遼城大軍南下,易城不斷潰敗,兵丁損失慘重,武器支援不足,士氣日漸低落,久而久之更加惡性循環。不少鎮守在遼城還未攻來之前,連續幾道緊急文書上報白胤橋,懇請白胤橋增加支援,白胤橋面對遼城和東滄城的兩面夾擊,哪里還有多余的支援可以派遣。朝堂之上開始有人隱晦地傳達出歸降之意。
白胤橋又何嘗看不清這場戰爭的結局,可他心高氣傲,絕不肯向遼城低頭,所以在殿上立下誓言,哪怕打到只剩一兵一卒,也絕不歸降!
眾臣無奈,只好苦苦支撐勉強為繼。
而衡南城城主辛博每當想起自己冤死的女兒辛容若,就不可抑制地想要將白胤橋置于死地,所以終于還是沒有聽從蘇步青的意見,未能抽身于事外,向易城奪走的城池發動了進攻。
遼城以衡南城擅自開戰,與自己爭搶土地為由,迅速南下,在寶林鎮,三城開始了混戰廝殺。
憬城只管將武器資源源源不斷地運往前線,至于如何才能攻下城池,自有軍中將領操持。
看各項事務都有條不紊地進行著,丁遠承決心已定,打算帶淺雨離開都城。
淺雨吃下“天澤玉露”,外人看上去她和以前沒什么兩樣,跑跑跳跳,能吃能睡,可丁遠承又拜托夏千何仔細查看了淺雨的身體,他知道,淺雨的身體日漸衰弱,再加上她根本不知道自己身體的特殊性,不知道要主動留住體內的歸元之氣,而“天澤玉露”只是給她補充了生命力,卻抑制不住歸元之氣的流逝,所以終會有耗盡的時候。
只有重回巔峰的呿陀珠能救她,只有聚集天下氣數的元一島能喚醒她。
月朗星稀,芊芊紅塵萬里蒼茫,款款佳人一廂凝望。
最近總是特別容易犯困,大好的時光都耗費在寢殿里了,今晚趁著天氣晴好,淺雨坐在院子里發呆。映雪陪著她坐在石桌的另一邊,用手在石桌上寫寫畫畫。
看淺雨有些犯困,映雪道:“回寢殿去睡吧,當心著涼。”
淺雨搖了搖頭,道:“你看今晚的星星多亮,我想多看一會兒,誰知道以后還能不能看到。”
映雪趕緊道:“呸呸呸!什么能不能看到,好端端地,怎么突然說這些話!”
淺雨也不在意,只是抬頭看著星星。
“是該罰,好端端地說這樣的話!”
突然聽到有人說話,淺雨往門口一看,竟是丁遠承。
映雪給丁遠承行了禮,丁遠承讓她下去休息,沒有吩咐不必過來了。
遣走了映雪,淺雨拖著腮,依然抬著頭,看著天空,道:“也不知道怎么了,最近偶爾就會有一種感覺,覺得不知道什么時候,我現在擁有的這一切,就都會隨風消散,城主、姐姐、這宮殿,星星,都像是要離我而去的感覺。”說著看著丁遠承,又道:“所以很舍不得,想要把你們都裝進心里,不管我去了哪里,你們都在我心里。”
丁遠承沉默了一下,坐了下來,道:“還記得依曇花嗎?你最愛的依曇花。”
淺雨笑了,笑得很釋然,道:“那些記憶,我不知道還有沒有機會再去找回來。”
丁遠承心一酸,眼睛上蒙上了一層水霧,卻伸出手,握著淺雨的手,道:“我帶你去看依曇花。”
向著希望奔跑,哪怕傷痕累累,哪怕化為那條路上的一捧枯骨。
風會停,云會散,一切終將水落石出。
鮮血浸染過的土地,留下深深淺淺地褐色印記,來年一陣春風吹過,那里又會長出一片青翠。曾經這里的場面多么地恢弘壯觀,多少鐵蹄飛馳而過留下的溝壑,總有一天,會隨風湮滅。
趙安彤放下手中的公文,揉了揉額頭,起身出了書房,走到了院子里。
不知道為什么,一早起來就覺得心煩意亂,胸口悶悶的,透不過氣來,手里捧著公文,卻一個字都看不進去,索性出來透透氣。
漫無目的地在淺心殿里溜達,不知不覺就走到了以前淺雨住的那個小屋前。
趙安彤伸手推開門,走了進去,小屋里打掃的很干凈,雖然自己以前沒怎么來過這里,可想著淺雨住在這里的樣子,就想到了自己剛剛嫁到憬城時的樣子。比之現在,那時候也能稱得上是無憂無慮了吧!
那時候,自己和淺雨,真的就像姐妹一樣,互無猜忌,相互依靠。可現在,為什么自己突然沒有勇氣去面對她,可她分明什么都沒有做過啊!
在小屋里坐了一會兒,趙安彤起身出了小屋,站在門口,突然想到很久以前,丁遠承還沒有繼位城主的時候,無意中聽到兩個侍女的閑聊,說少主最近好像特別喜歡去藏書閣,總是會在藏書閣待好久。趙安彤抬頭看到不遠處的藏書閣,好像突然被什么東西重重的一擊,心,碎成一片一片,捧不起,補不齊。腳下一軟,往一旁倒去,幸虧冰兒和采萱在身后,趕緊上前攙扶,把她扶在石凳上坐了下來。
趙安彤一只手支著頭,覺得天旋地轉,很多雜亂的思緒在腦海里奔騰,攪得頭疼欲裂。很多很多的景象接踵而至,紛亂地像一場毫無征兆的暴風雨。
趙安彤大口大口地喘著氣,旁邊的冰兒和采萱嚇壞了,正要準備去找御醫,突然,趙安彤站了起來,像是想到了什么跌跌撞撞地往前跑去,冰兒和采萱在后面追著,怕趙安彤不小心磕著碰著,可趙安彤卻不管不顧,拼命地跑著,看那條路,竟是朝暉殿的方向。
可趙安彤跑到半路,停了下來。
冰兒和采萱好不容易追上了趙安彤,抬頭一看,趙安彤竟是在看花園里那尊石像。
同樣也是氣喘吁吁,趙安彤遠遠地望著那石像,想起了萬道朝霞里那個轉身的瞬間。
這就是她吧。
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
趙安彤有些后悔那晚沒有聽丁遠承講述的故事,明明已經在心里告誡過自己無數次,不管是什么樣的結果,自己都要知道真相,可當丁遠承站在自己身邊,心里的勇氣卻突然消失殆盡,除了落荒而逃,再也找不到其他的良策。
這是怎么了?
當初嫁入憬城,難道不是因為朝堂之上的壓力嗎?難道不是因為自己身為郡主肩負的城邦大計嗎?那個只有一面之緣的男子,他在新婚之夜告訴自己,會幫助自己成為天下之主,卻從來對自己不生半點邪念,平日里他彬彬有禮,敬重自己,又極盡所能照顧自己,偶爾開一個小玩笑,卻也是不染風塵,不弄聲色。
那石像很早以前就在這園子里了,也就是說,這從始至終竟然都是一場謀劃好的陷阱?
那么,所謂的定數,所謂的化解定數,難道也是預謀已久的嗎?淺雨來到泰安宮,難道竟是他的安排?
趙安彤后退了兩步,一只手捂著胸口,一只手顫抖著扶住了旁邊的廊柱。
冰兒和采萱嚇壞了,不知道城主妃突然怎么了,冰兒一邊攙扶著,一邊問道:“城主妃,城主妃,你這是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嗎?”
采萱道:“冰兒,你照顧好城主妃,我這就去找御醫!”說完轉身向外跑去。
“不用了!”趙安彤喊道,捂著胸口的那只手狠狠地攥著胸前的衣服,全身顫抖起來。
采萱轉身回來,看著趙安彤的樣子急得哭了出來。
過了很久,趙安彤緩緩起身,雖然不再顫抖,可眼神卻空洞無神,像是整個人被掏空了一樣,轉身往淺心殿走去。
一路失魂落魄地走回了淺心殿,抬頭看到了殿門上方那寒青樹制成的匾,趙安彤自嘲地一笑,喃喃道:“淺,心……”
一行清淚滑落。
趙禎從殿里出來,正好看到在門口垂淚的趙安彤,忙走上來道:“城主妃,這是怎么了,冰兒、采萱,你們愣著干什么,還不快扶城主妃進去!”
趙安彤進了殿,面無表情,呆呆地坐著,趙禎見狀,上前道:“城主妃,剛剛向迪來過,送來一封信,說是城主寫的……”
趙安彤拿著那封沉甸甸的信,沉思了許久,用顫抖著手打了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