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頭，你知不知道靈界多危險？知不知道王爺和王妃會擔心？”崖梓想起招搖山的將士報告說長歡出了靈行門時，炎王震怒的表情，至今還有些后怕。他覺得，如果自己此行找不回長歡，如果長歡在靈界出了什么意外，整個鵲山可能就毀了。
“對不起。”長歡只能老老實實道歉，這件事她的確考慮不周。
“將軍，”朝鳳笑著出來打圓場，“郡主還沒吃早餐呢，你們要不要一起吃了再走。”
“如此便多謝侯爺了。”崖梓雖秉性倨傲，但是在朝鳳面前，也還是很恭敬的，“其實，末將還有一件事拜托侯爺。”
“將軍請講。”
“我家王妃說，找到小郡主之后，不用急著回去。”崖梓說到這里朝鳳就懂了，王妃是想讓長歡在這里避禍。
朝鳳還沒開口，長歡就打斷了她：“崖梓叔叔，我要回去。”
不僅是崖梓，朝鳳也驚訝的看向長歡。
“崖梓叔叔，我知道娘是什么意思。”長歡直視著崖梓的眼睛，堅定的說，“之前是我太不懂事，什么都不知道，才做出這么任性的事。崖梓叔叔，長歡不是小孩子了，我不能老是躲在爹爹和娘親的羽翼之下，我也有我想守護的東西。”
“丫頭……”崖梓突然不知道自己該說什么了，這個小丫頭，似乎永遠都出乎自己的意料之外。
“崖梓叔叔，朝鳳將軍，不用擔心我。”長歡一笑，“我可是明氏一族的子孫，是炎王的女兒。”
“都說炎王府的小郡主除了惹禍什么都不會，是個比紈绔還紈绔的刁蠻郡主。世人說傳言不可信，難怪帝君定要親自派人到炎王府走一遭。”看著長歡跨馬遠去的小小背影，朝鳳感嘆，“只愿天亦有情……”
馬蹄得得，朱水西岸，長歡騎著踏雪，看著前面帶路的崖梓，轉首看看身后漸漸遠去的雪山花海，對著虛無的天空笑了笑。正欲打馬之際，長歡聽見身后有人叫自己的名字。
“金靈，你怎么來了？”長歡見到已經跑到馬前的金靈，有些驚訝的問道。
“我聽娘親說，你是來找七雪脂的。”金靈說著從懷里摸出一粒珠子，遞到長歡面前，“這個，是一千年前，我在少咸山上找到的，送給你。”
長歡見那枚珠子晶瑩剔透，在陽光下折射著七彩的光芒，即使她不識貨，也明白這粒彈珠大小的七雪脂的價值說是價值連城都不為過。
長歡正想推辭，可是，看見金靈那滿含真誠與期待的眼睛時，拒絕的話卻怎么都說不出口。
揚嘴一笑，長歡接過七雪脂，說：“謝謝你，金靈。”
金靈見她收下珠子，也開心的笑起來。
“金靈，這顆珠子，我可以轉送給一個朋友嗎？”長歡看見她的笑容，有些不好意思的開口道，“原本我尋七雪脂就是想當做生日禮物送給她的。”
“當然可以。”
“她叫做初雪，是個很善良的女孩子。金靈，我跟你保證，她一定比我更適合這顆珠子。”長歡笑道。
“初雪？我也可以見見她嗎？”金靈好奇的問道。
“當然，你到樞陽城之后，我會介紹你們認識的。”長歡笑著說，然后轉身對金靈揚手道：“金靈，你一定要永遠開心的笑下去。”
“嗯，”金靈有力地點頭，對著已經走遠的長歡喊道：“長歡，你也是，要開心的笑哦。”
***
炎王府，千雪苑。
金色的陽光撒在院中的池塘的水面上，微風吹起波光粼粼，炎王府因為長歡的出走而顯得格外安靜，而這里，似乎比其他地方更為安靜。
“太子，你輸了。”秋琉落下一子，有些無奈的看著玄夜，“你今天太不認真了。怎么了？心情不好？可是你叫我來陪你下棋的。”
“算了，沒心情。”玄夜扔下棋子，起身走到水池邊，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秋琉無奈的搖頭，拾起棋子一粒一粒的放回盒子里。
“老師。”玄夜開口，沒有回頭，“炎王的兩個兒子，真的是……君父……殺死的嗎？”
“我說了那只是猜測。”秋琉手中一頓，接著收拾棋子，“連炎王府都沒有找到證據，我又怎么敢斷論。”
玄夜握緊拳頭，沉默良久，然后重重的擊打在欄桿上，手背骨節處頓時出現幾道血跡。
“玄夜！”秋琉停下，抬頭看向玄夜，有些嚴厲的說道，“我跟你說這件事，不是讓你愧疚，也不是讓你評論帝君的是非的。我以為你已經足夠成熟，才決定把一切都告訴你，你不要做出讓我后悔的事情。”
玄夜沉默著不說話。
“玄夜，你雖然才十五歲，卻是眾王子中最成熟穩重，也最有天賦的一位，所以帝君才會立你為太子。”秋琉緩下聲來，“今后你會成為玄明王朝的帝君，你也會遇到跟你君父一樣的問題。在那個位置，很多事情，都是身不由已的。”
玄夜看著水面破碎的點點光芒，靜靜的說：“我知道。老師，我不是在生君父的氣，我只是在生我自己的氣。
昨晚，我想到姑姑帶著兩個表哥到玄明宮的時候，所有人都驚嘆著兩個表哥的驚才絕艷，所有的孩子都圍著他們打轉，可是，君父在看到我們幾個王子追著他們跑的時候，狠狠的瞪了我們一眼，然后重重的嘆了一口氣。
我本來都忘了這些事情的，可是，昨天，我仿佛就聽見君父在我耳邊嘆氣，一直不斷的嘆氣……老師，你說，如果，我們這些王子比炎王府的世子更加優秀的話，是不是就不會有這種事情發生了？”
“太子，這不是你的錯。”秋琉不曾想玄夜居然會有這種想法。
“我知道啊。”玄夜仰頭，似是想要止住眼淚，“可是，這到底是誰的錯呢？”
秋琉不知該如何回答，只得繼續收拾棋子。
“外面發生什么了？這么熱鬧，是郡主回來了嗎？”原本寂靜得只有秋琉擺弄棋子聲的庭院，突然傳來歡呼聲，秋琉的目光越過千雪苑的院墻，看向嘈雜聲傳來的方向。
“應該是的吧，現在這個時刻，還有什么事會讓他們這么高興的？”玄夜看向天空，神情仍舊落寞。
“這個時候，我們應該出去。”秋琉說。
“呵，”玄夜有些自嘲的笑笑，“何必。”何必去惹人不快，何必去自找不快。這里，本不是歡迎自己到來的地方啊。
啪！一聲巨響，千雪苑的門被一腳踹開——
“你就是當今太子，玄夜？”
玄夜看一眼離自己的喉嚨僅一寸的槍頭，抬眼見一個玄甲紅纓的少年，一雙狹長的雙眼似是結了冰霜，正冷冷的看著自己。不用懷疑，玄夜已經猜到來人是誰，心中苦笑，面上卻不動聲色：“是。”
“我是霽風，長歡的哥哥。”霽風說著，臉上的冰霜似是又厚了幾分。
“我知道。”玄夜覺得自己似乎真的笑了一下。
“那么，你知不知道，我現在很想就這樣一槍刺進你的喉嚨？”說著霽風的槍頭又進了半寸。
“我知道。我還知道，你不會那么做的。”玄夜伸出手指推開那桿銀槍，直視著他的眼睛。
“的確，我現在不會殺你。”霽風收回銀槍，臉色卻是絲毫沒有緩和，“不過，你最好祈禱我妹妹平安無事，否則，別說你現在只是太子，就算你是當今帝君，我也一樣會殺了你。”
“明氏一族的人，都像你這么傲慢嗎？”玄夜露出一個微笑。所以，才會招人嫉恨吧。所謂天妒英才，也不過如此。
“錯，”霽風轉身，走向門口，“這不是傲慢……”
只是恐懼而已。
“霽風！”王妃踉踉蹌蹌地出現在門口，看到霽風的那一剎那眼淚不由自主的落下。
“王妃，您小心些！”小米跟在后面小跑著過來攙扶王妃。
霽風立馬將手中的長槍扔給門口的小廝，奔過去扶著王妃，任由她抱著自己。小米見到這一幕心下一酸，退后了兩步。
“霽風，你可算回來了。”王妃摸著霽風的臉，淚水不停的落下，“回來了就好，回來了就好……”
“娘，這里風大，我先扶您回聽月軒。”霽風像是哄孩子似的半摟著王妃往聽月軒走去。
“霽風，長歡，長歡她……”王妃走了幾步突然停下，抓著霽風的衣袖驚慌的叫道。不管她多么堅強，她都只是一個女子，一個心疼孩子的母親。
“娘，沒事的，我會去把妹妹找回來的。來，我先扶您去休息。”霽風看著王妃這個樣子，心頭似是刀割一般，強忍著淚水送王妃回了聽月軒，又安撫她好好睡下。
這是他的母親，那個曾叱咤風云，即使男子也不及的聽月公主，現在，卻……
“小米，好好照顧娘親，我到招搖峰去看看。爹爹也在那里，我們一起去接長歡回家。”霽風對在一旁暗自落淚的小米叮囑道。
“嗯，小王爺小心，一定要把小郡主接回來。”小米擦干眼淚，點頭道。
***
入冬之后，夜晚來得格外早，太陽才落山，暮色已然四合，本就寒冷的空氣似細韌一般割在臉上，寂靜的天地間只有朱水奔流的聲音，還有“噠噠噠”急促的馬蹄聲……
“丫頭，天快黑了，我們得找個地方休息一下。”崖梓一手拉住長歡手中的韁繩，攔在她身前。
“崖梓叔叔，爹爹和娘親都在等我呢。這么慢騰騰的走，要什么時候才能到靈行門啊？”長歡有些焦急的說道。
來的時候，長歡單人單騎，騎的還是踏雪，只三兩日就從樞陽城到了少咸山腳下。可是現在呢，三天了，一半的路程都沒有趕完，長歡心中掛念著家人，自是焦急。
“丫頭，我們已經很快了。你以為誰騎的都是你那踏雪寶馬？他們幾個跑了五天五夜，一刻鐘都不敢耽誤。找到你之后又馬不停蹄的往回趕，別說他們的馬受不了，人也是需要休息的。”崖梓下馬，一邊跟那三個將士一起收拾營地，一邊對長歡說道。
“對不起。”長歡乖乖下馬，低頭對幾個人道歉，然后過去幫忙拾柴火。
“長歡，到我身后來！”崖梓突然抄起一旁的大刀站到長歡身前，一臉戒備的模樣即使是長歡也明白有什么危險來臨了，其他三個將士更是立馬拿起兵器站到崖梓和長歡周圍。
“保護好郡主，本將還要你們保護嗎？”崖梓對站在他前面的那個士兵怒吼道。
長歡完全不明白發生了什么，但是她知道現在不宜打擾他們，所以也不敢出聲詢問，只好屏息凝神細聽周圍的動靜。
“得得得……”長歡已經能聽到漸漸逼近的馬蹄聲了，聲音十分急促，好像不止一匹馬。是靈族嗎？這個時候人族不會這么莽撞的在靈界趕路吧？心下一動，長歡問道：“崖梓叔叔，是不是明甲軍？”
“或許。”崖梓沉聲道，“弄清楚之前，不可大意。”
長歡點頭，抬頭看向聲音傳來的方向。
“哥哥？！”玄甲紅纓，馬背上的身影還很模糊，可是長歡確定，那就是哥哥。
崖梓聽見長歡的叫聲驚訝的看向來人，紅馬黑甲，玄色的長袍在寒風中獵獵飛舞，身形跟霽風的確很像，可是面容看不清。只是，霽風巡視邊境遲遲未歸，這個時候怎么會突然出現在這里？
“哥哥！”長歡卻已經歡快的笑著向前跑去。
“丫頭！”崖梓伸手拉她，卻是沒有拉住，立即拔腿追過去，對后面三人道，“跟上。”
來人只一人，但敢只身進入靈界的必定不是普通人，仍不能大意。
崖梓還未追上長歡，卻見那人已經下馬，直沖長歡跑過去。
這次，崖梓看清了那人的面貌，松了一口氣，抬手止住那三人，說：“是小王爺。”
“哥哥。”長歡撲進霽風懷里，緊緊地抱住他的脖子，“哥哥，你沒事真是太好了。”
“嗯，太好了。”霽風抱著她，伸手摸摸她的頭發，笑容在嘴角綻放，真的太好了。
放開長歡，霽風笑著伸手擦掉長歡眼睛的淚水，捏捏她的鼻子，說：“長歡，我們回家。”
長歡有一陣恍惚，眼前的場景似是穿越了時空，來到很久以前那個午后，陽光撒在那個人的帶著笑容的臉上，他對自己說：“小曦，我們回家。”
“長歡？”霽風見長歡怔怔的看著自己，眼睛里又涌出淚水，突然覺得有些驚慌，將長歡抱進懷里，“長歡，別怕，哥哥在這里，哥哥就在這里。”
長歡把頭埋進霽風的懷里，雙肩止不住的顫抖……
哥哥，我很想你。
哥哥，你過得還好嗎？
哥哥，對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