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旋地轉(zhuǎn),大腦渾渾噩噩。當(dāng)全身撕心裂肺的疼痛牽扯著腦部的每一根神經(jīng)時,沐日月只感覺到鼻腔里溢滿了水,渾濁,冰涼。呼吸的不暢使得大腦急劇缺氧,身體在不斷的下沉……
模糊中,只聽見有人驚慌的大喊道:“來人啊!快來人啊!大小姐落水了……”
緊接著,是錯雜的腳步聲在水的傳導(dǎo)下清晰可聞。
夢中,沐日月看到自己置身于晶瑩潔白的玉蘭花海,嘴角牽動,嘲諷的對自己笑道:“都說人死了要么上天堂,要么下地獄。可是我竟來這花香舒怡的花海之中,上蒼待我可真是仁慈!”
舒緩的伸展雙臂,沐日月這才疑惑的看著自己,水藍(lán)色的裙裾搖曳花海之中,長長的黑絲宛若綢緞順在嬌柔的雙肩,玉蘭花瓣點(diǎn)綴的玲瓏緞紋鞋,古雅高潔……
突然,畫面扭轉(zhuǎn)。潔白如玉的玉蘭花瓣在顫動著,花邊正變黑,然后枯萎。一株株玉蘭花仿若受到了侵害,終是無力的頹敗,衰亡。
沐日月慌了一會兒,原地繞了一圈。轉(zhuǎn)眼間,玉蘭花謝的地方,不知怎么的,一株株黑色的藤蔓拔地而生。目光怔怔的看著此情此景。
疾風(fēng)掃過,不遠(yuǎn)處,一個邪魅冰冷的男子出現(xiàn)在了眼前。面龐上帶著的銀色面具泛著幽深的光芒,遮住了雙眸和大半邊臉,只余下緊抿的唇瓣。墨色的發(fā)絲在余風(fēng)中肆意飛揚(yáng)。
沐日月驚了一下,慌亂的后退,不曾想踩住了裙角,跌落在地。
男子目光深邃,向前邁進(jìn)了一步。
沐日月只感覺四肢無力,全身發(fā)軟。用盡渾身力氣向后挪了一步。手指顫抖的指著道:“你,你,你是誰?”
男子頓了一步,沒再走向前。盯著近在咫尺的沐日月,終是嘆了一聲道:“無論什么時候,我都不會傷害你。”驀然,話鋒一轉(zhuǎn),語氣狠戾道:“今生,你的心只準(zhǔn)許我一人。若離,必追。若逃,必擒。今生,你的心若被他人所獲。無論是誰,天涯海角,誓必誅殺!”
沐日月感到胸腔突如其來的澎湃,但想到慕昊背叛了兩人之間的愛情,想到陸詩穎挑釁的眼神,想到他們兩人的行為曖昧,想到慕昊對陸詩穎的維護(hù),想到自己的狼狽,想到自己被車撞……多么不堪的回首!目光黯淡了些許。
自己死都死了,還怕他不成!
想到此處,心境悄然平靜了下來。淡定的站起身來,拂了拂塵,倔強(qiáng)的臉龐直視男子,昂著頭道:“你的心尚且不能許我一人,憑什么要我把心為你一人而置!”說完,頭漸漸垂了下來,喃喃道:“況且,我的心我自己都不知道丟哪去了,或許,已經(jīng)死了。”
男子聽了一怔:“我等了你八百年,如若不是愛……”他低頭思索了一陣,眸子灼灼道,“算得上是喜歡吧?”
沐日月愣了,耳邊盤旋著“等了八百年,算是喜歡。”幾個字眼。
黑色植株妖冶奪目,沐日月想起來了,這是曼陀羅花!讓人的心智混沌,神思沉淪,情感迷失!
看著眼前模糊的身形輪廓,曼陀羅勾勒著他寬松的袖袍,暗金鑲邊的袖口,緊致的修身,男子渾然天成的霸氣和尊貴悄然烙于腦海。
沐日月只感覺頭痛欲裂,蹲下身,死勁的捶打腦部,只希望疼痛感能舒緩一些。
畫面突變,沐日月感覺自己墜入了一個無盡的深淵。
腦部隱隱的傳出一陣陣銀鈴般的笑聲。
“藍(lán)衫,今天爹爹不在家,我們偷偷出去玩吧?”
“藍(lán)衫,你干嘛不高興啊?是二妹欺負(fù)你了?”
“洛溪,我有點(diǎn)想煜哥哥了。”
“琴姑姑,娘親呢?”
“娘親!娘親!你在哪兒啊?你不能不要月兒的!”
“娘親,水!水!救我!救我!嗚嗚——救救月兒!”
……
嘈雜的聲音混亂的涌現(xiàn)。
“小姐,老爺剛回書房了,要是藍(lán)衫帶你出去,回來鐵定挨板子的!”
“太子殿下去丞相府林小姐舉辦的“觀景詩會“去了。”
“二小姐吩咐我去拿新購畫硯筆墨,本想幫小姐拿一套,但是二小姐說什么“大姐姐四歲不幸落水,心智受損,愚拙不堪,蠢笨至極,哪用得著紙墨筆硯!”藍(lán)衫氣不過就回了一句,挨了紫娟兩巴掌,但是藍(lán)衫覺得沒什么,但是,二小姐怎么能這么說小姐你呢!畢竟是姐妹啊!”
“小姐去了很遠(yuǎn)很遠(yuǎn)的地方,奴婢也不知道是哪里。但是奴婢相信,小姐無論在哪里都會保佑小主子的。”
“月兒!月兒!你們不要傷害我的月兒!求求你們……”撕心裂肺的嗚咽卻招致更加猖獗的笑意!
有愛護(hù),有難過,有惋惜,有恨意,有心酸,有無助……
不知道過了好久。
耳畔嗡嗡聲錯亂不堪。沐日月想揮手散開那擾心的聲音,奈何,手卻使不上力氣。
眼皮沉重不堪難以睜開,只發(fā)覺有人在捶打自己的胸腔。
伴隨著“哇——”的一聲嘔吐,沐日月猛地直起了身。
一個欣喜的聲音響起:“老爺,醒了!小姐醒了,小姐醒了!琴姑姑,小姐醒了!醒了。”
背上傳來輕拍,沐日月緩了好一會兒才回神,胸中混濁之氣才散去。睜開的雙眼清亮明麗,疑惑的看著身旁一身襦裙的女孩正抽抽搭搭的哭泣,紅腫的雙眸,白凈的面龐和脖頸,素手環(huán)著自己的身子。
驚慌,無措,疑惑的環(huán)視了自身所處之地,入眼處翠湖色的珠簾,淡雅的紫色帷幕,梨花木雕刻的閨床,梨花木妝臺,棱花銅鏡,屏風(fēng)臨摹著一幅古色古香的高山流水,峰巒秀木圖。透過珠簾隱約可見一個男人正和一位老者說著什么。
“沐小姐自幼體弱,此次落水寒氣入骨,脾肺受侵,陰氣虧損。幸好尚存一氣,得以醒來。經(jīng)此以后幾月,還需得多加調(diào)理。”老者徐徐道。
“有勞大夫了,新城,你親自去送送。”渾厚的聲線威嚴(yán)難拒。
興許是聽見了襦裙女孩的欣喜聲音,男人闊步走了進(jìn)來,撩開珠簾。直視處一個四十多歲的男人,器宇軒昂,臉廓棱角分明,臉色寒意盡顯。沐日月愣愣的看著。
男人看了好一會兒,似確定了,寒意消散了些許。散下簾幕,吩咐道:“藍(lán)衫,去給大小姐準(zhǔn)備浴水,洛溪,好好照顧小姐,琴姑姑麻煩你去為月兒煎藥。”幾個綠衣裙的女孩低著頭仔細(xì)的打掃著污穢之物,看著屋子里進(jìn)進(jìn)出出的人沐日月恍然如夢一般。
“小姐!你可算是醒過來了。你不知道,大家都很擔(dān)心你,特別是老爺!”女孩音色哽咽。
“那個,我這是怎么了?”沐日月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嘶啞低沉的聲音低低傳出。
洛溪見了,動作輕緩的喂沐日月喝著水。絮絮道:“都怪二小姐,奪了小姐娘親留給你的藍(lán)月玉佩,說扔水里了。藍(lán)月玉佩是很重要,但是小姐的性命才是最重要的啊!還是新來的一奴婢嚇慌了,大聲嚷嚷。大家這才趕來,幸好小姐沒事!”
“啊?”沐日月感覺得到此時此刻自己確實還活著,一個驚天的想法在腦子“轟——”的炸開,“我這是穿越了!”
琴姑姑招呼了一陣小丫鬟們,撥開珠簾,看著沐日月和藹的笑了笑,扶著沐日月緩緩躺下,捏了捏被角。
“太好了,太好了,小姐終于醒了!如果小姐在天有靈定保佑小主子有吉人之福。”琴姑姑眼角似有斑駁的淚痕,笑意猶在的臉龐上緊致的幾縷皺紋漸漸舒展了些。
沐日月順從的躺下,報以回笑,淺淺的梨渦有了絲絲暖色。回想自己所夢到的,似真似假。宛如做了一個長長的夢,夢中像是跨越了幾千年!像是為了要驗證些什么,沐日月輕聲道:“我是誰?”
琴姑姑愣了一下,撫摸了幾次額頭,道:“你是定安府沐日月大小姐啊!難道小姐你落水傷了腦袋,比以前還要糊涂了嗎?”轉(zhuǎn)而憂心忡忡道:“我去請老爺再請一個大夫來瞧瞧。”
“不用了!琴姑姑,我很好。只是落了水,許多事情記不清了,我想,過段時間會好一些。剛剛大夫不是說要調(diào)理兩三個月嗎?”沐日月連忙阻攔道。
洛溪笑著對琴姑姑道:“小姐落水,如今性命無礙,難得的喜事。那些不開心的記不就算了,豈不是更好!”
琴姑姑深深的看著沐日月一眼,聽了洛溪的話語,也頓覺松了口氣。
沐日月只感覺眼皮倦意濃重,身子困乏,腦子昏沉,終是睡了過去。
琴姑姑轉(zhuǎn)過身,輕聲道,“洛溪,小主子剛醒了一瞬,身子骨落水后倦了些才睡了過去,你好生照看著。”
“放心吧琴姑姑,洛溪會好好照顧小姐的,不會讓她受到傷害。”洛溪調(diào)皮的笑了道,臉上抑制不住的開心。
屋內(nèi)一時寂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