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街市而言,想要維持長久的成功,就需要做到與眾不同。
像那些擁有夜市的大都府,其市場能夠長盛不衰,便是各自根據本地『地屬』、『民情』、『習俗』等諸多特點總結并營銷出自己的口碑。
而盲目模仿成功夜市的模式,想要復刻出同樣成功結果的那些人,往往是既不符合本地民情,又不考慮實際情況。
這樣的后果,大都也只能收獲一時的效益。
那些成功街市對于市場經營項目而言,雖涉獵繁多,但倒也都有自己的主營項目,如『美食』、『把件』、『飾品』、『織物』、『雜技』等等等等不一而同。
而最簡單的營銷方式,莫過于直接建造一座壯奇的高樓為地標性建筑,以此來吸引各方來客。
這對于那些財力不足,至高也不過兩三層的酒店客棧來說,一座十數丈高的樓臺對于大眾而言實在是太賦吸引力了。而且,這高臺遠景,更是吸引來了各地的文人騷客爭相為之作詩撰賦。
如此人景,則更為這樓臺美景添之一份色彩。
……
“『回燕樓』。”
東郭偃抬頭眺看著其上高懸的那塊鎏金匾額,一字一頓的念出了上面的三個大字。梁為棟隨后跟之而來,他在東郭偃身后背手笑道:
“便有詩曰,『百花齊放慶融雪,萬物復蘇競爭春。大地回暖矢故去,玄鳥皆離無掛留。檐筑金腰憶路長,難念歸家愿久溫。縱使溫情留不住,固巢安在待后人。』”
“哦,所以才叫‘回燕樓’。”
東郭偃點著頭如是說了一句,可忽又回頭問道:
“嘶……這是從哪兒來的這么多歪詩?”
“可不敢這么說!”
梁為棟初聞言時還沒反應過來,一反應過東郭偃所說的這些話不由趕忙慌張上前,示意他萬不可再這樣說話,同時輕聲提醒道:
“可不敢這么說,這是圣明皇帝以前題的詩,而后專門改的樓名。”
“圣明皇帝,那是……哦,對對對。”
起初一聽這圣明皇帝東郭偃還沒想起是哪位先帝,后來轉念一想承歷皇帝登基,那這『圣明』就該是賓天的靖崇老皇帝的謚號了。
這么想來,還真是有些物是人非的感覺啊。
“是挺好的。”
咂了咂舌,東郭偃只是如此嘆了一句。
“名如其樓嘛。”
那樓檐之下也確實筑著不少燕巢,而且現在還是小寒時節,可那些鶯鶯燕燕的家伙們卻絲毫沒有離巢南歸的跡象。
“那是當然。”
梁為棟說著一面將東郭偃推入了回燕樓中,卻也不到那頂樓,只是上到第十二層的時候就停了。他挑了個南邊靠窗的座位,帶著東郭偃就這么坐了下來。
“這里可是最受歡迎的位子,論到平時都是長訂難缺的,要不是今天城里出了事,還真沒機會這么輕松的坐在這里。”
這么說完,梁為棟伸指敲了兩下桌子,立的從后跑來了一位茶博士。都不必吩咐些什么,那老師傅便自己捧著個紫砂茶壺,連帶著一套精致茶具給二人沏起了茶。
“這位羽靖羽老先生可是回燕樓里茶藝最高的師傅了,在下的那些毫末技藝便是自羽老先生這里看來的。”
梁為棟這么說著,言語之中略帶了些欽佩。
不過,東郭偃對此倒沒什么感覺,他依舊只是那么支手趴在桌面上,滿倦的百無聊賴。無聊的他盯著那茶博士的動作睜睜地出了神,半晌,這才回過神來,邊打著哈欠說道:
“說是難坐,但你在這兒倒是蠻自在的嘛,使喚起人來倒是跟那街頭小攤上沒什么差別。”
“這……”
梁為棟稍顯尷尬,但很快轉為常色,說道“我常來,自然就是老主顧了,和人熟絡些也不奇怪吧?”
“哈哈……”
“對了,你知道這張桌子為什么是最受歡迎的嗎?”
面對已經進入敷衍狀態的東郭偃,梁為棟滿不在乎,反倒是自說自話了起來。即便東郭偃沒有任何回應,但他還是接著說道:
“誒,這可就有來頭了。”
梁為棟不知為何興致十分高漲,一身白衣素凈,滿是向往的說道:
“登高遠眺,方能展望當下,每每如是不免令人回顧過往,躊躇滿志。眾生蕓蕓皆于塵世翻滾不解其登高極境之由,有所高山者,所目也不過『云夢山林』,難領『浮世人間』。”
“雖然登極高才可領會,但論這一處極目難收之境,還是以此數十二為佳。
“若是往些高了,難免顯幾分高傲,多了些冷淡,難近人間冷暖;若是往些低了,則少了些臨仙之境,添了些世俗人煙。
“這一層,便是恰好把握在了『出世』與『入世』之間,『仙』與『人』之間。
“令人感受頗多,不由做出選擇,而這選擇之重,卻全在于己了。”
說著,梁為棟不著痕跡的瞥向東郭偃所座之位,見他仍舊興致缺缺,便將目光收回,接著說道:
“故此,文人騷客多來這一層樓,而這里所留的各類墨寶也是最多的。”
梁為棟順勢抬手繞圈一指,放眼看去,確實隨便什么地方掛的擺的全是字畫詩賦,要么就是什么名家留的掛件文寶。
“而這張桌子,便是臨窗開的最好的位置,而且其上房檐還筑著一個年歲最久,最大的燕巢,是別處沒有的。”
“最大最老的燕巢?”
東郭偃順指看去,發現確實自那上窗口斜下來半線土巢輪廓,便是不刻意的探腦去看也是能看到的。
“半丈多長,三尺多寬,據說數代更替,現在里面還住有三十多只,現在算起來……單這燕巢就怕是快六十年了吧。”
“六十年?”
東郭偃聽這話不由咂了咂舌,這還真是有些不敢想的事啊。
“當然。”
這句話倒是那老茶博士說的,擦了擦手,說話間那茶便已經沏好了。各自給二人倒了一杯后,這才開口說道:
“這種燕子最喜舊巢,即便舊巢已是破舊不堪,也不會棄之離去而是會細細修繕一番后,再行入住。”
說話間,茶博士已緩步踱到窗前,扶在臺邊,抬眼看著那燕巢說道:
“在我初到此地時,不過三十二歲,那年……是靖崇二十一年,那時年輕也不過憑著些拙劣技藝勉強進了這回燕樓。當然,那時候這里還不叫『回燕樓』,也不以『燕子』聞名。”
“四海樓,原是取自『五湖四海廣迎天下來客』之意,以浮世繪景遐邇于世,這來去燕姿不過是些許不以為意的點綴罷了。
“當然,那時候這燕巢要比現在還要大上許多,簡直是要遮住這最合適賞景的窗子了。原來店老板不過是睜只眼閉只眼的不在意,他以為這是喜氣,不易打散的。而其余諸客也以為這是奇景,不愿打擾。
“后來、后來是……一位來自驥南府的客人,不解這些,說是遠道而來非要賞到最美的景,覺得這燕巢擋了賞景,非要將這燕巢打了才肯罷休……”
“那再后來呢?”東郭偃隨口問道。
他并不在意這些事,因為結果如何他大致是能想到的,不過看老先生在意難舍,還是順著他意思說下去吧。
“再后來,呵,再后來自然是將這燕巢打碎了大半。”
老先生如此這般苦笑一句,東郭偃知意,嘆了句:
“他人的過錯又何必非要攬在自己身上呢?”
老先生搖了搖頭,輕聲道“是我出帚打碎了那大半燕巢。”
一句說出,不由緊緊闔上了雙目,也不愿去看那旁人的反應。他現在已經坦然很多了,若是早些年,他還會一個人待在角落靜坐幾個時辰。
他時時能想起那幅場景,二十九年,從未褪色,每次回憶都只是愈發清晰。
怒而奮起的人,袖手旁觀的人,有理難辨的人,不甘情愿的人……一時全全交織一處,每個人的面孔全都是模糊的一片,直至混為一團再難分辨。
留待最后的清明又是什么呢?
“七只成鳥,二十三只雛鳥,全都壓死在了碎巢下。”
鮮活的生命與沒有一絲溫度的泥土草桿混合,成為了毫無生氣的紅褐一團……
“哦,然后呢?”
“呃?”
梁為棟在旁靜坐著,卻忽聽東郭偃冷冰冰的這么來了一句,不免錯愕在了原地。
“然后、然后……”
老先生對此也不知該說些什么,只是唇齒開合不斷重復著“然后”二字。
“然后……”東郭偃舉杯品了口茶后說道“……自然是‘留待’下來了。”
說完,抬手一送,梁為棟見狀會意,捂嘴輕咳了幾聲。那老先生聞聲,也就掩面退了下去。
這時候,這層樓閣里,便只剩他們二人了。
“好了,現在可以講講你那‘買賣’了吧?”
“不急,先說說羽老先生這茶……”
“你到底在試探什么?”
東郭偃一聲低問,卻是少見的冰冷語氣。梁為棟聞言不由一愣,還不待他作何回復,卻聽東郭偃依只是這么語氣冰冷的說道:
“你自始至終都在試圖向我展示你的誠意,想要讓我信任你,為此,即便我一再無理,你也一忍再忍。”
說這話時,東郭偃直接支手逼近了梁為棟,稍稍傾頭只使著上眼斜挑看向他,雙目之中滿是猜忌與懷疑。
這幅姿態……簡直、簡直像是虎踞!
“究竟是你的原則真的很低,還是你在‘刻意的’將你的底線不斷退讓?”
東郭偃說這話時,那副姿態簡直如同山中林虎捕食之前的撲殺一般,肅穆的神情,近乎于赤裸裸的侵略。可分明是梁為棟的身形稍要高些,但面對從下眺視自己的東郭偃,他還是感到了一種如同瀕死般的致命壓制。
如果自己不能給出令這頭猛虎滿意的回答,他會將自己撕碎嗎?
“呵呵……先生,這、這是何意呢?”
梁為棟極不自然的想要去環顧周圍好給自己增添些底氣,但直面兇獸的他全又不敢那樣去做,落在面上,就變成了只是那眼珠稍稍傾側了下,身子是全然不動的。
直到此時,梁為棟才真正明白自己面對的到底是什么東西。
(“有人……他們都在,我不必、不必害怕。”)
強自正了正色,梁為棟想要繼續擺出那副和善的笑容,拼命咧起嘴角,最終落到面上的卻只是一個看起來十分勉強而又可憐的恐懼面龐。
這張臉上只剩下了慘白與冷汗而已。
“回答我……”
“呼…吸…呼吸、呼……”
這正是東郭偃想要的表情。
“……你想要讓我『肯定』什么?”
東郭偃不斷逼近,肆意的侵略屬于梁為棟的“距離”,攻占他的防線,讓他……
“噠!”
一聲清脆的敲擊聲響從頭頂的樓層傳來,聽聲音似乎是什么硬物掉落在木板上發出的聲響,昭示著此時樓中還另有他客,并非只有他們二人。
“我、我只是想讓先生‘肯定’這一次交易罷了。”
梁為棟莫名添了三分勇氣,雖是還有些顫抖,但已不至于向先前那般頻頻失態。
“只是如此?”
東郭偃稍稍退后了些。
自己似乎有些過于急迫了,以至于忘記了……
不過此時,東郭偃仍舊緊盯著他的表情,如果梁為棟有一絲怪異的抽動,他都能即刻察覺到。
“只是如此。”
梁為棟面色略顯凝滯,他想重新將自己的笑容恢復正常,但他發覺自己的面容在那短暫的巨大恐懼之下,竟是已經僵硬到連一個微小的表情都做不出來。
(“這就是來自于仙人的壓力嗎?”)
他的額前直到此時還在不斷冒出細小的汗珠,這些細珠相互粘黏、融合,成為了一顆豆大的汗滴。終于,這顆汗珠超過了本身粘黏的極限,從額上直直的滑到了側耳,留下了一道晶瑩的汗漬。
東郭偃看到了,梁為棟也感覺到了。
“讓我來說下這次的交易究竟是什么吧!”
似是逃命般,梁為棟扭頭避開了東郭偃的目光隨即連步跑到窗邊,雙手扶在窗前,梁為棟只是在不斷地大口喘息著新鮮的空氣。
虎口出逃,實在有幸。
(“太大膽了,我不該這樣做的!”)
“說說如何吧。”
東郭偃收回了那副目光,抱臂重新坐回了自己的位子上。
那種致命的壓力隨之消散,梁為棟身形一松,站定窗前,一城街市之景盡收眼底,胸壑激蕩之下,心境漸復,面色回常。
“被封鎖的區域現在就像是一個裝滿了火藥卻沒封口的木桶,只要稍微一點火星……就會發生一場慘劇。”
“何以見得?”
“集市長五里之遙,寬六丈有余,兩側皆是連片的高房,無一通幽小巷。也就是說,在這樣一條長街上,一個普通人遇害,慌張之下只有兩條路可去。”
梁為棟越過窗外遙遙指點道“一是向西跑去,可通過城門跑向城外荒郊;二是向東跑去,可通過市門跑向城區百姓所居之地。”
“可現在,東西兩路之門全被駐軍封禁,城內城外,兩皆強壓。若不尋法化解,而是一再施壓,最終結局如何,便顯而易見了。”
“你想……”
東郭偃面容不悅,目露兇光,微微傾身,只那么按捺自已的說道:
“……讓所有人都死在那里嗎?”
“我、我可還沒那么大的膽子。”
后頸寒芒不斷,好似已經被一柄絕世利劍所抵在皮肉之上,梁為棟一個寒顫卻也不敢大動,生怕自己的脖頸會被長劍穿透。
梁為棟試探著回過身來,卻發現身后并沒有什么長劍,東郭偃也始終在那里抱臂坐著。他只是眉頭緊鎖,目光不善而已……
他只是略一掃視過對方的目光,雙眼就好似被尖刺刺中一般,連連遮面不敢直視。
梁為棟又向窗外探頭一看,待到確認無誤后,才終于覺得呼吸順暢了起來,站直腰身,他如是說道“不過我還是要為我們的出走做些考慮的,比如避免和其他幫派的沖突,比如……轉移朝廷的注意。”
東郭偃微不可查的飛快掃視了一圈周圍,收回了那份極具侵略性的目光之后,他只是面色平淡的說道:
“我不可能幫你做這件事。”
“當然,我也沒希望你會出手幫忙……”梁為棟稍作打理衣衫,又抽出了那把折扇,邊是搖風,邊是說道“……那里不至戌時便會發生暴動,屆時我不希望……”
“我也不可能不去幫忙。”
“……我自是希望先生收回這句話的。”
梁為棟聞言停了搖風,只是將那折扇半是遮面笑道“即便你能到場,你又能做到什么呢?”
“若你不擔心我有能力阻止,你又為何要以此為題呢?”
“……呵,只是欣賞先生,不希望先生在這無意義的事上折戟罷了。”
“‘無意義的事’……”東郭偃稍作沉吟,開口接著問道“我能得到什么?”
“什么?”
東郭偃抬起頭,向他問道“如果我不出手,我能得到什么?”
“自然是你與你的同伴的安全。”
“這不足以作為一個理由。”
“哦?”
梁為棟看著東郭偃,似是想要透過雙目看穿他究竟還剩下多少本事,可當他這種侵略性的目光再一次接觸到對方的雙目時,便自覺地飛快移開了。
窺視不可視之物是要付出代價的。
“當然,你與你的同伴或許會很厲害,可來此的那仙衙閣七十弟子是否也同樣厲害?”
“……”
“那三百捕快,三百甲兵或許還能自保,可那上萬小商小販在危險到來之前又是否可以自保?”
“……”
“若是城門被破,人群奔向城外荒郊尚可自處。可那市門遠不及城門高堅,沖撞之下,暴民奔入城中百姓居所,屆時景象如何?”
“……”
“先生或許本事通天,即便受傷,所剩功力也非同小可,可先生又是否真的有辦法阻止暴動發生?”
“……”
“如果先生不出手,我會讓這場暴動很快結束。可若是先生不與我做這場交易,讓這場暴動自行終結的話……我看,這場慘案會比昨日幽梁更勝十倍。”
“這是威脅嗎?”
東郭偃問道。
“不,這是交易。”
梁為棟回答。
“我該如何相信你?”東郭偃眼瞼低垂,目光不悅的看著他問道“我又怎么知道這確實是一場‘公平的交易’?”
“你知道嗎?實際上我也不希望這場暴動鬧得太大。”
梁為棟話鋒一轉,只是說道:
“如果暴動死的人太多,觸怒天子,躲在背后的我們也難免被揪出來。可若是單死上個千把人,上面不至于完全無法接受。屆時,自可以把朝廷的目光全部轉到他們身上,我們則是可以乘機拆散隱藏,到時候就誰也找不到我們了。”
“所以說,我一開始就不希望集市之中死的人太多,對此,我有辦法及時阻止暴動。
“可我同樣也不希望死的人太少,除非你真的有辦法能夠完全阻止暴動,不然我會放任暴動進行不做動作,到時候因你一念之差而死的會有上千幽魂。
“那集市之中數萬百姓,只會留下不到一半而已。”
“……”
“只需要你五個時辰什么都不做而已,作為傷員,先生還是安心養傷就好。”
“如果我一直安靜的待到明早,什么都不做,你就會……”
“……我就會提早制止暴動,避免死傷過重。”梁為棟呵呵一笑,接著說道“那照先生的意思,是同意這場買賣了?”
“你可以走了,我要一個人待會兒了。”
東郭偃沒有同意,也沒有否決,出口便是語氣平靜的直接趕人。
梁為棟聞言,卻不知為何略顯躊躇,他說道“這總該是……”
“總該什么?拿出張契約來,白紙黑字寫上,簽個字,再畫個押?”東郭偃忽的撇嘴笑道“你還真當這是什么正經買賣不成?”
“這……”
梁為棟只是兀自說著“簽字畫押自然不會,也合該口頭上答應下才是,這樣才算是個完成的生意流程。”
說完,他拍了拍自己的心口接著說道:
“這樣沒頭沒尾的契約,讓我很不安心啊!”
“你這本就是沒來沒由的生意,還要什么有頭有尾的契約?”東郭偃擺手道“好了,我要去做些我想做的事了,你可以走了。”
“那這買賣……”
“就這樣吧,事情一定不會讓你失望的。”
到底他還是沒有得到切實的回答,東郭偃終是回了個含糊不清的答復。
不過,這也算是有了計較,梁為棟回身向樓梯走去,臨下樓之前,卻也不忘說一句:
“希望先生記著承諾,莫要出手。”
“好了好了……”
東郭偃卻也不回頭,只是那么心不在焉的搖了搖手。
梁為棟見狀如此也不再說什么,便悠悠離去了。
感覺到周圍那種被監視的目光有所減少,東郭偃向四下看去,心中不由念道:
(“還是留這些人看我,看來他很不放心。”)
東郭偃趴在窗前,看著那快步出樓遠去的一點,那自然是梁為棟了。縱是心中百般思慮,出口也只是一句:
“所以,你究竟是想讓我承認什么呢?”
……
--------封鎖區內--------
“秩序!秩序!外來商販不許與城內商販接觸!”
“那邊的!在交頭接耳什么!”
“你那是沒動的姿勢嗎!”
……
人沸聲,馬蹄聲,車轍聲等等等等,無數嘈雜聲響一齊交織一起,讓原本就不甚分明的封鎖區愈發混亂了起來。
他們的排查進展本就不快,至此不過查明了七十多人的身份,而那進城之人又何止七十余數?
“果然,那些小販進城一定會引起騷亂!”
壓著兜鍪,那軍官又找到了單思恭,邊扇著風邊努著下巴指點著說道:
“單長事,您看怎么辦?他們這些人根本就不聽指令,就連面對士兵都敢趁亂頂撞三分,我們又不能因此動手隨意傷人,于此,難免喪失威信啊!”
不住抹擦著因愈發悶熱煩躁而直流的汗珠,軍官向單思恭求起了辦法。
“‘威信’?”
單思恭心中早有計較,只聽“锃”的一聲,他自腰間抽出那柄雪亮亮的長劍來直指前端。一時威勢之迅猛嚇的那軍官都后退了三步,旋即反應過來又抱著兜鍪連忙上前抱攔,生怕他是想要當眾處決違命者,以此樹立威信。
那是萬萬不可啊!
不過單思恭所行之事,自不是如此。
只見那單思恭微微垂劍,而后轉腕輕抖,那劍尖兒便是隨即挽出朵朵劍華,那劍華藍彩,璀璨矚目聲勢奪人,吸引了周圍一眾商販的目光。
但僅是如此還是不夠的。
輕拋而去,扼掌揮擊,只一接觸那長劍便“嗤啦啦”的破風而去直至天際,其劍尾曳著光彩藍華在那空中劃敕出一道極為矚目的華光。
余眾見狀無不錯愕、驚嘆,連連稱奇。
那單思恭站定高臺,伸手一拍自腰間取過那劍鞘,清聲而叱高呼一聲:
“劍來!”
余眾大驚,全都循聲望去,但見一白衣披甲的神俊公子舉鞘而立,全然不知他要做些什么。
“那劍落下來了!”
人群之中,不知是誰驚呼了這么一句,順指看去,卻見那遙遙天際璨璨而炫著一點什么東西……是劍!
這時的長劍早已脫離了御法,更是夾攜著遠比離去之時更為兇戾的威勢,好若電光下射一般,直直向著單思恭的眉心刺去。
“啊!”
人群當中幾個柔弱者見狀大驚不由尖聲一叫,而后皆一副搖搖欲倒狀。
但見那單思恭面臨那奪命之劍卻是絲毫不懼,身勢反而愈發沉穩,眼神更是愈發冷靜。
單思恭引手執鞘承之,劍透室而入,隨之電光一滅,招引而卸。
“哇啊啊啊!!!”
如此劍技絕招,引得那滿街商販皆是大為震驚,驚嘆之余,卻是不免添了一頭冷汗。
單思恭引劍稍定微微拋而一接,重又執柄而敕,“呼啦啦”的揮斥大劃,雖是劍以歸鞘,但所揮之處卻仍像是被劍鋒所刺一般,余眾皆似是被扼住了喉頭,不敢做聲。
滿街商販無不為那劍芒星眸所攝,悄而不語。
“他還真是會耍威風啊。”齊營丘低頭這么悄聲對范海東講了一句。
范海東仰著頭低聲回了句“好了,你就別發牢騷了,城里這么亂不安定下是要出事的。”
這么說著,又見滿街寂靜,忽的范海東想到了些什么,他又拉了下齊營丘的衣領附耳講了幾句。
“真要這么做?”
“好了,你身丈高,矚目些,你最合適了。”
范海東的說法確實有理,齊營丘也沒理由不答應。
見滿街商販正被單思恭震懾之時,齊營丘同樣躍至高臺立于單思恭身側,他站直身子隨之運氣及喉,振臂高呼道:
“街市之中尚存為亂之人,規矩已明,此后違例者、尋釁者、沖撞士兵者與為亂者同罪!”
而單思恭也是冷冷的附上一句:
“一經查明,立即執法!”
冰冷的話語在街巷之間久久回蕩難平,這兩句話便如重錘一般狠狠的敲打在街市當中每一個人的心頭上。
面臨那劍,那人,那話,來往商販無不是戰戰兢兢,不寒而栗,皆改成一副聽之任之的乖巧模樣,不敢再作亂半分。
“好了,接下來的工作就繼續照常進行吧。”
說著,單思恭回劍而背,就這么翩然而去了,只留那軍官還抬頭看著那高臺怔怔發愣。
看著在街巷人流之中來回巡視的單思恭,軍官抹了一額冷汗甩下,良久,這才暗自嘆了一句:
“這手段……確實有效。若不是他來了,只怕很快會發生暴動,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