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到如今，凌燕再也無法沉默了，笑道：“我這個媳婦怎么敢看不慣媽呢？倒是我脾氣又直性子也急，平時又沒什么心眼，可能很多地方還欠缺呢！”想好的尖酸刻薄的話終究還是沒能說出口，轉頭看著樊正笑：“阿正，你后不后悔找我做老婆？早知道應該找個又溫柔又漂亮的吧？”

雅間里的氣氛空前緊張，服務員不動聲色退到另一旁。用餐的客人之間發生爭吵雖然不是常事，但也并不罕見，酒樓里早就有這類事件的應急培訓——密切關注，靜觀其變，必要時候果斷報警！

“燕子！”樊正忐忑不安。

“阿正哪里敢嫌棄你？我看是我們樊家高攀了才是……媽，你拉著我做什么，有什么不能說，今天當著燕子爹媽，大家正好交流……”殷淑秀惱羞成怒，掙開老太太的手。老太太在暗中使勁拉她，這時不得不尷尬松開。

“殷淑秀，你少說幾句行不行？”一直置身事外的樊德銀臉上扭曲數下，終于爆發出一聲大吼。

“吼什么吼？你吃了火yao，還是槍子兒了？我說什么了，不就說說家常，啊？這也有錯，你們全犯毛病了？”

殷淑秀的聲音更大，一拍桌子站起來。

“小萍，我們該回去了吧！”凌樂山站起來。

“我送送你們，阿正，開車送你岳父岳母！”老太太也忙站起來。到了門口，老太太猶豫片刻，握了艾萍的手，“親家……”

“奶奶你回去吧，夜晚風大！”艾萍微微笑，回首握住凌燕的手，“你有東西還放在家里，要回去取還是改天？”

“我跟你們一起回去吧！”凌燕也跟著上車。老太太嘆口氣，心事重重回去，酒樓的陰影里是沉默寡言的兒子，伸手扶住她，“媽！”

“我是不是錯了……德銀，這幾十年，你有沒有怨過媽？”老太太喃喃道，回避了半生的問題，這一刻莫名其妙就蹦出口。夜風里，或許是因為突然的涼意，樊德銀身子微微一震，終于低低道：“媽，已經過去幾十年的事……”

往事還能再回首么？

從前那人，那總是仰著臉看著他微笑的那人……

明媚的笑容，輕柔活潑的語調，總是那樣善解人意……

回去途中，車里一片沉默，樊正試著說點什么緩和氣氛，想了又想，終究不知道該怎么開口。到達后，汽車停下來，凌樂山夫婦一言不發，下車走了。

凌燕也準備下車，順便拿起自己的外套，“今晚我不回去了！”

“不回去，那我呢？”樊正心頭猛地一驚。

“隨便你。”她輕描淡寫，打開副駕駛車門。猛然間，手被拉住。

“和我回去吧！”

凌燕冷笑：“回去？回去看你媽的臉色，聽她數落我沒有莫雅婷好？家里數落不過癮去小區里數落，現在還數落到了我爸我媽身上……我真的那么差勁？真比我好也還想得通，可是你那兄弟的寶貝老婆……不，老婆都算不上，寶貝同居女友……算了，你回去吧，看看你媽有沒有物色好代替品，最好是家里有錢又虛偽的……”

“越說越離譜！”樊正不肯放手。

“哪里離譜？不是順從你們家的意思嗎？”他的手相當有力，一股強硬的氣流傳過來，不知為什么，竟有些別樣的感覺。她嘴里依然強硬，心早已軟了半截，不是他的錯，把氣撒在他身上，其實有些不公平。

“什么我家，我媽信嘴胡說的，你也計較？”

這一句話，又讓她怒火騰騰燃燒起來，“胡說，那我也胡說，把你們家里人也說得一錢不值，行不行？”

樊正沉默了。

又是沉默，這個時候，最討厭的就是他的沉默，不知是在想她的話過分還是不愿意再爭執這個話題，每次涉及婆媳話題，就是這樣該死的沉默。凌燕默默在心里數了一分鐘，很長的一分鐘，等待到了耐心殆盡，好像過了一輩子。

她一推車門出去了，“你回去吧！”

不管后面有什么反應，急促往前走，好像是怕他追上來。走出幾米，后面并沒有跟來的腳步，卻又有隱隱的失落……到底要什么，她也不知道，思緒紛亂，茫然回到家中。

老爸老媽已經回自己房間了，隔絕了她想要追著去道歉的想法，然而仿佛知道她要回來，客廳里，留著一盞小小的燈。熟悉的溫暖的燈光，她在鞋柜前換拖鞋，眼淚忽然嘩嘩流下來。

是為自己堅持選擇的婚姻羞愧。她努力了，用心了，到頭來受盡委屈，她也咬牙忍了，可是現在，還連累了父母也受了氣。看他們沉默的樣子，雖然嘴里沒有埋怨，心里一定在怪她不聽勸告以至今日吧？

或許也是因為樊正。他的立場困難她也知道，可是為什么就沒有一句安慰的話呢？從頭到尾就知道給他媽找借口，難道脾氣壞一點就可以為所欲為，不用照顧別人的感受……還有，那些信誓旦旦的照顧呵護的誓言哪里去了？他真的看不到她在那個家里受盡委屈？盡量的置身事外，讓自己安寧一點，留下她一個人面對這樣的婆婆，孤軍奮戰？

而且竟沒有追著來……

凌燕陷入兩難了。在自己家里住下，無顏見老爸老媽；回去，那個家，再也不想去了。

老媽開門出來了，面色平靜，語調和往常一樣，“燕子，你們那個房子，裝修得怎么樣了？”

“快完了，大概還有一個月。”她趕緊擦擦眼睛，所幸老媽看著別的地方，似乎沒注意到她滿臉淚痕。又或者，是故意忽略。該死的裝修公司，說起來就仇恨不已，要不是那裝修公司內部出了問題，那房子早在一個月前就完工了，何至于拖到今時今日，害得她在樊家苦熬，直到如此尷尬的境地。

“最近我身體有些不舒服，你爸爸也不習慣你不在家……你先搬回來住一段時間吧，等房子裝修完了再搬過去……”艾萍說著就進廚房去了，“最近你爸爸喜歡加餐，我給他做糖水湯圓，你要吃點什么？”

“媽，”凌燕哽咽了。

沒有半句怪責的話，老爸老媽用了最簡單的話歡迎她回來。

凌樂山也出來了，微笑道：“燕子，看出來沒有，最近我長胖了幾斤呢！你媽每天晚上給我弄宵夜，照這樣下去，很快爸爸就成了大胖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