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疊影
“不要,不要,別扔下我”
吉大聲叫喊著從夢中醒來,腦海中一幅幅交錯的畫面,讓她頭痛欲裂。夢的結尾,就像是最后一塊拼圖,完整了她似幻似真的記憶。吉擦干了額頭上的汗水,輕聲的呢喃著邊上男子的名字。
“諾亞”
“你終于屬于我了。”
不知為何,從睡夢中醒來的吉,在容顏上有了細微的變化,就好像多了不曾有過的習慣。那雙霸道卻不失溫柔的雙眸中,摻雜進了占有與奸佞的感覺,上揚的嘴角失去了往日的甜美,變得稍稍陰邪。吉轉過身,將邊上的諾緊緊的擁入了懷中不斷的親吻,就像在歡迎故人歸來那樣。
“你找回了過去的記憶了么?”
小妖幽怨的聲音突然回蕩在了吉的耳旁,那張蒼白的面具連同透明的身體漂浮在了她的身上,并以俯視的樣子看著那個瘋狂占有諾的女人。一開始,吉的確因小妖的突然出現而害怕,當她放開了懷中的諾,與那張面具對視了許久后,一聲由心底發出的嘆息,似乎已經驅散了吉對這個幽魂的恐懼。吉慢慢的從床上爬起,走向窗臺凝望著眼前的一片夜色后淡淡的回答道:“我不知道你在說什么。我只記得幾個小時前你突然在我面前出現,那張恐怖懾人的面具在我面前不停的晃悠,還叫我姐姐,真是有點莫名其妙。你認錯人了吧?女鬼”
此刻,小妖漂浮在了吉的身旁,以同樣的姿態與她一同看著著窗外。遠遠望去,就像吉在月光下的影子,更可以比喻成擦揉眼睛后,所看見的疊影。人與影,在這間曾屬于他們的屋子中眺望著遠處,各自感受著自己眼中的風景。
“你還記得我們小時候一起在這里望著遠處的市集,念叨著愛吃的食物么?你還記得在這里,我把偷來的面包送到你的手上,你對我擺出的高傲姿態么?你為什么要這樣對我?”
小妖的聲音不僅回蕩在房間內,更像是鐘鳴,一次次點醒吉靈魂深處的曾經。
“我根本不知道你在說什么,人鬼殊途,你從哪來就回哪去,再騷擾我們,我就去找柯克把你送回地獄。”
吉在轉身的瞬間,眼神在那片黑夜中停留了數秒,并略過了她身旁的小妖。在她的背后,小妖伸出了手臂,渴望能夠搭在吉的肩膀上,讓她再聽一聽兩人一起熬過的曾經,無奈手臂從吉的身體中穿過,顯得那樣的無力。
“我沒有殺死她的理由么?怎么會觸碰不到她呢?”
小妖不停的問著自己,并試圖用裙擺周圍黑色的怨氣去束縛住回到床上的吉,可惜也以穿過她身體的結果而告終。
“為什么我看到了姐姐,心靈會那樣的平靜?為什么出現不了看見迭戈·提多時的憤怒?”
“難道是因為我對希羅底的憎惡與詛咒,隨著她肉體的逝去而消失了?那眼前的這個女人是什么?姐姐的靈魂和記憶么?”
小妖不停的自問自答,卻始終找不到答案。她緩緩的站在了諾的邊上,直到金色的朝陽照亮了塞納河的湖光。
“早,菲斯特。這邊能夠直接看到塞納河的美景,太漂亮了。”
諾伸著懶腰,滿是笑臉的和旅館老板打著招呼
“小伙子看起來精神不錯,昨晚沒有被這里回蕩著的幽靈嚇到嗎?哈哈,你住的可是希羅底的房間哦”
菲斯特擦拭著手中的盤子,和諾開著玩笑。
“今天有時間么,好久沒有人聽我說關于這對安娜與希羅底的故事了。你是這么多年來第一個對這個傳說好奇的人。我呀,憋了好久了,上次說到一半被你的女朋友打斷了,今天我一定要說完。”
憨厚的菲斯特抽了口手中的木質煙斗,吐著煙圈。就像碰到了知己那樣。
“哈哈哈,我今天就聽你講完。說不定我知道的要比你多哦”
諾得意的看了看身旁的小妖,而在菲斯特眼中,卻看到諾注視著這間屋子的閣樓。
“安娜,就在我的身邊。而希羅底么,就在這里飄蕩。”
諾在被多爾附身后所看到的情景,一直讓他將吉認作了安娜,朝思夢想的女人是自己現實中的女友,這對于任何人而言,都是一種幸福。
“哈哈,你小子有漂亮的女朋友就得瑟了對吧,希羅底在哪里,你告訴我”
菲斯特雖然年過半百,卻像個老小孩一樣調皮,在諾面前沒有任何老前輩的架子,一直和對方開著玩笑。
“就在這里”
諾不在意的指了指小妖,回應著菲斯特的玩笑
“我不是!我不是!”
小妖突然咆哮起來,黑色的怨氣就像要遮蔽住清晨的陽光那般,盤繞在她身體周圍。那張蒼白的面具上,又多了一道碎裂的痕跡。諾被嚇到了,他露出了驚恐的表情看著眼前的小妖,人與鬼之間那道被模糊的阻隔此刻似乎隨著諾心底泛起的恐懼而越發清晰。
“我不是這個意思,我在開玩笑。”
菲斯特納悶的看著諾,本來聊的好好的,為什么會讓諾害怕的自言自語。
“小子,你怎么了?喂”
“沒什么。。。沒什么。。。”
諾呆滯的看著菲斯特,并且不斷的思考著有什么辦法可以打破此時的尷尬局面
“你怎么會對這里的傳說這么熟悉啊?”
諾不假思索的問道。
“呵呵,說出來嚇死你。我的爺爺曾經是那個時候的士兵,在調查當時一件案子的時候失蹤了。不過他留下了一本筆記,我沒事的時候就拿出來看看。里面記載了當時發生的大大小小的事情,以及希羅底與安娜之間神秘的故事,你要不要看看?”
菲斯特得意的指了指閣樓,示意著那本寫滿歷史的筆記就在上面。
而此刻,在諾腦海中回蕩著一個熟悉卻遙遠的名字,這個名字的主人,與菲斯特所說的那個爺爺似乎是同一個人。
“你爺爺叫什么名字?”
“奧切斯。”
當菲斯特念出這個名字的同時,在一旁的小妖以及剛從房間中走出來的吉都震驚了。
輪回是什么呢?偶然的相遇,還是事態的延續。是個人的,還是多人的?此時此刻,輪回著的記憶,在變換了身份的轉世之人身上,擦去了一句號,悄悄點上了一個逗號,意味著停擺了百年的回憶,從這一刻開始將被再一次的延續下去
“提多么?你在哪里?”
“是吉啊,你會主動打我電話,我很吃驚也很幸運。。。”
“可以摧毀你們家族榮耀的證據,在塞納河邊的回廊旅館”
“你什么意思?這個玩笑不好笑”
“嘟。。。。。”
吉坦然的將手中的電話仍到了床邊,上揚的嘴角似乎預示著她計劃的開始。
“還差一步,諾亞就是我的了。”
她對著鏡子,慢慢修飾著自己的妝容,棕色的唇彩點綴著她婉約性感的嘴唇。那副宛如桃花般的眼眸上,多了一絲象征著嫵媚的眼線。
“這樣,才夠漂亮。”
另一邊,菲斯特為了向諾證明自己所說的話,努力的在閣樓上翻找著那本來自遙遠過去的日記,雖然心態童真,但年邁的事實讓這位旅店老板大口喘著氣。
“菲斯特,你休息會吧,閣樓上東西這么多,慢慢的找。”
“小子,我還沒老透呢,我小時候可是長跑冠軍,雖然我父母沒有看到這份榮耀,但他們會為我驕傲的哈哈哈”
“筆記里面除了記載了這些還說了什么啊?”
在樓底下的諾好奇的朝著閣樓中的菲斯特問道
“那個可惡貴族的故事啊,迭戈家族那丑陋的過去。”
打扮妖艷的吉聽到了菲斯特的話后,得意的笑了。當諾看到吉的裝束后,顯露出驚訝的表情。在平時,吉最多只是刷一下睫毛,讓自己顯得更精神,從來沒有像這樣大張旗鼓的打扮自己,因為在她的理解中,最漂亮的臉龐,根本不需要任何東西去裝飾,她對自己容貌的自信,已經可以舍去任何修飾自己的化妝品。
“諾,陪我去逛街吧,菲斯特看來要在閣樓上呆一會了,我覺得有點無聊。”
“好吧,但是今天的你,似乎有點與眾不同。感覺和以前不一樣了。”
諾與吉對視了數秒后,羞澀的低下了頭。
“你是我的英雄啊,為了成為你身邊最重要的存在,當然不可以讓自己變懶。只有懶女人呢,沒有丑女人這句名言你沒聽過嗎?”
吉用斜眼瞟了停頓在旁的小妖后,撫摸著諾的臉龐。
“不屬于自己的東西,就該早點放棄。對不對,諾?”
諾并不習慣此刻吉的作風,和菲斯特打了聲招呼后,就牽著吉走了出去。
清晨的塞納河畔,柳樹成蔭,波光璀璨。完全一改夜晚時寂寥的感覺。河中汽船不停的鳴笛,仿佛想在這幅唯美的畫面中占據一席之地。諾與吉兩人相互牽著彼此悠哉的閑逛在這樣的美景中,就像遺忘了過去那般。在諾與吉在一起的歲月中,已經習慣了女在前,男在后尾隨的行走方式,從來沒有享受過肩并肩手牽手的溫柔時光。就算深陷在旖旎的夢幻中,此刻的諾,想必是幸福的。可虛幻著的幸福泡沫一旦破碎的那刻,還留下什么呢?
“能答應我一件事么?”
吉的話語打破了和諧的氛圍,諾意猶未盡的望著吉慢慢收回的手臂,滿眼溫柔的望著眼前的女人
“我們回去吧,我不想呆在巴黎了,回去以后我們就結婚吧”
諾迷惘的看著眼前的吉,不理解為什么她會提出這樣的要求。的確,巴黎這座城市不僅帶給他太多太多值得懷念的東西,同樣也將不屬于這個世界的訊息埋入了記憶之中。回國也許是一個不錯的選擇,和吉結婚也是必然的結果。此時的諾沉浸在吉提出的要求中,漸漸忘卻了在他身邊緊緊相隨的透明人影。
“好,聽你的。”
吉開心的緊擁著諾,就像一個充滿了幸福的小女人那樣小鳥依人。她貼在諾的耳旁,深深盯著男人身后的幽魂,自信的嘴角漸漸上揚,擺出了嫵媚的表情。
“諾,把面具扔掉吧,我不想看到你的朋友出現在我們的婚姻中,也不想她時時刻刻的在你身旁徘徊”
說罷,吉輕輕的輕吻著諾,就像在舔舐一塊瑰寶那樣。
諾,猶豫了。一邊是從小一起長大的吉,從前世愛到今生的安娜。一邊是在自己迷惘時日夜伴隨自己的小妖。他不懂如何去抉擇,那一邊都不想舍去。因為,不管那一邊都是重要的。
“你不會因為一只女鬼而放棄和我在一起吧?”
吉似乎看出了諾心中的想法,故意抬高了聲音,雖然溫柔,但充滿了質問的味道。
“不。。。會。。。讓我考慮一下吧。”
諾的回答,讓一旁的小妖默默的低下了頭。就算諾亞知道小妖就是安娜,又能如何呢?一個是人,一個是被這個世界所唾棄的冤魂,根本不可能在一起。也許,在百年前安娜灰飛煙滅的那刻開始,她與諾亞的愛情就已經被終結了。“我會陪著你”這句承諾,似乎在時間的潮汐中,變的那樣的輕。
“隨便你考慮吧,總之我會讓這個該死的女鬼消失在我們的世界中”在吉的心中,盤算著自己的計劃。
“諾,我突然很想吃凱旋門邊上那家餐館的甜甜圈。你能幫我去買嗎?”
“一起去吧,反正可以閑逛過去。”
“我走不動了,之前提多也是去那里買給我的。”
吉故意提到了提多的名字,因為她知道在諾的心中,一直在意著那個男人。“
“你回旅館等我”
說罷,諾興匆匆的跑向了不遠處的巴士站,只留下吉和陷入沉思的小妖。
“你在盤算著什么?希羅底”
小妖徘徊到了吉的面前,灰白色的面具湊在了那個女人的眼前,幽幽的問道。
“只是想去一個地方,如果你愿意,可以跟著我。”
吉邪邪的露出了笑容。
在回廊旅館內,菲斯特淡定的坐在一旁,等待著諾的歸來。在他的手中,拿著一本爛透了的羊皮筆記,在歲月的蹉跎下,書頁已經泛黃殘損,上面的字跡雖然已經模糊,但依舊能夠看出筆記所記載的內容。菲斯特帶上眼鏡,一遍又一遍的閱讀著筆記上的內容。
“1894年,主人派遣我去接待戰勝歸來的胡斯特將軍。希望從他身邊找出叛亂的證據。其實他是無辜的。”
“1900年,巴黎爆發黑死病,主人讓我去貧民區殺死一名當地的地主。民眾的叛亂,可以讓他展現能力。”
“1901年1月,主人與安娜夫人見面,希望她能夠毒殺里德神父”
“1901年2月,主人誤將希羅底認作了安娜夫人。”
“1901年4月,希羅底被燒死。但在審判的時候,她稱自己是安娜夫人。也許,她真的是安娜夫人。我的主人迭戈·弗蘭,你要做多少好事,才能將你的罪贖清呢。。”
“嘭”的一聲,門口的木質椅子被一個陌生男子踩的粉碎。由于背光的緣故,菲斯特瞇著眼睛打量著那個男人。
“是誰在那里搗亂?快滾出我的旅館,否則我報警了”
菲斯特朝著那個男子大喊,試圖用報警來嚇退對方。
“把筆記給我。。。。。”
那個男人一步步朝著菲斯特逼近,菲斯特似乎感受到了危險,合上筆記后將它藏在了身后,而另一只手不停在衣服的兜里摸著手機,準備報警。但是,男子并沒有給他這個機會,一個跨步沖到了菲斯特的身旁,緊緊拽著那只蒼老的手臂,并奪下了菲斯特聯系外界的唯一工具。
“救命。。救命。。。”
見情勢不對,旅店老板大聲呼喊著,希望能夠尋求到住客們的幫助,奈何在昨晚,旅館的住客只有諾與吉。
“老頭子,你輕一點。乖乖的把筆記給我,就不會有太大的麻煩。”
男子捂住了菲斯特的嘴,一把將筆記搶到了手中,轉身準備離開。
“還給我,那是我們家的遺物,對你沒有任何價值“
菲斯特喘著粗氣,在男子的身后緊緊的抱住了他,試圖用自己僅存的力氣在阻止這個男人離開的時候,等到路人的出現。那個年輕的男子就像被激怒了那般,瘋狂的肘擊著菲斯特的頭部,在對方暈的迷迷糊糊的時候,一腳將這個年邁的老人踢到了一旁,由于沖力太大,菲斯特一頭撞在了櫥窗的玻璃上,變的迷迷糊糊,鮮血從他的臉頰上滑落,整個臉龐被暗紅色的血液覆蓋了起來。
男子舉起了手中的筆記本不停的翻閱,臉上的表情古怪而又猙獰,當他想要把筆記帶走的時候似乎想到了什么:
“吉告訴我這里有摧毀我們家族證據的目的是什么,為什么要打那個電話給我?如果那本筆記消失了,他們勢必會懷疑到我的頭上吧?還是說,這根本就是那個女人和土鱉小鬼竄通的陰謀,想陷害我啊。。我迭戈·提多是不會中你們的圈套的。”
突然,提多從口袋中摸出了一個打火機,對著筆記癡癡的笑著。
“如果你在這里化作了灰燼,就沒人知道我們家族的歷史,也沒有人會懷疑我在這里出現過。就算找到了我,他們也找不到我弄傷這個老頭的證據。”
在火與筆記接觸的那一瞬間,一整本筆記突然爆裂開來,火星四濺。羊毛筆記在百年的歷史中早已被油脂所包裹,就像一個浸滿油的厚布。飛濺到四周的火星瞬間點燃了整座回廊旅館,黑色的濃煙在氣流的帶動下向上翻滾。提多被眼前的那一幕驚呆的,他使勁拍打著身上著火的地方試圖逃離現場,但他的腳卻被躺在地上的菲斯特死死的抓在了手中。
“你到底是誰,為什么要這么做?那本筆記是爺爺的遺物,你為什么這么殘忍?”
“放開我,死老頭,我們迭戈家族永遠是你們這些貧民的主人。”
提多大聲的對著菲斯特咆哮著,并用力的踩踏著老人的腦袋,他瘋狂的行徑幾乎已經致菲斯特于死地。
“你在干嗎?迭戈·提多?”
甜甜圈從諾的手中掉落,他死死的注視著將菲斯特踩在腳下的罪犯。被烈火引燃的旅館,將兩個人籠罩在了其中,就像百年前諾亞與弗蘭在火焰中對視那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