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北山從柔軟的床鋪上，有些慵懶的睜開眼睛時，已經是日上三竿，窗外的陽光灑入屋內，透過炫彩的玻璃，投射下一片斑斕的光影。

他站起身，伸了個懶腰，或許是昨晚和萊特的談話，導致大腦里裝下了太多的信息，至于達到了用腦過度的邊緣，反而讓他獲得了從南疆出發以來，最為深沉、最為滿足的一次睡眠，在這座不熟悉的雙子城里。

此時，北山才掃視了一眼自己所在的房間，這個位于莊園主樓二層左角的臥室，不得不說裝潢實在奢華，連床柱都貼滿了金箔，這應該就是原主人的安眠之所，被萊斯利特意安排給了他。

在房內的一角，不知道什么時候，已經被人放置了一盆水，一看就是為他起床后洗漱準備的，而且大概率中途還換過好幾次，不然不會還冒著熱氣。

北山用溫水胡亂抹了把臉，頓時感覺精神了許多，隨即推開房門向樓下走去，一路上遇到好幾個侍從，都紛紛朝他恭敬行禮，這倒讓他有些不自在起來，畢竟之前在南疆時，他從未被人如此侍奉。

“沒想到，離開了捷斯亞，生活反倒變得有些奢靡起來。”北山暗自感嘆了一句。

之前在比利斯城時，有利奧那個國王安排都還好說，可是到了雙子城，卻連萊斯利這么個探子也如此貼心周到，真不知道要是被留在南疆的修斯他們知道了的話，今后回去會不會被抱怨到耳朵起繭。

他甚至都能想到，修斯會是一副怎樣的嘴臉，對方一定會陰陽怪氣的說：“虧我們還一直擔心，某人在遠行路上會不會太苦，結果啊，誰知道是去享福的。”

想到修斯那可能的夸張的表情，北山不禁啞然失笑，隨即他又想到南疆還有許多人在等他回去，特別是已經是自己妻子的可兒，還有那個未出生的孩子，腳步無形中也快了些。

因為，早一天完成遠行的目的，也就能早一天回到他掛念的南疆。

走下扶梯，來到主樓的一層，北山預想中的一幕并未出現，他本以為自己會是最后一個起來的人，大家此刻應該都在等他，說不定還會被爐石調侃幾句，結果他眼中只有兩個人的身影。

“早啊。”北山打了個招呼。

“不早了，要是再晚一點的話，你起來就該直接吃午飯。”說著玩笑話的是萊特，他應該是一大早就從圣庭那邊過來的，因為北山下樓的時候，看見他和萊斯利不知道在聊些什么閑話。

至于萊斯利，在北山的招呼聲中，微微彎了下腰以示行禮，并且現在主樓大廳里還有些忙碌的其他侍從，因此喊了聲：“老爺。”

北山左右看了看，接著奇怪道：“怎么就你們倆個，其他人呢？”

萊特笑了笑，替本來要回答的萊斯利，說道：“他們還在睡覺，不過既然你已經起來了，也差不多是時候派人去叫他們。”

北山先是一愣，沒想到他竟然會是第一個起床的，不過轉念一想，也就想通了原因。

之前從科威比特再度出發后，雖然一路上并沒有遇見什么危險，但所有人的神經卻一直緊繃著，生怕出現意外，再加上長時間的航行，確實讓大家都感到了疲憊不堪。

于是，北山搖了搖手，說道：“算了，讓他們再睡會兒，不然離開雙子城后，我想或許再也沒有機會能這樣睡懶覺。”

“你倒還挺為他們考慮。”萊特調侃了句，然后話鋒一轉，“剛才聽萊斯利說，你今天就急著去找四大商會了？”

北山點點頭：“是啊，昨晚知道北邊的局勢后，我就覺得還是盡早把這里的事情做完的好，不然要是晚個幾天，說不定就得更加繞路。”

萊特若有所思片刻，回應道：“這倒也是，現在北邊的狀況，的確需要時刻注意。要不然，等下我陪你一起去吧，有我在，就是你想見四大商會的會長，也易如反掌。”

這話讓北山一拍腦袋，恍然大悟的說道：“我倒忘了你的身份，早知道昨晚就不交代萊斯利去辦這件事，有你出面，自然是事半功倍。包括打聽北邊情報的事，也應該讓你幫幫忙，說不定更快一些。”

北山說著，對萊斯利露出個歉意的笑容，而萊斯利也用眼神回應，意思是殿下能有更好的辦法自然不錯，至于他并不覺得麻煩，這是他應該做的。

隨后，北山微笑著說：“既然大家都還沒醒，那我們就先解決正事。萊特，咱們這就出發，早點辦完也好讓大家安心。”

萊特還沒回答，萊斯利就在一旁開口問道：“老爺，要不小的也陪您一起？”

北山擺了擺手，他看得出萊斯利是擔心他一個人前去，但現在有萊特陪同，有這個圣庭的圣子在身邊，那么雙子城內絕對是安全的，他才不相信圣庭不會在自己的地盤上，安排暗地里的護衛去保護萊特。

而且，有了萊特這層特殊的身份，北山認為四大商會的人更加會賣面子一些，畢竟能與圣庭拉上關系，那可是無數商人夢寐以求的，所以肯定會比萊斯利找的關系更加順利。

“你就留在這里，再等會兒去叫爐石他們起床，再怎么想睡覺，至少得起來把午飯吃了，不然厚此薄彼的話，影響身體。”北山淡笑著交代。

萊斯利短暫的停頓了一下，隨即點頭答應：“是。不過老爺，您是不是應該吃口東西再去？”

北山想了想，點頭說道：“你說的也對，不墊點兒肚子，等會兒說不定沒力氣去商談。”

隨著北山話音剛落，萊斯利就拍了拍手，從一樓大廳的拐角處，幾個侍從立刻端來了幾樣精致的小菜，這顯然是早就準備好的，北山一眼看過去，菜色簡單卻十分符合他的胃口。

“你啊……”北山笑著搖了搖頭，萊斯利的心思能夠如此周到，實在不埋沒他的確沒看錯人，等這個探子回了南疆，應該會有一番作為。

快速用過早餐，北山期間還不忘夸贊萊斯利幾句，這讓萊斯利的臉上露出了滿足的微笑，而等用餐完畢，北山便與萊特一同走出了莊園，朝著雙子城中心，四大商會聚集的繁華地帶走去。

一路上，兩人并肩而行，偶爾交談幾句，氣氛輕松而融洽，都十分默契的沒再提起昨晚的交談。

對北山而言，預言之類的東西，他暫時沒那個精力去想，做好眼下的事情才是唯一的目的。

而在萊特看來，他已經完成了圣庭交給他的使命，接下來就是履行諾言，陪北山繼續遠行下去。

雙子城的街道照舊繁華，人來人往，車水馬龍，似乎每一天都在重復，但又每一天都有著些許不同，而并不多時，北山就站在了四大商會建筑的大門外。

這建筑就在之前北山下船那個城中小湖的東面，只是那時他并沒注意，這時候仔細看去，他才看出傳聞中富可敵國的四大商會總部，竟然看起來如此破落。

建筑不大，與周圍的繁華景象相比，顯得尤為低調，甚至有些不起眼，它的外墻略顯斑駁，歲月的痕跡在其上刻下了深深的烙印。

甚至在四大商會的大門兩側，都沒有應該有的石獅或是華麗的裝飾，只是簡單地掛著一塊木匾，上面用古樸的字體刻著“四大商會”四個字，若不細看，很容易就會錯過。

北山早就聽說，雖然四大商會各自有著不同的商業領域，但在雙子城中，他們的商會總部卻是擠在一起的，這時候看去果然如此，因為那略顯破落的牌匾就很好地印證了這一點。

北山不禁有些詫異，他原以為四大商會作為全大陸最具財富的組織，就算沒有各自建立所屬的總部，而是擠在一起辦事，但至少也應當宏偉壯觀，富麗堂皇，卻不曾想竟是如此樸素無華。

畢竟在大陸上一直有著一個傳言，說是如果大陸有中心的話，那一定就是雙子城，而雙子城如果有中心的話，那一定就是四大商會總部。

只不過，這個所謂的“中心的中心”，實在太破敗了。

“看來，真正的財富并不在于表面的華麗。”北山輕聲對身旁的萊特說道。

萊特并未答話，只是微微一笑，作為在雙子城生活了許多年的牧師，他對商人們的這種行為早已見怪不怪，因為在雙子城這片繁華之地，真正的強者往往并不張揚，他們更注重的是內在的實力與底蘊。

接著，北山語氣中帶著一絲不確定，低聲對萊特問道：“你說，四大商會能同意我想從他們那里借調那么多海船嗎？

萊特語氣從容的回答道：“作為不關心金錢的牧師，你這個問題我倒是有些難以回答。不過，我想商人們向來以利益為重，只要你能給出一個對他們有利的方案，這筆生意應該會成功的。”

北山暗暗點頭，萊特的話倒是提醒了他，和商人們交談，不能像只談理想和情感，而是要找到雙方利益的共同點，用實際的好處去說服他們。

想到這里，北山心中頓時有了計較，他感激地看了萊特一眼，說道：“謝謝提醒，和商人們打交道，還是得用他們能理解的語言。”

萊特則擺擺手說道：“謝我干什么，都說了我們牧師不關心金錢，剛才也只是隨口一說而已。”

話雖如此，但北山能明顯感覺到，這只不過是萊特是不想卷入，被牧師們痛斥為銅臭氣息的商業之中，才故意說出的借口而已，畢竟雙子城中牧師眾多，要被人傳出去，他這個身份尊貴的圣子會被人詬病的。

不過話說回來，北山也能感覺到，自從昨夜知道了那些預言之后，萊特就有種更加主動幫助起他的態度，眼下則是很好的證明。

北山笑了笑，沒有繼續這個話題，他整理了一下衣衫，在深吸一口氣后，他推開四大商會總部的大門，邁步走了進去。

門外門里，猶如兩個世界，北山前腳才一踏入，緊跟著就有股喧鬧而熱烈的嘈雜，撲面襲來。

在北山眼前，是個極為寬闊的大廳，大到他甚至懷疑比捷斯亞王宮的國王大殿都還大上幾分，無數個人頭不斷攢動，在大廳中來來回回的奔跑，每個人手中都拿著一沓厚紙條，不知道在叫喊些什么。

而在大廳的四周，是數十塊巨大的木板，上百個年輕小伙正用炭筆，不斷地在木板上寫下一連串數字，可又不等片刻，他們便將其擦掉，重新寫上另一串。

一時間，北山愣在原地，他不知道究竟該去找誰詢問，眼前的人們看起來都是那么忙碌，腳下生風，仿佛每個人都是這座龐大機器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而他，就像是一個誤入的旁觀者，不知所措。

在心中升起“早知道還是讓萊斯利也同行”的后知后覺中，北山轉頭看向身后淡定如常的萊特，用眼神求助了一下。

至于后者，則表現的根本不像他剛才說的那樣，一個對金錢不關心的牧師，萊特很快接收到北山的信號，面露淡笑的跨開腳步，在繁忙的人群中很自然的穿梭起來，仿若這里的熟客。

萊特一邊走，一邊對北山說道：“跟我來，我知道該找誰。”

北山連忙跟上，同時心中深刻懷疑起，這群牧師們是不是都像他們說的那樣，搞得他有點按捺不住好奇，想抓幾個牧師來看看，他們那些看似樸素的長袍下，都是不是藏著華麗的金線。

在萊特的帶領下，北山很快穿過熙攘的人群，來到大廳角落，一位老人有些和周邊環境格格不入的安靜坐著，哪怕身邊堆滿了各種賬本和文件，但他也仿佛視而不見，只是專注地品著手中的茶，看著十分清閑。

萊特先是對北山低聲解釋道：“這座大廳每天都會有商會安排的輪值員，他們應該是這里面最清閑的了，所以找這位準沒錯，他可以把我們的要求直接通報給輪值長，而輪值長可以直接去通知四大商會的會長。”

北山聽的連連點頭，心想果然讓萊特陪著來沒錯，這要是萊斯利的話，指不定會從哪兒找的什么小人物關系，哪像萊特上來就說可以直通四大會長。

隨后，萊特上前一步，微笑著問道：“閣下，請問當任的輪值長在不在？我們找他有要緊的事情商議。”

北山本來還以為眼前的老人，會立馬站起身，點頭哈腰的對萊特畢恭畢敬，卻沒想對方連眼皮都懶得抬一下，只是從牙齒縫隙中吐出幾個字：“輪值長很忙，要有什么事，先在這本子上填寫信息，預約好日子再來。”

老人說著，也不抬頭，順手從堆積的文件里扯出一張泛黃的預約單，輕輕推到了萊特面前的桌上。

盡管此時北山看不見萊特的表情，因為剛好背對著他，但他也能猜測到，圣庭的圣子殿下，大概率一瞬間漲紅了臉。

萊特訕笑了兩聲，語氣倒是依舊溫和：“預約我看就不必了，閣下還是破例一次，代為轉達可好？”

老人明顯有些不耐煩，還是低頭慵懶的回復道：“我說你們這些外地來的商人，一個個都不守規矩，總讓我代為轉達，輪值長是那么好見的嗎？不是我說，哪怕你們就是帶來了上百萬金幣的生意，該守的規矩還是要守，不然成什么樣子！”

這話讓北山聽得暗自心驚，果然是財大氣粗的四大商會，連上百萬金幣的生意，都不值得眼前這個老人抬一下頭看看。

不過同時北山也在想，如此雄厚財力的四大商會，應該會和他達成借調海船的條件，畢竟從剛才這番話里可以感覺出，對這些商人而言，區區幾百艘海船應該只算九牛一毛。

而萊特接連被拒絕了兩次，臉上真有些掛不住，來前還在北山面前夸下海口，卻沒想第一步就被卡得死死的，他無奈只得從懷中掏出一個令牌，輕輕放在身前的桌面上，問道：“那不知道這個東西，能不能見到輪值長？”

老人依舊沒有抬頭，只是隨意地瞥了一眼桌上的令牌，而就這一眼，他的目光凝固起來，原本慵懶的神情也瞬間變得嚴肅，慌忙放下手中的茶杯，站起身，聲音略顯顫抖：“原來是圣庭的貴客。”

萊特依舊保持微笑，語氣平靜中悄然帶出一股不容置疑的威嚴：“現在，閣下可否代為傳達了？”

老人的態度變得恭敬無比，慌亂地整理了下自己的衣袍，低聲道：“閣下稍等，我這就去通報輪值長。”

說罷，老人便匆匆轉身，快步走向喧鬧大廳的深處。

“本來不想用這塊身份令牌的，但剛才要是不拿出來，多半我就成講大話的騙子了。”萊特轉身對北山苦笑了一聲，而北山則輕輕點頭，表示自己理解。

沒過多久，前去通報的老人就匆匆趕了回來，身后則跟著一位衣著華麗的中年男子，他一眼就看到了萊特，連忙快步迎上，微微躬身道：“不知道是圣子殿下光臨，失了禮數，還望恕罪。”

萊特笑著擺擺手：“輪值長不用多禮，這次過來沒有提前通知你們，倒是我唐突了。”

輪值長連忙點頭，側身做了個“請”，說道：“那殿下請隨我來，這里人多嘴雜，我們到內廳詳談。”

萊特微微頷首，示意北山跟上，而北山跟在萊特身后的同時，心中不由感嘆，這世上果然還是身份和地位最為有效直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