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日來，我都在細細翻看東方甫尹差人送來的那些書卷，發現那些書里的言論與冥虛子的思想有些相似之處，但又有很多不同。

可翻著翻著，我看到了其中幾卷文章的署名竟是李袞。太子傅？他的文章為何會出現在幽國？莫非他現在身在幽國？

叔父王看重的只是李袞的才學，并不接受李袞的治國之策。可李袞是個極有野心之人，倘若當時叔父王真給了他前朝職務，卻又不能令他滿足，那時他定然還是會離開，再到幽國必成西虬大患。

今日看來，叔父王當初不肯重用李袞，實乃英明之舉。

翻著翻著，發現這些書簡有些地方字跡快模糊了，于是潤了筆墨，將那些不太清晰的地方，全都描摹修補了一番。

隔著珠簾，就聽見云夕通傳道：“啟稟王妃，趙公公來了。”

“傳他進來吧。”我懶懶道，輕輕地將那些書卷收了起來，蓮步走出內殿，來到了外殿。

先是施了一禮，笑著道：“奴才給王妃請安，王妃萬福金安。”

“免禮吧。不知趙公公今日到和鳴殿來所為何事？”

此時，云夕上前來攙我移坐到外殿那把九霄椅上。

趙公公似乎膝蓋不利索，皺著眉頭，有些艱難地起身，笑道：“回王妃的話，奴才這趟來，是專程提前給您道喜來了！”

“不知是什么喜事，讓公公提前跑來道喜了？”

趙公公呵呵一笑，恭聲道：“回稟王妃，昨個奴才隨王上去了太后宮中，去了才知道，太后是讓王上去昭德宮商議給王妃賜封號之事。沒想到王上當即就召來了李長史，當著太后的面，選出了幾個封號，接著就讓奴才送去壽康宮給太王太后過目，太王太后看罷說，讓奴才送來給王妃過目。”

說著便將寫了封號的帛書雙手呈上，云夕接過來，遞給我。我將那帛書攤開在手邊的木幾上，細細瞧了瞧，一共三個，倒都是極好的封號：宸、元、和。

我正看著，趙公公忽然皺著眉頭，下意識地揉了揉膝蓋。

我笑笑，溫聲問道：“趙公公一雙腿今兒是怎么了？”

趙二嘆了口氣，委屈模樣，欲言又止，怯聲道：“王妃有所不知……前幾日，王上得知王妃把他賞賜的藥材還有綢緞，全都送給了奴才，氣得大發雷霆，罰奴才在福安閣門口跪了整整一夜，奴才這腿疼得連著這幾日都緩不過來呢……”

云夕在一旁忍不住掩面而笑，我亦忍俊不禁，輕輕咳了幾聲，正聲道：“委屈公公了，看來是我的錯，不該將那些東西賞給公公，害的公公受罰。”

趙二先是連連點頭，又慌忙頻頻搖頭，局促道：“奴才該死！王妃賞東西給奴才，奴才感激還來不及的，豈能埋怨起王妃來？只是，求王妃下次可千萬再這樣難為奴才了，奴才死不足惜，只是王上他……真是發了好大的火……奴才也沒想到，王上他竟會為此發那么大的脾氣……”

我微微怔了怔，打趣道：“王上還真是有趣，他發了很大的脾氣么？”

趙公公戰兢道：“是。昨個去昭德宮說要給王妃賜封號的時候，幸好王上氣已經消了，沒有遷怒到這件事上來。這賜封對王妃來說可是一件大事，奴才當時可真是為王妃捏一把汗哪。”

我笑笑，便將那帛書親自收好，交給他，溫聲道：“這三個字，我瞧著都是極好的封號，除了一個‘宸’字，我自覺當不起，剩下的還是交由王上定奪吧。”

宸，北辰所在、星天之樞。意指天宮，天帝居所，乃帝王、王位的象征。實在太過尊貴，我剛入幽宮，若得此封號，必引來后宮側目，想來幽王和太王太后也必會認為我狂妄自大，沒有分寸。還未承寵，怕已樹敵萬千。

趙二看了眼我的神色，接著道：“王妃有所不知，這三個封號是王上命新來的那位李長史給選的。這位新來的李長史博學多才，聽說也是西虬人，深受王上賞識。”

我本淡淡聽著，聽他說罷，卻突然一驚。

“慢著，你方才說新來的李長史是從西虬來的？”

趙公公一臉糊涂，忙答：“是，那李長史名叫李袞，剛來幽國沒多久，也不知是用了什么辦法，令王上對他所說的話十分信服。現在負責每日為王上講學，剛任命為長史。”

原來真的是太子傅！他果然來了幽國。

“王上贈我的那些書，我都一一仔細讀過了，那其中幾卷便是李袞所作，此人才智過人，王上賞識他是必然。”

“是，王妃所言極是。”趙二附和道。

“公公回去復命，可將那些書卷也帶回去，書卷太沉，公公的腿剛受了罰又不方便，我讓魏進跟小順抱著書卷，隨公公回去。”

“諾。奴才謝王妃體恤。那奴才這就回去復命去了，封號一旦定下來，擇日便要舉行賜封大典，還請王妃調養好身子，奴才在這兒先向王妃道喜了。”

“謝公公。”

說罷，便吩咐云夕召魏進和小順去抱書，送趙公公回去。

看來，我得想法子去跟李袞見上一面了，一來剛好探探他來幽的目的，二來有些話也要當面和他交代一番。

不過他應已知道，受封之人就是我。

或是等些日子罷，估摸著，就算我不去見他，他也勢必會來見我的。

從前太子傅待我跟太子還算不錯，若不是叔父王不愿重用他，又將他驅逐出國，想必他也不會來此地。眼下，只怕他對西虬懷有很深的恨意。

既然東方甫尹這般賞識他，想必也是極為推崇他的思想主張，以及冥虛子的治國強國之論。

那么，一切都如李袞當年多言，幽的確有滅六國之心。

一旦舉行賜封大典，賜封當日，我便要承寵了。想來，心里忽然七上八下，有些慌張。

我走到床榻前，蹲下來，從床底下取出了那個裝了“春歸丸”的鎏金匣子，看了看又放了回去。

看來，我得想辦法快點弄來那些藥材，偷偷配一些玉禁散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