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正樂與我來到排練室,像以往一樣,王偉與另外二人已經等候良久,我還在埋怨林正樂突然叫住我的舉動,因為自己小時候一起玩耍的同伴偶然出現,可以見面敘敘舊也是機會難得,結果被半路殺出來的林正樂攔住去路,并叫我快去排練室。我無奈告別蘇洛只好先跟去,我看著小星哥哥在賽道終點站與記分員說著什么話,腦中開始回憶自己兒時與楊永以及小星哥哥一起玩耍的日子,唏噓不已,連聲嘆氣。林正樂只是邊走邊與我說道:“你嘆什么氣呀,人家王偉昨天把身子吃壞了,今天還堅持來參加演出,你要是遲到了也對不起人家的良苦用心啊。”我遙想在排練室里有一個堅強的人更需要我的出現,于是只能祈求上天,希望下午演出時小星哥哥也能在。我與他交情至深,他一定能認出我!
還未開始排練,王偉臉上已經滲出幾顆汗珠,綠豆似的,我想起這位病人昨天因為吃肉導致今天苦不堪言,便同情道:“王偉你沒事兒吧?”王偉咬著自己的下嘴唇,也許是因為咬力大了些,嘴唇都是慘白慘白的,他看了看我便說:“沒事的,不用你管我,我們開始排練吧。”樂隊的支柱說什么,我們也不敢有異議,便各自站到自己的位置,我低頭行走抬頭卻看見了我們的貝斯手。現在仔細想,貝斯手與潘奇倒是有幾分相像,而也正因為是潘奇,讓我們樂隊的支柱今天連站都不一定能站穩。不過這是潘奇的責任,我不能因為其他人與當事人有關系便連其他人也一起討厭了。
在接下來的排練時間里,我便很少聽到王偉說話了,至少他已經不能像昨天一樣說那么多的話了,而見貝斯手與鍵盤手是不知情人事,不知道王偉昨天所經歷的事,以為這日子與往日相同,便也像他們自己平時練習般嬌氣勁兒令人切齒,男兒有淚都不輕談,流幾滴汗也無足掛齒,現在我們是練得一身汗,人家不僅不輕談,連彈琴得力氣也不想出,只是說“休息一下吧,”便自干自的。這行為等同于在王偉心中火上加油,再難受不過。
林正樂見王偉這個模樣,于心不忍,便走到王偉耳邊輕聲說“要不這次演出就算了吧,你這樣真的會受不了的。”王偉聽后,卻突然挺直了腰,雙手緊握,惡狠狠地盯著我與林正樂一干人等,張口吼道“我都沒有放棄,你們TM放什么棄!所有人都打起精神繼續練習!”
就這樣我在接下來開始到中午放學的排練時間里,再一次見到了王偉的兢兢業業,專心致志指導我們的樣子,他額頭上青筋已經明顯暴起,身體似乎就要到崩潰邊緣,可他依舊堅持下來了。
林正樂和我曾經私底下議論過王偉,林正樂說:“人有為自己愛的人獻身,為自己的事業和祖國獻身,這種行為確實很高尚很偉大,可王偉為音樂而獻身不是因為追求藝術這樣的高尚情操,是因為他如果離開音樂,就什么都沒有了。”這一席話當初我沒有深刻體會,而現在當我聽到他呼哧喘著粗力,看到他眼中紅絲布滿,捂著肚子也在為我們做指導時,我明白了。
這世上有一種默默無聞孑然一身的人,他們的熱情,驕陽似火,他們的強大,人人懼怕。
“所有人,下午提早去安置設備,樂器什么的自己都帶上,別到時候手忙腳亂,麻煩不斷。”我們異口同聲說“好。”王偉強撐著自己的身體大概也有四五個小時,我又開始為他的身體狀況擔心起來,生怕在下午演出的時候,他會突然暈倒或更壞,可畢竟我也不能為人家做什么,人家現在在我們紛紛離去時依然囑咐著“千萬要把準備工作作充分。”邊說還邊叫著貝斯手檢查他的音箱或電貝斯,貝斯手聽得久了自然會有反感,蔑視地瞧了他一眼,便走出了排練房,之后鍵盤手一走,排練室里又剩下了我、林正樂與王偉三人,林正樂憂心忡忡,關切道:“你真的沒有問題嗎?別到時候受不了了。”王偉額頭上的汗始終沒有停止流過,時不時會有幾顆汗珠滴到地板上,他保持著自己的冰冷的姿態,若無其事說:“都堅持這么久了,也不怕接下來一個下午。”王偉姿態冰冷,是因為他根本沒有精力熱血沸騰,若無其事也一定是他裝出來的,沒有事情誰能相信?林正樂嘆了口氣,繼而對王偉說:“還要我們給你做什么嗎?要不要給你買點藥?”
“不用,管好你們自己吧。”王偉強露出一個笑容,這笑臉僵硬得誰都知道是假笑,而林正樂卻朝王偉點了點頭,道:“那我與韓飛先走了。”我與林正樂相繼走出排練室后門,而當我欲關門時,王偉叫住了我道:“韓飛等等!”
“什么事?”我朝他喊。
“下午都把器樂準備好,電箱插好。”王偉反復提醒,次數腎多。我雖沒有演出前準備經驗,但我想我知道提早準備,確實非常重要,我便與王偉這么回答:
“放心吧!我的樂器便是一張嘴,隨身帶著丟不掉!”言畢,我關上了排練室后門。林正樂見我合上門,便對我說:“咱們為什么不帶他出來一起吃飯?”
“你見他哪時候與我們中午一起出來過?”我說。
林正樂沉默半晌,然后緩緩點頭,自顧自說道:“也對,人家中午大概都跟自己樂器單獨在一起吃精神食糧,不跟著我們吃,也能吃飽。”
王偉中午都不會吃飯,他中午只練吉他。
在食堂里,我看著林正樂的伙食量比平時少了許多,便問道:“怎么?你今天沒味口?”林正樂一本正經與我說:“今天下午要唱歌,餓唱飽吹沒聽過嗎?”
“沒有聽過,就你什么都聽過,行了吧?”我反諷道。
林正樂沒有理會我的諷刺,只是繼續一本正經道:“第一我吃這么少是為了下午唱歌,第二我昨天也吃了那些肉,雖然沒有王偉那么嚴重,但至少我也會感覺不舒服。”林正樂不說,我早忘記,原來Wind樂隊中,還不止王偉一個病號,一時間我又擔心起下午的演出來。
“那你不要緊嗎?要不要去醫院?”我想這種情況下,能照顧一個人也是一種努力和減少損失的行為。而林正樂卻說:“不要,等會喝點熱水,休息一會兒就好……比起王偉,我這點痛根本不算什么。”林正樂這一席話一聽之下也能讓人產出幾分熱血,但別人的苦難與自己去看病其實并無關聯,我不愿意多想林正樂說話的前后邏輯與人性。
他的逞能,我充耳不聞,他想怎樣,我隨他飛翔;至于他的身體,逞強就逞強。
下午,我把自己和這張嘴帶到主席臺,我常在小學的時候聽劉易水說:“你作業忘帶了,人怎么不忘記帶?”現在,作業與人大一統,嘴在人在,嘴忘帶,人也會跟著一塊遲到,可惜自己已不是在那個放學就逃值日而回家看動畫片的年齡了。在我上臺前,我居然收到了蘇洛湊到我跟前的鼓勵。“加油”一出,信心滿滿,縱使千難萬難,也能處理得簡簡單單!
主席臺下堆滿了人,毫無疑是來看我們表演的,主席臺前任慢慢加多,原先便有不少,但是在接下來的時間里越堆越多。臨我們演出前已經在觀眾席上出現了人擠人,吵翻天的現象了。王偉早就在主席臺上就位,他在樂隊活動中從來沒有遲到過,反到是早到得離譜,以至于讓守時的人,都以為自己像遲到了般。他在我來時神情嚴肅得緊,見我來到便走到我跟前,他那身高,像棵雄偉的大樹,我亦抬頭看著他,他對我說:“都準備好了?等會兒等貝斯手來,我們就開始。”
臺下觀眾云集,還有在不遠處坐地上拿著盒裝奶茶和面包觀看的,操場還有地方在進行比賽,見我們主席臺熱鬧非凡也都放慢了比賽進行的節奏,打算瞅瞅演出的情況。王偉為了在安置設備的時候不讓氣氛尷尬,居然坦蕩蕩與現場觀眾做起互動。他拿著話筒,面帶僵硬的微笑,偶爾說說笑話偶爾散講,然后向觀眾們一一介紹Wind樂隊的成員。其他人也已經就位完畢,林正樂即便已經檢驗了鼓的質量,還是時不時還會敲敲小軍鼓或立鑔;鍵盤手關著電源彈著什么有規律的練習曲活動手指,而我在臺上四處搜索蘇洛的身影,然而,我們這么做,就是為了等待一個貝斯手的到來。
……
望眼欲穿,翹首企盼,貝斯手終于來到,看著他滿臉憂慮的樣子,我猜想這個玩世不恭的家伙,肯定是有事情。然而接下來演出的設定是,貝斯手一來,馬上開始。而王偉在剛才與觀眾交談時也報出自己演出的歌曲,連開場報幕時間都省了,貝斯手見這光景,無奈也只好硬上,而當前奏進行時,我們才發現,貝斯手身上沒有貝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