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什么人？”

看著老族長一臉平靜地問自己，邢善稍有錯愣：

“您一早便認出我不是軼莫姬？”

“女兒，我養大的。”

話語問出口，邢善便后悔了。自己假扮的軼莫姬雖像，可是在人家父親面前還有什么看不出來的呢？

再一次掏出那個夜鶯發釵，遞到老族長手里，說道：

“軼莫姬托我來救您的，跟我走吧。”

抬手揮刀，卯足了全身的氣力，然而卻輕易地斬斷了束縛著老族長的鎖鏈，邢善心中頓時疑惑萬分！

“此刀，名夜鶯彎刀……削鐵如泥！”

擺脫腳踝間的鎖鏈，老族長站起身來說道……扭頭看了看遠處倒在小河之中的吉葛牨，面色不忍：

“當年，葛牨這孩子奪得族內第一勇士稱號的時候，我親手賜于他的。”

順著老族長的眼光，順著小河流淌著漂向遠方的吉葛牨的尸體，邢善沉默不語……

——勸君莫惜金縷衣，勸君莫惜紅顏笑，勸君莫惜官爵位，勸君莫惜頂風尿八丈……人生自古誰無死，你早晚都得去完蛋！

…………

…………

原路返回時，比之來時快了可不是一點半點！

邢善知道，以大長老的天靈境巔峰的境界之高，單單一個焚老實難為其對手。如今過去了這么久，定然急需自己的幫助！

尚未臨近，尚有幾個假山巨石遮擋著視線，那掌風相對的“砰砰”之聲便已不絕于耳……可見戰況之兇險！

繞過最后一個巨石，眼睛未來得及聚焦，便有一個黑影自前方飛出——騰身而起，邢善一把接住那下落的軀體，正是焚老！

嘴角之處還有尚余的黑血……

不等邢善有所動作，其身后的老族長如一陣山風從其身邊吹過……那速度正如吃了瀉藥一般，一瀉汪洋千萬里！

“轟！”

有悶雷聲似在耳邊回響，震動耳廓來回顫動……聲響起初不大，卻是被假山巨石間來回的蕩漾無限放大，漸漸勝過那晴空下的悶雷！

但是在這陰沉沉的天氣下，這聲兩掌相對發出的悶雷，更像是雷暴雨來的前兆……

…………

…………

在帝國政策的提倡和擁護下，近年來紅野山地里的各個部族也漸漸地習慣并接受了中原的文化、語言，尤甚其中一些較大的部族越是如此，甚者當地的富商豪紳更是以此為榮！

夜鶯城里，就是有著很多這樣中原文化顯著的雅致別院，其中一家別院內，正歌舞升平。

各種鶯鶯燕燕在廳堂前或翩翩起舞，騷姿弄首；或輕哼素唱，撩撥****——所于表著正是那著名的：霓裳羽衣舞！

“好！”

正坐于廳前之上的一位男子，瞇著兩眼，拍手叫好！

男子正是大長老的二兒子，吉葛髦。

“二長老，不是我不想告訴你啊。這個，你也知道的，我父親啊，那老家伙這年紀越大便越是糊涂，這很多事情，他好說歹說都不讓我參與！”

旁邊的老者，也正是夜鶯部族的二長老川氐朶了——接過話頭：“那，二公子就是不知道老族長究竟被你父親囚禁在何處了？”

“這個，這位還真不知道啊……不過二長老，你問這個干嘛？放心，我父親雖然老糊涂了，但是這種事情也用不到我們操心啦。這么多妙人兒在前，想那么多屁事兒做什么……”正苦著個臉的吉葛髦猛然間看見歌姬之中的一個女子，立馬高聲叫道：

“嘿！瞧……那個，那個好！好，好啊……你，就是你……你一會兒到我……”

川氐朵見吉葛髦這一副模樣，眼中止不住的譏諷，正欲在說些什么的，突聞天空之上炸開一聲巨響……

“轟！”

“啊！”

晴空霹靂，雷聲來的快，去的卻是綿綿不斷……

一瞬間管弦絲竹在剎那間戛然而止，歌姬舞姬更是因為被巨響嚇了一跳，而大多跌得七葷八素……想來是心疼壞了我們的憐香惜玉之人吉葛髦。

“打，打雷了？”

吉葛髦抬頭看著陰沉沉的天色，不確定地說道：“這，這天終于是要下雨了嗎？”

沒有理會吉葛髦極盡白癡的問題，二長老川氐朵的反應和眾人截然不同，目光所及之處也是截然不同——微微抬起的頭顱正看著夜鶯城偏北的方向。

——那里正是夜鶯禁地的所在！

…………

…………

“巧兒啊，老五！你，這是準備去哪啊？”

看著眼前的乾烙帶著一干人等將自己團團圍住，五長老緊瞇著雙眼，寒聲道：

“老三，你這是什么意思？弟弟我可是看不懂了！”

“哈哈哈……”

三長老乾烙開口大笑起來，木然卻又嘆了口氣：

“哎……老五啊，咱們都老了啊。你說咱們都這么大年紀的人了，何必還要惦記著那莫虛有的浮名呢？是不？”

“我不懂你在說什么！”煒老五一臉陰沉地說道：

“吉圩耷覬覦族長之位，與我何干！我，只是站到我認為會贏得一方罷了！中原有句古話，擇其善者而從之！今日看樣子……老三，你這是站到對面去了？”

“哈哈哈！”三長老乾烙繼續大笑了三聲，

“老五啊，你我幾個老頭子認識這大半輩子了……和我講什么道理啊，再說你這句話說的可不對啊……我怎么記得是，識時務者為俊杰呢？”

“哼！”

“好了，我也不和你打哈哈……今日我乾老三既然來，自是有所準備的！你也應該知道我究竟是為何而來，什么站隊不站隊的那一套，咱們爺們就不要那么虛了……我也不想當眾說出來，弄得下面人盡皆知的難堪！”

“你究竟想說什么？”

深深地看了對方一眼，乾烙蒼老的臉上露出一抹不忍的神色來，半響，終是開口：

“老五啊……這紅野山地里有太多太多的部族，大大小小，比那紅靈樹上的樹葉還多。想我夜鶯部族當年也只是這諸多部族里的小小一個，相當不起眼兒……但是，這么多年過去了，為什么我們夜鶯沒有消失在部族之間的紛爭中，卻反而脫穎而出，在紅野山地里占有了一席之地呢？”

“當然，距離那些古老的大族，我們終是還有很大差距……但是，我乾烙想著，總有一天，我們夜鶯會成為紅野山地的第一大族！”

“我們也算活了幾十年了，就說我們曾經見到的……我們見到有太多太多……那些曾經不可一世的大部族最終走向了族滅盡、人淪亡的下場……當然，這其中比我們弱小的也有之。”

“可是，我們夜鶯部族卻為什么能一直不斷地慢慢壯大著？——為什么？”

“因為我們夜鶯部族有根！因為我們都是夜鶯的孩子！因為不管走到哪里，不管身在何地，不管是生是死，我們一直都是夜鶯！我們一直都以夜鶯為榮！”

“吉圩耷，他想要族長之位……這件事情我一直沒有插手。我不反對他，我也不幫助他……其實在我心里真正想著，如果我是老族長的話……他想要，我給他又何妨？”

“為什么？因為我們都是自家人！都是夜鶯人！都是自己人！”

“可是你呢？”

三長老乾烙突然高聲厲喝：

“你看看你都做了什么！非我族類其心必異啊！”

“煒老五！煒氈匈！醒醒吧！”

“乾老三，你，你究竟再說些什么？你……你自己知道你在說什么嗎？”煒氈匈氣得滿臉胡子上下抖動！

“前些日子，老四死了……我想了很多。老四，也是你殺的吧。”

話說到這里，煒氈匈算是明白了怎么一回事，驀然長嘆了一口氣，“老三，我知道你想的是什么。可是……事情并不是你想的那樣。”

看著乾烙臉上依舊那一副樣子，煒氈匈無可奈何只好伸出無名指對著天空：

“我煒氈匈以夜鶯之名起誓！”

“老四之死，絕非我之所為！我煒老五更從來沒有想過，或做過對夜鶯部族不利的事情來，我煒老五也絕對不會做出對夜鶯部族不利的事情！”

絲毫不避諱乾烙的眼睛，煒氈匈再一次用夜鶯部族的獨有語言重復了一遍！

見煒氈匈用夜鶯之名起誓，乾烙蒼老的臉上……突然流下了渾濁的淚水：

“老五啊，我姑且叫你一聲五弟。這么多年了，這么多年了啊……”

“我竟是想不到，你……你竟然會變的這個樣子！我知道當年你受委屈了，可……可用夜鶯之名來誆騙我？你對得起先祖嗎！”

“你對得起你那些為了保衛族人而死去的兒子嗎？你，你……你對得起生你養你的這個地方嗎！你對得起臉上的夜鶯圖騰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