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天清晨,當第一縷陽光穿透云層,照耀在山谷之上時,北山下令全軍向著回廊口要塞進發,從中關駐地開始,一路前去都是北邊。
隊伍沿著蜿蜒的山谷前行,每一步都顯得格外沉重而堅定,因為他們知道,接下來的這一戰,將決定捷斯亞的未來,也將決定無數人的命運。
經過紅谷的時候,北山駐馬短暫停留,曾經回廊攔截戰的一幕幕再次浮現在他的腦海里,如果當時沒有那場沖天的大火,或許后來的一切都不會發生。
他摘下頭盔,將頭顱深深埋下,為戰死在這里的人哀悼,特別是想起大火燃起的那晚,第一批死在這里的駐守戰士,眼中也不自覺的泛起淚花。
“紅谷,未來不會再被鮮血染透了,我向你們保證。”北山輕聲念道。
向北又是兩百里,北山考慮到等看見回廊口要塞的那一刻,說不定就是戰斗開始的時候,因此他特意放慢了全軍行進的速度,平時只需三天半就可以抵達的地方,數萬人足足走了五天才到。
被譽為“大陸第一要塞”的回廊口就在眼前,許多人都是第一次看見,他們揚起頭顱,好像頭盔都要從后掉落一樣,才望見了要塞的城頭。
北山也輕輕地嘆息了一聲,他想起上一次看見這座雄偉的要塞,還是八年之前,那時是林克巡視全國時帶著他來到此地。
白色巨石堆砌的護墻,比林科蘭爾的城墻還高上許多,三十米的高度讓人從下望去,仿若能觸及天際,兩側的墻體緊緊鑲嵌在懸崖里,如同一個巨人俯視山谷兩側。
不知道當初修建這座要塞的第二十四任先王是怎么想的,回廊口并不只是在面對亞尼法特亞的一邊修筑墻體,就連面向南疆的回廊山谷這一面,同樣也佇立高聳的巨石,這讓北山再次親眼看見和記憶中毫無差別的護墻時,只感到一陣擔憂,他不知道該如何派戰士們去拿下它。
并且,與許多沒有親眼看見過回廊口要塞的人想的不同,這座要塞并非如世人預想的那樣,它的北面不是剛好和回廊山谷的北出口齊平,而是往回收縮了近三里。
這樣做的原因,不僅是這里修筑要塞,相對要輕松一些,因為兩側的山體比三里外的正出口窄一點,更多的考慮是當初的修筑者,希望如果有敵人進行攻擊,不論南北兩側都能迫使對方無法展開陣型。
也是因此,這也就是為什么之前北山得知凱蘭拿下回廊口時,會感到那樣的震驚和不解,號稱面對百萬之眾也可以安然守住的回廊口,可從來不是說說而已。
“原來這就是回廊口要塞啊,果然不愧有大陸第一的名頭,真不知道泰勒那個蠢貨怎么就把這里給丟了的。”修斯擠過站滿山谷的戰士,來到北山身邊,嘖嘖說出和北山一樣的看法。
“哦?老狐貍你當年到處做生意,也沒見過這里?”北山感到有些驚奇,這個有時自稱見多識廣的家伙,竟然偏偏第一次看見回廊口要塞。
修斯嘿嘿一笑,老臉難得出現了一片紅暈:“我當年都是些小本買賣,怎么可能走這條又難又遠的回廊山谷,都是從格威特蘭坐船出海繞道別國的。”
“不對吧?你那什么時候也算小本買賣了?”之前北山就從洛天嘴里聽聞,修斯當年做生意的時候可謂風生水起,特別是北方王國拉爾比斯的三成出口都被這個老狐貍給包圓了,因此才開口調侃道。
修斯撇嘴回道:“你是不當家不知柴米油鹽貴,做生意的成本一除,人工一付,我還能剩下多少?不然后來何必跑到圣山當盜賊!當個富家翁不好嗎?”
北山笑著搖了搖頭,他知道修斯是在胡扯,也知道修斯知道他知道自己在胡扯。
因為自從老狐貍在圣山加入以來,就不止一個人在北山面前念叨過,他們都看見修斯好幾次悄悄的把幾個大箱子搬來搬去,而且還不許任何人看里面裝的是什么,不過智者千慮必有一失,有天晚上正巧被卡特楊看見打翻在地的箱子里全是滿滿的金幣,當時參謀長閣下還神情激動的跑到北山面前大肆感嘆了一番。
不過,知曉內情的北山,并沒打算戳破修斯這個無傷大雅的謊言,因為他知道戳破的后果大概會是什么,就讓這個老狐貍留著他的棺材本吧。
“好了,說正經的,關于怎樣拿下回廊口要塞,你有什么想法沒有?”北山在馬鞍上攤開特意帶來的回廊口要塞布放圖,卻想不到什么好辦法,于是對修斯詢問。
修斯先是看了眼北山手中的布防圖,再抬頭看向已經在鼓聲催促下,紛紛站在要塞墻頭的敵人,隨即搖搖腦袋。
“沒想法,回廊口兩側懸崖高聳,只有這么一個出口,我們根本沒法展開優勢兵力,只能在狹窄的山谷里和他們進行爭奪戰。也不知道當初的那位修建者是怎么想的,面向自己這邊修筑墻體不說,還和林科蘭爾一樣,把墻基下的那樣深,連打地道的可能都沒有一點。”
北山默然點頭,他就知道修斯會這樣說,但也是實情,他只能猜測或許第二十四任先王這樣修筑,自有他的道理,而許久之后北山才終于知道了其中的緣由。
又是絞盡腦汁的半晌,北山說道:“要不讓奧洛夫那家伙來試試?看能不能勸降敵人?”
修斯不置可否:“隨便,但我不抱任何希望。”
隨即北山對另一旁的卡特楊點點頭,不一會兒奧洛夫滾動著他那肥胖的身軀,來到北山面前:“我偉大的殿下,您有什么吩咐?”
現在的奧洛夫,大概已經算是北山身邊出了名的弄臣,不僅光復軍的戰士看不起他,就連投靠過來的亞尼法特亞人在暗地里也沒什么好臉色。
而在北山離開林科蘭爾之前,因為格威特蘭的重建已經接近尾聲,因此當初俘虜的那近萬敵人,也被看守著回到了林科蘭爾中,北山還特意派奧洛夫去勸導了一番,其中有兩千多人愿意歸順,所以現在別看奧洛夫一臉諂媚,但他也是個三千人的指揮官了。
北山看著穿著特意為投降者打造的淺紅色鎧甲的奧洛夫,半開玩笑的說:“奧洛夫,你看看這回廊口要塞,有沒有什么老相識在里面?或許你能發揮一下你的特長,幫我們省點力氣。”
已然死心塌地跟隨北山的奧洛夫,點頭哈腰的回答:“殿下,您也知道,我這人雖然交游廣闊,但以前的那些老朋友怕是早就去見上神了,不過既然您有要求,我自然義不容辭。”
不知道為什么,隨著時間推移,北山對奧洛夫也沒以前那樣厭惡了,或許是這個胖子能在枯燥的戰爭中給他帶來一點調劑也說不定。
拍了拍奧洛夫的肩膀,北山輕笑:“去吧,帶上你的誠意,也別忘了告訴他們,我們給予投降者的待遇,至少比死亡好太多了。”
奧洛夫連連點頭,如同得到了什么寶貴任務一般,轉身來到距離要塞三百米左右的位置,張開喉嚨大聲勸降起來。
勸降的喊聲引起了要塞上的一陣騷動,很明顯奧洛夫這個投降者的名頭已經傳遍了各地,他洋洋得意的張開雙手,給敵人們顯擺自己身上的盔甲。
然后在奧洛夫自以為自己的勸說起到效果的時候,一聲弓弦震動,一支箭矢急速飛向他,不偏不倚的剛好落在他的兩腿之間,同時還有聲咒罵高高傳來:“呸!叛徒!”
差點從男人的行列永遠離開的奧洛夫,掏出手帕擦了擦額頭上一瞬間冒出的冷汗,陰沉沉的低聲說了句:“那也總好過當死人。”隨即他轉過頭,臉上重新掛起燦爛的笑容,跟打了個勝仗似的對北山喊道:“殿下,敵人不愿意投降!”
北山在一旁靜靜觀察著這一幕,他本來也沒指望奧洛夫能勸降回廊口的敵人,只是希望這一舉動能在一定程度上,去動搖一下敵人的軍心,哪怕只會產生微小的心理優勢,在接下來也是寶貴的。
“傳令下去。”北山看向修斯和卡特楊,“讓銳明帶著弓弩營上前去牽制對方,然后重步兵派一個中隊出來去負責撞城錘,要是可以的話通知瑟禮看看兩側的懸崖能不能爬上去,剩下的部隊原地休息。”
北山說著收起地圖,在卡特楊的傳令聲中,拉著修斯退到山道一旁,給需要移動的戰士們讓出本就不寬的空間來。
不得不說回廊山谷真不是個適合大規模軍團的地方,從北山下令后,過了足足兩刻鐘,戰士們才排好所需的陣列。
九千支魔箭與夾雜其中的數千普通箭矢沖天而起,一萬多把弓弦同時顫動,震徹人心,如同密集的烏云遮蔽了日光,把本就昏暗的回廊山谷掩蓋的更加昏暗。
北山目不轉睛的盯著箭矢的劃過,或許是要塞的確太過高聳,第一擊并沒有獲得什么效果,就連向來百發百中的風族,也有不少魔箭擊打在護墻上,爆發出連串的碰撞聲。
而為了減少不必要的傷亡,弓弩營并未特別靠前,與要塞上的敵人相距兩百米的距離,這也導致了敵人除了還以箭矢,并無其他防御的手段,敵我雙方都不約而同的處在遠距離接觸當中。
如果說此時還有什么是值得北山慶幸的,那就是在他的記憶中,回廊口要塞的北面,可是立著上百架防御的巨弩,而南面則一架也沒有,不然的話,他大概只能帶著數萬戰士躲在一里開外的位置望洋興嘆。
在毫無建樹的互相漫射中,一個中隊的重步兵喊著整齊的號子,從分不清敵我的箭雨里,一點一點的把撞城錘推上去,嚴密的鑄甲讓這些戰士不必太擔心被流矢射中,只是本就沉重的鑄甲讓他們行動的速度難免緩慢異常。
時間一分一秒的流逝,直到撞城錘上方的鐵皮擋板已經被箭矢扎成一個刺猬的時候,北山耳旁才終于傳來“嘭嘭”的撞門聲。
“也不知道能不能行?”北山皺著眉頭,心中十分懷疑。
不由北山不這樣想,面對回廊口要塞,他早就知道這會是一場注定不平等的攻防戰,甚至之前凱蘭攻打林科蘭爾都比這輕松不少。
三十米高的要塞護墻,更不用說還有近十米之厚,一般的攻城器械根本就起不到作用,哪怕就是凱蘭之前使用的那些云梯或是箭樓,在回廊口面前都如同嬰兒般稚嫩。
相比較下來,撞城錘是北山唯一能拿得出手,并且有可能成功的器械了,如果能夠撞開回廊口要塞的南門,憑借著兵力的優勢,他完全可以率人一擁而上的沖入要塞里面。
不過,敵人會讓北山那樣簡單的攻破要塞嗎?答案顯然是否定的。
撞城錘的擺動還沒有幾下,要塞上方如雨般的石頭便傾瀉而下,伴隨著揚起的塵土,以及數聲折斷的脆響,撞城錘的擋板瞬間四分五裂。
此時此刻,光復軍即將能拿回所有國土的信念也顯現了出來,因為暴露在敵人落石下的那一個中隊的重步兵,沒有一個人往回逃離,哪怕身邊的同袍一個接一個被砸中倒下,剩下的戰士仍舊奮力搖動著撞城錘。
只可惜的是,敵人并不會因為這番英勇而心慈手軟,相反他們會更加受到刺激,就在北山的眼睛里,一道火光竄上半空,要塞上淋倒出點燃的火油,把南門口外的重步兵戰士全數吞沒。
盡管在計劃里北山就沒想過能一蹴而就的拿下回廊口,但看著眼前那一個中隊的戰士于火光中,慘叫著扭動身軀,鑄甲在高溫下變的通紅,北山的白眼仁也隨即紅了起來。
敵人的指揮官并沒有做出什么令人驚異的防御姿態,一切都是那么中規中矩,隨便任何一個稍有戰場知識的人都能夠做到,可偏偏就是這么簡單的防守對策,北山只覺得眼睛被深深刺痛。
“大人。”卡特楊的聲音響起,“瑟禮說陽字營應該可以從懸崖攀登上去,從要塞貼近巖壁的兩側攻擊,但敵人的弓箭也能同時瞄準他們,問您能不能想想辦法,遮蔽敵人的視線?”
北山這才看向要塞兩側的崖壁,不知道何時近衛營的戰士已經摸到那里去了,正順著陡峭的懸崖向上攀爬,只是紅色的戰甲在灰色的巖石上,成為了敵人明顯的靶子。
“把新購置的那五臺翻石車推上來。”北山想了想,隨即下達命令。
翻石車這種武器是北山最近才購買的,自從格威特蘭的海路重新開通以來,越來越多的商人回到了南疆做生意,而這種器械則是那些商人極力推薦的,據說是根據投石車小型化改造而來,因為比投石車小,也沒有投石車的射程遠,才取了翻石車這么個名字。
比箭矢射程遠不了多少的翻石車,隨即被一一排列在弓弩營陣列的身后,兩名戰士就可以操作的絞盤飛速轉動,不大的翻手扣在擊發裝置上,五個沒被完全點燃的火球安放在貼兜當中。
“放!”一切準備就緒,北山下達了命令。
火球歪歪扭扭的劃過弓弩營的頭頂,不偏不倚的剛好落在要塞的護墻腳跟,沒有特意點燃也是為了這一刻,不充分燃燒的結果就是飄起陣陣狼煙,不一會兒便把整個要塞都擋在了濃煙之后。
隔著煙幕,雙方的箭矢仍舊不停歇的釋放,但卻能保證敵人不會再看見近衛營戰士攀登的軌跡,北山連忙對卡特楊喊道:“告訴瑟禮,讓陽字營的加快速度。”
北山瞇著眼睛,努力從濃煙處看見,兩個小隊的近衛營戰士,正飛速的攀上崖壁,朝著要塞護墻的頂端,迅速接近。
他們的動作敏捷而果斷,每一步都踏在了最為堅實的凸點上,盡管身上的重甲在攀爬過程中成為了不小的負擔,但他們憑借著過人的毅力和訓練有素的技巧,硬是將這份不利轉化為了前進的動力。
“不會就這樣攻下回廊口吧?”北山哪怕看見近衛營戰士沒有再被敵人狙擊,可心里卻始終陣陣打鼓。
事實證明北山的擔心并不多余,在濃煙聚集的要塞護墻高處,北山也看不清的地方,不多時就傳來一聲聲慘叫,同時伴隨著物體不斷落地的響聲。
“究竟怎么回事?”煙幕此時已經讓北山無法辨明具體的情況。
不過沒過多時,臉龐被煙霧熏的漆黑的瑟禮就來到北山面前,帶著說不出的難看神情:“大人,我們失敗了,不知道敵人用了什么辦法,把火油噴灑到崖壁上,上去的戰士因為手滑,全部掉了下來。”
半晌,北山的聲音才從喉嚨里跳出來:“知道了……傳令,我們暫時撤退……”
“嗚……”號角聲響起,在對回廊口要塞的試探戰中,損失了一千多戰士的光復軍,放棄了繼續進攻,在沉默中拉開了和回廊口的距離。
“真是一場乏善可陳的試探。”修斯在北山身邊也做出了自己的評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