什么你兒子，這是我的乖女兒！”

“兒子！”

“女兒！”

兩人爭辯起來，暫時就忘了不快的事，她也是發泄過了就算了，懶得再去想。

這天晚上，樊德銀回家很晚，十一點過了，才聽見門咔噠響了一聲。凌燕還沒睡著，問電腦前看資料的樊正，“你爸爸好像才回來？”

“嗯！”

“你有沒有發覺，你爸爸一向很少在外面聚會，可是這兩天連著出去，還這么晚回家……”凌燕靠在枕頭上，偏著頭想。她覺得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對勁，隱隱的感覺，又說不出來。

“你睡吧！”樊正說，“是不是吵醒你了？”

樊德銀帶著復雜的心情溜進家里。說是溜進，進門后又想：“管她的，我反正沒做什么虧心事！”這樣想，又理直氣壯直起身子。換好鞋子后，那理直氣壯的勁頭突然過去，虧心不虧心，自己心里怎么有過什么樣的念頭自己最明白。到底不想直接回房間，到沙發上坐了好一會兒，又喝了一杯茶，這才慢慢回房去。

推開房門，殷淑秀沒有睡，坐在床上擁著被子織毛衣，看電視，樊德銀有些心虛，笑笑，“還沒睡？”

“看電視。”

“我累了，洗洗就睡了！”他打了個哈欠，走進衛生間去，“幫我把衣服找一找！”他在衛生間開了水龍頭嘩啦嘩啦沖洗，白霧彌漫，墻上的鏡子模糊了。用手擦擦，鏡子里是一個中年男人，略顯疲態，臉上已經刻下了歲月的痕跡。

一時感慨萬千。歲月這一把無情的刀也沒有放過她，當年嫵媚動人的眼角唇角添了細細的皺紋。可是還是溫暖嫻靜的微笑，她哽咽望著他：“我一直不能忘記你……”他瞬間心潮澎湃，手里的茶杯連連搖晃，差點把握不住。

樊德銀終于擦干身子，探出頭來。

“我的衣服——”

他的生活一向是殷淑秀在照顧，就連換洗衣物，也都是她找好了放衛生間，今天不知怎么忘了。她還在織毛衣，眼睛盯著電視，似乎沒聽到。

“我的衣服……”樊德銀提高音調，有些不耐煩了。

“柜子里，自己拿吧，天冷，我懶得起來！”她懶洋洋回答，眼睛還是沒有離開電視。樊德銀的臉色變難看了，“你今天怎么了？柜子里，我怎么知道在柜子里哪個地方？快點，我覺得涼了！”

“幾十年的人都能找到，還有什么不能找到的？”她抬頭冷冷瞟他一眼，不無輕蔑，“幾十年夫妻，我也拿了一輩子了，以后，該是我休息的時候了……”

她似乎話里有話，樊德銀心里一動，細細打量她的臉色，似乎又沒有什么。她能知道什么？不就是參加同學會，大家聚聚，何況他什么也沒做，問心無愧。他拿了浴巾圍著出來。本來不想解釋，鬼使神差說了句：“幾個老同學很久沒見了，大家多聊了一會兒……”

她的眼睛盯著電視，似乎沒有聽他說話。樊德銀也就沒有說下去，去衣柜里胡亂翻了衣服穿上，悻悻睡了。

樊德銀很快睡熟了，發出了輕微的鼾聲。旁邊，殷淑秀輾轉反側，爬起來上衛生間，出來后沒有關門，就著衛生間的光線看自己的枕邊人。幾十年了，她這是第二次這樣細細打量他，從容不迫地打量。不用擔心他不樂意，也不用擔心他問：“看什么看？”

第一次是結婚不久后的一個晚上，他喝醉了，她給他擦洗，抹到臉上的時候，忍不住停下來。那時候的他真的是帥小伙子一個，五官端正，濃眉大眼，還有那樣的風度，即使睡著了，也有種沉靜的味道。那當然，他是大學生。那個年代的大學生多么罕見，她嫁了這樣一個文化人，脾氣又好，兵團里的姐妹都羨慕得要死，都說她攤上了好運氣，嫁了個十全十美的老公。

十全十美是外人眼中的景色。她記得哪個電視訪談上有個主持人說過一句話：“婚姻就像雙鞋子，合不合腳只有自己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