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jīng)打聽清楚了。”萊特喝了口水后,對早已等候多時的北山說道。
此時,已經(jīng)是刺殺行動后的第五天,王歷一二〇五年五月六日,北山一行人正位于四大商戶分部提供的居所中。
“怎么樣?”北山連忙問道。
萊特點了點頭,然后說道:“跟你預料的一樣,東去的道路已經(jīng)被全部關(guān)閉了,現(xiàn)在任何人都無法過去,一旦靠近就會被強制驅(qū)回。”
“果然是這樣啊!”北山皺緊眉頭,“那這么說,向東離開西部高原的路,我們是不用考慮了?”
“是的,據(jù)說瑞利下了死命令,至少封鎖三個月。”
“哎呀。”北山一聲長嘆,“真是麻煩呀……”
北山想起這幾天來發(fā)生的一切,從五天前在基布拉齊河畔,讓爐石釋放土系魔法掩蓋身形,并把南去的羅恩當成吸引敵兵追擊的誘餌后,他們就算是暫時擺脫了危險。
而后一行人一直躲到了夜晚,才從泥土中鉆出來,借著夜色的掩護,又馬不停蹄的一路順著基布拉齊河,逆流而上的逃離。
為了躲開已經(jīng)四處搜捕的追兵,北山領(lǐng)著眾人一路都是晝伏夜出,白天就讓爐石釋放魔法把大家都掩蓋在泥土下,等到夜晚再辨明方向繼續(xù)前行。
這樣的日子雖然令人難受,但好在眾人都清楚其中的危險,倒也沒人抱怨,連數(shù)天釋放魔法都快虛脫的爐石,也未曾多說一句。
只不過讓北山擔憂的事情還是發(fā)生了,當他再次來到西部高原和大平原的交界處時,發(fā)現(xiàn)原本松懈看守的去往東邊的卡哨,已然增添了許多戰(zhàn)士,對來往行人日夜盤查,但凡略有懷疑就統(tǒng)統(tǒng)抓起來。
無奈之下,北山只得改變方向,又朝著西北處逃離,最終在基布拉齊河的最上游,靠近西北季風森林的赫茲洛城停駐。
幸好在赫茲洛城里也有著四大商會的分部,北山出示了薩爾給他的令牌,順利得到了商會分部的幫助,駐守在此的商人們不僅為他們提供了安全的藏身所,還提供了必要的情報。
也是因此,北山終于聽見了關(guān)于他之前預判的結(jié)果,不出所料,瑞利那家伙返回薩比特就是為了一舉完成他的陰謀,伊戈五世在中箭的當晚就被宣告不治身亡,瑞利則自然而然的登上了奧羅帝國的王位。
本來北山還懷疑是不是亞德和亞斯射出的魔箭太厲害,為此特意詢問了一下,而兩兄弟肯定的保證,他們當時已經(jīng)留了一手,最多讓中箭者躺上個兩三月,絕不會傷及性命。
得到這個答復的北山,臉色不太好看,瑞利果然在算計了他的同時,也犯下了弒兄殺父的惡行,從某種意義上來講,北山成了幫兇。
與此同時北山也明白過來,向東走下高原的卡哨為何會突然增添那么多戰(zhàn)士,只是他一時摸不準,那到底是暫時的,還是會維持很長一段時間。
因此,北山拜托萊特去赫茲洛城中打探具體的消息,而之所以讓萊特去,也是北山和其余幾人在刺殺行動時太過露面,唯獨身為牧師的萊特只在一開始釋放咒語,最不會引人注意。
而此時此刻,當北山從萊特嘴里聽到消息之后,眉毛恨不得擠成一團。
他明白,這應(yīng)該是才登上王位的瑞利故意為之的,多半之前也沒追擊上南逃的羅恩,而為了給其他人一個交代,表明弒兄殺父的事情絕不是他所為,才故意加大了對高原的封鎖力度,營造出一種正在全力追捕兇手的假象。
這樣的手段,既能夠轉(zhuǎn)移民眾的注意力,又能暫時安撫那些對伊戈五世之死有所懷疑的貴族和將領(lǐng),真可謂一舉兩得。
只不過,對眼下的北山而言……
“三個月……這么長的時間,要是我們不能離開,可就要錯過出海的季節(jié)了。”北山眼中滿是焦慮,大陸只在夏季才吹起東南風,要真藏到三個月后才能離開西部高原,怕是只能又等上個一年。
萊特當然知道北山的擔憂,他想了想后,忽然說道:“其實我們還有一條路離開這里。”
“哦?哪里?”北山連忙問道。
萊特伸手指向赫洛茲城的北邊,接著說道:“雖然從打聽的消息來看,瑞利封鎖了東邊的道路,南下的方向也散布了許多搜捕隊,但他卻沒在靠近季風森林的這邊安排太多人手,或許也是認為我們不可能逃向這里……”
萊特的話還未說完,北山就恍然大悟,這的確是他現(xiàn)在唯一能夠離開的道路。
季風森林幾乎已是奧羅帝國西北境的邊界,因為穿過森林之后,就是隔開西部高原與西北沙漠的達山,而在達山的另一頭,是大陸三大自治領(lǐng)地之一,自稱沙族的部落之地。
其余的兩個,自然是南疆迷途森林的風族自由之地,以及東北沼澤,也是特魯?shù)睦霞遥駪?zhàn)士們的自由天堂。
“而且,確切的消息里說,瑞利的命令只提到了亞尼法特亞的刺客,并未明確具體的抓捕對象,這剛好是個機會,我們可以利用身份上的模糊離開,畢竟我們沒人有亞尼法特亞的口音。”
此時,萊特才把自己要說的話,堪堪說完。
北山沉思了一會兒,萊特說的的確沒錯,從季風森林直抵達山,然后進入西北沙漠,再想辦法從沙漠的海岸線坐船去往北方王國拉爾比斯,雖然看起來會繞上很遠的路,但這也是唯一盡快離開的辦法。
隨即,他點了點頭,對萊特說道:“就按你說的辦,我們馬上出發(fā),盡快離開這里,我擔心要是再晚幾天,說不定瑞利也會在這邊安排更多的搜捕人手。”
“那我去叫爐石他們?”萊特問道,爐石等人此刻都在屋內(nèi)休息,只有他和北山在院落里坐著。
“嗯,去吧。我再去找一下商會分部的負責人。”
“去做什么?”
“當然是讓他給我們多準備些干糧和水,不然離開赫洛茲后,我們可沒多余的時間去自己準備。”
北山頭也不回的說了句,然后推開了院落的大門,走了出去……
三天后,當北山揉了揉因為連續(xù)趕路,而有些發(fā)脹的小腿時,隔開高原與沙漠的達山就在他的眼前。
離開赫洛茲城的一路上,很幸運的,他并未碰見任何奧羅的搜捕隊。
也許是因為很少有人穿越季風森林去往西北沙漠,也就導致了森林中幾乎沒有現(xiàn)成的道路可走,所以這邊本就較少奧羅的搜捕隊,自然而然的把季風森林拋在了搜捕的區(qū)域之外。
因此,這反而給了北山一行人絕佳的機會,讓他們得以在較為隱蔽的條件下,快速踏過了森林中厚實的青苔,毫無危險的直抵達山南側(cè)。
站在達山腳下,北山抬頭仰望,這座全大陸最西北端的山脈并不高聳,最多只有一千多米,但這并不意味著達山能輕松翻越過去。
因為根據(jù)《大陸山脈志》記載,并不高聳的達山卻是全大陸最寬的山脈,足有六七百里之距,死死地把沙漠遏制在了它的北側(cè)。
因此,要想越過達山,進入西北沙漠的地界,唯一的陸路途徑,就是通過被稱為“大陸三大天險之一”的六百里長谷。
至于三大天險的另外兩個,北山倒也非常清楚,因為守衛(wèi)南疆的四百里回廊山谷就是其一,還有也是三個自由領(lǐng)地之一的東北沼澤,那片地方據(jù)說稍有不慎就會被無盡的泥潭吞噬。
北山看了眼身后無一不帶著疲倦的眾人,隨后說道:“今晚就在這兒休息,明天我們再去長谷的南入口。”
聽到北山這樣說,這次連特魯那樣的單細胞也露出了解脫的表情,之前北山為了避開奧羅搜捕隊,確保一點兒危險都不出現(xiàn),把本該五天才穿過的季風森林,硬生生縮短到三天之內(nèi)。
但鮮有人來的季風森林,道路之崎嶇難行實在讓人身心俱疲,好多時候包括北山自己,也一個沒留神就踩在被苔蘚覆蓋的坑洞上,然后狠狠地摔上一跤。
“今晚我終于可以睡個不錯的好覺了。”特魯一屁股坐在地上,甕聲甕氣的嘟囔著,引得其他人也紛紛點頭,表示非常贊同。
北山無奈的搖了搖頭,這幾天催促大家盡快趕路也是沒辦法的事,至少現(xiàn)在不用再擔心,奧羅的搜捕隊怎么想也不會出現(xiàn)在這里來,因此才下達了休息的指令。
夜晚,累了幾天的眾人,連簡易帳篷都沒有搭建,只是點燃幾堆篝火后,就和衣睡去,只有北山一個人還坐在篝火旁,仰頭凝望夜空。
“我說,你不累嗎?怎么還不睡?”爐石躡手躡腳的坐到北山身邊,低聲問道。
“你還不是沒睡?”北山笑了笑,目光依舊停留在星空之中,“我只是在想,好像離開雙子城后,咱們都太倒霉了,馬上又要進入六百里長谷,那可是三大天險之一,想想真是每一步走得都不容易。”
爐石也看向夜空,感慨著說道:“是啊,確實不容易,我都懷疑你這家伙身上是不是帶有倒霉體質(zhì),別說離開雙子城之后,就算在南疆打仗時,都總能遇見倒霉事,好多時候形勢剛一變好,立馬就能出現(xiàn)另一個麻煩。”
聽著爐石的話,北山不禁笑出聲來:“你這么說,我倒是想反駁,但仔細一想,好像還真是這么回事,自打格威特蘭叛亂開始,我真真正正算是放松心情的,也就是和可兒婚禮時的那幾個月。”
“行啦,你這么話說的,知道的以為你是在感嘆,不知道的又該認為你在故意顯擺。可別看咱們經(jīng)歷那么多倒霉,你好歹也成了南疆的攝政,還有了家室,更不用說還跟你外公和舅舅相認,人生這劇本,你也算贏家了。”爐石打趣道,臉上滿是笑意。
北山笑著搖了搖頭:“你倒說的輕松,這一路走來,哪一步不是慎之又慎?真要讓我選的話,最好還是平平淡淡的好。”
“切……”爐石微微豎起個中指,“你這就是在顯擺,跟有權(quán)的總說自己不在乎權(quán)力,有錢的總說自己不在乎金錢一樣,真要把這些剝奪了的話,跳起來罵娘都算最輕的。”
北山被爐石這番話逗得哈哈大笑:“你這張嘴啊,真是越來越厲害了。不過說真的,我可不是顯擺,能過上平淡的日子,那該多好。”
“嘿,你真要過上那種日子,不出三天,準得悶的發(fā)慌。”爐石撇撇嘴,顯然對北山的說辭不以為然。
北山苦笑了一下,沒有繼續(xù)爭辯,不論他心里如何想,爐石的看法才是代表了大多數(shù)人的看法,誰又會相信現(xiàn)在的北山會有那樣的愿望呢?
接著,爐石對北山問道:“說起來,馬上就要進入長谷了,然后緊接著又是西北沙漠,你有什么打算沒?”
“打算嗎?我還真沒有。”
“額,不是吧,你連打算都沒有?”爐石一臉無語。
北山看著爐石,很是認真:“我哪里去提前打算呢?我又沒去過那里,對那邊一無所知。倒是你當初跑了多年的傭兵,對那邊有了解沒有?”
爐石雙手一攤,揶揄道:“我是跑傭兵,又不是找罪受,沒事兒干嘛往那鳥不拉屎的地方跑?”
“那就沒辦法了,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北山也雙手一攤。
爐石撓了撓頭皮,嘆了口氣說道:“我就說我剛才說的沒錯,跟著你真是倒霉透頂了。算了算了,不跟你說了,走一步看一步?那我還是早點睡的好,省的又有什么麻煩的時候,沒精力應(yīng)對。”
說著,爐石也不管北山,自顧自地躺下,不一會兒就響起微微鼾聲。
而北山,他也同樣躺下,喃喃念道:“希望不會再有麻煩。”
也許是上蒼聽見了北山的低語,從第二天起來后的一路上,的確再也沒有任何麻煩,連之前穿越季風森林經(jīng)常摔跤的情況也再未發(fā)生,平平安安的抵達了長谷的南入口。
出乎北山所想的是,這股毫無麻煩一直維持到了他進入長谷,他本以為長谷作為三大天險之一,南入口處也會有奧羅的軍隊駐守,結(jié)果卻一個人影也沒看見。
北山對此想了想后也就了然,眼前的長谷極為狹窄,三人并排通行都會覺得有些擁擠,這也就決定此處根本不適合大規(guī)模行軍,再加之西北沙漠那邊的沙族向來自保有余,卻出擊無力,奧羅帝國根本不需要在此特意安排看守。
而且,就算是沙族能夠派兵通過長谷,其間六百里的距離走下來,也會人疲馬乏,出了南入口后又是難走的季風森林,真要有什么意外情況,奧羅帝國完全來得及調(diào)遣兵力防御。
“走吧。”最后看了眼身后的季風森林,北山率先踏入長谷。
狹長蜿蜒的長谷,景色與北山預想中的大相徑庭,進入前還能看見郁郁蔥蔥的樹木,進入后卻只有滿目的荒涼貧瘠。
谷中,偶爾吹過的疾風,卷起灰質(zhì)的小石塊,打在臉上隱隱生疼,抬頭向上看去,天空似乎比外界更加高遠,比起四百里回廊山谷還更加看不見一絲陽光,只有晝夜輪轉(zhuǎn)的明暗能提醒踏足此地的人們,時間還在變化著。
或許是很少有人來此的緣故,北山腳下的土地,干燥而松軟,每一步踏出,都能留下清晰的足跡,但又很快被風吹散,把眾人行進的軌跡迅速抹除,再也看不出有人來過。
比穿越季風森林的時間還多用了一倍,足足六天之后,五月十六日的中午,烈陽高懸頭頂,北山終于通過了曲折不堪的長谷地帶,眼前出現(xiàn)了無邊無際的西北沙漠。
西北沙漠,大陸上人口最為稀少的地方,雖然名義上一直歸屬于奧羅帝國,但因為其惡劣的環(huán)境,以及好戰(zhàn)且從不服從他人的沙族,讓奧羅帝國始終無法在此形成實質(zhì)性的掌控,只能任由其自治。
北山回過頭,身后的長谷靜靜佇立著,長嘆了一聲:“三大天險之一啊……”
此時此刻,北山才真切的感受到,為什么長谷會被稱作“三大天險”,特別是在他進入長谷的最開始兩天,實在并不覺得長谷有什么值得被稱作天險的。
可隨著進入的時間慢慢推移,長谷的險惡才逐漸顯露出來,那無盡的曲折如同大自然精心布置的迷宮,稍有不慎就會走岔路,讓人迷失方向,這也是為何他們足足走了六天才走出,許多時候都是莫名走了冤枉路。
除了許多辨不清方向的岔路谷道,長谷的危險還不止于此,它明明位于寬闊的達山內(nèi),里面卻沒有任何水源補充地,一路上都只有裸露的巖石,和干燥的沙土。
如果不是在赫洛茲城出發(fā)前,北山讓商會分部的負責人為他們準備了足夠多的水袋的話,北山毫不懷疑他們一行人會渴死在長谷之內(nèi)。
而更加危險的還在接下來,北山一行人雖然最終走出了長谷,并且來到了西北沙漠和達山的交接處,但攜帶的水源已經(jīng)眼看著所剩無幾,這還是他特意讓大家節(jié)省著喝的結(jié)果。
望向眼前一丘接著一丘的沙漠,北山眉頭緊鎖,如果還不能盡快找到水源補充,那剩下的一旦被耗盡,后果將不用有任何疑惑。
可是,滾滾黃沙之中,哪里又能找到水源呢?
北山看向爐石,他只能期望于這個行走大陸最有經(jīng)驗的人,能夠提供一點可靠的信息。
爐石當然知道北山看過來的意思,他沉吟一下后說道:“以前聽來過這里的傭兵們說過,沙漠也不是完全沒有水源的,有些地方會存在不大的綠洲。”
“你知不知道綠洲會在哪里?”北山連忙問道。
爐石搖了搖頭:“這我哪兒知道?以前也只是聽說而已,而且據(jù)說綠洲也不一定永遠在某一個準確的地點。”
“這么說,我們能不能活著通過沙漠,只有看天意了?”
“不然呢?”爐石一句反問,聽起來很是無奈。
北山忽然覺得,早知道就留在赫洛茲城等著封鎖重新開放,也好過把自己和大家置于眼前的險地當中。
不過,想歸想,既然已經(jīng)來到這里,也不可能再轉(zhuǎn)身回去,攜帶的干糧和清水根本不足以支撐他們再穿越長谷一回。
北山露出苦笑,看著眼前這片無垠的沙漠,又想起在進入長谷的頭天夜里,爐石說過的那些話,看來他真的有些倒霉透頂。
輕輕地深吸一口氣,把干燥而刺鼻的暖空氣吸入肺腑,北山吐出一句話:“那就看看天意到底怎么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