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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1章 九連環:神樂魄(2)義海情天

這夜漫天的雨霧中,阿凌狠心辭了小鴛,冒雨來到了迎賓館,拍開了王大人的房門,叫走了連夜守在那里的顯達,負責迎賓館馬車的專職車夫小柯,也十二萬分不愿意的被從值守的小屋里叫了起來。

一行人趕到玄英觀的時候,雨勢極兇,但這冷落的道觀又是極靜的——靜得只有雨聲。木板大門是好好掩上的,阿凌吩咐顯老和小柯坐在車里等著:“老爺子!您和小柯坐里頭,要是沒事兒,咱接上維田就走,要有事,我再來喚您。”

不用阿凌明說,顯達也清楚。如果維田偶有小病,那他一定得是自己給自己治好才行。太醫院醫士,請別人給自己看小毛病,傳了出去也丟顏面。所以顯達道:“我和柯小哥在車里等著也好,凌兒,撐好傘,快去吧。”

阿凌的手觸上冰冷的鐵門環,敲了幾聲,揚聲喚道:“姑姑開門,是阿凌來了!”

很快有個姑娘來應門,阿凌看時,見不是憐霜、冷屏二位長者,卻是二月里救的那位金橘姑娘的妹妹:鄭玉荔。玉荔的姐姐金橘,自幼和維田定親,卻不幸在二月里因傷重去世了,此后年僅二十二歲的玉荔就一直在觀中跟著清月。眼下這玉荔姑娘見了兆凌,很是意外,卻把了他的手,拉他跨過了高門檻,進了門內,玉荔就要沖兆凌跪下,那臉上的神色悽婉哀傷,她不覺淚如泉涌,臉上是雨是淚也分不清了!

“玉荔,不急,你受什么委屈了?說與我,我給你做主。別來這套……”兆凌一手撐了傘,向前一步扶了扶玉荔,“走,咱進你屋里說去。”

玉荔慌忙道:“都是我不好,怠慢了主子,但我說的話,若給師父和我姐夫辛大夫知道了,他們要趕我離去的!”

阿凌收了傘,拉了玉荔躲在一處矮檐下,道:“那就在這兒說吧。顯老他們在觀外等著我呢。你快說,我還急著去接維田,再看一下你師父。林賢妹用了那解藥,不知可有好轉?”

玉荔凝眸瞧了兆凌半晌,猶豫了一時,才道:“我才來幾個月,師父待我是最好的!冷屏姑姑和我說,這件事無論如何都不能說。我想,別人或許不知道,可您,您是皇帝,是我們的主子,又是我師父和我姐夫共同的朋友,您是一定知道這事兒的!不想,他們竟把你也瞞住了!主子可知,那清露丸是用何物所制的?你可知今晚,辛維田為何不能回宮?你可知,我師父林清月她現在是什么樣子?主子!小奴冒死向您進諫,那清露丸,再也用不得了…主子,再要用那藥,只怕他二人…都不成了!”

阿凌聽了玉荔的話,眼直直的怔了半晌,嘴唇動了幾下,半日說不出話來,停了一時問道:“幻衣的王大人送解藥來了四日,你師父竟還沒有用上解藥?”

“她……”玉荔嗚嗚咽咽抽泣了一會子:“觀里沒一個人知道什么解藥的事,也沒人見過什么解藥!只知道,我師父是不成了…眼睛是無論何時一點光也看不見了,人也不能自己走動了,終日只能僵直地躺在床上,可憐她每個骨節都是腫的,連那手指頭也腫的不成樣子!現在由我們出兩個人扶著還勉強能走幾步路,再過一陣子只怕……”

“怎么會……怎么會……”阿凌的劍眉緊鎖,那極美幽隧的明眸瞧向面前暗黢黢的雨幕,他失了魂似的捂著胸口,費力地喘了一陣子,又大嘆了一口氣,才茫然道:“莫非吳澤讓王念嗣帶來的是假藥…莫非幻衣人是存心想陷害我們……”

玉荔哭得更兇了,她啞著聲哭道:“不是的…不是的…主子!這事兒的禍根,都在主子您用的清露丸上面,為了那清露丸……我師父連原來用的解毒丹都不用了,她酒后還說過…非但不能解毒,還要重新配出靈雀引,再用一次才好呢!她還說……這樣…她到死也不欠人情…尤其不欠你兆家的人情了……”

阿凌聽了玉荔的話,只覺得頭暈目眩,雙耳發脹,他步下不穩,手撐住了就近的一根灰泥土墻柱,勉強立穩了身子,眸光忽地望定了玉荔問道:“辛維田呢?他每天都來,難道他就不攔著林道人,還由著林道人胡干一場?”

“他…四日前辛公子來的時候是好好的,后來不知怎么的,也跟著我師父亂來…我聽見他倆商量,要把靈雀引的毒力全都激發出來,再用辛公子的血加以調配,這樣制出的清露丸才不至于太烈,才能有最好的效用……”玉荔哭了一陣子,心里焦急,哀哀告道:“主子!清露丸的方子是師祖廣興真人留下的…可是那有用沒用我不知道,我姐夫…辛公子卻一定折在這上面了!那丹丸是取血煉的,一個不慎,靈雀引的寒毒就染在他的身上,今日他就突然失明了兩個時辰,方才是冷屏姑姑按師父教的法子給他施了針,他才好了些,冒了雨就跑了。說是晚了怕你擔心!我方才聽得有人敲門,還以為是他中途又不好了,回來躲著呢……”

玉荔一哭,那兆凌的心緒更亂了,他強自定了神,凝神看定了玉荔姑娘,他那眸光清靈如水,眼里的淚是含著不落,淚眼里還帶著點溫暖的笑意,嘴角也掛著笑,安慰她道:“玉荔…莫哭!你是個心疼人的好姑娘!我知道了…你放心,我有法子…那清露丸是廣興道長弄出來的,那東西有沒有用,他自己可能也不知道…我才不信呢…今后,我是斷然不會用它了…你莫哭…我去瞧瞧林賢妹,回去再把你姐夫好好數落一頓,斷了這清露丸,今后也不讓他再來了!我再讓顯達幫維田把毒性解了。他中毒還不深,顯大夫該有辦法的!至于你么…荔兒…你想救你師父嗎?”

玉荔狠狠地點了一下頭:“我師父博學多才,對我又極好。她在這短短的時日,已教了我好些東西。她于我有再生之恩,我自然愿意救她,那您說,我那入門級的醫術,怎么救她呢?”

阿凌望了望玉荔,小聲教她道:“你欺負她現在什么時辰都看不見…到她房中去找黑白兩只玉瓶子,那里面的水劑就是靈雀引解藥。我讓曠老花了大價錢從吳國主那兒求來的!你盡快找到那兩個玉瓶,把那里面的藥每日三次配在八寶茶里給她喝。只要一個月,一個月她就好了!荔兒…你記住…憐霜、冷屏她們都得聽我的,你也得聽我的!別人的話,不作數!知道嗎?”

“主子…主子!荔兒知道…那清露丸一定是有用的…可是…主子貴為皇帝,天下解毒的妙方盡歸主子您所有!我想,您問問別人,是定然還有法子…我家師父,今年不足二十四歲…可憐她早早就給奸人害了,十七歲便只有半個人了…如今…她又要強,夜里再不肯讓一個人去守著她!我看她也是逞強呢…主子,那辛公子是劫后余生的人…他也不算什么神醫…主子,小婢聽說,你和他這么要好…現在他是鐵了心,只有您…看在過往情份上…您拉他一把呀!”

“好了…荔兒,你只管去吧…我……”阿凌自己咬緊了下唇,壓了胸中翻涌的血氣,溫柔地轉眸瞧著玉荔:“我心里有數,勸得動他倆。沒什么事兒…我會護住他倆的……”

玉荔眼中也含著哀傷,深深瞧了阿凌一眼,又誠心行了一個禮,拾起她放在地上的舊黃紙傘,轉身便消失在左邊一帶的屋舍中了。玄英觀現在有十個女子住了,當初華姑姑送第一批人來的時候,傳了阿凌的話,短時整理了許多屋舍出來,現在玉荔她們都住在里面。

阿凌望了玉荔的背影,可憐他前前后后想了許多,一時憐惜起清月、維田,一時又為自己和小鴛想著,一陣陣地怕起來。他不覺心神恍惚,有些失神落魄地一腳踏進了雨里,身上的雪狐裘著了雨,那精心打理的狐毛濕漉漉的,重重的貼在他身上,看起來落拓萎靡,再沒了半分威勢。米白色的油紙傘本是打開的,又被他丟了魂似的收起了。他右手里漫無目的地拿著收好的傘,忽地朝著腳邊濺起的水花嘔出了一口血。那極艷極紅的鮮血落在泥污雨水里,紅得也沒那么刺目了。

阿凌心里空落落地踏著雨來到清月的那熟悉的房間,那木門沒落鎖,說是關著,其實是虛掩著。阿凌伸手開了門,轉過外間,來到內室。見清月卷著一條碎藍花的舊被僵直地躺在床榻上,她的面色白得嚇人,內里枯敗的黃氣,又從慘白中透出來。她額上發間全是冷汗,五官線條和原來一樣,還是完美的,整張臉秀逸中隱著英氣,眉毛雖然也隱著汗水,但眉形也依舊是英氣好看的!然而她的眼睛卻沒有閉上,在暗夜里如兩眼荒井,雖黑洞洞的,內里卻如無物!她那原本豐腴的鵝蛋臉兒,已經浮腫。那樣好看纖挺的鼻子,豐潤性//敢的雙唇,卻顯得和她此刻的臉并不相配。她的氣色是差到了極點,如秋雨剛打了那幼弱的雛菊,卻又遭了一場大霜凍,凍得她在本應綻放的時節卻零落難尋,成了沒入衰草之中的一抹花痕。阿凌凝眸看了一會子,默默地啜泣一陣,卻聽榻上的清月喃喃道:“是誰…是姑姑嗎?”

阿凌哽咽道:“是我…賢妹…是我……”

榻上的清月聲音細弱而暗啞,她那豐潤美麗的唇上也似蒙了一層寒霜,她那嘴唇枯干皸裂,問道:“是阿凌嗎…是你嗎?”

“……”

清月幽黑無神的眸中點點下淚,眼淚從她的腮邊墜落,似畫者點畫在枯焦荷葉上的露珠,分外晶瑩,她嘆了一聲,好像有些失望,有些喪氣了:“我怕是做了個夢…唉!這么大的雨,他不會來的……那…你是誰……”

阿凌思緒極亂,失了方寸,忽然轉了個念頭,要往阿田身上推托:“賢妹…是我…我是辛維田。我回去接上了顯大夫,來替你…替你瞧病呢。”

清月的聲音仍是低弱的,她出了左手,努力地撐著床邊,好像是要坐起來,她的語氣中含著幽恨,又有些焦急:“維田哥哥…不!不要!你請了顯達,那他不就知道了嗎…維田…不可以的!”

兆凌抬手抹了一把淚,又托起她的一只腫極了的手,放進她的被里。見了她的樣,想起自己雖然為她找來解藥,卻非但沒護著她,反而拖累她到這步田地!阿凌一時恨絕了自己,口里卻還不忘要裝作維田,編出假話令她放心。他想了一想,柔聲答道:“不要緊。他熬不住,初更不到就睡下了。我用交情從迎賓館直接找的顯大夫,他不知道的。賢妹…不說他了……賢妹!你為他弄到這樣,他什么也不知道…賢妹!你犯不著……”

“阿田…你莫勸我。我這樣做全是自愿。你若悔了,也很簡單。阿田…你真后悔了不成?”

“唉!我不過是個醫士,怎能令枯木逢春呢?他那身子,今兒不死在這珍琇奇毒上,明兒也要敗在胸口的劍傷上…他那是底子壞了……”阿凌是越說越悲,聲音也嗚咽哀凄,難以自控:“他是自個兒命不好,咱們作為他的朋友,為他做到這一步,已極盡朋友之義…再沒一點對不住他的地方了……”

清月的眼淚一陣陣落著,她盡力想闔上眼,只是眼皮也是腫的,連閉目養神,都成了奢望!清月徐徐嘆道:“阿田…你既這樣說了…那也無妨…你也知道,顯達曾給阿凌開過一副補湯,名叫‘百珍補氣茶’,你回去找他開給你喝。你中毒不深,只用那方子,不出三次就好了…只是……”清月說著,咬著牙恨聲道:“唉!維田!我恨…我恨吶!咱們為什么就不能尋見那雙頭人參,為什么就不能……”

阿凌極盡遺憾落寞地瞧了清月,又極力不見波瀾地打斷她道:“你我做不到的。賢妹…我今兒眼睛突然出事兒,面前一片漆黑,心里反倒明白了!賢妹,妹妹你要聽勸!咱們和兆凌是有一場緣份,可咱們也各有各的日子!賢妹!他…是不成了…你可別把自個兒耽誤了…賢妹……阿凌既替你求了解藥,你要是不好好用,就是負了他呀……”

“不…不!你不明白…我欠了他的情!只要我一日活著,就保著他一日!你既不肯再幫我,我會再用別的法子……”

阿凌聽了她的話,覺得實在找不到方法開解,只好狠心撂了狠話。他暗暗想到,也許話說絕了,叫她不再掛念我,什么都好起來了呢?濕漉漉的雪狐裘雖還能替他擋去這夜涼,但擋不住他此刻內心的凄涼。阿凌回想起在二月初的時候,他們剛見面的樣子,清月對他的恩情,一分分留在了他的心里。有時候,絕情才是留情。想到這,阿凌把心沉了下來,說話的口吻也冷了下來,但他那臉上,還是藏不住什么大江大河,眼淚大顆大顆地拋下來,沾濕清月的被面,但清月卻聽見,她床前的人壓低嗓音,說出了這樣的話:

“不!林優曇!我用不著你!天下名醫齊聚帝都,他們都是朕的闕下之臣。你呢?你是個無職野道,野路子出身能有多少才學?你不要自視甚高,誤己誤人!”阿凌罵了清月幾句,卻想到阿月舍命為著他想,自己卻說出這種話,簡直喪盡天良!阿凌只落得蹲在阿月的床前,懷著滿心的愧意,哭得傷心欲絕,哭到劇烈地咳了一陣子,口中的鮮血如落紅遍地,染上了床前的灰泥地。他怔了一怔,又強撐著說道:“你不是早說過,我中的這毒,一到吐血就沒有救了嗎?你這會子還管我,又能有什么用?再說了…林道長也要看看你自個兒!我在你面前你都分不清人了,你自個兒都是個待死的人了,你于我還有什么用?過往的恩情,早就過去了,我早就忘了,你還提它作什么?你何曾于我有什么恩?稱兄道弟,你來我往,我不過是深宮孤寂,找人玩玩罷了!那郁高國師…他不是也曾是你的‘叔叔’嗎?不過都是嘴上說說,過后…誰都……”

清月苦笑了一陣打斷了阿凌的話,她說話緩慢,似乎也挺費勁的,她那病后危困的樣子落在兆凌的眸中,阿凌臉上疼惜的神色又怎么也藏不住了!

清月道:“你是說稱兄道弟的話,你從不記在心上?你既要罵我,不過是派手下宣一道詔書的事。今兒大晚上的,外頭下這么大的雨,你來干什么來了?你雖貶損了我,卻還是字字句句念著我呢。不管你對我是不是真心,我可都是掏了真心對你!阿凌……我以前眼睛好的時候,反倒是有眼無珠,可如今…我的心里雪亮……阿凌!你好好說話,莫要激動…否則那毒要攻心的……兄長,小妹的命不長了,你也別再慪我了!你既來看我,我也很高興。還算你還有良心。你過來,我渴了,水就在小幾上,你倒杯水給我喝……小妹有幾句要緊的話,想和你說呢。”

“水…賢妹,你莫動,等我一會兒來扶你……”阿凌手壓著胸口艱難地站起身來,急急忙忙倒了水,心一急,水漫出來,燙到了阿凌的手,阿凌候了一時,待那白瓷杯子的溫度合適了,才遞到她手中道:“杯子不燙了,水可還有些燙呢。我扶你靠著,你可慢點兒喝,別嗆著。”

“阿凌……”清月臉容沉靜,呷了一口茶說道:“你找了顯大夫來也好。讓他替我金針封穴,我還能多撐一段日子…到時候,我可以制出一種藥,放在我的毒血里,這樣就算我死了,那毒血也還可以入藥…我親自制藥…怕是不可能了,便把這藥方背出來,由顯老替我制,也是一樣。”

“我不要!賢妹…方才我說你的話,你也別記恨!只是你這樣子,不是救我的命…你是催我早死呢……阿月!你不懂我呀……我這個毒啊,是心甘情愿中的,為了我姐夫的恩情,我給人騙死也心甘吶!我這人雖說活得不濟,但也從來不做違心的事!”阿凌不管不顧地痛哭著,淚水隨意擦在狐裘的袖子上、內穿的綠袍袖上。他哭了會子,怕清月傷心,他費了好大勁穩住了神,又抽嗒了幾下才道:“阿月!我這人一生錯過了好多情。雖說以前呢,我那個太子是掛名的,可我從小到大,也算在金玉堆里長大的,那些個東西,我一點兒不在乎!我從小最缺的…只是人氣…我從出生到22歲,為著朝里的事情,從沒幾個人搭理我。我打小就沒了親娘,爹對我那樣,廉娘娘人是好,可不到一年就走了。姑婆對我…也就那樣兒…也就姐姐打小疼我,可她和我差不多大,有時候她也不會疼人呢……可是阿月,自打我22歲被我姐夫救了以后,我遇見了好多人…我才知道我最想要什么!阿月!我知道你掏了心出來對我,可我也掏了心給你啊!你若想讓阿凌多活幾天,就用上我給你求的解藥,等你解了毒…到我跟前跳個舞,練一套功夫,或是咱們許多人在一處,喝喝茶,說說話…你愛干什么都行…只要讓我看見你好好的,我就知足了!可是…你現在…讓我活著,眼巴巴瞧著自己在乎的人為我糟蹋成這樣…你還不如讓我立時死了…那樣我無知無識,才不會給人活活的撕我的心肝子呢!……月兒……我不要,我不要!若我所親所愛之人都不好,縱然那王母娘娘的不老丹放在我跟前,我也不稀罕!……阿月……”阿凌嗚嗚咽咽說了一陣子,忽又揚起臉微笑起來,他舒了眉峰,忽地抬起水光迷離的眸子,注目于清月,溫柔地安慰道:“賢妹!其實我怕死的很!我有一個秘密,連我家小鴛也不知道。其實啊…我雖中了那珍琇石的毒,又有當年劍傷留的病根在身上,可是,我卻一定不會有事的……因為…我們府上藏有一件可以救命的寶貝!阿月,你道我為什么不肯即位,不肯叫人將我家王府升格?其實啊…就和這件寶物有關呢。我是怕有那貪心的人進了我府上,把這個東西拿了去,那我才危險呢。”

“我不聽…你這人又不知編什么說辭來騙我!”清月道:“上回你在朝上騙人,說可以叫葉駙馬的大師兄出手救幻衣國的王大人,維田都和我說了!可如今人呢?”

阿凌語音平穩,又答道:“伏道長我雖一時尋不到,但那救人的東西,我卻是還有的!我只是吝嗇,不肯舍給王大人用罷了。”

“到底是什么東西?”

阿凌便在清月身邊榻上坐了,平了平氣,編了個故事順口說道:

我姐夫是仙鬼之身,這也不必瞞你。自打他認識我們,他身邊總是帶著一支短簫。他只會一支簫曲,后來,為著好聽,我家小鴛把那支曲子改成了兩人合奏的。那時,我便學了這支曲子,用秦箏彈著玩。后來為了修復拘魂瓶,我用父皇的鳴鳳琴又彈了這段曲子,這才從曲譜上得知,此曲就叫《九龍巡天引》,我彈的正是此曲的首段。

我惜花哥的那支簫,后來在我成親的時候,惜花哥就送給我了。他還用仙術,把那簫化作了一方玉。他說他知道,我這人不喜簫的聲音,雖然溫厚淳正,但總含著哀愁,帶些悲感。但那管簫,又非凡品,實則是一件帶有神力的寶貝!它的名字,就叫神樂之魄。惜花哥說,這東西原是囚牛神君所贈,可以護我周全!求它護佑的方法也簡單,就是彈奏《九龍巡天引》。為了讓我一直佩著,他就用仙術把那簫變成了一塊寶玉的樣子。那玉啊,它通身是透潤雪白的,可正面中心卻有一片青綠色的斑。同樣的,欲用此玉,也要先奏《九龍巡天引》。我見了這玉,嫌它普通,又不忍拒絕惜花,因此自我得到它,就一直鎖在我書房的地庫里,根本沒戴過。

阿凌的心緒這才平了些,又苦心勸道:“所以…阿月!你是白擔心了!我根本沒事兒啊…大不了,我回去找出這玉,靠這寶物的神力,也能保我呀…阿月!你聽勸,快用解藥吧。我不是發過誓,此生永遠不騙你!這事關乎我的生死,為兄哪會扯謊騙你?”

清月倦倦搖了搖頭,虛弱地打斷他道:“你莫胡說了,我沒精力聽。阿凌!我雖不信這話,卻還是信你這個人。雨大,你回吧。我也不是三歲孩童,萬事也自有主張。我也是心甘情愿,我也不做違心的事!你若真找了顯大夫,那,我在這兒謝過你了!你回吧,我要聽見你出了門,再安心躺下去歇呢。”

阿凌一邊站起,一邊回眸顧她:“賢妹一定要用解藥!你答應了,為兄才走。我說的那件事絕沒誆你,我說的要是有假,叫我見不到今年最圓的月亮!你不說話,便算你答應了!賢妹!你一定要用解藥啊。為兄走了,我會叫顯大夫今夜起便在這里照顧你。賢妹只需看我份上,好好敬著顯老爺子便是。阿凌先告辭了!”

反正,我活過六月都是妄想了,八月中秋,是不可能了。怎么扯謊也沒有關系!那神樂之魄就是姐夫的簫,是姐夫和姐姐定情的東西,他早送給我姐了。現在還在牡丹宮姐姐的府上好好放著,那東西有沒有神力?反正我從沒見過,姐夫也沒有提過。我剩下的全是扯謊!只要她用解藥,扯一萬個謊也沒什么要緊!

阿凌那樣想著,屋外仍是電閃雷鳴,那雨勢猛烈,借著疾風一陣陣狂澆亂涌,竟將地上的積水也一起卷了起來,更別提阿凌手里的傘了,那傘被卷得都快脫手了,兆凌身上的狐裘已淋壞了,鞋襪袍角全部濕透,他卻失了底氣,心亂神迷,悲傷失落,憐惜沮喪,此刻心曲盡是哀音:

正是:風摧雨敗木沙沙,碧草萋萋,只余殘香不見花。雨落蕭蕭,難辨來路不歸家。天地茫茫,烏云蓋頂常帶恨,一人渺渺,心緒孤寒淚暗下。拋情棄義非本愿,世上生殺秉于天。金玉繁華人共見,暗線纏繞苦難言。

那阿凌下車的時候,宮燈就沒帶著,如今心里沒著沒落,衣服全濕,喪魂失魄般虛撐著傘站到馬車前,可把顯達嚇到了,老爺子一面跳下車扶他,一面急道:“祖宗!你怎么走得這么遲?瞧這給淋的!小柯幸虧方才和我坐車里了,這么長的功夫,他要坐前頭準淋壞,你要是再不來,他一準坐車里睡著了!阿凌吶,你臉色不好,是不是……”

“老爺子……”阿凌像個孩子似的一把丟開了雨傘,拽住顯老的手背放聲哭了一回,人竟似要跪下來了,幸好顯老用力拉住了,阿凌泣道:“老爺子!你救救林賢妹,她是我的恩人,也是小鴛的恩人…她眼看就不行了!”

“行吧,我本就是給你找來救人的!救男的女的,我老頭子不在意!東西我都帶著呢。我今兒起住這道觀里了。王大人…薛春冰的徒弟劉大夫不錯,這些天給我當副手的就是他。你找他接手吧!唉,老王沒有大指望了,眼下保著不死就不錯了。唉呀……”顯老見阿凌還是怔怔的在車前立著不動,就急了,他的臉皺成一個布團,皺著花白眉毛催道:“凌哥兒,上車呀!你放心!我拿上東西就去啊。”

阿凌弱弱地拉了拉顯太醫的袖子:“老爺子,都是阿凌不好,半夜三更的,還勞煩你!您那百珍補氣茶的方子,您給了我吧!我吃著,還是那個有效呢。”

顯達拎了藥箱,十二萬分寶貝地瞧了坐進車里的阿凌一遍,眼里斂了點睿智的光,低嘆了一聲,答道:“那個,你找張喜公公。他早就滾瓜爛熟了。只要是你的事兒,他都上心著呢。”

“多謝老爺子了!您也費心幫忙找找,林道長那里有黑白兩只玉瓶子,里頭是靈雀引的解藥…她這都是為了我……”

“哦。”顯老點了點頭,小心地撐好了傘,又點好了燈籠。老爺子一把年紀,自然比阿凌會保養,為人也細致、穩重得多了。他道:“我知道了。快走吧。把簾子放下!回去喝點兒姜湯,仔細添了病!”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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