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成功阻攔了凱蘭,但派出的斥候回報,對方并沒有選擇率軍返回巴勒城,而是在十里外停下了腳步,因此北山也不得不在原地安營扎寨,隨時預備著可能的下一次進攻。
與此同時,在不清楚凱蘭會在何時再度發起攻勢的情況下,北山也無法讓麾下的戰士們全數休息,哪怕損失超過了四分之一,但他還是下令讓半數士兵保持警戒,輪流休息,以確保營地周圍的安全無虞。
等忙完這一切,夜幕也已經降臨,營地中燈火闌珊,北山這才把突然出現的西爾斯叫到身邊詢問,隨著對方的解釋,北山也明白了其中的原因。
原來,在北山出發后的不到半個小時,留守丹石城的修斯就派人前往了加拉赫,給之前在丹石城暫留兩天后回去的艾德文下達命令,讓老鼬鼠趕快組織人馬北上協助北山。
“家父在前天晚間得知消息后,就立刻命在下帶著加拉赫的一個兵團向北出發,幸好緊趕慢趕,終于還是沒耽誤事。”西爾斯說話的語氣向來真誠非常,并不像他的父親那般,給人一種方正的感覺。
“辛苦了。”北山點點頭,既是對西爾斯說的,也是對此時無法聽見的修斯和那位傳信的戰士所說,從丹石城到加拉赫的距離,比他追趕凱蘭還要遠一些,卻能提前一天就抵達,可想其中的辛苦。
不過,北山隨即又反應了過來,按照西爾斯所說,前天晚間就已經獲得了修斯的傳信,而且如果從加拉赫急行軍到這里的話,大概也就最多一天時間,那么只能證明其實西爾斯應該早就到了才對,根本不是說的緊趕慢趕那樣。
他看向西爾斯,那張臉上的神情卻毫不作假,心中也只能無奈的笑一笑,這個家伙本質上和他老子一模一樣,都是屬鼬鼠的,躲在一旁看戲看了半天,直到發現光復軍有崩潰的危險,才突然跑出來一錘定音。
“真是個個都不簡單……”北山心中暗自感嘆,因為他又想起了卡洛,這些大貴族子弟,沒有一個好相與的。
雖然想明白了其中的彎彎繞繞,但北山當然無法指責西爾斯什么,這種沒有實質性證據的事情只要一提出來,只會鬧得大家都不愉快,更何況他此時算起來,還欠了西爾斯一個大大的功勞。
“辛苦了……”北山再一次說著,然后揮揮手,“帶著你的人馬都先去休息吧,這份功勞我心里自然有數……”
“謝大人。”西爾斯做出一個很標準的軍禮后才離開。
等西爾斯離開后,北山再度拿起了卡特楊交給他的戰損報告,損失一萬多戰士,不僅讓他感到心痛,更重要的是,對于接下來的應戰也有著一定的影響。
所有的下屬部隊或多或少的都有戰死者,北山因此要盡快想想該怎樣重新整合一下,不然到時候派出去的,只會是一支支殘損短缺的隊伍。
在這些營團里,減員最厲害的就是萊爾所率領的輕步兵一營,為了和敵人的狼牙騎士硬碰硬,導致了最終的結果是超過一個兵團的,四千五百戰士的離世。
當然,能有這樣的表現,讓北山感到十分滿意,在戰斗結束的當時,他就對包括萊爾以下的戰士們表示,等回去之后會給他們每人都頒發一枚光明勛章,并且保證所有人都會得到相應的爵位。
“陷陣如澤!”這是后來北山從俘虜的狼牙騎士口中,得知的他們對萊爾所屬部隊的評價,誰都不會想到一支輕步兵竟然能把精銳騎士拖在原地,半天不得動彈。
也是從這一刻開始,被后世稱作“北山八兵”的“澤字營”有了最初的雛形,萊爾也同時擁有了屬于自己的稱號,狼牙騎士們叫他“泥澤”。
只不過,北山不會想到,這個稱號并不會一直屬于萊爾一人,在這個青年貴族麾下,那位年紀最小的兵團長納德,也在未來逐漸從萊爾身上學到了相應的對戰知識,并最終繼承了這份稱號。
接下來的幾天,出乎北山意料的是,凱蘭并沒有發動新一輪的攻勢,而是一直率領敵軍在十里外固守,除了每天不定時的派遣狼牙騎士團跑過來騷擾一番,也就再無其他的動作。
看起來,北山似乎應該為此而感到慶幸,至少他有了多余的時間,讓戰士們從這場大損失中獲得相對的休息,但事實卻是,北山反倒為此頭疼不已。
會有這樣情形的原因很簡單,那就是狼牙騎士行動的時間,大多數都在深更半夜,逼的北山每次都不得不調動全軍做準備,卻又總是看著對方呼嘯一圈過后,輕巧的策馬離去。
三四天下來,包括北山在內,幾乎所有人都頂了個大大的黑眼圈,而之所以說是幾乎,是因為這里面不包括以特魯為代表的戰斧營的狂戰士們,不知道是不是天生缺根弦,他們總能保持住吃好喝好睡好的良好心態。
“大人,再這樣下去,大家就都該累倒了。”卡特楊對北山抱怨。
北山當然知道卡特楊是希望他不要每次敵人一來,就下令全軍準備,沒有人能夠在一個徹夜里慌忙爬起來幾次,還能保持戰斗力的,當然除了特魯那群家伙。
但是,北山在仔細想了想后,卻仍然讓卡特楊傳令下去,所有的對策不變,因為他不敢保證這是不是凱蘭的計謀,萬一哪天沒有全軍準備,而凱蘭突然發動大規模進攻了呢?
“我知道大家都很累。”北山表示自己了解,但話鋒一轉,“不過,吹號不起床準備的,軍法從事!”
眼看著全軍上下因為夜晚的襲擾而不得休息,北山也越發的擔憂起來,他其實更加覺得,凱蘭如此做就是為了把光復軍的戰力拖垮,從而在某天達成一舉擊敗的成果。
特別是隨著時間推移,當擾亂來到第五天,每晚雷打不動的狼牙騎士竟然沒有出現后,北山就更加認定自己判斷的沒錯,從襲擾的喧鬧瞬間變成異常的靜默,往往預示著更為深沉的謀略。
然而,北山并未等來他預料中的進攻,在布加戰役結束后的第七天一早,才從帳篷里鉆出來的他,就迎面和急切找來的卡特楊撞了個滿懷。
“怎么了?卡特楊?”北山揉著撞烏的額頭,“是敵人行動了嗎?”
“不是!早上派出去的斥候回報,敵人消失了!”
“什么!”北山一臉錯愕。
每天都會派出數次探查敵人營地的斥候,在今天早上出發之后,驚詫的發現,頭一晚還喧鬧的敵人大營,已經人去營空,只留下空蕩蕩的營盤還在訴說這里之前有數萬人存在。
而北山得知這個情報后,百思不得其解,不光是凱蘭怎么會突然離開的悄無聲跡,而且敵人究竟悄悄跑去了哪里?這是他此時此刻亟需知道的問題。
“還不清楚敵人的去向,但我已經派了十幾波斥候,從各個方向去追查,就算他們在昨晚悄然離開,也最多不會移動超過三十里,我們應該會很快得到具體的情報。”卡特楊對北山說道。
“要是老狐貍在這里就好了,他一定能想到凱蘭的計劃是怎么回事。”北山暗想。
沒有其他好的辦法,在這種一無所知的情況下,北山除了即刻下令讓全軍做好再次追擊的準備外,也就只能按下性子等待結果,只不過還沒等回斥候,卻迎來了另一個意想不到的人。
“瑟賽?你怎么來了?”看著眼前這位應該在丹石城的軍務長,北山隱約感到一股不祥的預感,“難道丹石城出事了?”
“丹石城還好好的,只是……”
在瑟賽的解釋下,北山越聽越覺得冷汗直流,隨即在營地中,許多人都聽見了他的一聲大喊:“全軍立刻開拔……”
王歷一二〇四年的七月末到八月初,南疆平原可以說是熱鬧非凡,最開始是亞尼法特亞軍在凱蘭的率領下,一路朝著南邊進發,而北山則帶人急速追趕。
而在布加戰役結束后的沒過多久,還未得知凱蘭去向的北山,又緊接著率領麾下,馬不停蹄地往林科蘭爾的方向趕去。
這種有些令人啼笑皆非的結果,只因為突然而來的瑟賽,給北山帶來了一個讓他決然想不到的消息,那就是林科蘭爾此時正被之前留守巴勒城的敵人猛烈攻擊。
“到底為什么會是這樣?”疾馳的戰馬上,顛簸中的北山對策馬一旁的瑟賽詢問。
具體的經過,原來還是要從北山離開丹石城的那天說起,本來有兩萬多戰士留守,修斯和瑟賽都認為就算巴勒城的那群敵人會來攻城,也足以保證萬無一失,只是誰都沒有想到的是,敵人的確是來了,目標卻不是丹石。
“大人您離開后的第三天,敵軍就兵臨城下,而且還攜帶了大量的攻城器械……”瑟賽不斷講述著。
在看見那些攻城器械的時候,修斯和瑟賽都感到心中一驚,高過十米的箭樓,能投擲千斤以上巨石的投石車,足以讓四人并排攀登的云梯,以及比城門小不到幾分的撞錘沖車。
“如果這些器械下裝著的那些大輪子,不是為了快速轉移的話,我寧愿把頭顱給割下來!”當時,修斯不斷咽著口水的說道,“看來,這場守城戰不好打了。”
接下來發生的一切,就如同北山發現凱蘭突然消失的翻版,急忙做好一切準備的修斯兩人,在城墻上吹了一天風之后,于第二天發現城下的數萬敵軍,竟然一夜之間跑的無所蹤跡。
而如同北山之前感嘆修斯如果在身邊就好那樣,老狐貍并沒有從疑惑中耽誤太久,就立馬驚叫道:“不好!敵人這是奔著林科蘭爾去的!”
事實也果如修斯所料,派出去的斥候在半天后就回復,他們的確看見了敵人正朝著林科蘭爾快速前進。
當機立斷,修斯知道自己必須立刻去追趕,不然在旁無動于衷的話,僅憑林科蘭爾的九千禁衛軍,是不一定能守住的,特別是敵人還有那么多的攻城器械的情況下。
“于是,修斯他除了留下一個輕步兵團,讓我繼續留在丹石城之外,剩下的戰士都被他帶去追趕敵人了。而后來從王都飛來的信鴿,我得知他們在半途和敵人對戰了三次,卻還是沒止住,讓敵人兵臨王都。”瑟賽最后說道。
北山長嘆,再后面發生的事情,在瑟賽看見他的時候就已經說了,修斯也不得不率軍進入林科蘭爾防守,并且打退了敵人數次的攻城,只是敵人的攻勢兇猛,守城的形勢是越來越嚴峻。
到了此時,北山也完全猜到了凱蘭的去向,如果不是回軍去往林科蘭爾,和那里的敵人匯合攻城,大概也再沒有其他的可能了。
“凱蘭,你的計謀,真是厲害啊!”雖然是敵人,但北山還是不由暗自贊嘆。
一開始凱蘭的分兵南下,并不算只是為了調虎離山,好讓巴勒城的另一部分敵軍可以安然通過丹石城,只不過南下只是他計劃的一部分,成功了固然可喜,沒成功也不算失敗。
因為,在丹石城兵力減少的同時,凱蘭的后手自然而然的也就安排了上來,,這邊用夜晚的襲擾來消耗北山等人的精力,另一邊用攻打丹石的迷惑假象,來掩蓋住目標是林科蘭爾的事實。
與此同時,在這種情況下,不論是北山還是修斯,都失去了戰場的主動權,只能疲于應對凱蘭甩出的一個個計謀,仿佛被無形的絲線牽引著,步入了他精心布置的棋局。
而且,凱蘭的舉動導致了光復軍幾乎全員都在戰場之外被消耗了戰力,一旦追趕而上,開始戰斗起來時,便在無形中落入了劣勢。
更重要的是,北山現在才發覺自己犯了一個錯誤,那就是敵人根本不用擔心會被阻斷后路,在南疆這方通達的平原之上,任何方向都是一路的通途,除非是數倍于敵人進行包圍,哪里又會去擔心所謂的后路呢?
“稱之流風,計策連環,無孔不入。”北山再次想起了凱蘭的稱號,隨即他更緊握下韁繩,大喊:“我們加快速度!”
又是數日急行軍,王歷一二〇四年八月十四日,北山終于抵達了林科蘭爾的外圍。
從遠處望去,只見城墻之上,捷斯亞的戰旗獵獵,守軍們正嚴陣以待,而城下,敵人的營寨連綿不絕,消失的凱蘭果然也已經抵達,他的大纛正被立在敵陣的最前方。
“快,我們從南門入城!”北山連忙下令,數日奔波之下,戰士們根本沒有力氣和敵人去戰斗,而顯然凱蘭也知道這一點,西城門外的敵人正迅速集結著朝北山沖來。
似乎是上蒼覺得北山最近太過疲于奔命,有些看不過去了,沖鋒而來的敵人還未行進至一半,就被突然響起的撤兵號角吹了回去。
北山暗松口氣,連忙更加緊迫地催促大軍入城,同時朝著敵人的方向不斷眺望,這才看清原來是城內的同袍,此時主動打開了西門,正朝著敵人的陣營發動攻擊,給他爭取入城的時間。
人一旦從緊張的狀態下突然放松,往往就會全身發軟,就如同終于帶著全軍從適時打開的南門入城的北山一樣,他只覺得要虛軟的要從馬鞍上摔下,其余的戰士們也個個累的在林科蘭爾的街道上東倒西歪。
“快吹號讓戰士們退回來,防備著敵人追擊和奪門!”北山還未喘息片刻,就聽見修斯的聲音響起。
老狐貍滿頭大汗的跑到才下馬的北山身邊,目光從他的臉上掃過,就知道老狐貍最近幾天,肯定過的相當不好,本來就皺紋橫生的臉龐覆蓋了層薄薄的塵土,雙眼血絲遍布,花白的頭發更是已經見不到幾縷青絲。
“老狐貍……”北山強打起精神,擠出一絲笑容。
修斯卻沒等北山說完,就很不好意思的紅了臉:“北山,真對不起啊,讓敵人跑到王都來攻城了。”
“我不怪你,誰叫敵人是凱蘭呢?”北山擺擺手,“先組織人手安排戰士們去休息吧,我們得盡快恢復體力,還有,我要去看看西邊具體的情況。”
修斯點了點頭,在吩咐了城內巡邏的戰士把他們的袍澤扶回大營后,就帶著北山又一路跑回了西城門的位置,好在剛才冒險出城的舉動沒有讓敵人抓住可趁之機,在丟下上千戰士的性命后,大門仍然緊緊地關閉著。
而來到城墻之上,北山放眼望去,這才把已經開始了好幾天,被后世稱作“第三次林科蘭爾攻防戰”的戰場,落在眼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