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庭變成了一片廢墟,滿天的神佛都消失了。
靈霄寶殿高高的御座也殘破不堪。在這破爛的御座之上,坐著一只趾高氣揚的猴子。
沖天的黑氣籠罩整個天庭。各種奇形怪狀的人形怪物在靈霄寶殿里肆意的喊叫著。在他們腳下,堆滿了累累的白骨。
“哈哈哈”群妖中不時爆出一陣刺耳的怪笑。幾十萬年來,他們盼望已久的時刻終于到來了,壓抑在內心深處的痛苦在此時此刻盡情的發泄著。
“把閻羅殿的生死簿都給我抬上來。”靈霄寶殿外,一個黑面獠牙的家伙,大聲的喊著。
靈霄寶殿里的眾妖突然停止了喧嘩。
“嘿呦嘿呦”十幾個小妖喊著號子,挑著一擔擔的簿子走了進來。
“這是什么東西?”猴子坐在高高的御座上,舉著酒杯問道。
“稟告大圣爺,這是閻羅殿里的生死簿。”黑面獠牙的家伙畢恭畢敬地說道。
“你是誰?”猴子驚訝地打量著這個家伙。
“我是被壓在鎮妖塔下幾百萬年的黑山老妖啊。”黑面獠牙的家伙興高采烈地介紹道,“難道你忘了?當你推到鎮妖塔的時候,滿天的神佛都在頌揚您的大名。”
“呵呵。”猴子哈哈大笑道,“滿天神佛?我怎么一個也沒有看到?是不是你把他們藏起來了?”
“對啊,是不是你干的?”滿殿的妖怪都厲聲呵斥起來,有的還拿出了家伙,作出要拼命的架勢。
“我哪里敢啊?”黑山老妖慌忙陪笑道,“我就是這么一個比喻,可能夸張了些。小的沒上過學,不認識字啊。”
“那你說,滿天的神佛都哪里去了?”猴子厲聲問道,眼睛死死地盯著黑山老妖。
“我不知道啊。”黑山老妖嚇壞了。
“什么神佛。我看都一樣。”一個紫衣的女子從殿外緩緩地走了進來。
殿內眾妖大吃一驚,紛紛拿出了冰刃。
“慢。”猴子在御座上站起身來,道,“你是誰?”
“那你又是誰?”紫衣女子問道。
“我是齊天大圣!”猴子坐下,翹起了腿。
“她是妖怪!”群妖中一個小妖喊道。
“對對,她是妖怪!”眾妖喊了起來。
“你們害怕的都是妖怪?”紫衣女子看著御座上的猴子道,“你們和他們又有什么分別呢?”
眾妖突然啞巴了,靈霄寶殿內一陣沉默。
“她妖言惑眾,殺了她!”一個小妖突然喊了起來。
可是他的聲音在空曠的大殿里猶如投入爛泥塘里的小石子,沒有激起任何的波瀾,大殿里依然死一般的沉寂,他的喊聲分外的寂寞。
良久。
猴子從御座上慢慢地站了起來,厲聲道:“把那些生死簿都給我燒了。”
“燒了之后又如何?”紫衣女子又逼問道。
“沒有了生死薄,大家都不歸你們管了。”猴子道,“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省得受老天之氣,受生死輪回之苦。”
“對對對”眾妖齊聲大叫。
“大家都可以長生不老了,再也不用求仙修道了。”牦牛怪喊道。
“對,再也不用修煉了。”蛇精喊道。
“哈哈”黑山老妖叫道,“我再也不用起早貪黑的到處吸人真氣了。”
“我的子子孫孫都不用擔驚害怕了。”鯉魚精喊道,“我們可以四世同堂,不,萬世同堂了。”
“把你的子子孫孫都給我搬出我的通天河府!”老鱉精喊道,“我的通天河里養不起你那么多魚子魚孫!”
“你個老王八!”鯉魚精大怒道,“別以為你是老頭我就不打你,通天河是你們家開的啊!來來來,咱們先來三百回合,誰輸了,立刻滾蛋。”
老鱉精毫不示弱,道:“反正大家都死不了,老子還怕你不成。”
眾妖一陣起哄,兩個妖怪要打起來。
“好啦!”猴子在御座上突然暴跳如雷,厲聲道:“誰不服,吃俺老孫一棒!”
眾妖啞然,大殿里瞬間平靜。
“你和那些他們又有什么區別呢?”紫衣女子緩緩道。
天河里的風又開始刮了起來。
這風吹的邪行。越吹越大,黑霧蒙蒙,陰霾遍布。刺骨的風中,夾雜著恐怖的呼嘯聲。
河邊走過來一個人,他的腳步沉重,似乎每走一步都用盡了力氣。那個人是天凈沙。
他的肩膀上拖著一條大鐵鏈,鐵鏈后面是一個粗大的石碑。慢慢地,他將石碑拖到了一個地方。那個地方有一顆閃閃發光的五彩石。
天凈沙慢慢地調整了一下呼吸,將肩上的鐵鏈丟了下來。然后走到石碑旁邊,將石碑緩緩地豎了起來。
石碑上寫著“流沙河”三個大字。
“你終于想明白了。”天凈沙剛把石碑樹好,石碑后面就走出一個人來,是紅姑。
“嗯。”天凈沙點點頭。
“你現在想明白了。”紅姑看著石碑,緩緩地說道,“其實,妖也好,仙也好,大家都沒有搞明白一個道理。”
“這個道理,其實一說大家都明白。”天凈沙用手撫摸著石碑上的字跡:八百流沙界,三千弱水深。鵝毛漂不起,蘆花定底沉。
“弱水三千,只飲一瓢。你不覺得可惜嗎?”紅姑問道。
“你知道什么是自由自在嗎?”天凈沙沒有回答紅姑的問題,而是反問道。
“自由自在?”紅姑笑道,“我覺得自由自在就是赤霞山上的人們不再每日忍受烈焰焚身之苦,神仙和妖怪都一樣。大家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你錯了。”天凈沙笑了一下,道,“其實自由自在,不是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那是什么?”紅姑反問道。
“自由自在就是…”天凈沙的手撫摸著石碑,緩緩道,“你不想做什么,就可以不作什么。”
紅姑身子一震,半天說不出話來。
天凈沙盯著遠方那團濃霧,風中刺耳的呼嘯聲不時的傳來。
“每次我都毫不猶豫的喝下那碗湯,你知道是為什么?”天凈沙看著紅姑道。
紅姑沒有說話。
“我以為,喝下去之后,我能夠重新開始去改變我想改變的一切。”天凈沙盯著遠方道,“我以為,無數次的重來,總有機會去重新開始。”
“難道錯了嗎?”紅姑幽幽地問道。
“那你知道為什么過了十萬年,我都沒能讓一切重新開始嗎?”天凈沙問道。
紅姑看著他,好像在看著另外一個人。
“在我每一次開始的時候,我都能遇見我想遇見的人。盡管我忘了我的前世,可是她沒有忘。在我的每一次輪回里,她都會出現,每次都會帶來驚喜。”天凈沙緩緩地道。
“不管過了幾個來世,往世。深入骨髓的東西是很難隱藏的。把嘴巴捂住,它就會從眼睛里冒出來。很多時候我會在想,我是在一個陌生的世界,努力尋找熟悉的感覺,尋找一個可以把我的輪回故事畫上休止符的人。”
紅姑認真地聽著。
“有人問我,為什么要去取經。”天凈沙看著遠方,道,“我不是為了取經才去的。”
天凈沙扭過頭,看著紅姑道:“你知道十幾萬年來,我最害怕的事情是什么嗎?”
“是什么?”紅姑忍不住問道。
天凈沙回頭看著遠方,像是在跟另外一個人說話,道:“我最害怕的不是錯過了你,而是遇見最好的你的時候,已經把最好的自己用完了。”
流沙河的石碑終于豎起來了。
天凈沙回到了沙河鎮。
沙河鎮的西頭還矗立著那幾間搖搖欲墜的破房子。
天凈沙剛要走到那座破房子跟前,一個小孩子飛快地從自己身邊跑了過去。一個滿臉大胡子的和尚在后面緊追。小孩扭頭看了一下那個大胡子和尚,飛快地鉆進了街西盡頭一個破院子里。
那個滿臉胡子的和尚呼哧呼哧地追到院子前面,院門后面探出一張干癟的臉來。
大胡子和尚嚇了一跳,失聲叫道:“妖怪啊!!”
“嘿,嘿。”滿臉褶子的老太婆揮舞著木棒喊道,“沒看見牌子嗎?看妖怪不給錢嗎?”
天凈沙和那個滿臉胡子的和尚順著老太婆的木棒望去,看到破爛的門上歪歪斜斜地寫著“天凈沙故居”五個歪歪扭扭的大字。
老太婆聲音嘶啞地說道,“每個人兩文錢,狗進去也得給一文。”
和尚在門前和老太婆絮絮叨叨地說著,天凈沙悄悄地繞到了破房子后面。翻過圍墻,走到了那幾間低矮的茅草屋前。灶膛里的火還在燃燒。天凈沙拿起一根燒著的木柴,扔到了屋頂。干枯的茅草很快燃燒起來,發出噼噼啪啪地聲音。
炙熱的火苗炙烤著天凈沙。
熊熊的大火燃燒起來,將展覽了好多年的故居燒成了灰燼。
剛才還在門口站著的老太婆不知道什么時候已經站在天凈沙的身后,看著被燒光的茅草屋,說道:“燒的好!燒的好!”
天凈沙回頭看著她。
老太婆面容慈祥地笑著,道:“我終于可以瞑目了。”話音剛落,大風吹來,周圍的一切都被吹走了。
天凈沙站在一旁荒蕪的沙海里。
遠處一只圓滾滾的小豬甩著小尾巴飛快地跑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