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賞燈,看放煙花,我倒是很高興。
前頭有條船上坐著皇上和阿哥們,我跑到甲板上去看。這是看見康熙的真容了,和歷史書上的畫像不是太像。有人在身后陰陽怪氣起來,我一回頭,原來是剛才要我露一手的那個女人。一打聽,才知道她是輔國公納蘭家里的側福晉清華,新娶的。我懶得理她。
那船掉轉方向的時候,我看見船尾坐著十三阿哥,于是搖了搖手,沒敢叫他,隱隱約約感覺到他也對我笑了一下。
這一天鬧得有點晚了。
回去的時候才想起來,雖然是中秋,連月亮都沒好好賞。因此叫春香在院子里擺了一些月餅和水果,等著希誠回家里來。
石凳有四張,我就讓幾個丫鬟的家丁都來,搬椅子出來坐也成。他們都不敢。我說:“別唧唧歪歪的,來吧。”大家只好坐了。然后喝著酒,吃著水果,看著月亮。我高興了,給他們唱了一首《十五的月亮》。希誠邊笑著走進來說:“這般動人的嗓音,必定是我娘子了。”
我們各自說了今天的見聞。
希誠說:“我聽人說你和十三阿哥挺好的。”
我雖然不是那么在乎古代的所謂貞潔,可是聽了這話,心里也有些擔憂。他見我不出聲,笑著說:“若是成了知己,這也難得。”這種話從他口中說出來,我都不大相信了,還以為男人必定在意這些。
“就是學習的時候見到了十三阿哥。”我吃了個柿子,一臉都是果汁,“你知道我是個話癆,見到人就說個不停的。”
希誠抬手用手帕給我擦擦嘴,笑了笑。
中秋過后,就不必經常到宮里去學規矩了。偶爾希誠會捎上我。我跟那個老宮女始終混得不熟,可能是她故意不靠近我吧。那些迂腐的東西我是了解了不少,住得久了有時候也會不自覺地跟著做了,他們會欣喜。可是我心底里還是抵觸的,清醒的時候絕對不愿做出十足奴性的行為來。
這天見到十三阿哥,他先微笑地看著我。我知道他想等我行禮,可我還是咧嘴一笑:“嘿!早啊!”他哈哈一聲:“什么時候才能為我開個恩。”
兩人并肩走起來,十三說:“你家妹妹有好消息了。”
我想不起來烏雅家里哪個小女孩兒了,忙問。“就是你小姑子寧兒,聽說封了寧貴人。”十三告訴我,“是個小美人吧?”
寧兒做了貴人,她家里必定高興得很,起碼比燕兒要爭氣了。可是一如宮門深似海,想到她將來也沒有在康熙身邊留下個名兒,心里就替她有些心酸。
“真是奇特。”十三邊說邊瞥我。我有些奇怪,望著他。“這大凡能配上達官人家的,必定是美艷動人,起碼也中上的姿色。為何你就能嫁瓜爾佳家大公子呢,他好歹也是個御前侍衛了。說起才名,如今我也沒覺著你多有才。”
我沒好氣地白他一眼。你損吧。我心想。
十三邊又笑起來:“要說是有些吸引力,大概就屬這無拘無束的性格了。”
我們在御花園外面遇上了十四阿哥。他向十三行禮,完了又看我。我看看他,又看看十三,這可謂面面相覷。十三笑了一聲:“這希誠家的媳婦兒不是陌生人,私底下的,就不必講究了吧。”我才恍然大悟,原來十四在等我跟他問好。
十四阿哥也笑起來:“我就說希誠怎么一天到晚惦記著他家媳婦兒,原來是有這般直率的性子,行事也可愛。”我的面紅了,又趕緊抬頭,怕讓人看見。他們寒暄了幾句,十四跟我說:“有一樁事倒是需要問過福晉的。”我說:“不敢不敢。”十三撲哧:“得了,裝模作樣的。”
“前兒我給希誠說了一門親事兒,是鎮國將軍巴雅拉大人家里的小女兒巧珠,年方十四,長得是標志可愛。”十四阿哥說的時候很得意,大概覺得咱們這是高攀了。“好歹也要你這正福晉點個頭吧。”
我的臉色驟變,咬牙切齒地說:“我不同意。”
十三和十四都同時愣了。十四阿哥陰沉了下來,丟下一句:“這也由不得你了,我準備叫皇阿瑪賜婚。希誠和我一起多年,我不愿看他耗著。”說完就轉身走了。
他這么一說,我氣極了,指著他的背影對十三阿哥嚷:“什么叫做耗著!有人這么離間別人夫妻感情的嗎!”十三阿哥勸了我半天,勸不過來。他看我的雙眼布滿了血絲,搖搖頭說:“善妒也是七出之一,小眉,你莫要如此了。”
我慢慢地冷靜了下來。想來這些日子,我在這里簡直就是虛度光陰。除了每日水土不服地與人交往,同人談一些沒有明目的曖昧之情,結果什么也沒得到。要說是這場時光旅行的最大收獲,恐怕就是親眼看見了康熙和雍正的樣子。還有圓明園沒有燒毀之前的模樣。
歷史于我無關。我于歷史也無關。
既然如此,我何必在意那么多。
我和十三阿哥走了一陣,他對我說:“娶個側福晉也不代表你在希誠心里沒了位置,好生待自己才是正道。”我輕輕地把腦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嘆了口氣:“太累了,我想要回去了。”十三有點訝異,縮了縮肩膀,退到了一邊:“去吧,歇會兒。”我勉強對著他笑了一下:“十三阿哥吉祥了哦!”
晚上回到府里,我還是不可避免地同希誠吵了一架。
他起初說他并沒有娶偏房的心,只是十四阿哥一番好意。
我說:“你覺得他這是好意,就說明你心里還是想的。”
“你何苦這樣無理取鬧!”
我知我是無理取鬧,甚至念頭一閃,覺得自己是在將他往另一頭推。可是我還是難過,想著他的微笑竟然要有人分享了。
上一個男朋友是因為畢業了,要回去了,不得已才分開的,我傷心了不過三個星期。也許是大學的簡單生活并不讓我對他產生多少依戀。
可這一場爭吵持續了整整一個月。累得我身心疲倦,夜里也睡不好。
寧兒正式進宮之后,我在府里更是個被孤立的。只有春香和夏葉總是好言相勸,我也聽不進去,流眼淚的時候,我摸摸自己的心臟,明明不在意的,可是為何還是那樣難過。
終于挑了一個晴朗的日子,十三阿哥的福晉忽然邀請我到她府邸去。可是車子走到一半,改了道往圓明園了。我在路上顛簸了一陣,還以為是綁架。下車之后一看,發現是十三阿哥。他說:“今兒跟四哥進來面圣,得了空,就想起你來。也不知你在家中與夫大戰鬧成何樣了,特宣你來關心關心。”我哭笑不得。
“來吧,在我這里無需拘束。”他給我倒了杯酒,“你本來也不是個拘束的人。”
我們喝了兩杯,他也沒真的問起希誠娶小老婆的事情,只是左右而言他。我知道他的心意。聊的都是吃喝玩樂,可以讓自己心胸舒暢。“說到古今書作,你倒真是知道得很少。”十三說。我說:“是啊,我又不是學中文的,就知道四大名著和唐宋八大家已經很不錯了。”他好奇一問:“什么四大名著?”我才想說,又想起這時候《紅樓夢》還沒出來,于是笑了笑,隨口回答道:“《三國演義》、《水滸傳》、《西游記》,還有《杜十娘》唄!”十三哈哈地說:“又渾說了。”
我知道他在深宮里,見識一定沒有很多,起碼這周圍幾省以外的世界,他不會很知道。因此我又說了一些旅游見聞啊,山里傳說啊。這十三聽得入迷了,一下子就恢復到了一個十八十九歲少年的神態。
我說完了之后,看他還沒回過神來,就笑著推他一下:“喂,傻了呀!”十三愣了一下,鼓掌道:“好有意思,你說的外邦的軼事,我竟是一點兒都沒聽過。”我笑了起來,《一千零一夜》你當然沒聽過,這也夠我講好幾年了。
雖然是這么說,我最近也萌生了回去的想法。又把那罐咖啡翻了出來,仔細看看,仍然在保質期內。未曾試過,但也有個想頭,那是我和未來唯一的聯系了。
十三送我出去的時候,我的心忽然動了動,問他:“十三爺,如果我叫你放棄眼前的一切,包括四爺,你會不會答應?”
他沒料到我這么問,皺著眉頭打量我:“你說的是什么胡話。”他用力地揮揮手,好像在驅趕什么:“我就當什么也沒聽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