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空蕩蕩的教室,鐘曉鈞下意識地去翻看自己書包里的筆記本——果然,他那本一模一樣的深紅色筆記本,不見了。
他把整個書包都翻了個底朝天,連每一個夾層都仔細摸索過,還是沒有找到。他心里咯噔一下,第一個念頭就是:難道是阮暉不小心拿錯了?一股懊悔的情緒涌了上來,他忍不住抬手輕輕拍了下自己的大腿,低聲嘟囔了一句:“糟了,剛才怎么就沒問問她,是不是也少了一本……”他急忙又沖到窗邊,朝校外望去。只見趙珉珂等人和阮暉已經快走到校門口,正在推著自行車,準備離開。
路上,阮暉還在跟趙珉珂絮叨著那本突然出現(xiàn)在鐘曉鈞手里的筆記本,趙珉珂卻在心里得意得很,表面上卻還要不動聲色地安慰她:“嗨,多大點事兒啊。估計是誰不小心放錯地方了吧,畢竟你們倆的筆記本長得一模一樣,也沒寫名字。”
阮暉輕輕嘆了口氣,不由自主地回頭望了一眼身后教學樓的方向。這一望,只見鐘曉鈞的身影還站在三樓的窗邊,像是在焦急地張望著什么。盡管隔著那么遠,根本看不清表情,但不知怎的,阮暉心里忽然冒出一個念頭:鐘曉鈞他……該不會是丟了什么重要的東西吧?
她猛地停下腳步,對趙珉珂說:“我想……我想回去一趟。鐘曉鈞筆記本好像不見了。”
趙珉珂臉上的表情瞬間僵了一下,盡管只有一剎那,但他眼底那絲一閃而過的驚訝和……不甘,還是沒能完全掩飾住。他維持著表面的平靜,試探著問:“啊?你還要回去啊?”他心里那些精心策劃的、關于鐘曉鈞接下來可能會如何“狼狽”的種種設想,似乎在這一刻,都面臨著落空的危險。
阮暉卻異常堅定地點了點頭,把自行車往回推了幾步,那副不容置疑的態(tài)度,顯然是已經下定了決心。她甚至拒絕了趙珉珂想要陪她一起回去的提議,轉身便朝著教學樓的方向快步走去,留下趙珉珂和恰好走到近旁的“四人派”幾個男生,面面相覷地站在空蕩蕩的校園道路上,各自的臉上,都隱約帶著一絲計劃被打亂的失落和……不解。
重返教室的阮暉發(fā)現(xiàn)諾大的教室只有頂著苦瓜臉的鐘曉鈞和林愷兩人了:“出什么事了?鐘曉鈞,你的筆記本弄丟了?”她連忙問道。鐘曉鈞掩不住焦慮地回過頭,與林愷正嘰咕著找尋的點點滴滴,阮暉的出現(xiàn)像一陣微風般令他驚訝。他點頭確認她的猜想:“是啊,不見了,你沒拿錯吧?”
其實阮暉到底也是個善良的人,她回來也是真心覺得鐘曉鈞需要幫助,是出于一種對同學的關懷而非其他。
她翻了一下書包,前后口袋都掏遍了,沒有鐘曉鈞的本子。此時她為難了:“奇怪,我這也沒有啊。”
她趕忙打開自己的背包,一個個小口袋,連最不起眼的角落都沒放過,但鐘曉鈞的筆記本就是不見蹤影。她皺了皺眉,替鐘曉鈞委屈道:“哎呀,我這里真的沒有。”
在阮暉擺弄著背包的過程中,鐘曉鈞的心里泛起了再次的懷疑:可能這又是趙珉珂和四人派的惡作劇。而阮暉顯然什么都不知道。他調適著困窘的心情,鎮(zhèn)靜地道謝:“阮暉,真是麻煩你了,本子可能被誰無意間夾走了,我明天會再找找的。”阮暉忙不迭地問:“那你晚上的作業(yè)怎么辦?”鐘曉鈞的抬起眉毛,寬慰地說:“作業(yè)沒問題,別擔心我,你還是早點回家吧。”
阮暉輕輕點頭,以一個理解的微笑回應。這段簡短的交談仿佛解開了她心中的疙瘩,讓她的心情瞬間變得輕松,迅速告別他倆,離開教室。
林愷熱心地提議:“我來幫你搜搜。”說著,他開始察看每個課桌,鏈條般的,一環(huán)扣著一環(huán),而鐘曉鈞則專心致志地朝四人派的座位尋找,但一無所獲。
林愷不放棄,一邊走一邊翻動著殘留在每個桌上的書本,直到他眼睛盯著講臺。
對于林愷的懷疑,鐘曉鈞不太相信講臺那會有所發(fā)現(xiàn):“講臺?你確定?”他反正是不信的,誰去動老師的桌子啊,膽子也太大了。
但林愷的回應就是他繼續(xù)的動作,他仔細地翻看著講臺抽屜里的資料,然后,魔法顯靈似的:鐘曉鈞的本子赫然出現(xiàn)在資料堆中。
林愷把它挑出來,高興地向還在不遠處搜尋的鐘曉鈞大喊:“哈,找到啦!”鐘曉鈞聽出林愷的聲音里藏著笑意,連忙起身向他走去,林愷擺出一個夸張的飛盤扔出姿勢,鐘曉鈞伸手一接,那本子落在他掌心。
果然沒錯,正是他的。他的心情頓時一轉,喜上眉梢,可緊接著又皺起眉來:“等會兒,這是誰弄的鬼?”林愷望著他,認真提議道:“我們去報告老師吧,不能總這么默默忍受。”
林愷的話直擊要害,但鐘曉鈞心中有著屬于自己的一套行事原則:在沒有明確的證據之前,保持風度優(yōu)先,決不輕易去指責他人。現(xiàn)在筆記本已歸位,他回應道:“稍安勿躁,我們慢慢來。”林愷著急地反駁:“你這沉默不說的性子,早晚得讓你吃虧。”
鐘曉鈞微笑著堅持道:“情勢緊要時方顯從容,我們先回家吧。”話畢,天色將暗,兩人一同理好書包,相伴步出教室。
但是,林愷在心底默默感受到了一絲異樣的預兆:盡管筆記本的丟失與歸來看似塵埃落定,但他直覺這僅僅是序幕,鐘曉鈞的困境可能才剛剛開始。
破曉的陽光剛剛灑在教室的窗臺上,阮暉帶著心事匆匆步入教室,稍嫌遲到。她剛放下書包,預備鈴聲就急促地敲響,宣告著早自習的開始。她急忙翻出作業(yè),幾乎是在老師巡視前的最后時刻,把它提交了。她都沒時間向鐘曉鈞了解他筆記本的下落。
早操結束后,阮暉剛一坐回座位,便感到后背傳來輕微的筆觸,是鐘曉鈞。他低聲告訴她:“筆記本我找回來了。”
他這樣做,并不是尋求與阮暉的開展對話,而是出于對她擔憂的體諒。
聽到這個消息,阮暉原本懸著的心頓時放松了下來,她臉上露出了如釋重負的微笑,好奇地詢問:“真的嗎?你最后在哪兒找到的?”
阮暉那不大不小的聲線剛剛好到了趙珉珂的耳邊,他重心不緊不慢地轉了九十度,彷佛對外面窗外的景象感興趣,其實是巧妙地借機偷聽她的對話。面上裝作毫無興趣,眼神暗沉,他似乎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而實則全神貫注在后座的動靜上。
鐘曉鈞低語回應阮暉:“是在講臺的抽屜里發(fā)現(xiàn)的。”阮暉驚訝地接話:“那是誰放進去的呢?”對此,鐘曉鈞只能聳肩:“不清楚。”阮暉眉頭緊鎖,半是疑惑半是憂心地猜測:“難道有人要害你?”鐘曉鈞輕聲制止:“別這么大聲,可能只是有人撿了順手放那兒的。”阮暉忍不住抱怨:“這種玩笑開大了。”鐘曉鈞表示無奈,恰在這時,上課的鈴聲響起,把這段小插曲畫上了句號。
趙珉珂從前座聆聽著阮暉和鐘曉鈞的交談,每一個字都清晰地進入他的耳中。他心里冷笑,心想:這次算你鐘曉鈞逃過一劫,全虧了阮暉還愿意搭理你。她真是太單純,明明你對她那么冷淡,她卻還在你困難時伸出援手。
趙珉珂自認這一次估計失誤了,下一次他不會再將阮暉牽扯進自己的計劃中。
趙珉珂所設計的“筆記本失蹤”計劃確實算得上是精心策劃,知道筆記本這類私人物品的重要性不亞于課本,在某種程度上更顯個人。他推測,鐘曉鈞遇到這種情況,可能不會立刻向老師求助,畢竟失竊的只是筆記本。當鐘曉鈞一發(fā)現(xiàn)書包里的筆記本變成了阮暉的,必定會懷疑阮暉也許故意拿錯了自己的本子。記得上一次,阮暉因為與鐘曉鈞的流言而傷心落淚,因此趙珉珂斷定,如果鐘曉鈞公然質問她,她必定會強烈反駁,這種反應會讓鐘曉鈞進一步加深對阮暉的誤解甚至產生厭惡。
趙珉珂設想的結局有兩種:一種是鐘曉鈞選擇緘默不語,默默承受這壓抑的情緒,可能會影響他的健康和學業(yè);另一種可能更為劇烈,即鐘曉鈞無法忍受,對阮暉發(fā)怒,甚至吵鬧一場;然后,雖然誤會解除,鐘曉鈞發(fā)現(xiàn)本子不過是被置于講臺之下,但內心的愧疚將成為苦惱,因為他自詡為善良之人,一旦懊悔必將內心深受打擊。
趙珉珂還計劃得更遠:如果在鐘曉鈞愧疚之際,他和四人派散布更多的流言蜚語,構建出一個鐘曉鈞狹隘、急躁的形象:將他描繪為一個因為追求不得,而將怨氣撒在無辜女生身上的男生。這樣的造謠將嚴重削弱鐘曉鈞的人格魅力,甚至影響他在同學心中的形象。趙珉珂甚至考慮下一步如何給老師打報告,抓住鐘曉鈞的把柄,讓他的世界受到震動,讓他遭受毀滅性的打擊。它不僅牽扯到戀愛的嫌疑,還涉及了壞脾氣的標簽,容易讓人認為鐘曉鈞品行不端,早戀傾向明顯且性格暴躁。
簡而言之,這個詭局只要趙珉珂設計的每一步都能按計劃到位,那么無論鐘曉鈞掙扎還是逃避,無論他成績多么優(yōu)異個人多么優(yōu)秀,都難以挽回他自己辛苦建立的尊重和聲望。真可謂心機十足,毒辣有余。
隨著期末考試的日子一天天接近,緊張的氣息逐漸彌漫。林愷考慮到寶貴的時間,選擇了放棄中午回家吃飯的習慣,他與鐘曉鈞一起在教室或食堂簡便地解決午餐。
牧云有一個別的班的好朋友叫王韻晗,兩人是初中同班的老友,感情還不錯,偶爾有一次,在學校的操場上,牧云看到了也在上體育課的王韻晗。兩人很高興在同一所高中。而巧的是,王韻晗的表哥是林愷,家族關系上,王韻晗是林愷的爸爸的姑媽的孫女,可說是遠房親戚,所以平時確實不怎么走動。但是林愷第一次在食堂發(fā)現(xiàn)了和牧云一起吃飯的王韻晗后,也就和王韻晗開始有聯(lián)絡了。
他們四人有機會時便會聚在一起共餐。不過,由于林愷與表妹的聯(lián)系并不頻繁,這類聚餐多半是因為食堂座無虛席時的無奈選擇。
阮暉在為鐘曉鈞的失物擔憂之后感到了一種釋然。她不再將牧云視為“戀愛的”競爭對手,她的疑慮如同被晨光驅散。攜帶著她特有的爽朗,她決定與牧云重新構建橋梁,用一聲聲的問候和親切的交談織補關系。牧云察覺到了阮暉的變化,感受到了她的真誠。雖然她們之間再難找回最初無話不說的親密,可這份新的和睦也足夠讓兩人安心相處。
但是,每當阮暉看到牧云與鐘曉鈞的午餐時光,心中仍然不禁涌上了一點微妙的冰晶。她開始意識到,在她與曉鈞和解的同時,他似乎與牧云走得更近。心中存著九分妒意,好在趙珉珂總是她的一個可靠的好友,讓她輕輕壓下了那份“被人奪愛”的焦慮。
林愷跟鐘曉鈞和兩位女生共餐的光景沒過多久就在教室里成了熱議的話題。同學們因好奇心驅使,都對這突如其來的“聯(lián)誼”現(xiàn)象興趣盎然。一位直言不諱的同學直截了當地向林愷發(fā)問:“中午和你們一起吃飯的女生是誰?”
林愷帶著一絲玩笑回答:“就你們八卦,那是我的表妹!”
這一提到表妹,幾位男同學戲謔聲更高了:“真的嗎?挺漂亮的表妹啊。”看到他們對王韻晗的標致外貌實誠的稱贊,林愷也不客氣地接話道:“漂亮嘛,就看看我,也不差吧,算是我家基因還可以吧。”他的機智和幽默讓旁人一樂,也就不再刁難了。
當深秋進入校園的每個角落,斑駁的樹影下,秋風就不再是輕撫,而是攜帶著卷起落葉的旋風和初霜的寒意,不時地在操場上和教室窗外肆意而行。在這個霜降的晨曦中,學校的鐘聲似乎響得更加迫切,全體老師聚集在一處,面紅耳赤地討論著教育部派發(fā)的最新指令——對涉嫌早戀的學生進行調查與整頓,這份緊急的任務讓高中部的教師們不由得感到手足無措。
課鈴前的幾分鐘,教室里仿佛注入了一股凝重氣息。老高站在講臺前,清了清聲音,以莊嚴而又認真的口吻向同學們說明了這項來自教育部的特殊任務。他的眼神傳遞著期許,希望班級中的每一個青春面龐都能清透純凈,如從未染墨的白宣紙。
老高的話語剛落,課桌間的竊語如同一陣翻涌的小浪。不過,一揮手,寂靜重歸。他繼續(xù)以一種近乎嚴父般的語調說明,若是有發(fā)現(xiàn)任何明顯越界行為,如同侶般的挽手或擁抱,都需及時反映上來。他的眼睛掃過每張年輕的臉,期待著他們能在正義與紀律面前挺直脊梁。
話畢,講臺下或面面相覷,或嘰嘰喳喳,或笑得前仰后合。對于“戀愛”這種話題,這些花季的少男少女們,當然得克制;但一回味“打擊早戀行為”這幾個字,又覺得想笑。
在教室里輕松熱鬧的笑語討論中,趙珉珂那雙黑白分明的眼睛又在冷冷地盯起了鐘曉鈞。那眼神里似乎藏著輕蔑與挑戰(zhàn),在無聲地傳遞著挑釁。他就那樣持續(xù)了整整十秒鐘不帶一絲波動地望著鐘曉鈞,然后才輕盈地一轉,把那股嘲諷轉嫁到空氣中。
鐘曉鈞在心里默默地嗤之以鼻,這種目光游戲,對鐘曉鈞來說已是老生常談,趙珉珂無數次在他人未覺察的瞬間,用這種目光給鐘曉鈞壓力。鐘曉鈞的無動于衷恰恰刺激了趙珉珂愈加沉迷于這套心理戰(zhàn),恨不得直接用眼神讓鐘曉鈞徹底萎縮在他的敵意之下。
趙珉珂的“審視”眼神,猶如擂臺上的高手隱藏著的殺招,很難明言,但卻鋒芒畢露,是他心中所想的話:“鐘曉鈞,我不會就這樣算了。
倒是,這一次“肅清校風”的機會,讓趙珉珂開啟了對鐘曉鈞的暗戰(zhàn)計劃,甚至在今后的很長一段時間都難以停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