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
敖龍傅將我囚禁在了龍宮,其實他不用如此的,我如今,萬萬是不敢再去哪禍害他人的。
“阿垚,你我尚且差個拜堂,這身嫁衣,我還替你留著。”敖龍傅同我說話時歡喜的像個孩子,我深深吸了一口氣緩緩道:“敖龍傅,我已經不是以前的白垚的。”
“對了。”他似乎沒有聽到我說什么,伸手,掌心是幽光。
“你那徒弟太嘴硬,于是我將他煉化了,你可歡喜?”敖龍傅明明是笑著的,卻比寒冬還要人覺得冷冽。
“敖龍傅。”我看著幽光,有一瞬間失神。
我這個師父當的其實很是吊兒郎當,我將他撿回來時,不過是覺著九重天冷清,我本是無意而為,可是他卻守了我一輩子。
“放他輪回吧。”我別開臉,是我讓他從凡人成了半個散仙,他其實和我一樣一直不喜歡九重天,可是他為了守著我,為了等著我,為了這么一個沒心沒肺的師父,在九重天上里活了十萬年。
“既是你說的,自然好。”他拉起我的手,我掙脫開有些漠然:“你是不是知道孫悟空用取魂之術將我喚回這里。”
敖龍傅眸子暗淡,不過一瞬又是笑意:“是。”
“阿垚,我待你,是真心的。”
他笑著說完,我頓時寒意四起。
若這就是他待人的真心,那我倒是見識了。
他下了這樣大的一盤棋,要的究竟是什么?
如果說只是為了我,那么從一開始,他就不會裝作不認識我,更不會在十萬年前連我也算計進去。
“敖龍傅,不要再自欺欺人了。”我看著他,忽然有些想不起來我從什么時候開始就不會對他笑了:“你想求仁得仁,何必拿我當這個幌子?”
“白垚。”敖龍傅放下手里的衣服蹲到我的身旁,將自己的臉深深的埋在我的雙膝上:“他是魔,十萬年前你同他勢不兩立,十萬年后你也不能同他攜手白頭。”
“可你也是。”我有些麻木,他緩緩抬頭,眉心的魔火讓我眼皮跳了一跳。
“怎么,想殺了我滅口?”可我已經不再是白垚了,我是紫白菜,天生愛在作死邊緣試探的紫白菜。
“想來那日邱色是發現了這個秘密,才會說你騙了九重天所有仙神這句話。”我嗤笑一聲:“是啊,堂堂要登龍位的西海三太子,竟早已不是個神,一向容不下妖魔的九重天,果真折了臉面。”
敖龍傅伸手想要控制我的內丹,我疼得直冒冷汗,卻還是保持著嗤笑的模樣看著他,他最終還是怒了,起身扯起我狠狠摔在床榻上,死死地按住我的雙手,眼里血絲:“白垚,你如此不愿受我控制,當真以為我不會殺了你?”
我疼得臉上抽搐了一下,看著他這樣的模樣又有一絲好笑:“敖龍傅你是不是忘了,白垚已經在十萬年前就已經被你逼著自刎而亡,而我是紫白采,是臭猴子從鐵籠里救下來的紫白采,不用你強逼,我也敢死。”
敖龍傅的臉越發難看,連手上都用勁了不少,他就這么死死地盯著我,我看著他,有些無可奈何。
看夠了也是該放手了,可他卻俯下身來,這種場面我委實不知道該怎么應對,我的手被他用一道仙術捆在床頭,瞬間有些慌神:“敖龍傅,你不會......”
他一只手掐住我的臉冷語:“你原本就是我的妻。”
他這話說的不對,我與他是在我死后在求得天神許的婚事,而在人世間歷劫時,我嫁的人也是臭猴子,所以他顯然是強詞奪理。
他在我耳邊私摩,指腹劃過我的唇角,我被他用手掐著臉,連側開的機會都沒有。
“阿垚......”他吻著我的嘴角喃語,我緊緊閉著嘴,可他明顯不僅僅只是想親吻,憋著眼淚,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他能給的,我都能給你。”敖龍傅似乎癡迷著這樣被定住后乖巧的我,我厭惡的看著他,他一怔,似乎有些清醒,卻也只是一瞬就捂住了我的雙眼。
我只知道自己像個光溜溜的泥鰍,何其羞恥。
“三太子殿下——”似乎有人推門而進,雖說這香艷的一幕被他人看見未免不堪,但此人到底算是我的一根救命稻草。
“滾出去!”被擾了興致的敖龍傅有些暴躁,似乎將此人震了出來合上了門:“如此魯莽,留你不得。”
“是...是九司的西靈帝君來了。”聲音有些害怕,敖龍傅松開手,我的眼前恢復清明,他用被褥將我裹住后才穿好了衣裳,額心的魔火也一點一點消失不見。
敖龍傅走時還不忘吻一下我的眉心,我側開臉,他便只吻到了我的眉角。
“別想著逃跑,你躲不掉的。”敖龍傅轉身出去,又在殿門外設了一道結界。
我閉眼,是淚。
我忽然很想念花果山,我總以為現代才是我的家,如今才知道,有臭猴子在的地方,才是家。
我挑斷了他的手筋腳筋,如今他被觀音大士護著,敖龍傅奈何不了他,我是個將死之人,我只想我的意中人日后能回到他原本高高在上的地位。
我前世沒心沒肺害了他,今世就要一心一意將他捧回去。
敖龍傅回來時是半夜,那時我清醒的狠,轉頭就和他在黑暗之中四目相對。
他顯然沒想到我不是裝睡應對,于是解開仙鎖反倒有些手足無措:“今日是我……”
“敖龍傅。”我打斷他,雙手被捆了這么久已經失去了知覺于是還是保持著之前的姿勢:“你想要四海八荒都折服堂堂正正的登上王位,如今你做到了,你何時何地都可以當上這西海龍王,你還要求什么呢,難道是想求我這個人?”
“是。”敖龍傅坐在床榻旁,我下意識往后一縮,他神色有一絲傷神:“可你從來都不愿意陪著我。”
“白垚。”他似乎在回憶:“你先前沒有七情六竅,我說什么你都會聽,不過歷了一場劫,你卻愛上了他人,你明明是因我而生,最后卻要因他人而死。”
“你以前從來不知道什么叫情。”他低頭看我:“可只是死了一次,看到我為了取琉璃盞丟了一塊護心鱗便哭的那樣傷心難過,我內心歡喜極了,原來你會哭,也會笑。”
“可這樣的你,我從未擁有過,可你為了他,愿意三番四次的不顧性命,你叫我怎么平衡?”其實我一直沒有看懂敖龍傅,無論是輕佻風流還是心思深沉,我一樣都沒有看懂過。
可我卻不愿聽他這一番肺腑之言。
“你我是從什么時候開始就變成這樣了呢?”敖龍傅拽緊床沿,最后還是緩緩開了口:“白采.......”
這是這么久以來,我第一次聽到他這樣喚我。
敖龍傅起身,走到一半又停下來:“你與我的婚事會由西靈帝君重新操辦,若再有人鬧事,自有西靈帝君出手。”
我把頭轉過去,一言不發。
一念成魔,原來是真的。
十二。
敖龍傅沒有再設下結界困住我,可我依舊哪也沒去的待在殿里。
他讓四海八荒都知道七日后我會與他成親,所謂大婚,不過又是他的一個幌子。他想用我引出臭猴子,找一個冠冕堂皇的理由殺了他。
“火焰山鐵扇公主求見神女。”一婢女忽然出現,我一驚,打碎了手里的茶杯。
“敖龍傅呢?”
“三太子今日上了九重天儀事。”婢女低眉,我點點頭才道:“請鐵扇公主進來。”
婢女應下,不一會兒紫霞拿著折扇一搖一搖的進來,我示意殿中婢女應數退出去,才起身拉住她的手:“你怎生來了?”
“姐姐。”紫霞有一絲遲疑,最后還是坐在我身旁輕語:“你當真是要嫁給他了?”
“紫霞。”我看著她,眼中有一絲恍惚:“敖龍傅當我是白垚,臭猴子當我是白清玄,唯獨與你們相處,是以紫白采的身份活了一世,我很開心。”
“我啊,本就是那個不屬于這個世界的紫白采。”我低眉淺笑:“我知道臭猴子一定會來搶親,可我既希望他來,又希望他不來。”
“姐姐,我聽不懂......”紫霞眼中有淚:“但是,你可不可以,不要再像當初那樣,那樣死掉......”
她已泣不成聲,想來是覺得我又要做什么傻事,我拍拍她的肩,不知道該怎么說下去。
“我會好好活著的。”我緩緩握住她的手:“原先,我不懂他的心意,可如今不同,我的心上人亦心上有我,我若就這么不明不白的死了,虧得狠。”
我還想說些話,龍宮里卻遠遠的就傳來龍嘯之聲,我蹙眉示意紫霞,紫霞立即擦干了眼淚,門外急匆匆的進來一個身影,見著我還在這才放慢了腳步走來。
“紫霞,你先回去。”我雖是同紫霞說話,眼神卻是看著敖龍傅,紫霞起身從敖龍傅身旁走過時打了個冷顫,的確,這樣的敖龍傅,我看了都是要害怕的。
“阿垚,這是南海送來的賀禮,你看著,可喜歡?”敖龍傅從袖中掏出一個小盒子遞給我,我伸手端起茶杯飲了一口,他也不惱,將盒子打開放在我的眼前,夜明珠白天不亮,卻也是好看的,我瞥了一眼抬頭看著他,想了想才道:“我原本怕他來,可如今想想,他生我亦生,他死我亦難活。”
“敖龍傅,你如今靈力大增,天神都要忌憚三分,何苦非要與他過不去?”我放在茶杯將盒子合上:“可你若再利用我傷他一分,我便是不要這條命,也會十倍奉還于你。”
“你待他,可真是真心實意。”敖龍傅似笑非笑,緩緩蹲在我身旁握住我的手:“阿垚,你是因我而生,自然也該因我而死。”
“我已經為了你死過一次了。”我歪頭又語:“當初的白垚或許是對你聽之任之,可我是紫白采,既不因你而生,也不會因你而死。”
“敖龍傅。”我看著他眉間漸隱漸現的魔火心口一疼,這鎖魂咒果真是個讓人聽話的好東西,我狠狠喘了兩口氣才能說話:“我會同你成親,只是今后,你不能再與他為敵。”
敖龍傅抬頭,眸里情緒不明,我誠懇的看著他:“心甘情愿的和你成親,從今以后,與他不復相見。”
“甚好。”敖龍傅將臉埋在我的手心之中,有些冰涼:“甚好。”
十三。
成親前夜我難以安眠,回想了很多事,這些事有關于白垚,有關于白清玄,卻沒有一件是屬于紫白采。
我愛了臭猴子整整三世,可每一世都不曾有過善果。
是我忘了,他日后終歸是一尊受世人敬仰的佛,而我,只是他成佛前的劫。
“白清玄。”身后的聲音把我的思緒拉回,我轉頭看著來人,良久才想起了她的名字:“紅沅?”
我還沒說什么,她就直直的倒下,龍宮里有細微的腳步聲,我將紅沅扶上床榻,施法看看她的丹元,卻不想是空的,我收回靈力,右眼跳了跳。
忽然有一陣急促的腳步聲越來越近,我立馬將室內幾顆照明的夜明珠掩住光芒,用被褥遮住我倆躺在了它身旁,不一會兒就是敲門聲,來人見我不回應便推門,我立即撐著起身故作慵懶:“誰?”
隔著屏風依稀可見門又合上了,敖龍傅的聲音很溫和:“驚醒你了?”
我覺得他這話委實算的上是廢話,我“嗯”了一聲又躺下,將藏在被褥里的紅沅又往里面推了推,我委實是不喜歡她的,可這時我卻必須要護著她。
畢竟她身上有我太多想要知道的秘密。
敖龍傅走遠以后我才起身施法,她傷的很重,尤其是腳腕處都依稀可見白骨,觸目驚心。
在我可知的記憶中,那時我封印了靈力成為一個凡人接近臭猴子時,紅沅便已經守在他身旁三百年了。
她委實傷的太重,我用靈力使她緩緩清醒,卻也不過是暫時護住了她的魂魄,能撐多久也是個未知數。
“你的丹元呢?”我坐在床榻旁看著她,她別過臉去悶聲:“白清玄,別以為我會感激你。”
“你這是有多金貴,讓我還需要你的感激。”我嗤笑,她微怒看我,而后又諷笑:“是啊,你哪里需要我的安慰。”
“你冒死逃出來找我,就是同我吵鬧的?”我說完她的臉色越發難看,像是憋了心里好大的氣才道:“白清玄,我原本,也是個善心的妖。”
我萬萬沒想到她會說這么一句話,頓時就有些懵懂了:“你這是何意?”
“若非是敖龍傅……”紅沅語氣里都是赤裸裸的恨意,她抬眼又道:“若非是敖龍傅當年挖去了我的丹元威脅于我,我又怎會離開小猴子,讓你有機可趁的傷害小猴子一次又一次。”
“白清玄,你莫不是忘了當年小猴子便是被你一手抽骨挖心,散去三魂七魄滿身靈力,連獨獨留下的一顆心也要關在那不見天日的靈石里整整五百年!”紅沅猛的咳嗽了幾聲,又冷冷發笑:“你是欠了小猴子,卻也不用這樣委屈了自己,敖龍傅如今的修為是天神也是要忌憚幾分的,你以為你同他成了親,就可以護住小猴子了?”
“說夠了沒有。”我打斷她的憤怒,挑眉:“毀身散魄,石中讓他被困數百年是我沒錯,可你莫不是忘了幽冥以魂聚魂,陰川河底取石心亦也是我,而不是你紅沅。”
“白清玄會傷害他,白垚會覺得虧欠,可紫白采就是紫白采,她不虧欠任何人,亦也不愧疚任何人。”這一陣子發生的事本纏繞著我讓我喘不過氣來,這一下子說出來了,心中不免痛快,紅沅愣了愣,緩緩低頭:“是啊,你終歸不是她了。”
“白...紫白采,小猴子的那顆心,是不是在敖龍傅的身上?”紅沅問的我啞口無言。
那時敖龍傅需要神力,挖出來的那顆心,白垚的確是給了他,而女媧石困住的,不過是孫悟空的一縷神識。
所以才會需要以魂聚魂,需要陰川石心,使得他再次復活。
“你最后的那一竅,還給你。”紅沅的身子撐不了多久,她從額心取出一個閃著青色光芒的東西放置在手心,臉色蒼白:“別忘了,他曾經是高高在上的神。”
“我將你的東西還給你,也請你,將他的東西還給他。”紅沅將我的那一竅放入我的額心,心絞如麻,我捂著心口蹲下,其實這一竅于我而言已經可有可無,不懂情,才能真正看透情,有了這情,偏生會有了無盡的牽掛與不舍。
“敖龍傅想傾覆整個九重天,攔住他,攔住......”所謂人之將死其言也善,而紅沅同我說的最后一句話,是“對不起”。
我看著紅沅幻回原型又一點一點的消失,不免心中有些悲涼。
她的這一生,從未為了自己而活過,猶如當年不知情為何物的白垚。
我靠著床邊就這么雙膝抱著過了一夜,地板的涼意使得自己無時無刻都清醒的知道,我的心上人,如今也是備受煎熬,而他,就算如此,依舊也不會放棄任何救我的機會。
十三。
龍宮的婢女為我換上了喜服,許是這些日來憂思過慮,身形未免消瘦,婢女便將束繩又捆緊多繞了幾圈,敖龍傅說這是量身定制的,可這衣服就猶如這世事難料的道理,安排的再妥當,也不會事事皆如人意。
披上紅紗遮面,婢女攙扶著我起身,大門被推開,今日龍宮不似往日冰冷,想來外面的世界,定是個艷陽高照的好日子。
“白采。”手忽然被執住,敖龍傅的言語里都能聽出他的喜悅之情:“從今以后,你我便是夫妻了。”
我沒有回答他,只是將手抽回,緩緩道:“九重天的仙神,可是都到了?”
“白采,我雖答應了不殺他,可你也最好想著他今日不會出現,如今那上座坐的是天神與西靈帝君,他若來了,你以為這九重天的仙神,會放過一個魔頭?”敖龍傅又將手伸到我身前,我低頭閉眼深深吸了一口氣,最終還是握住了他的手。
紅紗朦朧,我恍惚看到在場坐著的每一個仙神都是臭猴子,或喜或怒,或悲或惱,我眼中有淚,擁著完整的神魄真是不好,原不想他在我心中,已是這般重要了。
“天神,帝君。”敖龍傅停住步伐,我被他死死執住了手,像是在警告我此時必須安安分分的待在原地。
我無心聽他們談論九重天上的事,更不想接受這些祝福,只好低頭輕嘆,想來我這一生也是個傳奇,本是個人,卻無端成了只靈狐,最后不想還算的上半個仙神,我的心上人是傳說中身披鎧甲又會七十二變的孫悟空,如今搶我當妻子的還是這快要成西海龍王的三太子。
敖龍傅緊握著我叩拜天地,我微微掙扎一下就被他控制住,不由揚唇輕輕嗤笑了一聲。
“白垚,你為何而笑?”我不知是誰開口問了這話,便抬頭看著殿上:“自然是笑……”
敖龍傅不知我魂魄已齊,便還要想著用鎖魂咒去控制我,我又笑:“笑龍宮好生小氣,來的明明都是九重天的貴客,怎么會用凡間這種俗酒來招待仙神。”
我緩緩起身,敖龍傅握住我的手微松,我掀開紅紗,俯視著跪在地上的敖龍傅:“三太子,你用鎖魂咒鎖我內丹,我就不可以自毀內丹,控你心脈么?”
“你,要與我同歸于盡。”敖龍傅的聲音聽著委實讓人害怕,我揮手,那些仙神的酒盞一一摔在地面上,頓時一股藍煙從地面升起,一仙神膽量小便受驚后仰摔下坐席:“這……這是……吸食內丹的魔界禁術……”
“可笑……真是,可笑至極……”敖龍傅喃喃完這句話,龍宮四周突顯結界,我眉眼一跳,捂著心口往后大退嘔出一口黑血。
“魔……”
仙神大亂,大抵都不曾想到自己不過是來打個醬油的,卻無端要丟命在這里,殿上端坐的天神與西靈帝君十分安然,龍宮寒冰四起形成一個半弧形的結界將這個大殿圍住,并散出一條又一條墨綠色的形似鐵鏈模樣的煙霧,絞住了在座仙神的脖頸使其不能動彈,敖龍傅用此吸食著仙神之力,緩緩起身,眉心火紋,我心口越發疼痛,想來是敖龍傅沖破了我的禁術,我立即念著口訣,敖龍傅神色我看不明了,像是悲極反怒,他這時被我定在原地無法動彈,看殿上坐著的天神與帝君忽然一變,成為一縷青煙不見。
“昨夜,我藏了紅沅。”我故意上送天神與帝君的請帖改晚了一個時辰,我不是大慈大悲的佛,不是九重天的仙神一一都救得了,我想著只要天神與帝君若無事,就算是我殺不了敖龍傅,敖龍傅也無法用這個魔界禁咒將整個九重天都傾覆。
“白垚。”敖龍傅咬牙切齒的說出這個名字以后大笑,殿中的仙神大多都被吸食得沒了生氣躺在地上,我咳嗽了兩聲揚唇而笑:“我可不是白垚,我,是,紫白采啊!”
白垚是寧可自己死也不會動手傷敖龍傅一絲一毫,而我不是。
我一直糾結于自己到底是誰,卻忘了自己應該過好這一生。
紅沅死前同我說了敖龍傅的死穴,既啟動了這個禁術,便也可死死將啟動之人關在這個禁術之中,旁人也許做不到,而敖龍傅曾為了控制我在用了鎖魂咒,這本就是折損本身的禁咒,也就將我倆鎖在了一塊,我若反之將這結界成為死結,無人可入無人可出,也算是,護住了我想護住的人。
我劃開掌心,那些煙霧一一朝我而來聚集于掌中,敖龍傅眼眶紅的可怕:“你說,你會心甘情愿同我成親。”
“你也說你不會傷害他的。”我臉色蒼白,血液從體內流失的感覺并不好受:“你若顛覆了九重天,可會放過他?”
敖龍傅仰天長嘯了一聲,巨大的沖擊使我撞在了結界出的冰塊上,倒地后久久不能起身。
我看著敖龍傅緩緩像我走來,猶如回到很多年以前,他搖著折扇面目含笑,到底是欠了他一條命,如今也只是還給他罷了。
他在我面前停下,蹲下身來
掐住我的臉頰:“為了他,你竟要我同死,好,好,好!”
敖龍傅連連說了三個好,舉起掌聚集魔氣,我用盡氣力撐著起身從袖中滑出一把短刃刺向他的心口,敖龍傅雖反應極快卻也被劃傷了一道口子,敖龍傅捂著心口震怒的看著我:“你竟用我送你的龍鱗刃傷我?”
那把龍鱗刃瞬間從我手中碎落,敖龍傅眼中緩緩起了殺意,還不待他對我出手,結界的冰忽然被敲碎了一個大窟窿,雖是瞬間又給合上了,但那玄鐵所做的棍子我卻是看的真真切切的。
敖龍傅的魔氣圍繞著他,敖龍傅松開我后起身,也沒有回頭而是看著我道:“今日,你便看著,他是如何挫骨揚灰。”
敖龍傅的模樣委實讓人顫栗,我擔憂的看向臭猴子,臭猴子也深深看了一眼,似乎想我安心一些,然后提起金箍棒指向敖龍傅:“敖龍傅,你我前世之仇,今生也該還回來了。”
敖龍傅控制這四周的魔氣攻向臭猴子,臭猴子一一避開,這樣久了臭猴子便落了下風,敖龍傅只顧著與臭猴子搏斗全然也顧不上我,我撐著冰墻起身,又朝手掌心處劃開,那些個煙霧頓時轉彎攻向了我,我念著口訣將它們煉化入體,敖龍傅急紅了眼,臭猴子順勢反攻,這時不知從哪里傳來一陣木魚聲,敲得我頭痛欲裂,恍惚中見到一個紫白色衣服的女子,一字一句同我道“不要傷了他”。
十四。
“白垚……”
“是我,亦,也是你。”她的確與我不同,溫婉淺笑,美的猶如一幅畫。
“我是你身體里一縷神識,你既因我而牽扯進來,自然也該由我來結束。”我看著她一點點的走近,直至到我的身軀之中,我被擠出這一副身軀,眼睜睜的看著屬于我的身體起來,僅僅只是一掌,居然便可打斷兩人斗法。
“不愧是帝君手下的神女啊…………”我揉了揉臉,想著自己的種種,不知怎的居然自卑了起來。
“三太子殿下。”她腳下是四季的變化,每走一步都是牽引著兩人份視線。
我本也不該吃醋,畢竟這也是前世的自己,只是臭猴子看她的眼神未免太赤裸裸了些,我心中未免有些酸味。
“阿垚…………”敖龍傅往前走了一步然后卻連連后退:“不,你不是白垚……”
“三太子殿下曾經,明明也是個慈悲的仙神啊。”她緩緩而語:“那個曾經可以讓我不惜一切代價捧上高位的三太子殿下,如今怎會就這么墮落成魔了呢?”
我看著她上前擁住敖龍傅,再看臭猴子的神色,鼻尖酸楚,想來也是這般,若我同白垚同時處于這個世界,他心中糾結又該容下誰呢?
這樣吃自己的醋,我想來也是同敖龍傅這般瘋了。
敖龍傅因白垚而丟兵卸甲,剛將她擁住就面露痛色,我捂唇驚駭,看著她的手竟是從他心口出掏出,沾染鮮血,捧出一顆玲瓏心。
敖龍傅因此連人形都維持不住,半身龍尾,卻有馬蹄。
“三太子殿下可怨我?”她往后退了大步:“可當年逼我自刎于陰川,我又何曾不恨殿下?”
我原以為不管白垚也好,白清玄也罷,都是喜歡臭猴子的,可由愛才會生恨,看來我前世竟是真的十分喜歡敖龍傅的。
可若喜歡他,又怎會去陰川之地受那樣的苦只為了那一絲可以救回臭猴子的機會?
白垚捧著那顆心施法,我看著它融入臭猴子的體內,我想這樣也好,這本就是該屬于他的東西,然后白垚又蹲下摸著敖龍傅的臉:“可我,還是舍不得傷害殿下啊。”
我暗暗感覺不妙,果真她又反手朝我的身體心口處一掏,我揉著眉心頭大不已,她要尋死也就罷了,怎生就忘了這副身軀可是我的呢?
“白采!”臭猴子驚呼出聲是我的名字時,我心中還是有些得意的。
白垚倒在敖龍傅身旁,她用自己最后一縷神識護住了敖龍傅從而消失于天地之間,我還來不及嘆一句人間慘案就被一陣力量拉了回去,清醒時就見臭猴子沖上來抱住了我,傷口處愈合,只是心口微微有點疼痛,我想著自己居然還能活著頓時無盡歡喜的死死攬住臭猴子的脖子:“剛剛看她這樣一掏,我原以為我就活不了了。”
“白采......”他將我擁的很緊,四周寒冰所成的結界緩緩融化,我哭的很丑的模樣就這么被外面的一干仙神給看到了。
“姐姐。”紫霞剛想沖上來就被倔牛扯住,我抹了抹眼淚將臭猴子又抱緊了一些,反正這丟臉的模樣也被他們看了去,再丟一些也沒什么大礙了。
所幸一干仙神里而西靈帝君是個瞎子,所以也不看到我們這樣的一面,只是將地面的敖龍傅用術法困住,一點廢話也不曾有就打算殺了,想來平日里也不是個心慈手軟放虎歸山的神。
“南無阿彌陀佛——”我看著那個忽然出現的和尚起身就將臭猴子擋在身后,誰知他來只是走向西靈帝君雙手合十:“西靈帝君可否將三太子交于貧僧處置?”
“不交又如何?”萬萬沒想到這西靈帝君也是個穩中帶皮的,如此懟老和尚讓他碰了一鼻子灰,簡直十分對我胃口。
“阿彌陀佛,佛界委實不該插手九重天的事,只是這事關四海之事......”這西靈帝君還不待他說完,轉了個身就沒了影,我看著老和尚手一拂過,敖龍傅就成了一匹白馬,老和尚手按在馬的頭上念念有詞,凈是些我聽不懂的梵文,最后老和尚念完才收回手又有合十閉眼一念:“今后你便隨貧僧西行,洗凈這一身罪孽。”
白馬低頭,像個做錯事的孩子。
“施主。”老和尚忽然叫喚我,我卻低頭像是思慮些什么,老和尚又喚了一遍,我卻還是不肯抬頭接話。
“這是......”
“這是執念對吧?”我抬頭狼狽的模樣使老和尚頓住,我強行使自己看起來不是那么的害怕,只是手微微顫抖:“你這和尚真是有趣,自己前世做錯了事今世才來凡間渡劫西行,既然是自己的過錯又連帶著他人作甚,不是都說‘寧拆十座廟不毀一樁婚’,我都沒拆你的廟,你怎么就來毀我的姻緣.....”
“白采......”
“都說佛是渡人的,怎么偏生你就是來堵人的......”
“白采。”
“我喜歡的又不是罪大惡極之人,為何就容不得......”
“白采......夠了......”手被輕輕牽住,我看著老和尚右眼才緩緩落下一滴淚:“容不下我們.......”
我不怕什么天譴,我只怕我的心上人最后放棄了與我一起前行。
“罷了......”我長嘆了一口氣,轉身看向臭猴子,一只手撫摸著他的臉:“你可是個蓋世的英雄啊。”
“施主,此番西行貧僧原只是渡他人罪孽。”老和尚委實是個打破煽情殺手,我猶如沒聽到他說的話踮腳抱住臭猴子,他一頓,像是明白了什么,也將我緊緊擁住,猶如這里就只有我和他了。
“執意不放,只是一次次將他放在危險之中。”老和尚說完這話臭猴子就松開了我,我拉住他的手整個眼神都是哀求,可他還是推開了我的手與我擦肩而過。
“弟子,孫悟空……”
我閉眼死死捏著拳頭,生怕自己會忍不住轉頭阻止這一切。
“愿隨大師一路西行……”
“齊念白。”我連著聲音都有顫抖,到底是舍不下,緩緩轉身看著他跪像老和尚的后背:“你若真皈依佛門,從此以后,你我,再也無緣了。”
“我本心屬四方神女,她既去了,我便是無緣了。”我含淚聽著他說出這番話哄我心已涼了半截,我原以為死里逃生就可以長相廝守,卻不想最后卻是這樣的場景。
“我猜中了開頭,卻沒有想到結局。”我如今終于明白電影里紫霞仙子說這番話的心情,可臭猴子不是至尊寶我也不是紫霞,打敗我們的不是那個讓人動情的金箍,而是這所謂的天命難違。
我笑著往前走,也不知該去何處,只是一直往前,他總是希望我活著就好,卻不知我只想好好的愛一場。
一年一天一個時辰都好。
十五。
“這是第幾年了?”說話的女子愁容滿面的看著窗外,一旁的男子倒了杯茶給她:“六年了。”
“自姐姐沒了消息,已經六年了啊。”紫霞接過茶杯喝下,最開始她還偶爾能看到姐姐,直到后來聽到孫悟空護唐三藏一路西行降妖除魔以后姐姐的神情就越發悲涼,就離開了火焰山再也沒了消息。
“明日,他們一行人便會經過這里。”牛魔王不知道在想著什么,良久以后才執住了紫霞的手:“你跟著我,受苦了。”
“又在胡說些什么。”紫霞嗔怪了一聲,反又與他十指緊扣:“嫁給你,我心甘情愿。”
第二日如牛魔王所說,唐三藏一行人果真來到了火焰山附近,牛魔王一紙相約,孫悟空如約前來,牛魔王就坐在洞口上拋下了一個酒壺,孫悟空接下,卻沒有飲用。
“果真是出了家變了樣,還會老老實實守著清規戒律了。”牛魔王看向遠方,像是在回憶往昔。
“當年既死里逃生,為何要放棄長相廝守的機會,而去守著那個老禿驢?”牛魔王起身又飲了一口酒:“她死了。”
“六年前,在花果山的桃樹下。”牛魔王剛說完,孫悟空跳上山洞扯住他的衣領:“她怎么會……”
“你明明心里有她,這又算什么出家人。”牛魔王嘲諷的推開他的手,踉蹌了一下:“你可知她死前同我說了什么?”
“她說,你已不再是你。”牛魔王直視著孫悟空,孫悟空握緊了拳:“她……可有話給我?”
“一個字也沒有。”牛魔王笑了笑:“這傻狐貍到死還是喜歡你,連一句可以讓你難受的話也不留下。”
“我綁了那和尚。”牛魔王又飲了一口酒然后用力砸碎了酒壺,從洞上一躍而下,幻出混鐵棍指向洞上之人:“我只要你同我戰一場。”
孫悟空不動,只是無力的閉上了眼。
——那顆石心本是陰川邪祟之物,初初可被你壓制住,可如今你自愿聽了這石心的蠱惑入魔,若不隨貧僧西行渡劫,日后失了心性,四海八荒便要遭此一難。
——而這四海八荒的蒼生,白采施主何嘗不是其中一個。
“下來,同我戰一場。”牛魔王催促著:“你若不戰,我便用那和尚的肉下酒。”
聞言,孫悟空終于有了反應,幻出金箍棒與牛魔王打斗,只是每每都是在關鍵時候留了情面,打了一個時辰也不曾分出勝負。
“既已經決心成佛,你我兄弟就已無情誼!”牛魔王處處都是殺意,最后一棍直接是擊在孫悟空的心口,孫悟空捂著心口后退大步,擦了擦嘴角的血握緊了金箍棒。
“你若不出狠手,那和尚就該死了。”牛魔王這話一出,孫悟空下手果真重了些,迎面而來一棍,牛魔王閃躲不及,這一棍接下來,就直接被打到在地無法動彈。
“果然,你不再是那個美猴王。”牛魔王咳出一口鮮血,說完后撐著起身緩緩往洞中走:“她離開時說西行七七四十九難,我也會你要除的其中一個魔,我本不信……”
“我本不信……”孫悟空轉身,只見牛魔王倒在了洞口沒了聲息。
孫悟空一只手撐著金箍棒跪地,一只手死死按著頭,似乎有什么東西在折磨著著他。
——臭猴子。
眼前似乎出現一個女子,孫悟空伸手去想去抓住她的手,可這個人影卻穿過了他。
回頭看,女子卻變成了曾經的自己,然后成為一縷煙消失不見。
桀驁不馴的那個美猴王,到底是不在了。
被這天命消磨,再也沒有勇氣去將她抱入懷中。
——我是你,可你已不再是我。
金箍棒收回,孫悟空朝著牛魔王深深一拜。
一路七七十四九難,都說是唐三藏的劫,可何嘗又不是他的?
降服的妖魔,多少曾經與他生死之交,又有多少是仰慕著他曾經的威名。
自從選擇順應天命渡劫西行的那一刻起,他便已經不是曾經花果山水簾洞的大圣美猴王,也不再是屬于那一個人的齊念白,而是四大皆空六根清凈的孫悟空了。
……
“話說這孫悟空為了渡這七七四十九劫便枉負了當年之情除了牛魔王,救下唐僧隨之一路西行,誰知這鐵扇公主沒了夫君記恨在心,竟拿著扇施法將唐僧一行人困在了火焰山......”臺上說書人一敲折扇,臺下滿堂掌聲,一孩童卻拿著個話本有些失望:“大圣當真是這樣的人?”
坐在旁帶著長紗斗篷的人身形一滯,少年從長凳上下來駝著背失望的走出茶館,順手就將話本子扔在了路上,一只手拾起被扔在地上的話本看向少年走的方向立即跟上前喚住他少年回頭不解的看著這個人:“你喚我作甚?”
“若我說這說書人口里的孫悟空全然不是如此,你可信?”女子的聲音不大,卻讓這少年眼眸里都有著光亮:“自然是信的。”
“那你可要聽聽真實的故事?”女子將話本遞給孩童,少年接下話本后眼前一片模糊,再清醒過來時竟到了一個開滿桃花的地方。
“這里是——”
“花果山。”女子取下斗笠,眉目間柔情款款:“這里是,我的家。”
“你....你....”
“九重天的仙神一貫都看不起妖魔,牛魔王雖歸屬于九重天,可因曾發生過西海之禍,妖魔在三界之中處境窘迫,因此有了一個脫胎換骨的法子,當他每除了一個妖魔,西方極樂便有佛收其靈魄歸于座下,因此往昔跟著他的那些妖魔到最后,都好生的活在這三界之中。”
“他依舊還是那個,重情重義的齊天大圣。”
少年癡癡地聽著女子說的話,之前的害怕也消的一干二凈,女子面色忽然變得苦楚:“從頭至尾,他只負了一人。”
“誰?”少年看著女子的神情居然跟著有些傷感,女子搖搖頭不語,只是看著他道:“我同你說這些,只是望你在寫書時,可以有自己的判斷。”
“我不曾......”
“日后會寫的。”
少年還不待多說什么,只見女子一揮手,少年晃眼又回到人來人往的街上,只是面前卻沒了那個女子的身影。
少年握緊了話本,思索了片刻便將所有的疑問都收回肚中,只是加緊了回家的步伐。
女子將這一幕的景象揮開,只見桃花滿樹,女子仰面伸手去接落下的花瓣,拈花一笑,連佛都難以懂得道理,她卻忽然明白了。
“臭猴子,最后還是我放不下你......”女子緩緩而笑抬頭看著一棵最高的桃花樹,樹上出現一個虛像,女子想去接近,卻忽然氣力不足的倒在了樹下。
——觀音大士,待他成佛之日我便用今生一命換來世續緣,可成?
“桃花樹啊......”女子閉眼時仿佛看到那個心心念念的人奔向自己,她想去觸碰他的臉,可最后,連抬手的力氣也沒有。
若當來世,管它天命如何,請你,一定,一定不要松開我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