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紹元早早便命人準備了早餐,等淺雨三人起床收拾妥當,吃過早餐,一行人便準備繼續趕路了。
高紹元父子將淺雨三人恭送至門口,趙大叔已經駕著車在門口等著了,看在昨晚逛街的時候高旭盡心盡力的份兒上,艾宵也沒再為難他。上了車,才發現高紹元早就讓人準備了路上的一應用度,車里倒顯得擁擠起來。
一路前行,離遼城越來越近。
泰安宮。
和所有普通的百姓一樣,泰安宮也在清晨開始忙碌起來。城主、各殿的妃嬪、少主、郡主們紛紛要起床更衣,開始他們那一如既往的生活,讀書、練武、賞花、品酒。很多事情,似乎早已注定,就像這每個人的命運,有人睜開眼睛就要奔于生計,有人抓著那觸手可及的榮華富貴,奈何卻不自知,也有人,像泰安宮這樣大的籠子,也關不住那膨脹的野心和欲望。
在泰安宮主殿廣晟殿內,遼城城主趙符,巍然坐于大殿寶座上,正與殿下一眾大臣商討遼城要事。
“城主,再過兩個月,就是那燕氏的大婚之日,想必五城都要派使者前往祝賀,我們是不是也要提早準備?”
一個身著紫色錦袍,身體精瘦的中年男子對趙符說道。而其口中的燕氏,就是居于季夏國的燕氏國君,雖然早在五百多年前的大戰后,季夏國的國君就已有名無實,但每逢燕氏婚喪嫁娶,各城依然要派使者前往,祝賀吊唁只是面子上的功夫,私底下,各城早把這種聚會當做互相了解,刺探虛實的手段而已。各城派出的使者,大多是聲名顯赫的王公貴族,他們在一起,很大程度上可以決定兩城之間的友好還是敵對,在歷史上,不乏有在這婚喪嫁娶的宴席上結成聯盟、解決爭端或大肆宣戰的先例,因此,雖然國君有名無實,但各城依然還是很重視這燕氏大婚的事情。
趙符聞言,道:“的確,我們是要好好商量一下,派誰出使燕氏的婚宴,各位,有何建議?”
下方十幾位大臣,都是趙符的親信,聽聞趙符的問話,有的低頭沉思,有的互相小聲交談。
片刻,方才說話的那位紫袍男子繼續說道:“大少主近年來一直輔佐城主處理政務,且大少主他是城主的嫡長子,身份尊貴,在這五城交際的場合,定能不弱我遼城名頭。”
趙符聽聞,輕輕皺了皺眉頭,顯然這個提議并不十分合他的意。
“城主,孔大人所言倒是有一些道理,但我擔心,大少主年紀尚輕,雖然輔佐城主處理政務,但畢竟未經歷過這樣的場面,在那種場合,難免有些難以應付的事情,尤其是那憬城和隆城,可都非善類,大少主生性善良,萬一有個什么閃失……”站在那紫袍男子左邊的一個威猛剛烈的男子說道,一看這人便知是習武之人,說話間厚重的氣息,震的一旁那被他稱為孔大人的紫袍男子不耐煩的皺起了眉頭。
那威猛男子便是趙符最為器重的大將呂騎封,而那紫袍男子就是大少主的少傅孔梁。
因遼城與隆城接壤,早年間,邊界上時有發生沖突,呂騎封在這些戰事上打了不少勝仗,其雖生性剛烈,但粗中有細,在戰場上不僅能沖鋒殺敵,而且謀略深遠,幾場戰爭打下來,讓其迅速成為遼城地位尊崇、手握大權的大將,深得趙符信賴。
聽到呂騎封所言,趙符點了點頭,就聽那孔梁繼續說道:“大少主的確缺少這些經歷,也正因為如此,才更加需要機會增長見識啊。”
孔梁話音剛落,就聽站在其右邊,一直閉目養神的灰袍老者說道:“年輕人不經歷這些歷練,是總也長不大的,城主,依老夫之見,讓大少主出使這次的婚宴,倒無不可,但總要再派兩人作為副使,以應不時之需。”
灰袍老者說完,趙符沉思了一下,道:“既然孫老先生也這般說,那就這樣定了吧,派慕兒出使,那副使人選,各位可有建議?”
想來那孫老先生應該是極有分量之人,他的話,對趙符來說,顯然有著不小的影響力。
隨著趙符的詢問,站在孔梁后方的一人隨即提議,稱孔梁一向足智多謀,善于審時度勢,其應是最佳人選。趙符聞言也未有表態,見狀,孔梁上前一步,道:“輔佐大少主乃臣應盡職責,如城主不棄,在下愿隨大少主前去,自當盡全力配合大少主。”
聽到孔梁的毛遂自薦,趙符終于點頭,道:“也好,孔少傅自大少主年幼即教導其左右,對大少主品性為人、能力強劣也非常熟悉,此次就由孔少傅作為副使之一陪同大少主前去祝賀。至于另一副使人選,待我考慮一番再作定奪。”
此事議定,趙符與眾大臣繼續商議其他事宜,總不外乎就是哪里有****,哪里賦稅不足,哪里需要接濟等事,身為城主,每日要把自己全身心的捆綁在城邦的命運之上,這便是想要被那尊貴的光環籠罩所付出的代價。
伴隨著趙符那邊馬不停蹄的處理政務,后宮之中,妃嬪們顧影自憐,費盡心機地要抓住時間的腳步,留住那被視為武器一般的容顏;積極上進、野心勃勃的少主、郡主們,爭分奪秒地積攢著才華和資本;自然也有那揮霍無度,沉溺在酒池肉林之輩。
轉眼便是正午,趙符結束了一個上午的商討,在花園涼亭負手而立,任憑湖邊漸暖還涼的春風吹起衣角。
“見過城主。”
趙符身后,一道略顯蒼老、平淡無波的聲音響起。
“孫老先生,這邊請坐。”
來人正是方才在殿上的那位孫老先生孫竹。
孫竹也不過謙,順勢坐在了石桌邊,趙符也隨后在一旁落座。顯然這君臣之禮在這二人之間,似乎也并不全然適用。
“孫老先生,對于另一副使人選,您有何高見?”
“城主心中早有定奪,只是不知老夫所猜是否準確。”
“哦?老先生不妨一試。”
孫竹淡淡一笑,輕聲道:“大郡主?”
只見趙符拍了拍孫竹的肩膀,道:“哈哈哈,知我者孫老先生也!”
孫竹擺了擺手,道:“想必,城主心中,她才是正使最佳人選吧。”
隨著孫竹道出心中的猜測,趙符又是一陣爽朗大笑,一掃一上午議政的疲態,對孫竹道:“我十七歲,第一次隨父親出征南部,與隆城大戰,在對戰陷入膠著的那個下午,我初次識得老先生。那時我年少氣盛,且自負心高,面對久拖不決的征戰,我心浮氣躁,在那片森林里肆意發泄心中抑郁,卻遇到昏迷在地的老先生。”
孫竹聞言,道:“是啊,當時我沉迷于藥理醫學,不理世事,只知道一頭扎進深山老林采摘藥材,只在妙手回春救人于命懸一線之時,深感欣慰,卻不知世事險惡,一腳踏入交戰區域,還因連日勞頓,昏迷倒地,城主當時雖然年少暴怒,卻宅心仁厚,不僅未將怒火牽連于我,還將我救起,并施以水米。我清醒后,從帳篷里走出,望向遠處那勢同水火的敵我將士,才知道這世間有這般恢弘的場面。
“城主留我至第二天清晨,便要我即刻遠離軍營,我離開軍帳,卻躲在樹林里未曾走遠,我看到城主指揮兵將沖鋒殺敵,那原本恢弘的對壘,頃刻間便籠罩在煙霧灰塵和濃重的血氣之中,那些原本還年輕熱情的青年,剎那間就被踐踏在無情的刀光劍影下。我不知道是不是我的眼睛,被那滲透了鮮血的土地感染,當我望向那剛剛升起的太陽時,竟然覺得太陽好像也被籠罩上一層淡淡的紅霧。”
趙符淡淡一笑,:“十八年后,我坐在廣晟殿的城主寶座上,聽得大臣舉薦一人,稱他滿腹的治國韜略,不讓圣人之賢,于是我召見此人入宮,卻發現竟然是先生。”
“是啊,十八年,那兩軍交戰的場面,讓我一朝徹悟,原來治病醫人是這樣的微渺,即使我妙手回春地醫好了幾十人幾百人,當他們面對戰爭的鐵蹄,生命依舊會脆弱的不堪一擊。我開始游走在各城交界的地方,用心去體會戰爭的蒼涼和治國之道,我希望終我一生之力,尋找讓這世界不再有戰爭的方法,十八年來,倒是有了些許名氣,沒想到又見到城主,城主勵精圖治,心為百姓,能輔佐城主處理政務,實為孫竹之幸。”
“先生過謙了,這些年,有先生時常在我左右,為我出謀獻策,我遼城日漸富足,百姓安居樂業,這與先生有著莫大的關系啊!”
孫竹聞言,倒也不置可否,只淡淡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