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淺雨和趙安彤在文馥殿聊天的時候,丁遠承正在德祐殿上拷問御醫。
丁遠承剛在寶座上坐定,尚未等到下方眾人開口,便道:“讓御醫館所有御醫速來德祐殿。”侍衛領命去了御醫館,眾人好奇,丁遠承難道要和御醫議政不成?
去傳了御醫,丁遠承這才開始和眾臣議事,沒過多久,侍衛來報,御醫已經在殿外等候。待一眾御醫站在下方,丁遠承道:“眾位有所不知,就在昨天,我們這些吃著俸祿、養尊處優的御醫,險些因為薄情勢力在后宮鬧出人命!”
殿上唏噓不已,有兩個御醫已經抖成了篩子,“撲通”、“撲通”地先后跪了下來。
只聽丁遠承道:“為醫者,先要有仁心,其次才能言醫術,你等縱然有起死回生之能,卻因財行醫,因勢行醫,置人病痛生死于不顧,三番五次前去求你們,你們卻因之言輕勢微,一再拖延,我用俸祿養著你們,難道就是讓你們按人的三六九等去看病施診嗎?!”
兩御醫跪在地上不停地認錯,稱確實是人手不夠導致,并非有意拖延。
眾臣雖不知兩個御醫究竟是拖延診治了什么人,卻看丁遠承是動了真怒,況且醫者無德,也的確該罰,一時間,殿上倒是沒有人出言相勸。
丁遠承制止了兩人的辯解,道:“你二人無需多言,我憬城不需要你們這樣的醫者,傳令下去,二人革職,發配至彭城交界處,醫滿萬人準予回鄉。”
兩御醫哽咽著被拖了出去,眾人只當這是一個小插曲,也沒太在意,繼續議事。
人性之中,總是灰暗和光輝并存。丁遠承又何嘗沒有想過,御醫的趨炎附勢,和自己謀劃了商黎國,強取了休華國,所為的,又何嘗不都是一己私利?
可見上天是不偏不倚的,既然是謀私,那就不會一往無前一帆風順,天下大合的那一天,自己想必是等不到了,與其坐著等待失望,那不如冒險一試,再給自己一份希望。
回了后殿,丁遠承匆匆吃了幾口飯,就把自己關在殿中,既然決定了,那手中的事總要好好交代一下,此去路途茫茫,一切都未可知,對于自己而言,孤注一擲的結果自己終會承受,可憬城、趙安彤、天下,卻不能陪著自己孤注一擲。所以丁遠承寫了若干份手諭,對各臣子各自安排了政務,又給了趙安彤一份暫行城主之職的手諭。想了想,覺得現在能想到的事情都安排的妥當了,以后再發生的事,趙安彤應該能夠自己處理。
整理好了全部手諭,鄭重其事地放進了一個小盒子里,又把小盒子放進了書桌里。
想了想,又鋪開紙,給趙安彤寫了一封信。
剛提筆寫了兩行,思思來報,說趙安彤來了。
丁遠承收了桌上的信,讓趙安彤進來。
隨便拿起一份公文看著,等趙安彤進來,丁遠承放下公文,道:“彤兒怎么來了?有什么事嗎?”
趙安彤猶豫了一下,道:“哦,我是想來告訴城主,按照之前商議的戰略,我已經通知了遼城和東滄城。”
丁遠承點了點頭,道:“嗯,彤兒做的事,我自然放心。”
趙安彤笑了笑,笑得有些慘淡。
又是一陣無話,丁遠承看趙安彤欲言又止,就問道:“彤兒是有什么事嗎?有話就說出來,不要憋在心里。”
趙安彤裝作不經意地笑了笑,道:“哦,對了,淺雨已經醒了,除了有些虛弱之外,倒是沒什么大礙了,請城主放心。”
趙安彤望著丁遠承,等她說完這句話,分明從他臉上看到了一絲欣慰。
“那就好,”丁遠承點了點頭,又說了一遍:“那就好!”
趙安彤也不知道怎么了,看到丁遠承臉上的欣慰,突然按捺不住心中的急躁,問道:“城主給她吃了什么靈丹妙藥,如此藥到病除?”
丁遠承猜到大概是映雪說了此事,自己原本也沒想要隱瞞,于是大方道:“不是什么靈丹妙藥,只不過碰巧對癥而已。”
“城主當初為何要拒絕納淺雨為妾?”
丁遠承話音剛落,趙安彤就毫不猶豫地突然冒出這樣一句。這話一出口,丁遠承驚訝地看著趙安彤,趙安彤卻不再猶豫不決,凜凜地看著丁遠承,似是讓他無論如何都要給自己一個答案。
又是一陣沉默。趙安彤看著丁遠承的目光,堅定地有些決絕,丁遠承輕咳了一聲,道:“怎么突然又想起這事了?”
“請城主告訴我。”
丁遠承的手無意中碰到了桌上那封還沒寫完的信,這些話,原本是想在信中一一告知的,落筆時是那樣的堅定,此時卻有些不知從何說起。
看著丁遠承有些閃爍的目光,趙安彤上前一步,道:“城主曾經說,永遠都不會讓淺雨做妾室,究竟是何意?”
看著趙安彤竟有些咄咄逼人,丁遠承有些驚訝,不知道趙安彤今晚是怎么了,趙安彤嫁入憬城已經快兩年的時間了,除了辦事果斷、雷厲風行之外,和丁遠承在一起的時候,永遠都是聰慧賢良的,今晚卻一反常態,言語中明顯有些不快,丁遠承正琢磨著是婉轉含蓄地開始進行這個話題,還是想辦法先換個話題,等趙安彤不這么激動的時候,再拿信給她看。
可趙安彤卻沒有順著丁遠承的想法,繼續道:“城主不愿淺雨做妾,難道……”只見她猶豫了一下,卻終于斬釘截鐵地道:“難道是想讓她做你的正妃?”
丁遠承眼睛都沒有眨一下,望著趙安彤,仿佛這一句話,就凝固了時間。
“咔嚓”地一聲,門口傳來一聲清脆的聲響,像是杯子碎了的聲音。
盡管從趙安彤說完話,到杯子碎落,幾乎就是一瞬間的時間,可丁遠承還是深深地感覺到,時間靜止在不該靜止的時候,讓人多么地無所適從。
“誰?”丁遠承問道。
只見思思從門口進來,手上拿著碎了的杯子,道:“城主、城主妃恕罪,奴婢不小心摔碎了杯子。”
丁遠承揮了揮手,示意思思下去,思思拿著碎杯子,出了門,靠在門框上喘著氣,自言自語道:“我沒聽錯吧!怎么可能,城主妃她竟然說,城主要淺雨做正妃?不會不會,”說著使勁搖了搖頭,又堅定地道:“城主和城主妃這么恩愛,怎么會廢了城主妃,另選淺雨做妃,不可能,定是有人挑撥,一定不會!”
被思思一攪,趙安彤突然泄了氣,有點害怕聽到答案,轉身坐到一旁的椅子上,不再看丁遠承。
丁遠承思索了一下,站起身來,走到趙安彤身邊,趙安彤依舊低著頭,不去看他。
只聽丁遠承道:“彤兒,新婚之夜,我向你說過,我曾經做過一件錯事,我這一生,都想要繼續去彌補這個錯誤,而我也承諾過,總有一天會告訴你事情的全部。我很感激你信任我,我也愧對你承擔著這份夫妻名份,我什么都不能給你,你卻頭也不回地陪我走了這么多路。彤兒,謝謝你,我會一五一十地把全部都告訴你!”
趙安彤卻站了起來,抬手放在了丁遠承的唇上,搖了搖頭,道:“不必了,城主,今天天色也不早了,我還有要緊的事情要去處理,沒時間聽城主的故事了,改天……改天再講不遲!”
和丁遠承面對面地站著,兩人的距離有些曖昧,趙安彤目光閃爍,還想再說什么,卻終究還是沒能說出來。
趙安彤走了,留丁遠承一人,站在剛剛和趙安彤相對凝視的地方,有一絲遺憾,又有一點如釋重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