酉時過半,窗外的天漸漸的暗了下來,程諾在屋中焦急的等著,他心中很急,可自己也不清楚在等什么,他攥著拳頭,心里一沉堅定的沖出了房間。
他徑直來到廚房,眾人已紛紛的收拾著尾聲,準備離開。他四下找尋著亦天的身影,根本顧不上擦肩而過時龐軒于他打的招呼。
程諾心中一緊,心砰砰的鼓動著,重重的呼著氣,目不轉睛的盯著亦天,看著他懷抱一堆木柴向自己走了過來!亦天看到程諾一臉的平靜,似打招呼似玩笑道:“你來的真是時候”。程諾仍目不斜視的看著他,神情嚴峻,此刻的心情說不清是害怕還是憤怒,幾度到嘴邊的話又咽了回去。
“你好點了”,江寒道:“馬上收拾完了,都這個時候了你就不要來了。”
程諾支支吾吾搪塞道:“....我感覺...好點了,看著你們還不回來,想著今天會不會太忙了,便想著來幫點忙。”
江寒道:“不忙,這馬上要結束了”,江寒話還沒說完程諾用力的奪過他手中的陶罐,說道:“這沒多少了,我和亦天來收拾,你們回去吧”。
龐軒從旁聽到后,數落程諾道:“亦天早忙完了,早該回去了。”
程諾站著,不知要怎么接話,身后的亦天解圍道:“行了,你們都回去吧,我幫著他收拾會,這樣他心里會好受點。”想起之前程諾因為遲到內疚的情形,大家也不多說什么,一個個笑著從程諾身邊離開了。
程諾按著每日的要求一一對照著,備柴,儲水,食材,衛生,香料,認真的為明天做著準備,亦天在不遠處擺放著清洗好的廚具,二人各忙各的,沒有說過一句話。
“全備好了,可以回去了”亦天說道。
程諾拖著步子,慢悠悠的站到門外,看著亦天將房門上了鎖。
天已黒透,通透靜徹的夜空繁星點點,這些星星像原本就嵌在屋頂一般,雖絢麗但總有種窺探人心的感覺。
程諾走在亦天身后,急躁的搓著手,在心里問自己道:我這是怎么了,不是下定決心要問清楚嗎,自己在躲什么,在怕什么,現在就我們兩個人,現在不問,還要等到什么時候....”程諾站在原地,閉著眼睛沖著亦天道:“我有話對你講”。
亦天停下腳步,原地站了會才回過頭,表情平靜,二人相互看著,程諾走上前,直接問道:“你是不是知道........”
話到一半,亦天打斷道;“你確定要在這個地方講。”
程諾愣了一下,平日里常去的花園是最佳的地方,可離舍房近,聲音稍大點就會引起屋里人的注意,本就不是想要人人皆知的事。一句兩句恐怕說不完,若在這里講,管家看到還以為我倆在密謀什么,程諾打量著四周,仰望著天空,眼中一亮,拉起亦天的胳膊,快走幾步,亦天只覺的自己腳下猛的一輕,卻是隨著程諾騰空而起,飄落在了回廊頂上,此處正好是甬道拐角處,就算下面有人來往也不會注意屋頂上的人影。
屋頂的夜像更加迷人夢幻,這天上一閃一閃的星星,仿佛天上的神仙提著燈籠在巡視人間的安危,方才的星空若是嵌在屋頂,現在的夜景便像畫在朗庭,讓你身在畫中,好似天上的星星真的可以唾手可得,似幻如真,難辨真假。
亦天有些意外,他想不到程諾會拉自己到屋頂來談,始終保持平靜的臉色此時終于露出了驚訝的神情。自己踉蹌了幾下,找到了一個舒服的姿勢坐了下來。程諾仰著頭意猶未盡的享受著難得的夜景。那份恬靜,那份優美,占據了他心中的煩躁和憂愁。他坐到亦天身邊輕聲道:“你數過天上的星星嗎”?
亦天冷言道;“明知道數不清何必費神去數”。
程諾有些意外,從亦天口中得到如此生硬的答案,這還是頭一次,他平復了些心情,靜靜的看著亦天,二人挨著坐,程諾看著自己的目光,亦天是能感覺到的,他迎合他的目光,不閃躲,不回避,靜靜的向其靠近,程諾有些慌,心想:亦天要干嘛。亦天眼神篤定,程諾從不覺的他的眼神是這般的鄭重其事,那種堅定,毅然,像有什么大事發生一樣。
程諾將右手抵在二人之間,甚至有些推搡亦天靠過來的身體,亦天停止動作,看著程諾的眼睛柔聲道:“沒錯,我知道,你是女人”!
‘嗡’的一聲響,程諾腦子像炸開了,冒出的星星比這天上的還要多,雖說自己猜到如此,可當這個結果真真切切的從亦天口中說出來時,他雖溫聲細語卻猶如力拔千斤的重物壓著自己的胸口,那一刻自己仿佛停止了呼吸,有種自己怎么死了都不知道原因的震驚!
程諾順勢抓著亦天的領口,緊張道:“你怎么知道的,還有誰知道。”
亦天沒想到程諾會如此激動,眼神無奈的在他的臉和抓著自己的手間來回巡視,說道:“你撒手,你這樣我更不會說了”。
程諾慢慢松了手,試著平復心情,緩緩開口道:“你到底怎么知道的?”
“直覺吧”亦天道:“偶爾還是能猜對的。”
這種含糊其辭的回答。程諾自然不信,鄙視了一眼,繼續問道:“那你可有告訴其他人?”
亦天道:“若其他人知道,你還有功夫和我在屋頂閑聊,我還奇怪,你為什么會女扮男裝混入府中”。
這個頗具心機的‘混’字像針扎般刺入程諾心里,他氣憤的回道:“我混入府中,這府上有什么好,值得我混入,我要早有準備,會讓你發覺”。
“那為什么要女扮男裝”?亦天問。
“就想著方便”程諾道:“我上街都作男兒打扮,習慣,覺的舒服。”
“上街是舒服,沒人管,但你在府中和男人起居在一起,就沒覺得不方便嗎?”亦天道。
程諾道:“當然不方便,可我來之前也沒想到是大家混住在一起啊,我從沒這樣生活過,也沒做過差事,來楚府是第一次。”
亦天心思深沉,即便心里有過多的疑惑,面上也不會有任何的表現。他看著程諾語氣平和道:“那你知道后,還是有好多機會講出實情,可你始終隱瞞著。”
程諾抬眼,融在黑暗里的目光不可思議的看著亦天,從亦天的問題和語氣,程諾感覺他把自己當成了心懷不軌之人,心中自是委屈語氣也變的憤然:“當我知道以后會是這樣的方式生活時,我立刻就想走,可我不能辜負我娘,我答應了我娘,我要照顧她,我沒那么偉大,我給自己期限若兩個月還不能忍受,就會離開,還有”,程諾指著亦天道:“我也沒你想的那么復雜,并非有目的性的呆在楚府,就想做好自己的事,拿工錢,照顧我娘,就這么簡單。”說完隨手摘下頭頂的帽子,取下束發的長綢,長發頃刻順然而下,披在程諾臉頰兩側。亦天瞳孔微張,漆黑的夜里,長發披散,著實沒有多少美感。
“你說完了”亦天道。
程諾沒有理他,賭氣般別過臉。
亦天表情微變,平時也不怎么茍笑的他,此刻臉上掛著苦笑不得的淺淺笑意,探過身去,輕聲道:“你是在生氣,生我的氣?”
程諾仍不回答。
亦天轉著眼珠想了想,試探性的說道:“我剛問的問題,無論誰在知道實情后都會想問的,沒有過多的攻擊性,退一步講,你隱瞞也是實情啊,我覺的奇怪問兩句也沒什么錯啊。”
程諾瞪著眼,辯解道:“你懷疑我沒安好心也是實情”。
亦天哼了一聲,有種有理說不清的無奈,忍不住和程諾詭辯道:“你隱瞞在先,我還不能在心里揣測一下動機,若管家少爺知道,你應該知道后果”。
程諾在心里盤算著,少爺本來對自己印象就不好,加上武功的事,再加上這次的的事,那他還不得盤算著拿我問官,有什么了不起,區區一個楚府,我又沒做什么壞事,離開就離開。可是,我好不容易熟悉了這里,為了一個善意的謊言賭氣,豈不是太不值得了,他眼神飄忽,心虛的瞟了眼亦天,亦天一直在看他,撞見亦天的目光,程諾迅速垂下眼皮,輕聲道:“那....我能怎么辦”?
亦天道:“你想呆在府上嗎?”
程諾垂著腦蛋,重重的點了幾下頭。
“那就繼續隱瞞著”,亦天認真答道。
程諾愕然,抬頭驚訝的看著亦天,不解道:“繼續隱瞞?”
亦天點頭:“現在府上我敢肯定,除了我再沒人知道你是女人,若管家知道,你一定被趕出府,不管你是有心無心,繼續隱瞞,保持現狀,呆到你想離開的那天為止。”
程諾轉動眼珠,反問道:“那期間有人發現了,怎么辦”?
“不會的”亦天篤定道。
程諾問:“為什么不會,你這么肯定。”
“當然”,亦天道:“府上其他人你接觸的不多,發現的機會就小,廚房的幾個人,之前沒發現你,之后有我的幫助,就更難發現”。
程諾眼中一亮,尤其聽到亦天會幫自己,喜悅之余突然覺得自己的疑惑還沒找到答案,偏著腦蛋打量著亦天,神色古怪道:“別人發現不了,你能發現,為什么?我已經夠謹慎了,還有今日早晨,你懂醫術,我倒是覺得你越來越神秘了。”
亦天神色鎮靜,沒有半分驚慌,奚落程諾道:“早先我就已經知道你的身份了,你早上得疼痛,臥床便好,我一個比你大七歲的人,還能不清楚你是月事所致。”
程諾伸手捂住亦天的嘴,慌張道:“你......小點聲,你厲害,行了吧。”
程諾一時緊張,竟大半個身體壓著亦天的肩膀,二人彼此相望時若不是手擋在中間,鼻尖都能碰到鼻尖。郎朗星空,一顆流星劃過,帶走了多少美好。亦天一動不動,平穩的氣息有節奏的打在程諾指尖,程諾眨了幾下眼,身體微微發熱,輕輕的向后撤著身體,手挪開的那一刻,亦天重重的呼口氣,二人端坐屋頂,沉默了片刻。
樹頂搖曳,屋頂的風絲絲襲來,程諾雙手交叉摩擦著手臂,一旁的亦天說道:“我們下去吧”。
“恩,好”程諾回應。
二人都未起身,程諾疑惑道:“走啊”?
亦天不緊不慢,一本正經道:“你不帶著我,想摔死我啊”。
程諾毫不掩飾的哈哈笑著,將手搭在亦天腰間,看著眼前這個比自己高出一大截的大男人,臉上止不住的笑意,心里淌過一陣暖意。亦天將手輕輕放在程諾肩頭,隨著她縱身一跳,平穩的落地。程諾松手,意識到自己還沒得的答案,迷惑的看著亦天,亦天先她一步道:“憑你的直覺,猜一下吧”。
亦天整理著衣服先走一步,程諾瞇著眼睛,不服氣的說道:“我才不信你是猜出來的”!
持續一天的陰沉天氣,在旁晚終于下起了大雨,急促的雨點刷刷的打在屋頂,順著房檐成串的落到地上,重重的雨滴將柔弱的枝葉打的七倒八歪。茼影冒著雨幾經折返將院中栽種的藥草一一搬到了屋檐下,此刻若翼坐在桌邊靜靜的看著這一幕,想起自己精心照顧的草藥,心中倒有些煩躁。
雨,不知道什么時候停的。清晨,院中的石板被雨水沖刷的干凈明亮,石縫也變的清晰起來,濕透的土壤在靜靜的等待著凝固,院中充斥著泥土的味道,藤架上得葡萄葉變的晶瑩透亮,生機盎然的支立在藤條上。
若翼動了下身體,將手搭在額頭,手指在額間摸索著,發覺有什么蒙在自己眼睛上,他猛然睜眼,眼前一片漆黑,他反手去扯眼上的黑布,此刻卻被人死死的按住手臂,他擺弄著身體,卻發覺身體動不了,他驚恐間剛要張嘴,卻被人用布死死的塞住了嘴巴,他用盡全力費力掙扎,身體一動不動,他迅速在驚恐間冷靜了下來,清楚自己被下了迷藥,使不出力氣,此刻也不清楚自己在什么地方,自己不會這么懈怠才對,輕而易舉的被人綁了而不知。這個人是誰?仇人?不會,自己行事謹慎,根本沒和人結下過什么仇,劫匪?心道不好,影兒呢,但又覺得不對,若真是劫匪何故迷暈自己,他漸漸意識到自己身體動不了,手臂卻可以,他握緊拳頭感受壓著自己手臂的人的力道,手指纖細,觸感光滑,他第一判斷是女人!若翼試著掙脫女人的手,女人也不制止,松了手任憑他胡亂著抓著,他的手觸到了墻壁,熟悉的感覺,又摸了摸枕邊,若翼確定這是自己房間!
他心里想是猜到了什么,剛想扯下黑布,卻被人用什么給扎了一下,這熟悉的痛感,更加確定心里的猜測,他取出口中的布條,口中怒斥道:“瘋丫頭,你想干什么?”
話音剛落,眼上的黑布也滑落而下,他怒視前方一襲白衣的女子。
女子眉清目秀,看著也就二十一二,一副活脫跳動的樣子,滿頭的辮子夾雜著彩色的發繩,顯得更加機靈俏皮,表情傲慢,靈動的眼睛不以為然的看著若翼,生生的回應道:“我是瘋丫頭,你就是瘋男人。”低沉的聲線更加激怒著若翼,若翼內心怒火中燒,躺在床上動彈不得,剛剛被扎過的地方也開始變得麻木,他平時少言寡語,但性子溫和,能讓他發脾氣的人不多,栗粟予便是其中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