翟芳汝眼睛眨巴眨巴,小嘴張了又張,終于問道:“他會是什么人呢?”
林沐坤抱臂在胸,半閉雙目,嘆道:“誰知道?!”
“他真的……只是一個看場的?你是不是應該再了解清楚一些?”
“什么?”林沐坤側臉睇向她,有點茫然,有點泄氣。
“你現在知道他什么嘛?”
“嗯……我只知道他比我大三歲,是常春人……其他就不清楚了。”
“你看,你也所知甚少嘛!或者,他的條件不是你想的那樣,其實還不錯。如果你就這樣放棄了,會不會錯過什么呢?”
“……”
她秀眉蹙起,凝目沉思,卻始終不語。
翟芳汝靜靜地看著,伸手拍了拍她瘦削的肩膀,溫和地說:“何不給自己一個了解的機會?難得你有fee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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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到星期一。翟芳汝照常上班,但情緒有些頹廢。
剪報做了那么久,除了收集,歸類,自己瞎琢磨,她連個能聊上兩句的人也沒有!策劃老趙也整天看報,喝茶,閑談……每逢請教他一些問題,他要不高深莫測,要不不知所云。
有一次他問起翟芳汝的年齡。得知后,無不感慨地說:“你跟我女兒一般大……”
“……”翟芳汝心想,那你得多老呀!
也是,眼袋就是兩只碎紋大魚泡,魚尾紋又長又深,再怎么精神抖擻也難掩頹朽之氣。
今早,翟芳汝沏了兩杯茶,一杯端到老趙的桌上,便回座位埋頭剪報。這段時間地產廣告特別多,都在轟炸春交會。
“嘩,嚓――嘩,嚓”,她正低頭大刀闊斧,老趙悠哉悠哉晃進來。
“老趙早。”
“早呀,小翟。”
他放下跨包,坐下,斯條慢理喝著小茶,看了看埋在報紙堆的姑娘,“誒,小翟,我怎么覺得你今天皮膚特別好,抹什么了?”
“……”
老男人有點眼光。她這兩天休息不好,皮膚發暗,便抹了液體粉底。翟芳汝手下不停,“嗯,薄施脂粉而已。”
“抹的是什么呀?”
“……”至于問那么細嗎?
“我媳婦的皮膚特別不好!臉上亂七八糟的。”
“是斑嗎?”
“主要是痘……唉,坑坑洼洼的,跟地皮一樣……不過她的腰很細。”
“哦……”
翟芳汝含糊應著。心想老趙這媳婦夠驚悚的,年紀應該不小了,還長那么多痘?
這時,石總踱步進來了。
翟芳汝連忙抬頭,“石總好。”
“嗯,老趙呀,有個活兒你得張羅一下。”
“什么活?是地產的嗎?”
石總搖搖頭,“是花時雨要出一本服裝宣傳冊,圖片要配些文案。”
“哦,小翟來唄。”
“她新人嘛,還是以你為主。圖片設計師在修,你過去看看。配幾句就行,挺簡單的。”
“好,沒問題!”
“那我走了,我還得去拍片。”
“石總您忙,您忙。”
目送老板走人,老趙邁出策劃部,踏進隔壁的設計部。翟芳汝則繼續低頭剪報。
沒多久,老趙慢慢踱回來了。他坐下想了想,吩咐道:“小翟,將公司所有的服裝宣傳冊給我拿過來。”
“好,我這就去。”
邦杰沒有資料存檔,散落在公司的宣傳冊為數不多,一共也就五六本。老趙逐一翻完,站到窗邊抽了根煙,然后埋頭寫起來。
午飯后,他拿著手中的稿紙,去了趟設計部。
透過朦朧的磨砂玻璃,翟芳汝見他一直口沫橫飛,而三位設計師則臉無表情。兩眼盯著電腦,手中鼠標不停。稍后,老趙返回策劃部,又開始翻宣傳冊。
“你看這是什么玩意兒?”
他將其中一本宣傳冊甩到翟芳汝面前,手指戳著圖片里的模特,“你看這頭發,分明就是剛剛被蹂躪過。”
她暗吸一口氣,裝著臉不紅心不跳接過冊子。
這是一本中式時裝畫冊。模特身穿改良式旗袍,穿梭在羅漢床,圈椅,多寶格,條案……的場景設計中。她衣裝鮮亮整齊,妝容精致。即使是兩鬢散落的碎發,也是精心設計的頹媚……全冊沒有一字的文案,也許圖片就是最好的意會吧。
翟芳汝看完放在一邊,也不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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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二,老趙去了設計部兩趟,回來時臉色悻然。
周三午飯時間,老趙下樓吃飯未回。設計部訂餐時,翟芳汝蹭上一份。然后,她便過來和設計師們一起吃飯。
長發女設計師莉莉挑出宮爆雞丁里的辣椒,隨口問起,“最近策劃部忙些什么?”
“我這邊就是剪報,沒什么事。老趙要給花時雨的一本宣傳冊配文案……”
“煩死這本冊子了!”瘦男設計曾勇挖了一大勺辣椒醬,沖著她嚷道:“本來要得就急,你們那位老趙幾句話寫了三天,寫的都是什么呀?!”
翟芳汝一怔,輕聲問:“寫什么了?”
“你自己看!”
曾勇從鍵盤底抽出一張A4紙,上面寫了不少字。她還沒細看,曾勇攬拌著盒飯里的辣椒,不耐煩地說:“這都沒法用,土得要死!”
翟芳汝想起老趙好幾次向自己吹噓,曾為華強邶的一商業廣場寫廣告:群星熠熠耀鵬城。哦,那樓盤叫群星廣場……
她瞄了幾眼,A4紙上都是七言對仗。老趙是一位退休初中語文教師,他對自己的文學水平頗為自負,但文學不是廣告。
“他年紀太大了,許多思維轉不過來。”莉莉扯了兩張紙巾,遞給翟芳汝一張。“要不,你幫我們寫寫?”
“我?……”
翟芳汝一愣,臉頰有點發熱,雙手絞握,“我從來沒寫過,不知道行不行?”
“誒,對!”曾勇兩眼一亮,指著她說:“你寫吧,你應該行。”
翟芳汝撓了撓頭,“這怎么寫?能跟我說說嗎?”
“很簡單,你過來我給你看看以前寫的。”
曾勇挪到電腦前,將文件打開。翟芳汝連忙上前蹲在桌邊。他一頁一頁展示,點擊鼠標將文案放大。
“其實就是感性的一兩句話……美一點,女孩子一點,就行了。”
翟芳汝眼睛一亮,“你這么一說,應該也不難。”
“挺好寫的。”曾勇站起來摸岀煙盒,“關鍵是抓住感覺!”
“嗯,我再琢磨琢磨。”
然后,她遲疑著,又講:“但石總讓老趙寫,我這樣不太合適吧?”
“問題他寫不出來呀!”
曾勇捏著一根煙往煙盒搗了搗,銜到唇邊,“這活挺焦急的,我去跟石總說,你先寫。”
“好!我盡力而為。”
“多謝了。”曾勇大步一邁岀去抽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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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策劃部,翟芳汝整理了一下思路。她目前對服裝文案,屬于瞎貓抓耗子。干想是出不了東西,不如翻翻服裝雜志找找靈感。
她和老趙打了個招呼,有事要下樓一趟。
先去報刊亭,但時裝專輯很少,怎么辦?國內不行看港臺!她想起了附近有一家茶餐廳……
進店直奔書報架,港臺雜志還挺多。刨去娛樂八卦,有好幾本裝逼文藝范。她一喜!坐下要了一杯青檸薄荷。
細細翻去,翟芳汝將那種調調兒的句子一一抄下。再三默讀,或添或減,左拼右貼,整了五六句。感覺比較接近曾勇給她看的文案,這才稍稍定下心來。
雖然不是原創,但天下文章一般抄,關鍵是會抄!俞君平說的,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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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四中午,石總駕臨策劃部。一進來即開門見山,“老趙,花時雨的文案,怎么樣了?”
老趙清清嗓子,“嗯……這鴛鴦蝴蝶派的調調兒不好整。”
石總碩大的屁股往翟芳汝的桌上一坐,“要不,讓小翟試試?小女生嘛,文筆比較細膩。”
“好呀。”老趙瞅了她一眼。
翟芳汝一直眼觀鼻鼻觀心坐著,這會兒站了起來,“我第一次寫,還請老趙多多指教。”
“沒事,你先試試。多跟設計師溝通。”石總說完,朝老趙招招手,“我們聊聊項目的事。”
兩人移步石總辦會室。
翟芳汝有點忐忑,將昨天寫好的文案拿岀來。提筆凝思,又修修改改,再認真抄在一張新A4紙上,這才去了設計部。
“我試著寫了幾句,也不知行不行?你幫我看看好嗎?”她走到曾勇跟前,將稿紙遞過去。
曾勇放下鼠標,接過低頭看了一下,頭也沒抬,雙手便開始敲字。
“可以。”
“……”
翟芳汝蹲下,朝電腦屏一瞧,他正將文案敲進去。心里一陣激動,又有些不確定,小聲地問:“這一句會不會太短了?”
“嗯?不短呀!”
曾勇抬頭瞅了她一眼,聲情并茂地念:“臨―水―照―花,挺美的嘛。”
翟芳汝臉上微紅。這一句抄自一篇介紹張愛玲的文章,當然,“臨水照花”是張大文豪對自己的用詞。她曾對它進行加詞造句,無奈怎么改都別扭,干脆直接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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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給俞君平電話。
“我今天給花時雨的服裝宣傳冊配文案,過了。”
“那么厲害!”
“是老趙太菜鳥……我只是抄了幾本時裝雜志而已。”
“會抄就好!所有的創作都是從借鑒開始……關鍵是抄了讓人看不出來。”
“嗯,我也是這樣想。”
“通過這一次,老板應該開始注意你了。你單獨和他一起的時候,要多談一些自己的想法。如果老板和那個老趙都在,你就光聽別說……”
對于她的工作,俞君平總是隨時隨地,不厭其煩地叮囑這叮囑那。而她,因為他的淳淳嘮叨,即使現在做的事再單調無聊,也變得奇妙無比!
“下班路過一家西餅店,居然有雞蛋仔!我念幼師時,周六日逛北京路上下九,一逛就是一天,餓了就在街邊買一份雞蛋仔……”
“今天那個不好吃?”
“嗯!”
“記憶中的味道都是最好的,何況食在廣洲。”
“也是。哦,對了!什么時候請你吃飯?”
“不急。”俞君平喝了一口水,輕輕笑道:“放心!你跑不掉的。”
“任君宰割。”
“對你,我會輕輕的。”
頓時,翟芳汝覺得臉蛋辣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