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肆夜人間’里客似云來,作為京中最大的酒家,除了菜色出名外里面入住的也都是些商賈名流,往來客卿。
一樓滿滿登登全是人,二人來到二樓,人聲鼎沸,酒聲不斷,人滿為患的二樓正中間卻空著一張桌子,子然心道;太好了,看了眼程諾二人走了過去,剛坐下,周圍的嘈雜聲便小了不少,子然發現周圍人都在看他們,和程諾對視一眼二人不明因由,伙計沉著臉磕磕巴巴的詢問:“....二位想....點些什么?”
子然凝眉,伙計看他們的眼神明顯是在躲避,便問道:“我們有哪里不妥嗎?為何你們要這樣盯著看?”
伙計撤著身子唯唯諾諾道:“.....二...二位真....不知道?”
周遭如看怪物般的目光令程諾極不爽,她雙目一瞪怒喝道:“知道還問你,到底怎么回事?”
伙計擦了把汗,指了指他們做的這張桌子,吞咽了幾下緩緩說:“前不久....你們坐的這個地方.....死....死了兩個人,至此后這個位置一直.....沒人坐,二位是頭一個。”
程諾‘嘁’了一聲,一個白眼輕浮道:“神神叨叨,若這么忌諱干脆拆了這家酒店”。程諾的聲音高亢,貌似是故意說給周邊人聽的一般。
子然抬手阻止;“你小些聲,別人是別人,我們是我們。”
程諾雙手交叉放于桌上,坐的直直的,一副‘我偏要坐在這里的’姿態,待周邊的目光收去了不少,子然點了焦糖排骨、八寶熏雞、青山望遠、三斬紅梅路和一壇‘花非花’,飯香四溢,滿樓飄香,子然倒了一杯酒遞給程諾,程諾愕然從沒想過自己有一天會和這個‘紈绔子弟’同桌飲酒,兩人想到了一起,同時抬眼看了看彼此,子然笑道:“你剛剛在門外想什么,想的那么入神?”
“沒什么,就是想起了以前的事”程諾道。
子然抿了一口酒,喃喃道:“你.....有什么話要對我說?”
程諾嘆口氣,瞟了眼子然,顯的難開口道:“其實從認識你的那天起就對你沒什么好印象,在府上工作更是能避則避,我不想和你做朋友更不覬覦你的錢財,咱們倆本該沒什么交集,但‘天絕山莊’我們還是可以合作一下的。”
子然迷惑,愣了一下;“合作什么?什么合作?”
程諾正色:“亦天的死我無法釋懷,他對于你只是個下人,但對我確是....重要的人,他的死難道你沒有一點責任嗎?絕地凡我殺不了可亦天也不能白白的死,絕地凡為何要殺你我不清楚,但被‘天絕山莊’”盯上也不會好受,我上山莊是想為亦天報仇,你上山莊也想弄清交易,既然共同的目標都是‘天絕山莊’那為什么不聯手呢?”
對于程諾的話子然很是吃驚,他沒想到亦天的死會令程諾生出這樣深的恨,他深深的看著她:“我是想弄清楚,但想殺了他們你我還做不到吧。”
程諾氣定神閑,一副有主意的樣子:“我們殺不了可以靠別人。”
子然垂目飲酒,想起程諾的怪異行為,眼中一亮;“鏢局?你想靠‘威遠鏢局’?”
程諾啞然;“你怎么知道?”
子然也不好隱瞞,把見到她的事都說了出來,程諾并沒有生氣,說道:“朗克生就是‘威遠鏢局’鏢主董都梁的徒弟,絕地凡斬了他的雙手他肯定咽不下這口氣,董都梁正在招收新徒我們可以趁機加入,正大光明的與‘天絕山莊’為敵。”
子然道:“可朗克生見過我們會相信我們是單純的拜師?”
“為何不信”程諾說:“有共同的敵人,可為他報了斷臂之仇他自然不會反對。”
子然不解:“那我呢?你找我聯手為的是什么?就因為亦天是楚府的人我有責任?”
程諾飲了一杯酒,舒口氣直言道:“當然不是,找你是因為你和‘天絕山莊’有交易,是他們的目標,有你在身邊終會等到絕地凡。”
子然笑了;“沒想到你這么會打算,說的好聽什么聯手?說白了你只是利用。”
程諾垂目,眨動著雙眼:“楚子然,合作的前提就是有利用的價值,你、我、董都梁皆是如此,你當董都梁招收徒弟為的是什么,倘若我身上有值得被你利用的地方,你盡管拿去,我不會介意。”
子然一開始就沒想到要和別人聯手,只想著不連累別人靠自己去弄清事情的真相,‘天絕山莊’實力強橫,單憑自己打是打不過,逃也逃不了,他抬頭看程諾,原本一個樂呵知足的市民,眼下為了報仇也能生出如此大的心機,若是一生順遂那當然是好,若是命運多舛全當是天不憐愛,即是無法改變的事那索性就直接面對,子然握酒杯的手不自覺加重了幾分,目含冷意:“我倒是想利用你,可你身上沒有可利用的價值,但是,我們可以合作。”
程諾頓時舒暢了不少,夾了一塊排骨,覺得這排骨異常好吃,看著楚子然一身的少爺秉性有些擔憂:“楚老夫人.....能同意你入什么鏢局?”
子然道:“這個我自己會解決,能不能進的去還不一定呢。”
造化弄人,局勢不定,誰也想不到從認識起就狀況不斷的二人,也能聊上幾句心里話,“你怎么惹到‘天絕山莊’了”程諾問。
子然斟了一杯酒:“我倒是想告訴你,可惜,我也不知道。”
程諾有些不信的打量著他;“哪你那晚到底去干嘛了?
子然瞪了她一眼:“不該知道的別瞎打聽。”
程諾‘切’了一聲;“你還是少爺不假但我已不是你家的下人了,別這么趾高氣揚,到了‘威遠鏢局’還得我照顧你,謙虛點吧,大少爺。”
子然‘哈’了一聲:“誰也不用照顧誰,各自安好是最好”。
周圍的人不再投來奇怪的目光,程諾有些好奇:“你說,真的沒有人坐到過這里?”
子然搖頭:“我才不信”,像是想到了什么子然問:“蓋天一為什么要救你?”
程諾沉思了一會,一臉平靜,學著子然剛剛的語氣,原封不動的回應:“我倒是想告訴你,可惜,我也不知道。”
二人難得的相視一笑,所以,沒有不變的敵人也沒有永遠的朋友。
回到家的程諾已是亥時,她端坐在院中毫無睡意,她不清楚自己的決定對不對,但她能感覺的出自己比之前更加的堅韌。子然今天問自己的問題,自己不知在心里問了多少遍,蓋天一為什么要救我,即便他無心殺我,也不必冒險救我,譚南飛的那一箭若自己稍稍掙扎百分百能射穿他的脖頸,這個人波瀾不驚,高深莫測,渾身散發著隱士的氣質卻偏偏是個冷酷狠毒的人,程諾回想著蓋天一在空中救自己的畫面,薄紗搖曳,半遮半掩,那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眸清澈的沒有一絲邪氣,這樣的人究竟長什么樣子,程諾越來越好奇了。
董都梁的愛徒被絕地凡斬斷了雙手同廢人差不多,‘威遠鏢局’雖不是什么大鏢局,但保過的鏢從沒出過紕漏且都能提前的送到收貨人手中,所以在鏢行口碑一直不錯。董鏢主為人圓滑機敏,極懂得察言觀色,城府深的根本看不出他有城府,鏢局已經很久沒有招收過新徒,這次招人為的也是防御‘天絕山莊’,董都梁清楚過不了多日山莊的人必會找來,所以,這次招人的條件也比較苛刻,功夫要能和鏢局的大小姐董飛飛不差上下才行。
子然嘴上說的痛快,要如何不讓娘知道他當真犯了難,欺上瞞下的日子是不好過,但要是實情相告這日子怕是沒法過了,想來想去還是借口到其琛鋪子里幫忙最為妥當,一來娘會放心,二來自己不用呆在府上。坐在屋前的石階上子然一個人靜靜的望著,猛然覺的生活怎么那么多事,以前打打鬧鬧,賞花品酒,天天如此也沒覺的無聊,現在做起這些覺的無聊極了,以前聽說書的講江湖,聽的一腔熱血,滿心憧憬,如今惹上了江湖卻是那么的無助害怕,難道真的是;天下英雄出我輩,不如人生一場醉嗎?
昨日霜降,秋天徹底結束了,空中的濕度明顯加大了不少,早晚的溫差也拉大了許多。十月初五,子然和程諾來到‘威遠鏢局’,招賢榜上寫明只要三人,但門外聚集的卻不下五十人,程諾大眼一看居然還有五十歲的老者,但這是鏢局想要在此混口飯可不容易,大家三三兩兩或站或靠圍在鏢局門外,這些人中有的一眼看去就覺的不好對付,程諾面露愁容說道:“我們有希望進去嗎?”
子然和她一樣擔憂,但也有幾分信心:“我看那邊的幾個感覺不簡單,其余的不是年老就是體弱應該還有機會。”
程諾郁悶:“除下你我我們要打敗這么人,我可沒這么樂觀,”程諾聳眉:“你看那邊那個虬髯大漢一個抵我們倆,若我和他對戰,怕不是被他活活折斷。”
子然想像著那個畫面,咧嘴笑了起來:“他折斷你還不像掰折一節樹枝那樣簡單。”
程諾下意識拿胳膊肘捅了一下他的肩膀:“你還笑的出來,你碰到他也沒你好果子吃”,程諾斜瞪子然一眼,才發覺他今天穿的是一套武服,通體的黑色配上赭紅的角邊,衣長至膝,腳上也穿著一雙赭紅長靴,上面還繡著梅花暗紋,腕上纏著精細柔韌的絲綢護腕,看慣了他衣冠楚楚的少爺打扮,這樣樸素的衣著倒顯的他有幾分瀟灑,在這一群人中當真是英俊不凡。
“我們該不會是要一對一吧,這樣要打到什么時候?”子然道。
程諾搖頭:“誰知道呢,看這鏢局怎么安排吧。”
說話間門打開了,沉悶的開門聲引來了所有人的目光,眾人瞬間安靜,直直的盯著門中人,那人負手而立威嚴的沒有一絲表情,濃眉鋒目環視著門外的人,身旁站著一位身形修長,體格強壯,但眼睛小的都瞇成一條縫的人,小眼睛男人側頭:“師父,這么多人,該留下誰?”
董都梁也沒想到會來這么多人,氣定神閑道;“遠之,挑一些可以培養的帶到后院,老規矩辦。”
董都梁只收過兩個徒弟,一個是朗克生,一個就是身邊的顧遠之。
顧遠之令眾人分成兩列,一一上前撫捏他們的肩膀,去除些年齡大的,力量不足的,當將手放到程諾肩旁時,一凝眉:“你是女的?”
人群里有的不為所動有的不可思議,這女扮男裝也不是什么稀奇事,程諾鎮靜道:“你們可沒有說不收女鏢師。”
顧遠之看著師父,董都梁微微的點點頭,他便繼續視察下一個,全部試探后留下了二十七人,顧遠之將它們帶到后院武場,武場雖不大但設施俱全,擂臺、靶場、步樁一應俱全,顧遠之站在擂臺上高亢的說道:“你們之中我們只留三個,所以能否留下全憑本事,要想走鏢不失必須有過硬的功夫,還有對你身邊伙伴的了解,日后你們結伴保鏢配合的默契才能萬無一失,所以你們現在隨意結隊,三人一組上臺較量,能戰到最后的便可留下。”
子然手撫下巴,勾勾手指程諾靠近些:“我們直接找那虬髯大漢,正好三人。”
程諾點頭:“好主意。”
二人來到大漢身邊,那人偌猛威武,個頭比楚子然還高出一截,大漢垂目一看,絲毫沒把二人放在眼里,子然拱手:“不知兄臺如何稱呼?”
大漢從鼻子里發出一聲‘哼’,沒有理會子然。
程諾上前:“規矩如此,他們看的是團戰,你再厲害也不過是赤手空拳,我們一起如何?”
大漢一勾嘴角,渾厚的聲音破口而出:“即是要取勝,我為何不找更有實力的。”
程諾抿嘴:“你又怎么知道別人有我們的實力高,厲害的不見得適合,董鏢主看中的是武德。”程諾邊說邊靠近大漢,趁其不備出拳攻擊,大漢嘴角一彎抬手削去了她大半的臂力,程諾收回拳頭臉上沒有絲毫的沮喪:“你想求得一個安生之所我二人只想某個差事,你若不與我們一隊,那我們便是敵人,你雖魁梧有力但也不是完全對付不了的”,說完松手,手中懸著一個錢袋,大漢眉峰一聳摸向腰間,他的短板就是不夠靈活,若對手快速度的近身攻擊,沒有過快的反應他肯定是要吃虧的,大漢思量了一會抬手冷漠道:“石山。”
程諾眼角一彎,恭恭敬敬將錢袋放在他手上輕聲道:“程諾,楚子然。”
一刻過后,顧遠之又站在臺上手中拿著一個簽筒,里面放著標有零到八九個數字的竹簽,九組人各派一人上臺,顧遠之會將九只竹簽拋向空中,搶到零的就比較幸運可以輪空,一對二,三對四,五對六,七對八依次上臺較量。
幾組的代表一一上臺,程諾他們派了子然,九人一字排開,顧遠之手握竹簽用力一拋,眾人紛紛起身隨空而去,手握竹簽落到地上,子然反手看到簽上的數字,興奮之余也當真佩服自己居然搶到了零,他們可以觀察其余幾對的較量,順便可以查探一下他們的實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