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說斯諾家買了兩艘用于比賽的小型飛船，雷先生和衛先生請了教練，下班后就在訓練。”吉爾斯一邊開車一邊笑道，“沒想到他們還有這閑心。”

“那倒沒什么，很多貴族都會參賽，爭奪那份難得的榮譽。”萊因克爾微微皺眉，“我只是擔心，他們別像那些紈绔子弟一樣，無心公務，熱衷于享樂，那我就是生平第一次看走眼了。”

“我看不會。”吉爾斯輕松地說，“雷先生和林先生一看就是標準的軍人，頗有大將之風，絕不會是紈绔子弟。他們剛剛加入我們，有些謹慎也是可以理解的，我們不也一樣？大家都在互相觀察吧。”

“你說得對。”萊因克爾立刻平靜下來，“我只是有點著急，接手了那么多軍隊，能讓我們信任的高級軍官卻太少了，一旦控制不住，后果很難預料。”

“我們加快培養年輕軍官的步伐，應該可以及時控制住那些軍隊。”吉爾斯安慰他，“再說，由你統率所有帝國軍是陛下的旨意，那些老家伙也不敢公開反對，只能在下面搞點小動作，你完全能夠應付。”

“嗯，是啊。”萊因克爾對他笑了笑，神情間充滿信心。

吉爾斯開著飛車直奔軍用航空港，然后跟萊因克爾乘坐空間穿梭機到停泊在太空中的旗艦去。這是萊因克爾的專用穿梭機，由他親自駕駛，高速沖出大氣層，向同步軌道飛去。

無論人間有怎樣的疾苦，宇宙的壯美卻是永遠不變，吉爾斯看著眼前的一切，輕嘆道：“我喜歡遠離地面的生活，會少很多煩惱。”

“我跟你一樣。”萊因克爾微笑，“將來如果有機會，我們組個河外星系探險隊吧，一起走到更遠的地方，去看更美的風景。”

“好啊。”吉爾斯有些興奮。

這時，他們接到來自皇宮的電話，波爾男爵嚴肅地說：“元帥閣下，皇帝陛下要見您，請您立刻前來。”

“是。”萊因克爾馬上掉轉方向，飛回軍港。

吉爾斯跳下飛船，疾奔向停在一旁的飛車。萊因克爾將穿梭機駛進專用泊位，這才走下去等著。飛車很快停到他面前，等他上去后，便向皇宮駛去。

“皇帝突然找你，會有什么事？”吉爾斯有些擔心，“難道是有人做了手腳，想要陷害你？”

“應該不會。”萊因克爾很沉著，“我剛接手軍隊，什么都沒來得及做，他們不可能有什么把柄握在手中，現在也不是陷害我的最佳時機。”

“嗯。”吉爾斯這才稍稍放了心。他將飛車停在皇宮門前，看著萊因克爾大步流星地走進去，這才駛到一邊去等著。

皇帝一如既往地討厭議事廳的沉悶，萊因克爾被召進了御花園。他行了禮后坐下，恭敬地問：“陛下召臣來，有何指示？”

皇帝的臉色不太好，有些憔悴。他半躺在軟榻上，微笑著說：“前幾天朕有些不舒服，讓帝國醫學院的專家們檢查了一下，剛剛結果出來了，朕的病是格凌威爾綜合癥，已經是晚期。”說到最后一句，他滿不在乎地聳了聳肩。

這是近百年來才有的不治之癥，屬于醫學上尚未攻克的難關，患者會漸漸渾身無力，長則一年，短則一個月，必死無疑。萊因克爾的臉色劇變，“陛下，結果準確嗎？”

“應該是準確的，醫學院那幫老家伙們反復核對過，如果不敢確認，他們也沒膽子告訴朕。”索克斯坦四世很灑脫，“人誰不死？沒什么大不了的。在我們索克斯坦家族漫長的歷史中，能活到朕這個年紀的人不多，應該算是長壽了。我找你來，是有幾件事要托付給你。”

萊因克爾立刻挺直了腰，“是，請陛下吩咐。”

“第一件，當然是皇位繼承人。”皇帝淡淡一笑，“皇家育兒院曾經進行過很多次嘗試，想要為朕多留下些后代，可總有叛亂分子收買里面的人，把還沒出生的胎兒弄死，真不知道是我們的帝國情報部形同虛設，還是殺害朕那些兒女的人勢力強大。不過，這些朕都沒有力氣追究了，以前叫他們查過多次，都沒有結果，現在朕就更不想多說什么了。總算運氣好，朕還有一子一女留下，公主已經嫁人了，用不著朕再為她做安排，王子才六歲，就算當了皇帝，也什么都不懂。萊因克爾，我打算把王子托付給你，等朕歸天以后，由他繼承帝位，你當攝政王，協助他治理國家。”

“這個……”萊因克爾沉吟片刻，試探著問，“就是臣一個人嗎？”

“對，人多嘴雜，一件事扯半天，什么也做不了。”皇帝做了個厭煩的手勢，“你年輕，有闖勁，朕把帝國的所有軍隊都交給你，就是給你足夠的力量來保證你的變革能夠進行下去，這個國家就拜托給你了。”

“陛下……”萊因克爾雖然恨他，可此時此刻卻有些感動。大概是“人之將死，其言也善”吧，眼前這個一生只知道驕奢淫逸的皇帝卻少見地表現出了睿智與豁達。

皇帝微笑著對他擺了擺手，“這第二件事，就是你的哥哥克萊斯特。”

萊因克爾心里一震，立刻凝神細聽。

“朕很喜歡克萊，如果這就是所謂的愛，那朕的確是愛著他的。”皇帝對他笑得意味深長，“所以朕可以把一切都無所顧忌地交到你手里，不管有多少人反對，朕都信任你。即使你想奪走朕的江山，朕也不在乎，因為你是克萊的弟弟。”

萊因克爾霍地站起身來，“陛下，臣絕無此意。”

“坐，坐，朕也沒說你有反叛之意。”皇帝仍然笑容可掬，“朕忘了告訴你，朕那個兒子是朕和你哥哥的，從血緣上說，你是他的舅舅，因此，朕把江山傳給他，有一半也算是你們雷曼家的。”

“哦？這樣啊。”萊因克爾有些疑惑，“臣一直沒聽家兄提起過。”

“他也不知道。”皇帝輕嘆，“那段時間，皇家育兒院拉二連三地出事，幾個孩子都相繼死去，相關資料也毀得七零八落，我們都不知道幸存下來的這個男孩是誰的，后來，朕命令帝國醫學院進行精密檢測，這才確認孩子的父本是我，母本是克萊，朕嚴禁他們不得將消息外傳，似乎他們的保密工作做得不錯，所以沒人知道這件事。”

“原來如此，陛下英明。”萊因克爾趕緊恭維。

皇帝笑著點頭，“克萊的性情很好，不像你，鋒芒畢露，這些年有他陪著，朕過得很舒心。先帝在位那些年，嘔心瀝血，殫精竭慮，又怎么樣呢？朕從小就明白了，一生就只有那么長，所以要好好享受，什么家國天下，都與我無關，不如及時行樂？朕這輩子最大的幸事就是碰到了克萊，他帶給我無窮無盡的快樂，而他的弟弟又雄才大略，更讓我省了不少心。你們雷曼家這兩兄弟都很好，朕很喜歡。”

“全靠陛下栽培。”萊因克爾立刻欠身致意，“家兄與臣感激不盡。”

“也是你們肯努力，會做人。”皇帝伸出手指對他點了點，笑道，“在寬厚待人方面，你得多跟你哥哥學學。”

“是。”萊因克爾當然答應。哥哥的話他本來就沒有不聽的。

“朕以前開過玩笑，說死后要克萊陪葬，生死都要在一起。”皇帝笑著看向臉色大變的萊因克爾，停了一下，才長長地嘆了一口氣，“他那么年輕，朕實在不忍心讓他就這么跟著朕去。等朕離開了，多半有人會認為他沒了靠山，就要想主意為難他，朕的人怎么能讓別人欺負？所以，朕將他交給你，你務必要保護好他，讓他這一輩子都過得開開心心的，不能受半點委屈。”

萊因克爾鄭重地保證，“臣粉身碎骨，也不負陛下重托。”

“好，你性子剛烈，有你護著，想必沒人能動克萊，朕就放心了。”皇帝滿面疲憊，躺了下去，“你哥哥在外面，你們去說說話吧。他已經知道朕的病了，朕想讓他今天就跟你走，可他堅決不肯，一定要陪著朕到最后一刻，朕也就不勉強他離開了。這宮里都是朕的人，波爾很可靠，以后他會跟你聯絡，有什么情況你們及時溝通，自己決定就行了，不必事事稟報。朕時日無多，再不想別人來打擾，只想跟你哥哥好好過這剩下的日子。”

萊因克爾聽出了他話里的蒼涼，想到哥哥肯定會難過，喉頭不由得發哽，半晌才低低地說：“臣遵旨。”然后無聲地退了出去。

外面飄起了細雨，克萊斯特站在廊下，茫然地看著雨中的花園，盛開的花朵映襯著他蒼白的臉，使他看上去就像是白玉雕成，特別脆弱，似乎一碰就會碎裂。

萊因克爾走過去，從后面環抱住他，在他耳邊保證，“哥，別太難過了，如果陛下真有那一天，你還有我。我會一直陪著你，絕不會讓任何人傷害你。”

克萊斯特輕輕地長出一口氣，緩緩地靠到身后那寬闊溫暖的胸膛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