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遠不要讓你的敵人知道你在想什么!”
北山忘記了是從哪本書上看到的這句話,但他現在深有感觸,自從面對凱蘭以來,他幾乎就沒有抓住過對方的想法,似乎凱蘭每次都能從預判中走出一條不一樣的路,讓北山總是疲于應對。
如此看來,凱蘭大概率也看見過這句話,并且是它的重視擁躉。
而從丹石城出發以來,北山命令麾下全速前進,連續兩天都走了近百里路程,讓戰士們累的每晚連帳篷都來不及搭建,就紛紛席地而睡。
也幸好此時是南疆的盛夏,天氣炎熱,不至于讓戰士們受寒生病,但北山仍然有點擔憂,他想著:“這樣就算追上凱蘭,軍隊究竟還能不能有力氣和敵人戰斗呢?”
不得不說,凱蘭的速度也的確太快了,明明相隔不算特別遙遠的距離,卻始終追趕不上,北山也只能希望洛天率領的輕騎兵們能夠成功拖延住對方的腳步。
直到第三天,在行進的路途中,北山碰見了十幾個往回奔馳的輕騎兵,一問之下才得知,原來早在出發后的第二天傍晚,洛天就已經趕到了敵人的前面。
可是,按照這些輕騎兵所說,敵人的勢頭實在太猛,特別是凱蘭把狼牙騎士團作為主力向南突擊,洛天接連幾次設法阻攔都沒有成功,且戰且退的又向南移動了近百里。
不過話說回來,北山還是從這封情報中聽出了,雖然洛天沒有成功攔住敵人,但仍然或多或少的拖延了下對方的速度,這么看來應該再最多只要一天時間,北山就能追上凱蘭。
“我們加快!”北山朝四周大喊。
“是!”無數個聲音回答著。
而當夜幕降臨,在從派出去的斥候口中得知,自己與敵人的距離終于只剩二十里左右的時候,北山看著一個個疲憊至極的戰士,無奈地下達了原地休息的命令。
雖然此時北山能夠率領全軍向前,在夜色中和敵人展開對戰,但畢竟從雙方的戰士精力而言,自己無可奈何的處于了劣勢,因此北山不得不讓大家稍微喘口氣,反正最多明天也就會開打,不過是稍微推遲了一個夜晚而已。
第四天,王歷一二〇四年八月三日的清晨,當第一縷陽光穿透夏天的薄霧,已經提早幾個小時率軍再次出發的北山,終于遠遠望見了不遠處揚起的塵土,那是敵人行進的跡象。
半個小時后,同樣發現身后來人的亞尼法特亞軍隊,也停下了南下的腳步,在一陣陣的軍鼓聲中,開始調轉方向,面向光復軍做出戰斗的準備。
與此同時,從敵陣南側三里外的位置,身穿光復軍火紅戰甲的輕騎兵們,也繞了個圈子,和本部人馬匯合。
“大人!”洛天摘下頭盔,一臉疲容。
北山在馬上側身,輕輕拍了拍洛天的肩膀:“辛苦了,帶著輕騎先到后方去休息吧,等會兒說不定還要讓你們上場?!?
洛天點了點頭,盡管滿臉的塵土與汗水,但眼神中卻仍舊閃爍著堅毅。
北山隨即望著對面,一片廣闊的平原之上,相隔兩里的敵我雙方,敵人的銀獅旗和捷斯亞的火焰旗交相輝映,而凱蘭騎著他那標志性的白馬,傲然立于陣前,似乎都能遠遠地從他的眼神中,看出一種難以言喻的自信。
“全軍準備!”北山深吸口氣,因為他知道,即將到來的這場戰斗,也許不會是參戰人數最多的,也許不會是過程最精彩的,那對他而言卻是最重要的之一。
因為,此時此刻,將是北山第一次沒有依托任何地形或防御,正式面對面的,和凱蘭在平原上,決一死戰。
“今日一戰,有勝無敗!”北山的聲音在戰場上回蕩,“為了王國,為了未來,讓我們繼續前進!”
正當北山的話音剛落,敵人的狼牙騎士團就率先發起了沖擊,從這一刻開始,因為雙方距離一個名叫布加的村落不遠,而被后世稱作的“布加戰役”拉開了序幕,接下來的一切都顯得雜亂無章……
面對凱蘭起手就是精銳中的精銳,北山連忙下達了命令,而根本來不及多休息一陣的光復軍,也迅速變換起陣型。
“射擊!”
當狼牙騎士團躍馳過戰場中線,亞德沉穩的聲音響起,伴隨著弓弦的震動聲,數千支箭矢從天空劃過閃亮的軌跡,直接沒入銀色的海浪之中。
然而,鐵質的箭頭并未對敵人產生任何波動,除了十幾個敵騎被射中了戰馬,而倒在褐色的土地之外,其余的根本毫不留情的踏過他們的身體,繼續保持著急速的沖鋒。
在第二波箭矢終止了自己的使命之后,北山甚至已經能夠看清楚對方胸甲上的紋章,一個露出獠牙的狼頭,張著血盆大口,似乎要把眼前的一切都吞噬。
根本來不及射出第三波箭矢,北山急忙讓弓箭部隊后撤,同時讓輕步兵中的長槍手上前列陣,在敵人面前變幻出紅色的槍林。
如果說要對付騎兵最好的方式,肯定就是箭矢和長槍,但此時既然面對的是狼牙騎士,北山心中不免有些打鼓,剛才弓箭手們已經證明了并無作用,也不知道長槍手能不能抵住。
答案很快就揭曉在北山眼前,似乎感覺不到敵人的絲毫猶豫,如同帶著對死亡的渴求一般,最前沿的狼牙騎士直接沖入了槍林。
數把長槍直接貫穿了第一列騎士的身體,但在那同時之間,狼牙騎士手中的騎槍也從它們主人的手中飛出,落入槍陣之中,帶走了同樣數量的長槍戰士。
緊接著,在北山眼中,是敵人第二列、第三列、第四列,接連不斷的沖擊,敵人戰馬的嘶鳴此起彼伏,長槍戰士的哀嚎也時刻響徹,不到半刻就已經在密集的槍林中多出了十數塊不協調的空白。
這幅場景讓北山只感到一陣駭然,之前下廊會戰時,盡管知曉敵人的狼牙騎士是可以一個沖鋒就擊破輕騎兵隊伍的存在,但那時畢竟相隔甚遠,此時就在面前,才讓北山認識到了果然不愧是亞尼法特亞三大騎士團之一。
假如要北山來形容他所對戰過的兩個騎士團,那么白銀騎士給人的感覺,會是一種激發戰士勇氣的存在,但狼牙騎士卻只能讓人感受到死亡。
人命如同草芥,不論是對自己,還是對敵人……
而就在狼牙騎士的沖擊下,長槍陣列已然消失了一半的同時,更讓北山震驚的一幕出現,敵人直接策馬踏上堆積的尸體,從空中跳進槍林之中。
不等北山回過神,他的耳旁,就傳來了更多長槍戰士的慘叫,伴隨著槍桿折斷的聲音。
此時此刻,整個槍陣已經被狼牙騎士徹底撕裂,殘存的長槍戰士們或被踩踏在地,或被敵人的馬刀砍中身體,鮮血染紅了褐色的土地,空氣中彌漫起濃重的血腥味。
一千個戰士,在開戰不到一刻鐘的時候,就永遠的長眠在了這里,前方只剩下敵人的狼牙騎士,正耀武揚威的重整隊形,在場地中迂回著準備第二次沖鋒。
“唉……”北山微微嘆了口氣,“讓近衛營上前列陣!”
“大人?這時候就把陽字營派出去,會不會有點太早了?”策馬立在北山身側的參謀長卡特楊問道。
“只有同樣的精銳,才能對付眼前的狼牙騎士啊!”北山感嘆了一句。
他此時已經有些后悔,早知道凱蘭會把狼牙騎士作為第一批次的攻擊力量,那他哪怕寧愿晚幾天追上敵人,也要把路棋的重步兵營帶上,對于這種程度的沖鋒,想來有著“山字營”之稱的重步兵們,肯定能夠完全抵擋住。
甚至,北山在想,哪怕當時把那五百鋼臂齒輪弩帶上,對付眼前的敵人也會輕松許多,只可惜在離開丹石城的時候,北山考慮到平原對戰瞬息萬變,齒輪弩又太需要上弦的時間,才特意留給了老狐貍。
北山的眼神中透露出決絕,他深知此刻已沒有退路,陽字營作為他麾下的精銳步兵,是此時唯一能夠抵擋住狼牙騎士沖鋒的部隊。
“卡特楊,傳令下去,陽字營排密集陣型!”
“是,大人?!笨ㄌ貤顭o奈的搖了搖頭,策馬前去通知瑟禮率軍上前。
與之前的王室護衛隊只拿雙手大劍不同,北山重新組建的精銳近衛營,參考了輕步兵中盾牌手的配置,以及之前修斯還在圣山為盜時麾下盜賊的武器。
所以,當他面前再次組成一道厚實的人墻的時候,前三排近衛營戰士高舉著精鋼打造盾牌,后面的戰士則紛紛舉著彎刀嚴陣以待。
另一邊,狼牙騎士們見狀,卻并未立即發起新一輪沖鋒,而是保持著警惕,似乎在評估新出現的對手,他們的戰馬不安地踏著地面,狼頭紋章在陽光下閃爍著寒光。
奇特的對峙,沉寂的氣氛令人不安,在北山數了十幾個數之后,敵人才再次伴隨著震天的吶喊,發起了新一輪沖鋒。
北山的雙手不自覺地握緊了拳頭,這一擊能不能擋下來,就在剎那之間!
“嘭——!”兩股力量在戰場上激烈碰撞,騎槍與盾牌相撞,發出金屬交擊的轟鳴。
前沖的狼牙騎士撞擊在近衛營的盾牌上,直接讓最前兩排的戰士仰天倒地,口鼻處噴出鮮血,在空氣中化作點點血花。
但是,讓北山略微放松的一幕也同時出現,第三排的戰士終于擋住了那股看似不可一世的沖鋒勢頭,不少狼牙騎士被反力甩下馬背,而后排的近衛營戰士則趁機從盾牌的間隙,揮砍去手中的彎刀。
“穩??!穩住陣型!”北山高聲呼喊,他的聲音穿透了戰場上的喧囂。
近衛營的戰士們相互支撐,用血肉之軀筑起了一道不可逾越的防線,他們的盾牌上布滿了撞擊的痕跡,每一次交鋒都伴隨著骨骼與金屬的碰撞聲,但沒有人退縮,更沒有人放棄。
在近衛營的抵擋之下,狼牙騎士的沖鋒勢頭被硬生生的遏制了下去,銀色的騎兵和紅色的步兵,開始膠著的纏斗在戰場之上。
而正當北山要再次下令,讓戰斧營從近衛營兩側上前,去把狼牙騎士拖在原地不得動彈,不讓他們再次返回重組沖鋒的時候,兩里外的敵方陣營也響起了新一輪的軍鼓聲。
北山急忙抬頭越過前方的戰斗看去,敵軍正在鼓聲的催動之下,嘶吼著壓進,兩翼是輕騎兵率先的沖鋒,中央則是敵人全部的步兵。
一時間,數萬個齊踏的腳步如同沉悶的雷聲,裹挾著大地不斷地微微顫動,洶涌的銀色席卷而來。
“大人,敵軍全軍壓上了!”卡特楊的聲音在北山耳邊響起,帶著一絲緊迫。
“我知道!”北山的目光凝重。
雖然此時狼牙騎士團被近衛營暫時牽制住,但敵人整體的戰力仍然占據著優勢,一旦對方全面沖鋒,自己的防線將會面對前所未有的壓力。
“傳令,讓輕步兵一營替換近衛營,二營則和戰斧營以及弓弩團從兩翼上前迎敵,通知后面的洛天,他的輕騎兵該動了,目標是敵人的輕騎!”不容北山有多余的時間思考,他果斷地下達了命令。
卡特楊聽到這樣的命令,欲言又止了片刻,但還是忍不住說道:“大人,讓輕步兵去對抗狼牙騎士,這會不會……”
北山揮手打斷了卡特楊:“我知道你想說什么,但近衛營必須先撤下來,敵人全數進攻,萬一其他部隊戰斗不力,我手中必須有一支強心劑預備著?!?
他停頓了下,接著說道:“告訴輕步兵一營的萊爾,不論他怎么想,哪怕是全員戰死,也必須把狼牙騎士給我拖在戰場上不得動彈!”
“遵命!”卡特楊最終還是點了點頭。
在一聲聲命令的傳達下,光復軍全體也開始動了起來,如同敵人的動作一樣,率先響起的是才休息了沒多久的輕騎兵的馬蹄,隨即就是以戰斧營為中心的全員步兵踏步前進。
而與此同時,萊爾這個被北山看重的另一個貴族青年,也帶著麾下的輕步兵營,從后側逐步交替著把近衛營戰士換下。
北山緊盯著戰場,心中如同被巨石壓住,沉悶而緊張。
他先是看向近前的萊爾,不論他剛才如何讓卡特楊去給萊爾下達死命令,都無法改變輕步兵和近衛營的差距,在完全替換的一瞬間,鮮血就開始了不停歇的流動。
但是,就算整個輕步兵一營不斷有人倒下,萊爾卻沒有令北山失望。
在他的眼中,萊爾并未選擇像近衛營一樣,排出陣型去和狼牙騎士對抗,而是選擇分散成一個個小隊,穿進了對方的陣型里,如同一張白布上鋪灑點點鮮血。
北山見狀,心中不禁暗自贊嘆萊爾的戰術,哪怕這樣仍然不能彌補雙方巨大的戰力差距,卻能夠很好地拖延住狼牙騎士的合攏,用血肉之軀去確保對方暫時無法重組沖鋒。
而另一邊,在近前戰場的稍遠位置,跑在最前面的特魯咆哮著帶領戰斧營,一頭撞進了沖鋒中的數萬敵軍之中,用他那沉重的戰錘開道,直接在對方的最中央位子,打出了一個深深的凹陷。
緊接著,跟隨在后的輕步兵二營,也與敵人貼合在了一起,武器的碰撞聲和互相奮力的嘶喊,同時在戰場的上空響起。
目光再稍微向回移動一點,距離交戰雙方兩百米位置的地方,是亞德帶著麾下的弓弩團,正不斷地把箭矢仰射向敵人陣型,盡管不能看見具體的情況,但北山相信敵人的后方一定也有人在不斷地倒下。
當然,亞德的弓弩團,在此時也同樣承受著從敵人陣型中飛來的箭矢,只是為了前方同袍的生存與勝利,他們毫不猶豫地站成了最堅實的木樁,在箭雨如織下,努力拉動著手中的弓弦。
再把目光朝中央戰場的兩側看去,最先出擊的輕騎兵們,也早已和敵人的輕騎兵撞擊在一起,隨后雙方都用出了相同的戰術,不斷地迂回后撤,然后不斷地再次沖擊。
而唯一讓北山稍感欣慰的是,在洛天指揮下的輕騎兵,在速度和靈活性上比敵人勝了好幾分,他們每一次沖擊都如同鋒利的刀刃,在敵人的輕騎兵隊伍中切割出一道道傷口。
此時,整個戰場簡直只能稱得上混亂,敵人的精銳離北山最近,北山的精銳卻被換了下來,最大規模的對戰戰場還偏偏在更遠的位置,連具體的指揮命令都無法傳達過去。
“仗打成這樣,難道也是凱蘭你的意愿嗎?”北山在心中暗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