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痛苦地躺倒在床上，手里緊緊抓住一疊卡片，淚流滿面，喃喃道：“難道你真的要把我逼上絕路，明銘他，他不理我了……”在菜市場上，他放開她的手的時候，她頑固地想再去抓住，像溺水的人固執地想要抓住一根稻草，可是他的眼睛里已經流露出深深的恐慌，荒漠而疏遠……

吳明銘開始躲著樊秀。

他不再乘坐公司班車，總是在上班時間匆匆趕到，下班后第一個溜走。樊秀捉拿他幾天無效，橫下一條心，終于在一個下午把他堵在他家的樓梯上。

“明銘，為什么躲著我？”她顫抖地問。

“沒，沒有……”那人連正眼都不敢看她一眼，回身想往外溜。

“沒有？為什么不接電話，不回短信，也不來找我？”

“手機有點問題……”他支支吾吾。

“你是不是怕我媽了，所以躲著我？”她踏上前一步，盯著他的眼睛。

“不，不是……”

明顯的身高優勢，咄咄的逼人氣勢，吳明銘不自覺畏縮，才發覺已經退到了樓道轉彎處，退無可退。

“好吧！我的確是怕你媽了……”他終于鼓足勇氣，“沒有人會不怕。動不動就提著刀砍，誰不怕……我不就是喜歡你，想和你在一起，這也不是天大的錯吧？可是……你回去吧，不要再來找我了！我惹不起，還躲不起嗎？”

“明銘……”樊秀狂喜地撲到他身上了，淚水弄了他一臉。“你也承認喜歡我，想和我在一起……”

“可是，可是……”他盡量招架那熱烈的攻勢，手忙腳亂。

“我媽那邊不用擔心，我自然有辦法對付她！只要你愛我，全心全意愛我，我什么都不怕……”

N市之所以叫N市，因為有一條江蜿蜒而過，把城市分成兩半。凌燕上班的公司就在北邊的那一半。這天下班，照例是樊正來接她。這段時間樊正得到允許和鼓勵，每天來接老婆和孩子。

“古時候都說母憑子貴，果然是真的啊！”凌燕嘆息。樊正笑：“怎么了，又因為什么有感而發？”

“為什么？”她笑，“你還裝糊涂，瞎子也能看出來啦！你看看你媽的態度，原來怎么瞧我也不順眼，知道有孩子了，一百八十度大轉彎……”不但不再挑剔她，還主動關心，替她著想。她愿意呆在娘家也不再干涉，反而不顧勞累，經常煲了各式湯，坐公交車轉幾個站送去。

就連艾萍也過意不去，對自己丈夫說：“燕子這婆婆其實還是不錯，勤勞這一點沒話說，做好了東西還辛辛苦苦送來……”

“她也就是考慮問題的時候方式簡單點，接觸了這么久，其實是個老實人……以后，還是不要和她一般見識，免得傷了和氣……”凌樂山也認同。

大家都閉口不談那一次的口角，親家之間的關系又重新密切起來。凌燕常常笑，“幸好我做了另外的決定，你媽媽要是知道我曾經不想要這個孩子，一定恨死我……”她上班也有好幾個年頭了，一直勤勤懇懇，任勞任怨。科室里有人要調動，按照資歷和能力，那空出來的位子大概就屬于她了。

這時候要孩子，無疑會影響事業。

公司的競爭多么激烈，新來的大學生們一個比一個學歷高，一個比一個更賣力。她付出了多少？邊上班一邊抽空學習專業知識，周末的時候經常去加班，就連去年的春節，也只休息了三天就跑到辦公室。當時老媽還不滿地抱怨：“別人家過春節逛海南游泰國，我們家過年爬山就算了……”

“媽，玩了回來，那些工作也還等著我，我推得掉嗎？”她拿了一個面包就匆匆出門。

其實那些工作也還真的推得掉，就是科室里那調走的人負責的一部分，全歸了她，但是名義上她還是以前的職位，也還干著以前那一份差事。加起來就是兩份工作，老媽表示過強烈的不滿，“什么意思，到底要讓你干什么位子嘛？有這樣盤剝人的？”

凌樂山的看法不同，“這是一個考驗，換句話說也就是一個機會，也許是對你還不放心，也許是一種觀察……領導的用意，有時候和旁人是不一樣的……”

果然不久以后，那份空出來的位置就屬于了她。

她并不滿足，她還想再往上走一點。

但是這個時候有了寶寶。

不要吧，她盼著這個孩子很久了。每次看見別的媽媽抱著粉粉嫩嫩的小寶寶，笑得幸福滿足的樣子，她多想自己也有個小寶寶，無邪的大眼睛，張著雙手要她抱……那種幸福和滿足，是什么也比不了的……

可是，如果這個時候要寶寶，幾個月的產假休息下來，她的位子早就被虎視眈眈的人代替了，更別說再進一步……

“還是男人好，下輩子投胎，我要做男人了！”想到這里，凌燕不無感慨。

“不行，下輩子你做男人了，我上哪里找老婆去？”樊正笑。

“就這么自私，你不可以投胎做女人嗎？長得漂亮的話，我還可以考慮考慮，把你娶回家……”她吃吃笑，樊正裝作生了氣，她連忙撫慰，“這樣，長得丑也沒關系，我買你回來，做個粗使丫頭，洗洗襪子，打掃衛生什么……”

她的手被一只有力的手捉住了，樊正恨聲道：“居然敢只讓我洗襪子，至少也要洗洗衣服什么……”

“好好好，洗衣服，到時候我升你做洗衣服大總管，全包了……”她笑得岔氣。

“是不是高興得太早了，萬一是個女兒，你媽會不會喜歡？”她的思路忽然又轉變了，拖拖樊正的袖子。

“是女兒更好，我媽最喜歡女孩子了。據說她肚子里有樊義的時候，有人預測是個女孩子，我媽高興極了，準備了好多女孩子的衣服，結果生下來是個兒子，她當時很失望，直念叨‘怎么是個帶把的’……”

樊正又開始爆家庭八卦，凌燕津津有味聽著。

“后來怎么樣？”

“后來我媽就給樊義穿女孩子衣服，梳小辮子，一直到了讀幼兒園。去報名的時候，老師問也沒問，直接寫‘性別，女’……”

“哈哈哈……”凌燕笑得眼淚都出來了，“后來呢？”

“后來我爸終于無法忍受，和她打了一架，我媽才讓樊義穿我的衣服。樊義都沒有一件男孩子的衣服。”樊正笑了。

“怪不得樊義的性格那么溫順，”凌燕笑，“你媽總是偏愛他，也和他滿足了她的夢想有關吧！”

“那就不知道了！”

誰喜歡父母厚此薄彼呢？何況自己是被薄彼的那一個，樊正沉默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