輦車早早便在殿外候著了,只帶了甘棠、芣苢陪我前去壽康宮。
到了壽康宮門口,從輦車上下來,就有一個紅衣宮女候在那里。
只見她微微低著頭,上前來規規矩矩地施了一禮,柔聲道:“奴婢紅葉奉太王太后之命,在此恭候王妃。”
“起身吧。”
“諾。太王太后今日宴請各位王妃的地方設在了落梅軒,請王妃隨奴婢一起前往。”
她這一起身,我方才看清楚她的樣子,蛾眉杏眼,體態玲瓏,紅色宮衣更襯得肌膚勝雪,只是那眼波流轉間總有一絲淡淡的哀愁。
紅葉在前面為我主仆三人引路,不一會兒,便來到了位于壽康宮主殿后面的落梅軒。
恰如其名。滿院子的梅花樹,姿態各異,修剪的十分好,只是此時還不到開花時節。
不知為何,眼前竟不自覺地浮現出兒時與母后一同賞梅的情景,不由得一時駐足,愣了神。
母后在世的時候也是最喜愛梅花。冬日下小雪的時候,母后常常坐在亭子里賞梅,命人取了雪水來烹茶,一邊喝著茶,一邊吃著糕點果子,置身在那紅梅雪海里,周身都被暗香縈繞。
險些濕了眼眶,正回神轉身要走,身后傳來一個十分溫婉的聲音。
“不知這位妹妹可是那位新入宮的從西虬來的王妃?”
我回身一看,正朝我溫婉地笑著。
那女子約二十出頭,眉如翠羽,肌如白雪,腰如束素,齒如含貝,梳著高高的九鬟望仙髻,頭上戴了一枝百寶攢珠金步搖,身著絳紫色織錦金線滾邊曳地寬袍,腰間是鑲了紫色寶石的銀絲提花玄色緞帶,姿態高貴優容。
“奴婢叩見曦王妃,曦王妃金安。”
只見周身的宮人們紛紛跪下施禮。
原來是曦王妃,她是幽國衛國公風伯崎的女兒風云曦。
早前,聽甘棠向我介紹過各宮的妃嬪都是什么身家來頭,加上私下里從云夕那兒側面打聽到一些,因此我對這幾位王妃并非一無所知。
記得上次,我在念園無意中聽到翎王妃的婢女議論,就知道這位曦王妃深得太王太后器重,也是太王太后中意的王后人選。
今日得見,果然端莊持重,氣度雍容不凡。
風、花、雪、月四家,在幽國是聞名朝野內外的四大家族。嫣王妃花無嫣是平陽侯花無澈的妹妹,翎王妃雪玲瓏是西陵侯雪琛的女兒,瓊王妃月兮瓊是嶺南侯月踐的妹妹。
我恭敬地欠身向她施了一禮,恭聲道:“司徒狐璽見過曦王妃。”
“狐璽妹妹快免禮,你我雖初次見面,但我對狐璽妹妹已久仰大名。今日得見,果真驚為天人。”
曦王妃笑盈盈地打量著我,說話語調極其柔和,眉目間盡是和善。
“曦王妃過講,狐璽初來幽宮,往后還請曦王妃多指教。”
“狐璽妹妹過謙了。往后只管叫我曦姐姐便是了,這幽宮里頭規矩繁多,咱們私底下不必講究這些。”
“狐璽記住了,曦姐姐多照應。”
“你看,這就是了。如此一來,大家就不那么生分了。”
此時,太王太后宮里的掌事宮女云姑從內殿出來了,見我與曦王妃正寒暄著,便上前來先是微微施禮:“見過二位王妃,晚膳的時辰差不多到了,太王太后和其他幾位妃嬪都已在內殿,還請二位先隨奴婢入內殿用膳。”
“有勞云姑姑了。”
我與曦王妃幾乎異口同聲,相視一笑,便隨云姑進去了。
一進去,便直直地朝著內殿上方坐著的太王太后走去,我與曦王妃同時跪下來行禮。
“免禮,快免禮。”
太王太后今日看上去格外高興,連衣著、發飾都跟著比平時稍明艷些。
我與曦王妃各自順著云姑的指引入座。
一入席,只覺著周身都是灼人的目光。
曦王妃坐在太王太后的右下方第一個位置,我則被安排落座在太王太后左下方第一個位置上。如此,我心中已隱約推測出,以曦王妃為首,坐在她右手往下另三位應分別是:嫣王妃、翎王妃、瓊王妃。那么,我左手往下的方向應該就是漱毓宮的兩位夫人了。
個個都是明艷華燦的美人,我不好細細打量她們每個人,只匆匆掃一眼,便規規矩矩地維持著儀態。
見各自落座,太王太后笑盈盈地說道:“今日哀家在落梅軒設宴,幽王后宮的妃嬪里,除了這一位新入宮的王妃,你們幾個可都是陪在幽王身邊最早的妃嬪了。這一來哀家想讓你們都互相認識一下,以后也好多多走動、互相照應,共同為幽王分憂,多為王室開枝散葉,綿延子嗣。二來哀家對仙家道法很有興致,終日里清修,也已經好久沒跟你們一起熱鬧了。”
“臣妾謹遵太王太后教誨。”
眾妃嬪一同側身跪下向太王太后施禮謝恩。
“狐璽。”太王太后笑盈盈喚我名字。
“臣妾在。”我連忙依禮跪著,溫聲應著。
“你對面這位是曦王妃,依次是嫣王妃、翎王妃、瓊王妃,坐在你旁邊的分別是裴夫人和云夫人,快快見過你的這些姐姐們。”太王太后輕輕揮起衣袖,示意我向她們問候。
“喏。”我一面應聲,一面轉向她們,欠身一一施禮:“狐璽見過各位姐姐。”
眾人皆回禮。
還沒等我坐好,翎王妃已先開了口,語氣與眉目間盡是說不上來的意味。
“瞧瞧,大名鼎鼎的天澤公主,果然名不虛傳!真是個標致的人兒啊,妹妹這么一出現,怕是天上的仙女也不敢下凡來了。”
這翎王妃名叫雪玲瓏,是西陵侯雪琛的掌上明珠,西陵候屢建戰功,雪家如今在幽國手握重兵,那幽王對雪家頗為倚重。只一個念園,便可知在幽宮里風頭無兩,極盡恩寵。
我細細打量著她,只見她穿了一件金銀雙線織雀的緋色緞面曳地寬袍,梳著十二環的望仙髻,密發處斜插著一支八寶攢金翡翠簪子,眼波動人,柔情綽態,媚於語言。
“玲瓏姐姐謬贊了,往后還請玲瓏姐姐多多關照。”
“那是自然。”
她假意笑著,只看我一眼,眼神便飄向一邊,以示輕蔑。
我毫不在意,微微一笑,便將目光投向了曦姐姐。
我是打心底不在意這雪玲瓏對我態度如何,彼此面上客套一番也就罷了。此人既囂張又愚蠢,若不知收斂,他日必有遭殃之時,萬萬不可交也。
單是先前在念園聽到那些話語,心中對她已判斷出八九,今日一見,覺得與我先前對她的判斷毫無出入,甚至她比我想象中還要驕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