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說就說，想笑就笑，說什么都不必在腦子里先過三遍，做什么也不必先看看別人的反應。

可是，現在的樊家，顯然不是這樣一個家！

或許是真的被蒙蔽了眼睛，或許是時間太短，樊正的媽對莫雅婷的喜愛有增無減，漸漸發展到了無限的表揚。

表揚的關鍵詞：溫柔，體貼，百依百順。這里的百依百順針對的對象是樊義，每當看到莫雅婷低眉順眼，細聲細氣滿足樊義的諸多要求的時候，殷淑秀總是一陣激動，止不住的高興。

“婷婷的性子實在太溫順了！我們阿義說喜歡吃蘋果，就削蘋果；說不喜歡整個的，就削成小塊，拿牙簽穿著遞到跟前去……”

“還有，把我們阿義照顧得無微不至，給他熨衣服，整理衣柜，就連阿義洗澡的衣服，都要準備好……阿義那小子，每次洗澡就叫‘婷婷快拿衣服’，真是太懶了……”

“大事小事，什么都是我們阿義說了算……人前人后，從來不和阿義紅臉頂嘴，阿義說東她不會往西，阿義說西她不會往東……”

后面這句，則是針對凌燕。殷淑秀在老太太跟前抱怨：“凌燕那脾氣，真是太過分了！什么都要爭個輸贏，老是欺負我家阿正……”

“凌燕也就是愛在嘴上爭個輸贏，哪里是欺負？年輕人之間，打是親罵是愛，你也管得太寬了！”老太太懶洋洋，最近這樣的抱怨聽得太多，再有激情的前居委會主任也失去了調解的興趣。

“還是婷婷的性子好，我就喜歡那樣的孩子……”

“對了，婷婷到我們家這么久了，也沒見過她爹媽……”老太太意有所指，殷淑秀并不明白，隨口回答：“那天婷婷告訴我，她爸爸媽媽最近去海南旅游去了，回來就請我們見面，到Ｎ市最好的酒樓……”

老太太憐憫看她一眼，“你今年也快六十了吧，吃了幾十年糧食，全都長到哪里去了？”

受了這樣隱晦的打擊，殷淑秀并不灰心，反正小區里有大把老朋友，每天圍成一圈，不就是家長里短！誰誰誰家又有什么新鮮事，誰誰誰家婆婆和媳婦又干上了……殷淑秀并沒有自爆家丑（至少她認為那是家丑），但是從表揚的語句中，老朋友們還是嗅出一些東西，或者說，做出一些判斷。

八卦，不就是讓英雄無用武之地的女人們施展才能的地方么？

“看起來，你家大兒媳比不上小兒子媳婦哦……”

“既然家里有榜樣，妯娌之間嘛，可以互相學習，你也敲打敲打她……”

敲打敲打！殷淑秀聽進心里。

于是殷淑秀便常常在凌燕面前講述為人妻之道。牽涉到兒子的幸福，她還特意思考很久，搜刮了自己知道的所有古話和典故，最后很明顯暗示：“婷婷對阿義又溫柔又體貼，百依百順……”把表揚的句子羅列出來，結尾總結，“阿義真有眼光，找了個賢妻良母！”

“哈哈，”凌燕哈哈笑，“那是婷婷，我可做不到。阿正對的地方我遷就一下，缺點我要幫他糾正。至于百依百順，江山易改本性難移，我可不會裝溫柔……”

“天生的脾氣也可以改嘛！結婚成家了，就不能像做姑娘時候那樣了……再說了，這是現代社會，要是古代，你還敢說要男人遷就你？”殷淑秀于談心中滋生出惱羞成怒了！

私下去給樊正做工作，要他雄起，拿出男子漢的威風來。樊正皺著眉頭看她：“媽，我又沒毛病，無緣無故打她罵她？你以為這是舊社會，回家就耍威風？”

“不用舊社會，阿義多威風，婷婷什么都聽他的，一樣的兩兄弟，就你沒出息，被老婆欺負……”

“我不需要表面的威風！我和燕子這樣很好啊，我們倆之間隨意，無拘無束……”

“隨意，她隨便欺負你吧？”

樊正笑了，“媽，那不叫欺負，叫打鬧著玩……你該不是……因為爸爸和你之間從來沒有這樣輕松愉快的氣氛，所以……”

“放屁！”

家里得不到有力支持，親自出馬教育凌燕又沒有達到預定目標，殷淑秀思前想后，覺得最好的方法還是在源頭上下手！

最好的時機是親家聚會的時候。春節樊正和凌燕請雙方家庭成員吃團圓餐，酒席上殷淑秀拉著艾萍閑聊，有意無意大肆表揚莫雅婷，又盡量婉轉指出凌燕性格上的不足之處。兩下一比較，艾萍心如明鏡。

“燕子這孩子呢，就是性子比較直，沒有學會社會上那些彎彎繞繞。再說了，也是你這婆婆對她太好，她拿你當親媽了，所以想什么說什么，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自己家里，不都是這樣，難道回家還裝了個樣子，騙騙家里人不成？要說耍心眼，我們燕子也不笨，從小讀書，到工作，誰不說她聰明！可是那是在社會上，在外面，不是回自己家里和家里人耍心眼！我就一直這樣教育她‘出去不管多精明，回家要真實要坦誠，可不能把那些社會上應付外人的伎倆拿回家耍’。要斗，你出門斗去，廣闊的社會天地，有的是施展的空間和舞臺！”

艾萍滔滔不絕，一番明褒暗貶，冷嘲熱諷。

殷淑秀吶吶紅了臉，去衛生間轉了一圈，到底不甘心，出來又笑：“艾老師不愧是教師，凌燕真是個孝順的孩子，你看，我身上穿的這件羊絨衫就是她買的羊絨線織的，穿著又輕又暖和。不過我也經常給她提提小意見，這孩子什么都好，就是脾氣稍稍急躁了點，什么時候要是改改，那就是太好了！”

“金無足赤，人無完人嘛！我也經常教育燕子，就算阿正有什么缺點，也要盡量包容……”

一次交鋒還不足，還有第二次？有哪個母親能容忍自己的女兒接連遭受抨擊，艾萍毫不客氣還擊。

引以為自豪的兒子在別人眼中還需要包容，殷淑秀頓時漲紅臉，半晌，嘿嘿笑：“阿正這孩子倒是沒什么，不過以前倒有好多女孩子喜歡，有一個銀行的還追著到我們家來了……”

她盡量裝得平靜，卻止不住聲音發抖，眼珠都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