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郊外，清心草廬，趙有亮獨坐其中，靜靜的撫琴。琴聲似清風，似流水，宛轉悠揚，令人心曠神怡。恍然間，琴聲流轉，又有一絲深邃的凄涼暗藏其中。不知何時，草廬外多了四個身影，默默地聆聽著琴聲。

高山流水，曲高和寡。琴聲漸漸低落，好似陷入了無盡的深淵。心神未定，琴聲又變得激情澎湃，好像瞬間從深淵登上了高山。

草廬外，四人已然沉醉其中，欲罷不能。沒有一絲預兆，琴聲戛然而止，好似這琴聲根本就不曾有過。趙有亮神色平靜，緩緩的抬起頭，望向了草廬外。“燕山公子！”趙有亮一臉驚喜之色。

“上馬為國殺敵，下馬靜心撫琴，趙將軍真是深藏不露呀！”燕山笑著點了點頭。

趙有亮也看見了熒惑，“咦”了一聲，目光中不禁充滿了疑惑。

燕山淡然一笑，道：“趙將軍無須見怪！闖蕩江湖之初，我便結識了熒大哥，還有李家姐妹，那可是一段十分難忘的時光！”說話間，他似乎沉入了美好的回憶中。

“李家姐妹……”趙有亮苦笑著搖了搖頭。

“若不是你，她們現在還好好的活著呢！”熒惑漠然道。

“是呀！若非我一念之差，數百將士也就不會死了?！壁w有亮低聲喃喃道。七分懊悔，三分悲傷。

“那你是不是該死呢？”熒惑淡淡道。

“是呀！我的確該死。”

“那為何還活著？”

“我活著，只是因為你還沒有死?！?

熒惑淡淡道：“我的生死絕非你能左右，可是，你卻活不過今日?！?

趙有亮漠然一笑，道：“論武功，我遠不如你。可要殺死一個人，卻并非只有武力這一個選擇。我沒有打算活過今日，可你，也只是比較幸運罷了。”

這時，熒惑才聞到空氣中淡淡的火藥味。若非沉迷琴聲，絕不會如此疏忽?！罢ㄋ?？你要與我同歸于盡？”熒惑問道。

趙有亮笑著點了點頭。

熒惑笑著搖了搖頭，道：“若是一般人，必死無疑。但是，今日是我，你成功的機會很是渺茫?！?

“若是方圓十里全部埋了炸藥，又當如何呢？”趙有亮笑容依舊。

九如臉色微變，燕山與蒙甜神色依舊平靜。

熒惑笑著點了點頭，道：“雖不足以殺死我，可你若有那人相助，我活下來的可能的確不大?？墒牵銥槭裁匆嬖V我呢？”

趙有亮笑著道：“你應該感到慶幸，能擁有燕山公子這樣的知己。你死不足惜，可燕山公子的生命遠比我和數百將士的生命更加珍貴。”

燕山面露感激之色，朝趙有亮一抱拳，道：“趙將軍厚愛，燕山感激不盡。但是，趙將軍要為死去的將士報仇，請無須顧及你我之間的交情。今日，若是換作旁人，我必然相助熒大哥?？赡銈冎g，我只有兩不相幫。”

趙有亮笑著點了點頭，面露欣慰之色。

“你已經做出了選擇?！睙苫蟮?。

“是的?！壁w有亮笑著道。

“那你就自己動手吧！”

“可否容我再演奏一曲高山流水？”

熒惑點了點頭。

琴聲再起，猶見高山之巔，云霧繚繞，飄忽無定。就在這時，遠處傳來了一陣簫聲，與琴聲交織在一起，卻不留一絲痕跡。

琴簫互鳴，清澈活潑。淙淙錚錚，幽間之寒流；清清冷冷，松根之細流。息心靜聽，愉悅之情油然而生。音色微轉，旋律如歌，其韻揚揚悠悠，儼若行云流水。突然，猛滾，慢拂，作流水聲，動靜巧妙結合，真似極騰沸澎湃之觀，具蛟龍怒吼之象。心神恍惚，宛然坐危舟過巫峽，目眩神移，驚心動魄，幾疑此身已在群山奔赴、萬壑爭流之際矣！

不覺間，輕舟已過，勢就倘佯，時而余波激石，時而旋洑微漚。洋洋乎，誠古調之希聲者乎！

額枕高山弦浣溪，琴聲回響訴相知。木柯早化紅楓樹，心曲長存碧玉池。打落長篙還復去，掀開薄霧醉成癡。岸邊兩個扁舟客，可是伯牙鐘子期?

一曲高山流水，琴簫互鳴，心領神會。伯牙與鐘子期已故，天地間像這樣的知己又有幾人？

琴聲漸漸消逝，簫聲也隨之無蹤。無與倫比的美妙音律，今日之后，或許又將成為絕唱，何其可悲！熒惑、燕山、蒙甜與九如心馳神往。他們十分慶幸，能身臨其境欣賞這等“高山流水”，此生已然無憾！

這時，一個青衣男子緩緩走來，手中握著一根長簫，這人正是俞素，當然，剛才吹簫之人也是他。

“放下了？”俞素問道。

趙有亮點了點頭，苦笑道：“俞兄向來閑云野鶴，淡泊名利。今日之事，我心中實在是過意不去呀！”

俞素淡然一笑，道：“大丈夫有所為有所不為，你我知己一場，不能同生，卻可同死。一曲高山流水之后，酣暢淋漓地大戰一場，此生足矣！”

趙有亮搖了搖頭，淡笑道：“俞兄曾說過，明知不可為而為之是莽夫的行為。今日為何如此呢？”

“但有些時候根本沒有選擇?！?

“不對，此事因我而起，與你沒有絲毫關系。更何況，我還有更重要的事情托付于你?！?

俞素愕然，問道：“你且說來。”

“你可知我的生平志向？”

俞素點了點頭。

“你也知道我此生唯一的遺憾？”

俞素依舊點了點頭。

“如果我們都死了，那我的志向與遺憾又該托付給誰呢？”

俞素沉默了。

“俞兄，你淡泊名利，卻志存高遠，決不甘心碌碌無為的過完這一生。當今天下，龍蛇混雜，沽名釣譽之輩比比皆是?？裳嗌焦訁s是難得一見的鐵血男兒，值得一生追隨。我縱然有心，卻也無力。為了我也好，為了你自己也罷，我希望你能追隨燕山公子，轟轟烈烈的大干一場，成就一番事業。這是我最后的心愿！”說到最后，趙有亮的目光中竟有淚花若隱若現。

燕山求才若渴，但是，他依舊保持沉默。有些事情，不能強求，最后的選擇還是讓他自己來決定。

沉默了許久之后，俞素默默地點了點頭，眼眶中卻滿含著淚水。

趙有亮欣喜若狂，臉上綻放出燦爛的笑容，這笑容竟好似豆蔻年華的少女一般。他望著燕山，似乎在等待著什么。

燕山也望著趙有亮，點了點頭，目光中滿是感激。

“熒大俠，李家之事因我而起，已經死了太多人，就用我的性命來了結此事，如何？”趙有亮淡淡道。

“你本沒有討價還價的資格，但是，我接受你的要求?！睙苫笊裆届o。

劍光閃過，趙有亮的笑容停滯在了幾人的目光中。他再無牽掛，坦然生死，沒有了痛苦與愧疚的折磨，靈魂得到了解脫。沒有人落淚，他們心里明白，死去是他最好的歸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