啞女更是沉默了,雖說她一直不曾說過話,可楚影鴻就是感覺到她更是沉默了。往日里啞女雖也是這樣一聲不響的跟在自己身后,卻還是微微的有些小的動作。比如看著別處出神,歡喜的聽著鳥鳴。那時的她也是沉默而又安靜,小心翼翼的不去發出響聲,可那時的她是欣喜的,連著周圍的氣氛都要輕快些許。而今她的眉頭緊皺,頭垂得低低的,腳步沉穩,卻也沉重。
楚影鴻煩躁不堪的看著窗外,手里的書頁許久也沒有翻動一頁。他并不知道也說些什么,卻又覺得有些話哽在喉中,想要吐出。這種感覺他已經許久不曾經歷了,楚影鴻并不清楚該要怎樣處理,他討厭這種束手無策的感覺。
“主上,沫挽小姐前來拜訪,就在閣中等候。”
不得不說,這個時候沫挽的出現讓楚影鴻甚是驚喜。他放下手里的書卷,快步往外走去,到了門口他猛然回身,見啞女還沉默的站在案前,甚是不悅的訓斥:“還杵在那里干嘛,還不快過來!”
前來稟報的人小心翼翼的看著這兩位,盡量的消除自己的存在感。
啞女跟著楚影鴻往前廳去,一路上遇見許多閣里的兄弟,全都是冷漠而又疏遠的行禮。也是,這偌大的暗影閣,雖說人數眾多,卻多是走投無路的可憐之人,早已見慣了世態炎涼,各自都有著各自的戒備與疏離,自是不會有太過的親近。啞女竟不曉得自己這幾年是如何在這樣一個地方呆下去的。
她望著眼前溫暖的陽光,卻覺得渾身無比的寒冷,眨眼的瞬間想起那個渾身鮮血的小雀。啞女的身子止不住的顫抖,那該是怎樣的疼痛啊?那個往昔備受寵愛的孩子到底是怎樣撐下來的呢?
楚影鴻腳步不知何時慢了下來,緩慢的往前走,他的眼里像是閃過許許多多的情緒,憤怒懊惱,又或是羞愧悔恨,誰知道呢,只是不管是那種情緒,顯然讓他的臉色更是難看,情緒暴躁的惹得閣內眾人全都心驚膽戰。
“沫挽,你暫且在閣內休息,東西就要拿到手了。”
“我不信你,還是親自看一下為好。”
自己喜歡的百般討好的人,一次又一次的不留余地的嘲諷,楚影鴻竟不知自己何事變成了無皮無臉的家犬?
他的臉上閃過憤怒,但終歸還是被他押下,笑著對沫挽道:“沫挽好不容易來一次,就不想隨我看看我這暗影閣?”
啞女看著眼前的這兩人,暗暗的冷笑,也分不清是對自己的嘲諷,還是對兩人的仇恨。她看著楚影鴻纏著沫挽四處亂逛,轉過暗影閣的竹影小院,轉過暗影閣的錦鯉花塘;她聽見樹上鳥兒竊竊的私語,也聽見池里的錦鯉悄悄的細語。她從未這般的清醒過,全身的感官像是全部打開,不時的接觸空氣里傳來的信息。
啞女執劍的手緊了緊,在楚影鴻看不到的角落里狠狠的削了自己一劍,殷紅的血水混著黑色的衣著一點一點的往下流。
她收了劍,若無其事的跟著前方的兩個人緩步的走。衣服是黑色的,就算是流血,也不明顯,啞女當年會選黑色的衣物,便是想著受傷了也不想讓那人知曉。當年她那樣想,而今自也是考慮了這個原因,所以,啞女的那一劍甚是用力。
殷紅的血水浸濕了衣物,一直順著她的手臂低落到衣衫的下擺上,再由下擺一路滴到地上。走一步,便留下一步的血跡,到后來更是匯成了小溪。
楚影鴻他們走走停停,轉了約莫有大半個莊院,啞女的血跡便彎彎曲曲隨了大半個莊院。
啞女的身影有些搖晃,卻又無比倔強的站的筆直,不肯吭聲。
楚影鴻一個轉身,臉色陰沉的下人。他終于拗不過這個倔強的女子,他想,若不是自己先低頭,就算鮮血流盡,大抵這個倔強的女子也不會服軟。
周圍的人不多,卻都是悄悄的私語,帶著微微的憐憫。啞女的身影已經開始有點搖晃,大抵是楚影鴻在這里站的久了些,啞女的腳邊已經積了不小的一灘血,她的衣衫早已被鮮血濕了一半。
楚影鴻抬腳來到啞女的身邊,雙手緊握,也不說話。身后沫挽好奇的看著這一幕,有機靈的下人,趕忙跑來引了沫挽往一邊去。
啞女仍舊是垂著頭不痛不癢的站著,身影雖搖晃,卻是倔強的不肯倒。楚影鴻終是忍不住拿原本緊握的手捉住啞女受傷的那只臂膀。楚影鴻甚是用力的捏著啞女的胳膊,可或是因為流血過多,啞女的臂膀像是已經失了感覺。
“你這般是有意懲罰自己,還是想要借此離開我的身旁?現今,我竟這般的惹你討厭?要知道當時是你自愿加入我暗影閣,暗影閣是什么地方,本就是殺人不眨眼的地方!而今你竟因我審訊的兩個人而這般的厭惡,那你當初何必選擇暗影閣!”
楚影鴻氣急,舉著啞女受傷的手暴吼。另一只手高高的揚起,仿佛下一刻便會狠狠地扇上啞女的臉龐。可終歸只是‘像是’,楚影鴻揚起的手顫了顫,還是握緊放了下來。
啞女的血一滴一滴的往下滴,染紅了楚影鴻的手掌,也染紅了他的衣角,鮮紅的顏色,甚是刺目!
不是沒有發現啞女的動作,原想著就是不喜歡陪著他們也要陪著,不能總是順著她的心意,否則她便不知道自己是誰!且自傷是無比愚蠢的辦法,痛也是她自找的,當作沒發現,痛的久一點也算給她的一個小小懲戒。卻不想她竟這樣狠,對自己下手這樣重,血流了這么多,竟還不肯出聲服軟!楚影鴻想,大抵是自己真的對這樣一個人不了解。
他氣,氣啞女不聽他的話,氣她開始漸漸不再是那個只屬于自己的啞女,氣她不愛惜自己,從不肯向自己低頭服軟!可,楚影鴻終歸還是不忍。他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靜下來,扯著啞女的手往書房走。大抵是仇家太多,他總是在書房里備著很多藥,各種各樣的都有。而對付啞女這樣又長又深的傷口大抵要用上很多的金瘡藥,他又想,也不知書房里的還夠不夠,要不要再命藍影去多買些,又或者直接命風影去山里尋蒼蘭回來,給啞女看看?
楚影鴻想了很多,可惜;路程太短,抬眼間書房便就到了。楚影鴻甚是熟練的拿了金瘡藥給啞女敷上,一看就是經常做的樣子。
敷好了藥,楚影鴻不說話,啞女也不出聲。明明她同阿木在一起的時候還時常笑笑呢,楚影鴻回想,啞女同自己一起時,竟從未那樣開懷的笑過。
想到這里楚影鴻冷笑兩聲,甩袖離去,顯然心情甚是不好!既然如此,不想再見到啞女也是情有可原。
倒是啞女,自隨著楚影鴻游園開始,她便沒有抬過眼,失血過多也好,被楚影鴻緊緊抓住傷口也好,即便是再痛,她都不曾吭過一聲,發過一次悄聲的**。
而今,見楚影鴻離去,啞女終于抬眼,眼里是說不出的復雜,她看了看門外離去的身影,閉目嘆了嘆,放下卷起的衣袖,整了整衣衫,取了桌上的劍,轉身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