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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章 九連環:法事局(2)

兆凌依了維田,自己提壺泡了一杯水,卻發現他屋里的白瓷描金壺里,灌滿了水,是溫的,剛好待喝呢。“這肯定是文哥兒吩咐人做的,往昔我就是不在,他也這樣給我備著水的。不想我這么長時間不回,他還替我準備著呢。這屋里打掃得這么好,也不知是家里哪個姐姐為我們做的呢。都是人家一片心意!我當真是有福氣。”

阿凌倒了水,手里拿著杯,手指卻打顫起來,阿凌看了看榻上的維田,抿了抿唇,眼波欲流,卻終究什么也沒有說。維田狠了心道:“你有什么交待,說與我。萬一出了事,我好說給嫂子和太夫人等人。”

“沒有!我比泰昌爺有福多了,且死不了的。白說了那些話,惹你不高興。”兆凌這時才想起來,問道:“藥丸呢?”

“在我內襯的衣兜里。你真不怕?”

“不怕。給我吧。”

維田眸中淚光躍動,晶亮晶亮的,他嘴角含笑,掏出一只小盒,雙手打開了,右手拈住藥丸,任其滾落在阿凌掌心,道:“吃吧,阿凌哥!你若死了,我給你賠命。”

阿凌坦然接了這藥丸,仔細看了一下,壓根不是紅的,而是紅中透著紫黑色,有些像他在迦仙州瞧見的紅泥茶壺的顏色,那藥丸極小巧,玲瓏可愛。它更像是姐姐眉心畫的那朵梅花,中間有惜花哥點上的那一抹雅致的朱色花蕊——在阿凌的記憶里,也正是這一種顏色。

阿凌抬手喝了一口水,把小藥丸子和水吞了,過了一時,他甜甜笑了一下,露了他的白牙,美麗的眼睛也亮了幾分,他笑道:“沒怎么樣嘛,我這挺好呀。”

阿田一本正經地咽了咽口水,冷著臉道:“我和你說了,泰昌爺用第一回的時候,也是好的。”

阿凌聞言卻一點也不慌亂,道:“別騙我了。我知道,你是向林賢妹討來的,你和她有緣,竟用一樣的話來騙我。這莫不是她教你說的?”

維田帶了三分苦笑,眼里藏了無限心事:“唉!這哪是什么‘奪命紅丸’吶!這是…有人用命替你換回來的清露丸!我為了這個啊,做了不仁不義之事,以后啊,也定要折壽的!”

“你和我說說,你何出此言呢?”

維田把臉別開去,眼光也盡力躲開,道:“她這個藥是秘方,我卻偷看了制藥秘法,等同于盜了他師傅廣興子的秘籍…就是不仁不義了。”

“不對…阿弟瞞哄我呢。以咱們和林賢妹的關系,為了這點子事,就值得你大哭一場?”

維田的臉一下子紅起來,他略顯局促地說道:“不,小弟也不為了這個。林賢妹一個姑娘家,眼睛不好,行動不便,你雖安排了兩個穩妥的前輩陪她,終究是太凄清了。我跑到玄英觀,見了她的樣子,覺得挺不好受的。”

兆凌如絲的眼波,一寸一寸瞧上了辛維田清秀的臉,他忽地重重將杯子擱在床邊的木幾上,正色說道:“賢弟!你天生說不得謊。一說假話,臉就紅了!不過,這個雖不是你醉酒大哭的緣故,倒也是真心話呀。好在,那個使臣王大人挺仁義的,我事兒還沒全辦好,他就先把藥給我了。咱們林賢妹啊,用了那解藥,一步步什么都好了,到時候,阿弟…我心里還存個想法……”

維田打斷了阿凌的話,溫柔地握了阿凌的右手道:“阿凌!自古忠義不能兩全。你既坐了這位子,就算是代理的也罷,我便不能對你不忠!再說了,咱倆實在要好,我辛維田,雖然還不曾撮土為香,和你一個頭磕在地上,可在我心里,自我知道是你背我下山的那刻起,我早就和你生死相托,肝膽相照。咱的情義早就過于尋常的八拜之交了。阿凌…小弟做了壞事,以后自有報應。不論什么報應,自有小弟來接,和兄長不相干的!”

阿凌深情地顧盼維田一瞬,眼里的淚意也無需掩藏,他緩緩站起身來,把阿田的手納回被里,溫和委婉地答道:“與阿弟相關的事情,也都和我相關。你既然現在不愿吐露,我也不問了!賢弟,好好歇一晚。明兒我小弟文兒回家,你便和他一道回來。為兄心里掛著你小鴛嫂子,現在必須回去了。阿弟,你早早歇了,別傷了身子。我這便先回了。”

阿凌是快馬加鞭回到了宮里,然而他還沒有來得及回清思殿,一大群大臣便擁著他去了協德殿。這臨時加上的一次晚朝,非同小可!連葉孤鶴,也已從府里給炸出來了:伏虎國的余部現世,葉孤鶴之子,葉雋逸將軍,在邊關的鎖龍山中查獲了伏虎國余部張文謙、索大鵬的藏兵洞十幾個,內共有兵士五千余名,軍備甚足,錢糧足備。自書君朝上一回書君十年廉玉樹帶兵打敗伏虎國殘部,至今已有足足二十一年。葉雋逸鎮守邊關,是自書君二十四年起的,甚至比他爹孤鶴中狀元還早兩年。雋逸上位至今七年,第一次發現這件驚天秘事!如今呢,首惡張、索二人,已被押回龍都,五千多兵士,不愿卸甲投降的,均被雋逸押入了囚車,這樣的還有七十余人,邊關的牢房一瞬間人滿為患,剛受了兵災的騰龍,依然是風雨如盤,江山飄搖。葉雋逸平了此事之后,帶人不停的在青崖州他的屬地巡察,各州縣官員風聞此事,不等阿凌的吩咐,全都開始了暗查。從葉將軍查獲賊人,開始寫報告手本之時起,到今天這一晚上,報上的、沒報上的,入獄者、被冤殺者,各地總共有七百多人。(不包括沒入獄但已受刑的好子民。)

張老及慶子等早就在殿里了,阿凌帶著歉意,四下瞧了一遍。他帶著幾分煩亂坐了下來。

兆凌身上穿著便裝,坐在朝上,手里拿起了葉將軍的手本,上面也添上了其它各地“自查”的情形。阿凌閃目仔細看了一遍,出言道:“各地的大人謹慎些查訪一番是對的,但沒來由抓了這么些人,總是不妥。傳令下去,把入獄的全放了。有這事兒的,我再給一次機會,沒這事兒的,也不要惱,就當盡子民的本份,給朝廷解憂了。若有子民無辜被傷害的,都可向御史臺上告,這事由衛流云大人負責,朝里必給說法!至于藏兵洞,和那五千人,自行散去的,不究,押回來的,叫厲大人仔細審,首惡發配黑谷地,其余的,放了。洞中所有物資,仔細查驗,收入國庫,作我犒軍之用。查出兵士的家眷等,也放了,一個不抓。”

紫袍的葉孤鶴放大了聲音,往日儒雅溫和的夫子,此刻聲震殿宇,不知內情的人,僅憑此刻他那樣子,便可九成九斷言,他是一個橫行無忌的權臣。孤鶴翻著唾沫星子嚷道:“不成!罰得這么輕!這些個反賊一人不殺,還放過他們的家人?這可不成!張文謙、索大鵬,斬立決,今晚就執行!另外,這七十人是伏虎國的死黨,沒什么首惡不首惡的!全都要斬!他們的家人,面對如此行徑,非但沒有大義滅親,反而跟前跟后,幫著賊子和朝廷作對,也罪大惡極!這些人都是隱患,留下來對朝廷大大的不利!依老臣所見,均要處斬為好!不滿十五的,免死就是!還有…在官員自查反情時,被逮的那些人,凌兒…你說,他們憑什么入獄啊,必有因由,怎能輕易饒放?一個都不能赦!即刻傳吾鈞旨,著各官員,再復查一次,確保定罪無誤,從重處罰!”

“老師!不可呀…張、索二人,斬了也罷,可那七十多個人,不可全誅。老百姓看了,要寒心的!還有……這些兵士的家人里,一定還有一些被蒙蔽的,他們……”

“不能赦!自他們這些人攢錢、買兵器、找兵洞,對抗騰龍的時候起,他們就不再是我朝子民!他們的家人,既便有冤,也是給他們害的,自作自受,和朝廷毫無關系!阿凌吶……”葉孤鶴抬起臉,端正跪地,他那甚為晶亮有神的眼睛,毫無畏懼地瞧上阿凌憔悴灰敗的臉,他的嗓音低了幾分,但氣勢還是很足:“我知道!各位大人嘴上不說,好多人心里都在反對我!可這就是我的鈞旨!我明兒就算比張賊和索賊先死,今天,也要把這令諭傳下去!凌兒,反對的勢頭是萬萬縱容不得!一點火星,便要了你的命!到時候,你所親愛之人,首當其沖,必定受害!阿凌,你老師我…算不算你親愛之人,不在從前,只在此刻呀!”

“眾位大人,大家先退。茲事體大,我暫代掌朝,毫無經驗。此事我需三思。今夜,即將張文謙、索大鵬斬首。家人不問。其它人…待我與丞相大人再行商議,明早再按相爺鈞旨行事。各位大人,先退吧。”阿凌出了一手,撐著額角,好似十分疲倦了,但仍然不忘對流云吩咐:“衛大人,數日里查出七百多人涉案,里頭必有誤判。您要多加辛苦,鼓勵百姓講出真情,務必要沒有一人含冤!流云,你是最后一道關,這件事你干好了,我許你總領御史臺。”

流云眼睛亮若星子,整個人如活水拍岸,那精氣神一霎間便大不一樣了!衛流云下意識看看自己的紅官袍,走幾步向前跪倒,禮儀嫻熟,動作瀟灑如行云,他以一派儒者風度,十分完美的掩飾住他那顆悸動的向上之心,他謙遜地以目觸地,保證道:“圣上…臣必當盡心,絕不相負!”

“好。眾位大人!三日期限,已過一日,剩下兩天。幻衣國以藥締盟之事,也松懈不得。大伙兒分頭準備,休出差池。至于眼下這伏虎余部之事,葉大人,恩師留下說話,明日自有定奪。大家且先散去。老師,此刻月色正好,咱們便到雨煙樓中坐坐,順便賞月也不錯呀。走吧,夫子。”阿凌懶抬倦目,瞧了身側張老,輕聲道:“張老,您先去,樓亭中備好熱茶,別忘了青梅子,葉夫子喜歡。走,老師,咱們不急,邊走邊談。”

阿凌挽著孤鶴出了協德殿,慢慢走向剪香涇,今夜月色如水,天穹是一片蒼藍之色,星子光耀大地,剪香涇的水,泛起輕瀾碎漪,一如玉碎珠沉,那般明艷寶光,收斂在墨玉色的水波之中。

“老師,伏虎國已是前塵往事。僅憑如此少的人馬根本不可能做大。伏虎國民在二十四年前就歸順了我朝,那這些人…也是我朝……”

“不對!他們是賊子,是反對我朝的!阿凌……你這孩子!我還不了解你嗎?你萬事給別人留余地、鋪后路,凌兒啊,可是你想過沒有?別人…他們未必會如此仁善的對待你啊!”孤鶴愛憐之極地撫上了阿凌的背,隔著青藍棉布袍子,卻撫上了他硌人的兩塊肩胛骨,孤鶴心里酸楚,口吻極富柔情:“七十多個死硬賊人,不可放過!放過了他們,就是對不起百姓!你想啊,伏虎國早沒了,他們打來打去的,老百姓就過不安生!老百姓也不知道內情,不知道他們和朝廷不是一派的!百姓過不好,只會恨朝廷,那說到底,恨的是你啊。凌兒…我的寶貝徒兒啊,不是為師倚老賣老,我能讓百姓蒙著眼去恨你嗎?我不能,我不準!”

“老師!此次他們這些人,只是立了旗號,還沒來得及作惡,便給令公子查獲了。老師……這些人也有爹娘,咱不如就給點機會,將他們安頓在竹城、寒洲、月嶺、夕峰等伏虎國舊地,讓他們個個有田種,有生計好做,他們也可以變成咱騰龍的良善子民。還有他們的家人,可能不知道他們的所做所為,他們是無辜的呀……”

“你呀!我不怨你!只怪惜花!他自己就太迂,盡教你些什么仁義友愛之類的話,弄得你這般單純善良。似你這樣的好玉,本可以是一方玉璽,卻給做成了一管笛子!凌兒…你想想,若這些造亂的強賊,一番折騰下來,還安居樂業,和一般百姓無異,那今后,眾人一旦又有過得不順心的地方,人人都去為亂,反正成了官封王侯,敗了安居隱世,橫豎都比眼下強?人人這樣想了,天下豈非永無寧日?!你再想想!安頓好百姓也就算了,這樣安頓好他們這些賊人,得花多少銀兩?以目前的國力,這點子錢雖是有的,可花在這些逆賊身上,哪個有良心的官員不為良民叫屈呢?還有那些人的家人!這些個人,躲在犄角旮旯里訓練,他們晝伏夜出,平日必得回家。他們一回家,他們的家人就不問?雖有那有操守的,并不泄密,但是普通凡夫,一準得吐露實情!我調查過,散去的不論,單論這回被捉了的,有50多個,原來都不是軍人出身,卻都和伏虎貴族有點關系。他們的家人十之八九是明知故犯,就該一樣追究,不能留情!還有各地自查線索的官員,都是為朝廷出力的!有冤的,你說要放,為師支持,可那沒冤情的呢?”

“老師說得對…您的話我認同。可是…孤鶴!凌兒求你,依我一回,就當是你疼我!夫子…那七十多個人,就放他們在故地為民,家人不問,各地所呈的線索,查實的嚴懲,若查不實的,也全都放了。老師……求你了,就當給阿凌幾分薄面,網開一面吧!”孤鶴聽了阿凌的話,本是恨鐵不成鋼,他眸中帶了剛倔慍怒意味,恨恨的瞧定了兆凌,誰知阿凌的眼清澈深隧,比當下空中的月亮,還要晶亮三分,孤鶴簡直看不得了!孤鶴垂了眸子,抬手擦了阿凌的淚水,聽他的語音一如那剪香涇中水流潺潺:“老師。您今后是要跟新皇的!到新皇跟前,別再這么倔了!饒放別人幾分,多救下幾個人,就當是為了凌兒積點福,為我放下您的原則,讓幾步,好不好?”

“我……”孤鶴一時語塞,良久,他道:“我呀,曉得自己早晚給你騙死…罷了,這次就依了你,這些人,放在相對荒蠻的月嶺至黑谷一線,命他們集中居住。此舉也好讓這些地方更多些人氣。不過,朝廷要另派一批忠臣的后人,與他們同住,名為管理,實為監視。當年有幾位中華的皇上,就是這么干的。這是為師的底線了,你不會再反對吧?”

“不反對。老師最好了。凌兒其實最清楚,我不成器,受傷這小半年,朝里全靠老師撐著。孤鶴先生!凌兒老躲著你,是怕你難受,怕你失望…我并非不記掛你啊。走啊…夫子!我知道你其實喜歡飲茶,只是太摳搜!你心里邊兒啊,就想著當清官和忠臣呢!其實啊,何必呢?”阿凌親呢的挽上了孤鶴:“清官和忠臣可不是個形式。穿著破衣爛衫,餓得眼冒金星的,就是忠臣和清官吶?花你自個兒的俸祿,想吃什么便吃什么,人生一輩子,能有幾萬天呢?清官就不能活得瀟灑一點兒?吃好穿好的,就不是忠臣了?走,師父!先去雨煙樓,等一下呀,你府上缺啥,我叫張老全包了。”

孤鶴惱了,手和頭搖得都很起勁,他含笑大聲嚷道:“不要…不要,我堂堂一品大臣啥也不缺,我只要凌兒好好的…只要凌兒撐著為師,讓我啥都敢干…我明兒死了也不喊冤……”

那阿凌陪著孤鶴在雨煙樓喝了一回熱茶,可當茶煙彌漫之際,阿凌已是心不在焉,他忽地愣了一愣神,怔怔地望在虛空里,眸中又早拋下淚來,道:“老師!您既然疼凌兒,那,我所牽心之事,你也知道。惜花哥若回來,我知道你一定會護他的,阿光和忠義呢,你也會罩著的。我其它的兄弟、好友,全都不凡,也不必托付。只是…夫子,以后只求你,還留一分情面,多多照顧我家里…您是個有主見的人,凡事替她們娘倆個拿拿主意……”

孤鶴聽了,心里亂七八糟,方寸大亂,拿杯子的手都不穩了,他索性冷板了一張清瘦的長容臉,猛地把玉杯子摜在紅木桌上,茶水四溢,反燙了他的右手,孤鶴作色怒道:“不許提了!你再如此說下去,我就惱了!仔細我把那缺角玉印給你收回來,咱們師徒情斷,只做君臣!你自個兒的老婆、兄弟、親人、朋友,自個兒照應…這哪有托給為師的份啊!”

阿凌落寞地望了桌上茶水,水順勢落上了葉孤鶴的紫色相袍,兩人含情帶恨對坐著,靜默了一時,張老的徒兒慶子進來,朝阿凌耳邊低語幾句,阿凌立時站起身來,對孤鶴急急作了個揖,語無倫次地應付道:“師父,凌兒告辭,我有急事!”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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