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伙子不用難過，既然來了這里，就安心的過一輩子吧。”

“死老頭你給我閉嘴。”

“哈哈哈哈。”

晚飯過后，丁梁柱目瞪口呆的看著老者和冷漠少女突如其來的斗爭，似乎老者每一次毫無征兆的發狂都會觸動冷漠少女的心弦，然后后者用無意義的喝罵來抵抗老者撩人心弦的大笑。丁梁柱覺得老者并不像個瘋子，起碼他的笑聲中帶著看破世俗般的放蕩，就像他在家鄉放牛時，年長的人所唱的歌，不動聽，但卻把這生活唱的很明白。

“啊！滾開、滾開、滾開。”冷漠少女在這個充滿狂笑聲的房間里厭惡的扭動身體，不停以喝罵來博得短暫的寧靜。但不多時，老者的笑聲就以一種無可抵擋的力量直擊心靈。

片刻后，冷漠少女終于抵擋不住老者的狂笑，雙手捂住耳朵，痛苦的在角落中翻滾。丁梁柱將冷漠少女的樣子看在眼中，終于還是忍不住站了起來。

“老，老大爺。”丁梁柱支支吾吾的叫了一聲，但卻發現自己也并沒有什么理由能說服老者收起那令所有人都看不慣的笑聲，他甚至連自己想說什么都不知道。

“小伙子，你有話要說？”老者倒是很配合的收起了笑聲，一雙深邃的眼睛看向丁梁柱。

“沒，我就是，嘿嘿。”丁梁柱只好再一次用傻笑掩飾尷尬，他的確有著看不過冷漠少女受苦的善良，但他同時也很笨。當笨和善良同時集中在一個人的身上，他的人生通常都是可笑的，又或者說可悲？

“小伙子，你知道這房間里的都是些什么人？”老者帶著一絲笑意，說道“我們都是瘋子啊，哈哈，我們都是瘋子。”

在老者再一次爆發的狂笑中，丁梁柱發現這聲音中還夾雜著抽泣，轉過頭，他看見那個脆弱的少女卷縮在角落偷偷的哭泣。

“不能夸的好丫頭，一到陰天就會跳舞的胖精靈，每天都要數男人死了幾年的老太婆和想女兒想到發瘋的長臉婆，還有只會躲在墻角里的那個小姑娘，哈哈哈，現在又多了你這個只會傻笑的大傻子，哈哈哈哈。”

“嘿嘿。”丁梁柱并沒有在意老者對他的數落，他甚至很感謝老者告訴他房間里其他人的狀況，但是角落中冷漠少女的哭泣聲隨著老者不同以往的發狂已經傳來了慘叫，終于激起了丁梁柱結束這場莫名其妙鬧劇的欲望。而事實上這個房間中已經有太多的莫名其妙，莫名其妙的發瘋，莫名其妙的人，以及這個本身就不知道為什么而存在的莫名其妙的房間。

“嘿嘿，那你也是個瘋子。”丁梁柱傻笑著，終于對著老者說道“你也是個瘋子啊，嘿嘿，你笑吧，你這個老瘋子。”

這種鄉下婦女吵架的慣用伎倆似乎很管用，只是停止笑聲的老者卻在用一種異樣的眼神看著丁梁柱，說道“你是想說，你也是個瘋子？”

老者的話還未說完，丁梁柱脆弱的神經就已經到了崩潰的邊緣。即使現在深處特監病房，但在潛意識里，瘋子這個概念仍然離他很遙遠。瘋子是什么也許真的沒人了解，因為真正明白的人只有自己。但又有誰會去真的了解他們？尤其是特監病房里這群被所有人遺忘了的瘋子們。

“我是瘋子，嘿嘿，我是瘋子。”丁梁柱傻笑著，身體居然上躥下跳手舞足蹈起來。他用不同于胖精靈的態度舞蹈，他的一切看起來像傻子的動作只是為了掩飾傻笑也遮掩不住的尷尬，又或許是用一種更深層次的裝瘋來遮掩脆弱內心面對殘酷現實的不堪一擊。在丁梁柱的傻笑中，眼角的淚水悄然滑落。

“我是瘋子，嘿嘿，我是個瘋子。”丁梁柱終于用他殺敵八百自損一千的方式終結了這場鬧劇，但他自己卻陷入了一種更為滑稽的鬧劇中。從傻到瘋，原來只有一步之遙。對于丁梁柱來說，裝瘋卻是更可悲的。也許在這個房間中，他真的瘋了會比裝瘋要來的快樂、舒心。到這一刻，瘋與死亡成為了丁梁柱人生中的單選選擇，每一個在房間中虛度的日子，都會催促他做出這道人生的選擇題，但并不急于現在。

“哥哥，別哭，擦擦眼淚。”不知何時站在丁梁柱的身邊的好丫頭不停拉扯著丁梁柱的褲腿，一臉天真可愛的摸樣。而被老者擾的心煩意亂的丁梁柱在看到好丫頭笑臉后，內心卻忽然平靜了下來。也許從瘋到安靜，也只需要一個契機。

好丫頭的乖巧仿佛在丁梁柱心頭點燃的燭火，縱然風雨搖擺，卻總能為他帶來光明。丁梁柱居然就這么彎下腰，任憑好丫頭將他的淚水擦干，但是真的擦的干嗎？

“乖。”丁梁柱笑了起來。但下一刻，他似乎意識到了什么，渾身忽的抖了一下，房間的空氣再一次凝固。隨后他親眼見證了好丫頭從天使到殺人犯，從溫暖到猙獰一瞬間的變化。

“啊！”伴隨著丁梁柱的一聲慘叫，房間再一次不安的躁動起來。

“剛強，剛強，我的丈夫，你們是在為他悼念么。”

“玲兒要是沒死也該這么大了，玲兒要是沒死也該這么大了，我的玲兒，我的女兒啊！”

事實上，沒有人知道花甲老太的丈夫是怎么死的，也沒有人知道玲兒死的時候究竟有多大，房間內隨著花甲老太和長臉婦女的發瘋終于混亂到了極點。

在此起彼伏的聲音中，丁梁柱依然在慘叫著，彎下腰的他被好丫頭死死的咬住肩膀，躺在地上不停的掙扎。血不要錢的流了下來，再次染了好丫頭一臉。

似乎是實在提不起力，躺在地上的胖精靈只是側過臉看了一眼發瘋的眾人，無所謂的笑了，好一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模樣。而冷漠少女和老者卻出奇的沒有跟著一起發瘋，一個在墻角，一個在墻邊，都在看著同一個人。

最后，丁梁柱在工作人員的幫助下逃了出來，但仍然要用傻笑給工作人員證明自己是個瘋子，他盡量讓自己的表情看起來像是兩個瘋子玩的一個小小的游戲。于是他終于明白，原來在特監病房里裝瘋，就是要疼也不疼，累也不累，苦也不苦。直到現在，他實在想不出裝瘋有什么比死亡要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