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節后的一天清晨，錢方突然發起燒來。簡小丹被錢方的呻吟聲驚醒，她摸了摸錢方的額頭，很燙，又摸了摸他的身上，也燙得厲害。這時，錢方并沒有醒，還迷迷糊糊地睡著，只是不時發出不舒服的呻吟聲。

簡小丹連忙推醒錢方，關切地問：“你發燒了？”

錢方依舊半睡半醒，無力地說道：“給我倒杯水，我覺得好渴。”

簡小丹趕忙下床倒了杯水，遞給錢方。過了一會兒，錢方又迷迷糊糊地睡去，簡小丹卻怎么也睡不踏實，剛要睡著就又醒來，摸摸錢方的身上是否還燙。天快亮的時候，錢方突然跑到廁所又吐又瀉，回來躺在床上沒多久，就覺得身上很冷，開始瑟瑟發抖。

簡小丹不由緊張起來，她又拿來一床被子給錢方蓋上。好不容易熬到了天亮，簡小丹臉也沒顧上洗，就急匆匆地把錢方送進了醫院。

錢方這次生病事先并沒有什么癥兆，醫生診斷說，這是由于長期的緊張勞累或者精神刺激引起的神經功能紊亂，需要好好休息和調養，如不加注意，嚴重的話可能會導致神經系統的某些疾病。不過，值得慶幸的是，錢方來的還算及時，只要休息一段時間就會沒事的。

簡小丹這才明白，錢方最終還是因為承受不了被騙的打擊而病倒了。錢方感嘆自己的脆弱，可轉念一想，人是血肉不是鋼鐵，總有脆弱的時候。原諒自己的脆弱吧，也許一時的脆弱是為了以后變得更加堅強。

錢方給曉曉打電話請了半個月的假，沒敢說自己受騙的事，他覺得那樣實在太丟人。

這天上午，在家休息的錢方接到曉曉電話，說貝特的新產品上市后，始終打不開銷路，張總讓盡快拿出一個策劃方案，以促進對新產品的銷售。問他能不能明天開始上班。錢方本來想在家里再休息幾天，但既然曉曉這么說，他決定第二天就去上班。

第二天，錢方早早就出了門。今天的天氣晴好，陽光明媚，不時還有陣陣微風吹來，讓人真切感受到“吹面不寒楊柳風”的舒適和溫暖。錢方走在街上，感覺空氣中好像有些輕霧，眼前的東西不像以前那么清晰。他使勁兒揉了揉眼睛，眼前還是覺得模糊，他不由心頭一緊，心想，會不會是自己的眼睛又開始出問題了。

錢方一到公司就去找了曉曉，曉曉沒想到他今天就能來上班，喜出望外：“你可回來了，我正為貝特公司的策劃案發愁呢。這下好了，你回來上班，我就能向張總交差了。”

曉曉一邊說，一邊拿出一打資料：“這有兩個策劃案都等著你呢。最著急的是貝特公司的促銷方案，張總昨天還打電話來催呢！”

錢方接過曉曉手中的資料，笑著道：“都給我吧，反正我也歇夠了，這星期我加班加點也要把他們趕出來。”

錢方回到座位上，先拿出貝特公司的資料來看，但上面的字卻很模糊，有些看不清。他又使勁兒揉了揉眼睛，還是看不清。他不知道是打印的不清楚，還是自己的眼睛真的出了問題，心中忐忑不安，問身邊的小林：“打印機是不是缺墨了，怎么打得這么不清楚，你再重新打一份。”

小林接過資料，詫異地看了看錢方道：“沒有啊，挺清楚的，這是貝特公司促銷活動的說明。”

小林是位剛畢業的女大學生，去年來到亞舟，被分配在策劃部工作。錢方又使勁兒揉了揉眼睛，把眼睛睜得大大的，可上面的字還是模糊的看不清。他感到一陣心慌，意識到是自己的眼睛真的出問題了，他想起了醫生說過的話：“這種眼病早期表現為夜盲，隨著年齡的增長，視力會逐漸減退，最后會導致失明。”可是，自己現在才剛剛三十出頭，正是干事業的好時候。錢方覺得腦子里“嗡嗡”作響，不敢再繼續想下去。他心里很害怕，盡管對此早有心理準備，但他一直以為等老了退休了，視力才會下降甚至看不見，他沒想到這一天竟來得這么快。他知道自己眼睛不好，平時就很少用電腦，一直堅持用紙和筆寫東西。現在，書上的字看不清了，以后怎么讀書？怎么寫作？眼前這兒有兩個策劃案馬上要完成呢！錢方心里越來越亂，但他又不敢讓公司里的人知道。

他把貝特公司的資料攤在桌上，假裝在看，心里卻如翻江倒海一般，心想：“看來，這兩個策劃案很難獨立完成了。不行的話，就把那個簡單些的方案交給小林去做，我把貝特公司的促銷方案好好做一下。”

錢方努力平靜了下心情，把剩下的資料遞給小林，道：“這個方案辛苦你來做，下周一交給我。”

小林還沒有獨立做過策劃案，猶豫地道：“我能行嗎？”

“沒問題的，你來策劃部這么久，也該試著自己獨立寫東西了。”

“那我試試吧，我寫完了，你可要給我把把關啊。”

下班的時候天還很亮，錢方走在去車站的路上，眼前依然覺得一團霧氣，就像他早晨出來的時候一樣。這時他才明白過來，并不是空氣中有霧，而是自己的眼睛開始出現問題。錢方把貝特公司的資料拿回了家，他想讓簡小丹幫她看看。

錢方一般要比簡小丹早到家，一是因為他盡量要在天黑之前趕到家里；二是因為簡小丹的工作經常需要加班。沒辦法，私人公司就是這樣，上班有點下班沒點，最可恨的是呆了一天沒什么事，就要下班了領導突然安排個活兒，就算你有一百個不情愿，也只能忍氣吞聲干完了再回家。

將近十點鐘時，簡小丹才回到家里，不用說，肯定是快下班了又來了活兒。她一進家門就聞到了雞蛋西紅柿的味道，知道錢方又是做的雞蛋西紅柿面，心里不禁嘀咕：“就不會做點別的。”但轉念一想，有熱面吃就不錯了。錢方說他不會做菜就會做面，還說最喜歡吃簡小丹做的菜，說能娶一個會做菜的老婆是一輩子的幸福。人說“人生兩大難，洗衣和做飯，寧愿洗衣不愿做飯”，雖說做飯是件辛苦的事，但在簡小丹看來，自己忙乎出來的飯錢方吃得那么香甜，她的心里倒也覺得挺美。再說，自己好像也并不那么討厭做飯，做得一手好菜也是件很享受的事。

今天錢方堅持去上班，簡小丹始終放心不下，她顧不上自己的疲憊，一進門就關心地問錢方：“今天上班感覺怎么樣，沒什么事吧？”

“能沒事嗎？一上班曉曉就給了我兩個策劃案，這兩天就要完成。我把資料都拿回家來了。”錢方故作鎮靜，他不想讓簡小丹知道他的眼病有了新的發展。

吃完晚飯都快夜里十一點了，錢方把貝特的資料拿出來攤在桌上，他睜大眼睛努力地看卻還是看不清，他想讓簡小丹幫他看看，但簡小丹卻在洗臉準備睡了。錢方感到為難，他對資料上的內容一點都不清楚，也就不知道策劃案該從何下手。按他的計劃，今天必須把策劃方案的提綱寫出來，那只能讓簡小丹幫他看那些資料了。這時，簡小丹洗完臉出來，錢方猶豫道：“你累嗎？”

“怎么不累，加了一晚上的班，累得我腰都疼了。”簡小丹揉了揉腰，不解地問：“怎么了？”

“沒事，”錢方遲疑了一下，“你要是累就先睡吧。”

“你也早點睡吧。”

“我，我今天必須把提綱寫出來。可是”

簡小丹見錢方吞吞吐吐，有些不解：“可是什么？”

錢方一臉為難：“這些資料太多，我看得眼都疼了。”

簡小丹最擔心錢方的眼睛，忙道：“眼睛疼就別看了，我來幫你看看。”

錢方如釋重負，心中暗喜：“謝天謝地，總算有辦法了！”

貝特的資料有十來頁長，簡小丹念了不到一半就已經困得不行了。錢方讓她把剩下的撿主要的幫著念了念，就讓小丹上床先睡了。

錢方找出紙和筆，伏在桌子上，把頭埋得低低的，開始寫策劃案的提綱。寫出來的字錢方看得也不是很清楚，不一會兒，眼睛就又開始疼起來。寫出來的字一個變成了兩個，眼睛就像花了一樣，寫著寫著竟然都寫錯了行。

簡小丹擔心錢方太累，躺在床上也睡不踏實。一覺醒來，發現錢方還沒有睡。她輕輕打開臥室的門，發現錢方幾乎把頭埋到了桌子上在寫東西，趕忙走過去，輕聲道：“你離桌子那么近干嘛，不怕把眼睛弄壞了？”

簡小丹的問話把錢方嚇了一跳，他驚慌失措地想把沒寫完的草稿收起來，但還沒等他收起來，簡小丹就一把拿了過去，說道：“先睡覺吧，明天再寫。”

簡小丹看了看錢方寫的草稿，不由地呆住了，錢方寫的兩頁紙上的字都不成行，有的甚至兩行字寫到了一起，很是疑惑：“怎么回事，你看看你都寫的什么呀，都串行了！”

錢方知道是怎么回事，心里更加慌了：“我，我的眼睛”

簡小丹忽然想到錢方說今天眼睛有些累，讓他幫著念資料，剛才又看見錢方趴在桌子上寫東西的樣子，不禁擔心起來，著急地問：“錢方，你的眼睛？”

錢方見簡小丹看了自己寫的草稿，知道不好再隱瞞，痛苦地道：“今天，我在公司里看資料時，發現看不清上面的字。我知道這是我的眼病開始惡化了。醫生以前就說過，將來有一天，我的視力會逐漸減退，，最后會看不見的。我左注意右注意，沒想到這一天還是來了。”

簡小丹聽了，心一下子沉了下去，她怎么也沒想到，錢方剛從受騙的打擊中走出來，又要面對眼病開始惡化的殘酷現實，她心疼地看著錢方，小聲問道：“書上的字你一點都看不清嗎？”

“看得模糊，很大的字才能看得見，小字要離得很近才能看見一點，看一會眼睛就又酸又脹，直想流淚。”

突如其來的變故讓簡小丹一時不知所措，呆了片刻，安慰錢方道：“好了，別多想了。醫生不是說了嗎？總會有這么一天的，你就順其自然，隨他去吧。”

簡小丹幫錢方把資料整理好，拉起他進了臥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