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近申時,萍姐才來,程諾睡眼惺忪恰好卡在萍姐前趕到,江寒沖他一挑眉算是打了招呼。
萍姐道:“行了,時間不早了,剩下的我倆來,你們回去吧”。龐軒一伸懶腰,解脫般叫了一聲,萍姐嫌棄的看了一眼,催促幾人離開。
四人依序走到程諾面前,每人都投來一股眼神,程諾瞇著眼,卻是知道這眼神含義:你受累了!程諾一怒嘴,張嘴不出音道:“趕緊走吧”,幾人相視一笑,離開了廚房。
“來的時間不長,相處的倒挺好”,萍姐道。
程諾扯了扯衣服道:“還行,他們幾個很好相處”。
萍姐道:“行吧,你先把水燒開,將這肉煮一下,我去炸幾條魚”。
“好嘞”。程諾抱些柴將火燃的更大,將板上的五花肉丟到鍋里,加了些紫蘇進去去腥,起身走到萍姐身邊,卻見萍姐嫻熟的將幾條肥碩的鯉魚開膛破肚,沖洗干凈,在鯉魚背部各劃三刀,涂上些蔥姜佐料,沾些面粉,丟進油鍋,熱油翻滾,層層冒泡,見勢,程諾蹲下身,抽出幾根柴火,免得油溫過高,炸出的魚顏色不漂亮。
萍姐臉上一笑,翻轉著魚身:“挺有眼力,在家做飯嗎?”。
程諾道:“極少,都是我娘做,不過我也會,但不像你和江寒能做這么多人的飯,我們家就倆人”。
萍姐看程諾一眼,心道也是個苦命的孩子:“看好肉啊,熟了就撈出來,知道什么程度算熟嗎?”。
程諾一抿嘴道:“放心吧”。程諾拿筷子一戳,還差點。
“說親了嗎你”?萍姐問。
程諾略顯不自在,臉上說笑不笑的嗡聲道:“我才十八,不著急”。
萍姐嘲弄道:“我朝男子十六皆可成婚,十八都能當爹了,還不著急”。
程諾尷尬的笑了笑。
萍姐見他不答,瞅了他一眼:“你這模樣還行,眉清目秀的,就是個頭兒小點,太瘦了,像姑娘家,這怎么能行,姑娘嫁給你能有安全感嗎?”
程諾一吞口水,不能再讓萍姐繼續這個話題了,忙叉開話題道:“…萍姐你呢,有幾個孩子”。
一提孩子,萍姐輕嘆一聲:“一個,女兒”。
“女孩好啊”,程諾眼中一亮。
萍姐傷感道:“女孩是好,可溪兒她從小身體就不好,體弱多病,叫人看了心疼,哎…”
程諾心中也燃起淡淡憂傷,想安慰萍姐卻也不知如何開口,到嘴竟說了句:“好自為之”。
萍姐:“??”。
程諾忙解釋:“不對,是好好生活,多注意,遲早會好的”,心一慌,嘴就有些跟不上,自己都不清楚說了些什么!
萍姐笑了幾聲,心直口快道:“越描越黑,溪兒只是身子弱,又不是快死了”。
程諾張大嘴:“你快呸吧,我可沒半點這種意思”。
萍姐伸手打斷:“行了,我懂,那你爹呢?”
程諾撈出肉,涼在桌板上,平靜道:“沒什么印象,娘說我不到兩歲爹爹就去世了,我家獨門獨戶的也沒什么親戚,是娘一人將我拉扯大的,不過我也習慣了,并不覺得少什么”。
萍姐嘆道:“當娘的都一樣,不是你覺得少了什么,而是做娘的覺得虧欠了你,讓你和別人不一樣了”。
程諾想了想,道:“興許吧,不過我覺的沒什么,我和娘兩個人也挺好。”
從一開始就沒有遠好過曾經擁有。
“先把肉按這樣的大小切一下”,萍姐打了樣給程諾:“一定注意,肉皮不能破,破了味道就沒那么好了”。
程諾點頭,規里規矩的按萍姐說的做,切好后,萍姐示意把貼在墻上的紙拿過來,程諾扯下紙,這張紙在墻上貼了這么多天,她還是頭一次認真的看了看,寫的都是一些食材和如何的搭配,程諾大致看了一下放在萍姐面前道:“這是…少爺的字”?
萍姐點頭:“漂亮吧,楚少爺文武兼備,品德兼修,可是受了不少青睞”。
程諾一咧嘴,滿臉的不贊同:“有嗎,他這個人蠻橫無理!”
“有嗎?”萍姐倒是意外將紙拿近了些:“那你可誤會他了,少爺雖生在富貴人家,可從未仗勢欺人啊”。
程諾一鎖眉,心想:我們說的是同一個人嗎?怎么你們一個兩個都說他好,可我也是親眼所見,他,就是個小肚雞腸的人”。程諾回頭看萍姐,“哇”的一聲,滿眼驚喜,萍姐手拿一把小刀,將一些青椒和胡蘿卜雕出一個個以假亂真的玫瑰花!
“萍姐你好厲害啊”,程諾一聲贊嘆。
萍姐臉上一笑,一會兒的功夫竟雕出了滿滿一盤。程諾照著紙上的要求,一一準備著,二人各忙各的,沉默了有半個時辰。
月上枝梢,四下皆靜,整個府上唯有這二人還在忙碌著,停手時已進亥時。
程諾左看看右看看,指著紙上最后一句話問道:“這是什么......意思”。
萍姐走近瞅了一眼最后的八個字:江湖紛擾,各自安好!萍姐哈哈一笑:“什么也不是,少爺啊,特別喜歡江湖奇聞,總想去闖一闖,奈何是楚家獨子老爺不同意,寫著玩的,不用管”。
程諾愣神,又認識了一回少爺,搖頭腹誹道:錦衣玉食不要,卻要浪跡天涯,吃飽了撐的!
二人簡單收拾了一下,萍姐一拍手:“挺快的,這才剛過子時我們就弄完了,比我想的早了一個時辰呢”,定眼看了程諾一眼:“小伙子不錯,挺麻利,你喜歡什么女孩告訴姐姐,姐姐給你留意留意”。
程諾:“……不麻煩姐姐了,我不急,真的不急”。
見萍姐還要繼續程諾忙打斷:“忙完了,這個時辰萍姐是回去還是留在府上呢?”
“回去,溪兒爹還在家等著呢”,萍姐走近程諾,指著籠屜道:“那里面啊,我留了一碗五花肉,你們幾個明早分分吃了,可別叫其他人瞧見了”。
程諾挑著眼皮看著萍姐:“這合適嗎”?
萍姐嘖了一聲:“傻孩子,近水樓臺,不留給自己還留給外人啊”。
程諾心中一暖,笑吟吟的點著頭。
“那我走了啊,你趕緊休息吧”,萍姐道。
萍姐走后,程諾鎖了門,走向舍房,高墻闊院,四下寂寥,借著月光,踏上甬道,程諾毫無睡意,甚至有點興奮,不時望了眼自己喜歡的后花園,此刻斑駁月影,稀疏的照在花枝間,和白天所見大有不同。程諾捏手捏腳,怕吵了這滿院的草木,匆匆一瞥,不遠處的石桌似有人影,程諾停下腳步,心道:有賊!彎背屈膝,輕輕的向其靠近,定眼一看,長舒口氣,直起身子叫道:“亦天”。
亦天噓了一聲,提醒她小聲,程諾一縮脖子,坐到亦天對面。
程諾道:“這么晚了,你怎么沒睡啊?”
“睡不著,出來坐坐”,亦天道。
程諾斜睨他一眼,沒好氣道:“既然睡不著,為什么不到廚房幫幫我們呢?”
亦天看著他,一臉平靜:“這是你自己許諾的事,干嘛要別人幫”。
“你…”,程諾倒吸口氣:“算了,我也就隨口說說,哎,我告訴你啊,明天我們有好吃的”,程諾一臉故弄玄虛的樣子。
亦天丁點兒不好奇,但仍問了句:“什么啊?”
程諾一字一句道:“五—花—肉!”
有了之前的肆夜人間,亦天對于程諾感興趣的東西都不抱太大希望,沒理她,心里卻不屑道:一個五花肉算什么好吃的。
程諾還沉浸在五花肉的美味里,見亦天不語,一拍桌子:“怎么,不好吃啊?”。
亦天還是不語。
程諾發覺亦天有個毛病,若是他感興趣的問題呢,便會主動問,主動答,若他不感興趣呢,人如虛設,懶的回答。程諾盯著他,咬著牙問道:“亦天你真奇怪啊”。
亦天動了下眸子,問道:“哪里怪”?
程諾歪著腦袋,眼角一彎,知道他感興趣故意道:“你想知道,我,還不想說呢”。
“你…”,亦天睜大眼睛看著她,知道她是故意的,道:“在這府上好吃的多了去了,一個五花肉,看把你饞的”。
程諾一挺胸脯:“怎么了,一個人怪就怪了,看把你嚇的”。
亦天盯著程諾的眼睛,然后往下,鼻子,嘴巴,停在了胸堂,程諾趕緊一縮身子,將手架在桌上,厲聲道:“看什么,我可練過武,你可打不過”。
亦天無奈一笑:“誰要和你打架,是你自己不知發什么邪火”。
程諾嘆口氣,慵懶的趴在桌上說道:“沒發什么火啊,不過這些天,我還真想了許多,來到府中見了好多我以前沒見過的,吃了許多我之前不常吃的,我感覺還挺好的,你們入府久,見怪不怪的,尤其是你啊,老笑話我,討厭你的優越感,和楚子然一樣,狗仗人勢”。
“還沒發火,用的什么詞兒,還有,我什么時候笑話你了”,亦天道:“我笑話你干嘛,我還不如你呢,你每個月還能回家,還有個能牽掛你的人,我們呢,一年到頭都在府上,逢年過節,也就江寒我們幾個出去逛逛,一起樂呵樂呵,能有什么優越感,你年紀不大,想的倒不少”。
程諾坐起身子,想起了萍姐對自己說的話,環視著亦天,咯咯的笑著:“你,什么時候成親啊”。
亦天一驚:“你跳的可真快,剛剛還一臉不高興,現在又這么不正經”。
程諾笑的更厲害:“哪里不正經,我看這府上漂亮秀氣的丫頭倒不少”,程諾一揚下巴“你這么大歲數了,找個媳婦兒不容易,加油啊”。
亦天道:“你喜歡你挑了去,我又不上心。”
“我們能一樣嗎?”程諾強調道:“我是大好青年你呀可是人到中年。”
亦天攥著手心壓著自己的情緒:“什么人到中年,我才二十五。”
程諾逗趣道:“我們隔壁的小丁哥和你一樣大,兒子都快十歲了,我就不信你不急。”
亦天豁然站起,目含怒氣道:“這是你自找的”。
程諾剛想走,被亦天拽住手腕強行壓坐了下來,一轉手腕程諾叫道:“疼…疼…疼,松手啊”。
亦天居高臨下看著她:“讓你口無遮攔”,說著又使了幾分力氣。
程諾一轉眼珠,另一只手扶著桌邊,借力騰空而起踢向亦天,亦天松手,避閃不及,‘咣當’一下坐在了地上,程諾兩手一拍,一腳踩著石凳,換她居高臨下的看著亦天道:“早說過你打不過我的”。
亦天也不起來,就地盤腿一坐,拍了拍身上的塵土,沒說話。
程諾收了笑容,怯怯的去扶亦天:“…好了,我的錯,趕緊起來吧,我跟你開玩笑的,你,絕對不愁找老婆,起來吧”。
亦天一扽程諾的衣服,瞪著眼看著她說道:“你還說”。
程諾抬手假裝在嘴上打了打:“不說了,不說了,起來了,睡覺吧,都什么時辰了。你沒摔壞吧,你這大個頭,別回頭懶上我啊”。
亦天用力撇開程諾的手,自顧自的走在前頭。
程諾傻笑了一會,輕輕的隨著亦天回到了屋里。
次日早上,大家陸續起床,唯有程諾還沉沉的睡著,安靜的睡相,平穩的呼吸,絲毫不察覺已是辰時了,龐軒梳洗后站在床頭看著程諾,調侃道:“看她這樣,不到巳時怕是不起啊”。
幾人圍了過來,具是淺淺一笑,江寒道:“讓他睡吧,我們先過去”。
“嘿,他怎么睡覺還帶帽子”,龐軒伸手想摘下她的帽子,亦天忙攔著道:“昨天肯定累壞了,一時忘了,別管了,我們趕緊過去吧,免得又得挨罵”。
一聲悶響,眾人出了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