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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隨著時間的推移,丁梁柱慢慢將冷漠少女走后留下的問題通通捋順并想開,這段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也不短,時間跨度可以說是尷尬至極。這期間,好丫頭成為了丁梁柱生活的全部,值得一提的是自從那次不計代價的夸獎過后,這個小姑娘似乎終于開始長大,這樣的成長是真實的,無論是身體還是內心。如此的觀察幾乎占據(jù)了丁梁柱每天絕大部分的時間,在這些日子里,丁梁柱既像是一位盡職的哥哥,又像是位父親。但不管怎樣,好丫頭長大的欣慰感在冷漠少女走后逐漸填充著他空虛的內心,而這種情感既像一位母親也像是位父親。

丁梁柱發(fā)現(xiàn),在特監(jiān)病房所剩不多的病人發(fā)瘋的時候,好丫頭已經開始懂得控制自己的情緒,而她最主要的情緒無非是想要討好的欲望,當然這主要歸功于丁梁柱不停的夸獎以及受傷后對這個孩子日以繼夜的安慰和鼓勵。但無論好丫頭病情好轉的誘因是什么,她都的確是在向好的一面發(fā)展,如此看來,也許有一天這個可憐的小丫頭能夠真正作為一個正常人和其他孩子玩耍也說不定。到那時,她也許真的能夠走出病房開始她新的人生,丁梁柱如此想著。

有了好丫頭的變化,丁梁柱的日子開始變得充實起來,有時他會試探性的對好丫頭說一些關于她從前的話從而慢慢誘出好丫頭來到這里的原因和經過,對于這些暗示性的話語好丫頭雖然開始很低處,但隨著丁梁柱日以繼夜的夸獎、陪玩加之他掏空腦袋想出來的兒歌民謠,好丫頭終于開始慢慢講出她從前的故事。在講這些事時,好丫頭并不顯得十分委屈或自責,丁梁柱覺得好丫頭對于自己所遭遇的事情更多的是不解和疑惑,有時她自己都懷疑這些說出來的關于她自己的話到底是不是真的。丁梁柱不知道的是,這時好丫頭的話與其是講給他聽,到不如說是被動的回憶,回憶一些連她自己都忘記掉的事。

如今在特監(jiān)病房外,有很多孩子仍然不解并疑惑著,當這種不解被過分的期待催生出對世界瘋狂的求知與攀比時,這個孩子的人生注定不會走的太遠,其原因無外乎是因為這群孩子瘋狂的意義無非是一句簡單的夸獎,而這種夸獎隨著時間的推移又會延伸出其他一些例如虛榮、自卑、怯弱的負面情緒。有一天當他們發(fā)現(xiàn)這句曾經無比渴望的夸獎和自己所付出的努力相比跟不值一提時,悲劇就會上演。關于這些,如果再說下去其言論便會顯得十分可笑,但如果一個本就渴望知識的孩子被這種變態(tài)的催促搞垮了根本就算不得成熟的心靈,你又能指望她的內心會積極向上到哪里去?這種教育方式從本質上講,就是培養(yǎng)畸形內心的捷徑和搖籃。

同樣是如今,單身父親丁梁柱開利用自己異于常人的耐心與好丫頭被催生出來的畸形心理不斷周旋,雖然這個鄉(xiāng)下來的年輕小伙并沒有所謂嚴密的思維邏輯,但他卻有著很多鄉(xiāng)下人都具備的優(yōu)點,不信邪。帶著這種不信邪的態(tài)度,丁梁柱慢慢從中悟出一些事。隨著觀察的深入,他發(fā)現(xiàn)好丫頭已經很久沒有向除他以外的任何人去討好,雖然這種事聽上去很像是一種自我安慰,但事實上這種流于表面的線索通常會被人忽略,從而導致很多事情無法順利進行。這一次,丁梁柱不大靈光的腦袋反而幫了他一把。

好丫頭不去和別人討好說明了什么?這說明好丫頭重新遇見了一個讓她在乎的人,而讓人慶幸的是,這個童年堪稱是悲劇的小丫頭這一次遇見的人是一個懂得疼愛她,而且會夸獎她的人。最重要的是這個人不會用變態(tài)的愛來對待她,但這些暗藏于表面下的線索丁梁柱顯然看不到,他所想到的只是好丫頭的病情已經開始向減少討好對象的有利一面發(fā)展。

總之,不論丁梁柱的想法如何,好丫頭的病情有所好裝總是好的,雖然沒人知道好丫頭的病情下一次出現(xiàn)好轉會在什么時候,屆時丁梁柱又要付出什么樣的代價。但對于如今的特監(jiān)病房來說,同樣沒有什么事會比一個還不大的孩子擁有一個自由燦爛的未來更加重要,和它相比,丁梁柱殘破不慘的人生也顯得那么微不足道。

接下來的日子,丁梁柱每天都會和好丫頭聊一些鄉(xiāng)下的趣事,既討得好丫頭的歡喜,又消遣了自己。偶爾他還會講一些保守老人嘮叨過無數(shù)次誰都懂的人生道理,對于這些,好丫頭都聽的很認真,那應該是一個她從未接觸過的世界,那里有莊稼和牛羊,有陽光下成群玩耍的孩子,有各種簡單又耐玩的游戲,最重要的是有一個不需要她付出太多就能得到夸獎的人。

不過即便是這樣,好丫頭討丁梁柱喜歡的習慣還是被延續(xù)了下來,這個可愛的孩子每天都會將丁梁柱教給她的兒歌歡天喜地的唱上幾遍,從而讓沉悶壓抑的特監(jiān)病房多了一絲生氣。很多時候,當丁梁柱看著飯后在大廳載歌載舞的好丫頭都會覺得人生也許還有那么一點點的希望。但久而久之,他又開始難過起來。

難過的原因是因為他做了一個夢,夢里老者對他說好丫頭并不快樂,習慣這里的生活并學會苦中作樂那是絕望者的姿態(tài)。后來老者消失了,好丫頭唱歌跳舞的樣子又出現(xiàn)在夢里,丁梁柱看著她,想到老者剛才說的話,突然想把好丫頭攬在懷里大哭一場。但無論他怎么呼喊,好丫頭都沒有任何回應。

夢醒后,丁梁柱想了很久,真的很久。他覺得老者說的是對的,讓一個孩子習慣這里的生活只會讓她忘記外面的樣子,在這里,她越開心就越可悲,越得意就遺忘的越快。看不到外面的世界,好丫頭永遠都只能做一個特監(jiān)病房里的乖孩子。

想到這,丁梁柱開始為平日里的想法而感到自責,好丫頭無疑是乖巧的,但這乖巧絕不是建立在另一個人情緒之上的附屬品,丁梁柱覺得好丫頭應該為自己而活,而不是自私的將好丫頭攬在懷里大哭一場,他哭她也哭,他笑她也笑的可悲樣子。

讓好丫頭擁有一個獨立的人格無疑是對的,這也是每一個孩子都必須要經歷的人生階段。或許這種磨練對于好丫頭來說的有點晚,但勝在她經歷過,即將經歷過。那一天丁梁柱對好丫頭說了一番話,聲音很小無法讓人聽清,其實對于現(xiàn)在的特監(jiān)病房他就算大聲說出來也無妨,但看他的樣子似乎是故意不想讓某人聽見,而后好丫頭的舉動讓人覺得那個人應該就是胖精靈,雖然好丫頭的動作很憂郁,但的確是他。

來到胖精靈身邊的好丫頭低著頭,還沒長大的她在愛跳舞的胖精靈面前顯得很小,加上她那猶豫不決、想做又不敢做的神情,當真讓人想摟在懷里好好疼愛一下。而這時的胖精靈卻仍然一副快要昏死過去的樣子,身邊的好丫頭在猶豫、胖精靈沒有搭理,兩人就這么對峙著,一如特監(jiān)病房的所有人,全然不在意時光在一點點的溜走。

最終,好丫頭贏得了游戲的勝利,半睡不醒的胖精靈終于受不了來自特監(jiān)病房內最小又最可怕的小瘋子長時間的注視,落敗的他難得在陽光明媚的中午站了起來,打算這就走回男病房。而此時勝利者好丫頭的表情卻有了細微的變化,至此,丁梁柱到底對她說了什么就越發(fā)的讓人疑惑起來。事實上即使好丫頭在病情好轉以前都很少去討好胖精靈,丁梁柱應該是對她說了一些胖精靈擅長而好丫頭又很感興趣的事,如此想來這件事就只有跳舞而已。想讓好丫頭去和胖精靈跳舞這種事其實并不難做,只需對她說“哥哥沒什么可教給你了,去找胖叔叔學吧”或是“哥哥想看你跳胖叔叔那樣的舞”之類的話。若是放在外面,丁梁柱如此帶有目的性的話自然很容易被人看穿,這點連小孩子也不例外。但在特監(jiān)病房,面對一個孩子和一個瘋子,丁梁柱的智商就算再不突出也不至于跌至正常線以下,起碼現(xiàn)在,他確實選擇了一件能讓好丫頭獨立思考,并且能夠成功實施的事。

但在特監(jiān)病房,事情的利好卻往往超乎人們的預料,或者說事態(tài)往往向人們所做的最壞打算發(fā)展。出于對丁梁柱的依賴,好丫頭勉強對平日里幾無交流的胖精靈開了口,可以想象一個孩子在說這些話時的扭捏樣子,同時也可以想象胖精靈的態(tài)度,丁梁柱不明白,他所做的事未必比好丫頭的母親要高明,而好丫頭已逝的母親也未必不是為了好丫頭著想,他們所欠缺的只是一個方法,浪漫的翻譯過來,也可以是愛的方法。同樣的愛,也包括花甲老太和長臉婦女,甚至包括老者與冷漠少女,只是這時丁梁柱為好丫頭所做的事已經無關年齡、經歷、康復甚至一切,而僅僅是一個胖子和一個孩子人生中僅有的堅持。年紀還小的好丫頭自然不明白她為什么被拒絕,但丁梁柱明白,即使他再笨也清楚胖精靈絕不會在晴天跳舞,但他仍然讓好丫頭去做了,這同樣也是他人生中僅有的信念,一種借由冷漠少女和好丫頭看到自己人生意義的高貴品質。所以從本質上講,他的人生與好丫頭想要討好、胖精靈思念女兒的特性其實是一致的,錯就錯在走了一條不該走的路。

然而就在丁梁柱以為今天的計劃將要徹底失敗的時候,胖靈精卻意外的亢奮了起來,拒絕了好丫頭以后,他以極快的速度走回了墻邊。沒錯,是極快,天知道他為什么走的這么快。隨后他一如往常的樣子坐到那里,或許沒有丁梁柱指示的那件事,他一天都會坐在那里。但此時他發(fā)出的聲響比平時更沉也更悶,這種重物落在地上的聲音讓人覺得地板快要被壓碎,而后回頭再看他的表情,他的五官仿佛也要被擠碎了一樣。

回到墻邊后的胖精靈五官扭成了一團,這種既掙扎又像是在思考的狀態(tài)在過去的幾年中從未在胖精靈的身上出現(xiàn)過,以至于丁梁柱甚至以為他所能做出的動作僅僅是吃飯、睡覺、跳舞還有拋媚眼而已。而當胖精靈的病情穩(wěn)定了很長一段以后,這種突然間出現(xiàn)的情緒波動讓丁梁柱開始變得不安起來,也許這個愛跳舞的胖子會傷人也說不定。出于這種想發(fā),丁梁柱向好丫頭招了招手,待受挫的好丫頭委向他跑來時便將其護入懷中,警惕的看著墻邊離他不遠的胖精靈。而胖精靈此時仍然保持著他扭曲的思考者樣子,他并沒有在意丁梁柱為了保護好丫頭所做出的帶有歧視性的動作,事實上在丁梁柱來到特監(jiān)病房以后,除了那次陽光下的舞蹈之外,他也從沒有真正的在意過丁梁柱,只是作為一個孤單的舞者,在陽光下被人要求學舞并請求看他的舞蹈,這讓他開始與自己只在陰天中跳舞的習慣斗爭了起來。這種斗爭的矛盾性絲毫不亞于冷漠少女對角落與自由的所做出的選擇,我們甚至可以把胖精靈的這種思考理解為舞蹈和女兒誰更重要的極具對立性的思考。理智的來講,其實這兩者之間并沒有關聯(lián),但對于一個瘋子而言,沒人知道它們到底代表了什么。

胖精靈的這種思考持續(xù)了很久,丁梁柱覺得如果不是他臉上仍然扭曲著的五官他一定會以為眼前的胖子只是睡著了而已。此時好丫頭已經跑到窗便看院子里的孩子玩耍,還小的她不會做類似于回味被胖精靈拒絕時的感受之類的自虐事情,所以丁梁柱便由她去了,只是叮囑她不要離自己太遠。如此,丁梁柱便可以全神貫注的觀察胖精靈這難得一遇的倒霉樣子,這場思索持續(xù)了很久,也是丁梁柱將木頭人游戲堅持的最久的一次。

因為這場突如其來的游戲,胖精靈讓人意外的錯過了他視若除女兒與舞蹈之外的第三至寶,也就是特監(jiān)病房的晚飯。觀察了他很久的丁梁柱很想去吃,但又怕胖精靈會做出更加讓人意外的事,雖然現(xiàn)在看起來胖精靈的敵人應該是自己,但他還是暫時克制了對食物的渴望,繼續(xù)關注著胖精靈人生中極為罕見的時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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