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兩度受傷
- 夢斷情樓
- 美人淚滿襟
- 8301字
- 2025-05-19 09:25:12
就在第二天,成化四年十月六日,皇上的衛隊便護送靜川到了洛陽。這一路,實在趕得辛苦。白天天熱,靜川懷著身孕,走不了多久就得歇一歇。晚上天太黑,他們也不敢帶著公主冒險走夜路。走走停停,費時費力,總算是趕到了。
看著靜川和少卿擁抱在一起,楚王百感交集。人生難免些許離別,重要的是離別之后彼此還能一如當初。
“你怎么來了?”捧起靜川滿是風塵的臉龐,少卿疼在心里。
“你一走就是兩個多月,我想你……”
少卿男兒落淚。“對不起,離開你這么久,我這個丈夫真是不稱職……”
“是我求了皇兄,他才答應讓我來的。我是來接你回家的,不光是我,還有我們的孩子,我們一起來接你!”
“你說什么?”少卿簡直不敢相信。
“我有身孕了……”靜川臉上洋溢著初為人母的喜悅之情。
“真的嗎?”少卿又激動又興奮。“我就要做父親了……”
“嗯。”靜川含淚點點頭。
少卿緊緊地抱她在懷里。楚王站在一旁瞧著,說不出有多羨慕和高興。
麗蕓來為飛雪的傷口涂抹祛疤的藥膏。“告訴你個好消息,昨晚我勸王爺放了你,我覺得,我好像成功了!”
“是嗎?”飛雪又驚又喜。他答應了,意味著自己將要與他永別了……她欣喜之色轉瞬即逝。“也好,事情總要有個了斷……是我自己求的,能有這樣的結果,我已經很滿足了……”
聽她這話,麗蕓也深感無奈。她放下藥膏,將她的手緊緊一握:“千言萬語,我只有一句話,千萬珍重自己!”
飛雪點點頭。“今天外面是怎么了,聽著有好多人進進出出的!”
“是靜川公主來了!想來駙馬爺很快就會被釋放。如果運氣好的話,你還可以和他們一起離開,這樣路上也好有個照應。希望皇上看到你們平安返京,不會再追究王爺的罪責!”
“靜川來了?”飛雪心里咯噔一下,定是皇上失去耐性,要靜川來做說客的!靜川前來,坦白真相是唯一的法子。王爺一旦得知內情,只怕非要與皇上斗上一斗了,那么前面所有的努力都將白費了……
“麗蕓,我有點累了,想先睡會!”飛雪故意支開麗蕓。
“好!”麗蕓把熬好的粥給她放到桌子上。“那紅棗粥是我剛命人熬的,你看你臉色不好,得多補補。等下你睡醒了起來再喝!”
“知道了。”
麗蕓走后,飛雪自知唯有一死,才能解當下之危。她四下望去,家徒四壁,只桌子上有一個飯碗。她急中生智,怕驚動了守在帳外的士兵,拿起碗輕磕在桌角,碗碎成兩半。她拿起碗片,做好了赴死的準備。
“王爺,少卿,麗蕓,靜川……來生再見了!”她果斷地割了脈,看著鮮血汩汩而出,她忘卻了疼痛,只想快點死去。
少卿摸著靜川略顯疲憊的臉龐:“你懷著身孕,還千里迢迢地趕到這兒來,萬一出點事,你是想讓我哭死嗎?”
“我不來,六哥能放人嗎?”靜川這話是沖著站在一旁的楚王說的。
“對不住了……”楚王拱手致歉。自從昨夜麗蕓一番勸解,楚王已經開通了許多,本也打算今日放少卿回去的。
“你最對不住的不是我們,是另有其人!”靜川讓侍衛把飛雪的錦盒送上來。“事到如今,我不得不把實情相告……你錯怪飛雪了!”
楚王以為她是為飛雪辯解:“你不必說了,孰是孰非,都不重要了……”
“什么意思?你認為不重要,可飛雪為你殫精竭慮,幾乎九死一生,就換來你這么冷漠的一句話嗎?”
楚王哼哼一笑:“她九死一生不是為了我,是為了她的丈夫……他們才是郎才女貌,佳偶天成,我算什么呢?”
靜川又好氣又好笑:“當局者迷,真是一點都不假!你哪只眼睛看到她是為了她的丈夫?你這個傻瓜!她是為了你呀!”
“為我?讓皇上削弱我的兵權,讓我束手待斃,她可真是為我啊!”
“讓我把真相告訴你吧!”靜川沒有辦法再隱瞞了,“你知不知道,那道交兵的圣旨是怎么來的?有人在御前告密,說你招兵買馬,圖謀不軌。飛雪探知皇上要在我和少卿的省親宴上對付你,她沒有辦法,只能先提議讓你交兵,先穩住皇上再說。后來,我們偷溜出宮去楚王府找你,你卻聞聲先遁了……如果不是她,你大概早就被皇上囚禁起來了,你哪還有命逃到洛陽來!”
楚王有些動搖,可還是將信將疑。“就算是這樣,可她親口告訴我,她已經愛上了皇上,你讓我怎么相信她!”
“她不這么說,你怎么會動怒,她唯一所求,就是死在你的劍下。她說,只有她死了,你們兄弟倆才不會拼死相爭!”
楚王有些承受不住了。“我不信!”
“你不信?”靜川把飛雪的錦盒向前一推,“你自己看吧!”
“這是什么?”
“這是飛雪的寶貝!”
楚王好奇地打開錦盒,里面所謂的寶貝就是一些帶字的信箋而已。他拿起最上面一張。“枝間新綠泛新顏,眉頭稍展似舊歡。不知洞庭春來否?南望瀟湘又一年。”這是飛雪的字!
“這些是她閑來排遣心中憂愁所作,每一字每一張都是她的親筆,是她想你念你擔心你牽掛你的證據,你自己慢慢看吧!”
楚王翻了翻,好厚的一沓。他又抽了一張出來:“夜長衾枕寒,兩鄉明月心。懶推云鬢斜,臥聽更漏沉。”還有很多很多……他的眼睛濡濕了。或許曾經有吧,有思念他的時刻,可是后來,她說日久生情……
“這代表不了什么……”楚王還是心存猶疑,“她和皇上朝夕相處了四年,總會有真情在的,何況,她還懷過皇上的孩子……”
提到孩子,靜川更生氣了。“誰告訴你那個孩子是皇上的?也許有人忘了,父皇駕崩的第三日,有人冒雨偷偷潛進太子府,與他心愛的女子共度良宵。飛雪的孩子就是這么來的……”
他永遠也不會忘記那個雨夜。那夜的爐火,那夜的寢衣,那夜的溫情……孩子是我的!他徘徊在崩潰的邊緣,他一直嫉妒到發狂的孩子,竟是他自己的!
靜川見他自苦的模樣,知道他是信了她的話,語氣也漸漸溫柔了些。“你也許不知道,飛雪剛進宮那會,曾經問我要過絕育的草藥……”絕育!她竟如此摧殘自己!他的腦袋“嗡”地一聲炸開了。“她說,除了你,她不會給別的男人生孩子!”這話,是她在那個雨夜親口對他說的,他仍清晰地記得。
靜川撫過楚王的肩膀:“六哥,飛雪這般待你,你還信不過她,我都替她寒心了……”
楚王如遭重擊,滿腦子都是飛雪含情帶淚的眼睛。
少卿也走過來,拍了拍楚王的手臂:“她從來沒有背叛過你,哪怕她成了皇上的妃子,她也沒有一天忘記過你……后來,孩子沒了,她說她再也不可能有你的孩子了!她花了大半年的時間才走出失子之痛。你身遭疾痛,她心有創傷,日子都不好過啊……”
楚王早已淚涔涔了。“去吧,快去找她吧!”少卿給了他一個笑臉。
楚王抬眼看了看他倆,直奔飛雪營帳。
一進去,他就聞到了一股血腥氣。再一看,飛雪昏倒在床上,左手手臂耷拉在血泊中。他嚇懵了,一把撈起她的手臂,鮮紅的血口子正向外滲著血。“來人!來人!快叫江太醫!”靜川和少卿聽見楚王的呼叫,也趕過來,差點被這血淋淋的場面嚇暈了過去。
楚王將飛雪抱在懷里,江太醫立馬給飛雪撒止血藥粉,又用紗布將傷口包扎好。楚王一頭冷汗,心里嚇得要命。“江太醫,要不要緊啊!”
“還好發現的早,要再晚一刻,華佗在世也沒轍了!”
“她怎么還沒醒啊!”
“失血過多,只怕沒那么快醒!微臣先去開方煎藥,王爺當心她的手臂,不要碰到傷口。”
楚王慌亂地點頭。少卿站在一側,心疼得不行。靜川用濕布輕輕地擦拭著噴濺在她手臂上的血漬。“讓她躺下吧,那樣會舒服一點。”靜川提醒道。
“她為什么這么傻……”楚王痛恨自己那樣虐待飛雪,“我為什么要囚禁她,就算她真的愛上了別人,我也不會碰她一絲一毫的,我是怎么了……”
“你別自責了,我想,她是心甘情愿為你而死。她說,能死在最心愛人的懷里,也不枉你們相知相許一場。”聽了靜川的話,楚王更加內疚。他輕手將飛雪放平,摸著她蒼白無力的臉頰,再看看她包扎著但卻還洇著血的手腕,他難過極了。
“少卿,你陪靜川回去休息吧,這兒有我守著。”
少卿扶起靜川。“走吧,我們先回去。你看你氣色也不好,趕快去休息休息!”
靜川被少卿牽走了。
楚王倚著床欄,坐在她身側,從殘陽瑟瑟等到月落西沉。
飛雪用力睜開雙眼,模模糊糊的看到飄動的布帳。這地府也太簡陋了些吧,好歹也是閻王的地盤。飛雪眼睛的開合,驚動了楚王。
“你醒了?”楚王彈簧般弓下身。映入飛雪眼簾的是楚王那張溫柔如玉的臉龐。“怎么樣,有沒有哪里不舒服?傷口還疼不疼?”
原來她還尚在人間。彼時所有的委屈、所有的偽裝都一起傾瀉,眼中的淚是藏也藏不住的。“你別哭啊……”楚王小心翼翼地輕擦眼淚。“你知不知道今天快把我嚇死了,你倒在血泊中,面色蒼白如紙,我以為……”楚王現在還有些后怕,眼淚在眶子里打轉。“以后不準再有這樣的念頭,不準再這樣嚇我……”
“我知道只要靜川一來,她一定會告訴你所有的事,我不想你陷入困境,當時我腦子里只有一個念頭,那就是死。只要我死了,所有的問題都解決了!”
“你好狠的心啊!嘴上說著最殘忍的話,做著最殘忍的事情,一度將我逼至絕境,我這些日子有多難過,你知不知道……”
“我的日子也好不到哪去……你把我困在這,我沒有自由;你還折磨我,羞辱我……”
“扯平了好不好?或者等你好了,你想怎么折磨我都行,我保證不反抗……”
這把飛雪逗笑了。她抬起右手,摸著他瘦削的臉。“你看你,不好好吃飯,不好好喝藥,面色也不好,人也消瘦。我要再折磨你,你這條命還要不要啊?”
“怎么,心疼了?”楚王皮得很。
飛雪吞聲忍淚,努著嘴點點頭。“那你就留下來,照顧我唄……”
飛雪有一瞬的沮喪,她不敢應,接著便柔光四散看著他。“你答應我一件事。”
楚王不假思索地搖頭。“你不答應,我明天就走……”
“我答應!”楚王忙不迭地應道。
“你呀,以后不要意氣用事,不要糟蹋自己的身體!”她撫上他的心臟,“這是你的心,就當是為了我,好好保護它……”
“我沒事……只要能看見你,我就什么病痛都沒有了!看著你手腕上的兩道傷疤,我才心疼呢!”
“我這都是外傷,好不了就算了。你這是內傷,要是好不了,那可是一輩子的事……”
楚王握住她放在胸口的手。“我真的沒事。當我看到你寫的那些詩詞,當我知道你沒有愛上他,我高興得簡直要發瘋了……”
飛雪溫柔一笑。“我怎么可能愛上他?這輩子,我不會再愛上任何人了……”
楚王低頭深深地看著她,她的眼睛里藏著星辰大海。他吻到了她的眼睛。
她掙扎著想坐起來,楚王扶著她:“小心,不要碰到傷口。”她迫不及待地扎進他的懷抱:“多少次了,我都想這樣靠在你的懷里,什么都不想,什么都不管……”
楚王溫柔地撫摸著她的長發。“你有了我的孩子,為什么不告訴我?”
飛雪抬眼看著他,眉間似有無限愁容。“我怕告訴了你,你會不顧一切地想要救我,我不想你冒險……何況,皇上也沒有懷疑……”
“他對你很好,是不是?”他是那樣嫉妒和羨慕。
她的眼中盈盈有淚,卻折射出堅毅的光輝。“滿目星河,唯你而已……”昏昏淺淺的燈光下,他深邃的眼睛飽含癡意柔情。他愛撫著她的生香玉頸,漸而托起她的下巴,在她的唇上留下深吻。
兩人的影子投在帷帳上,恰被帳外睡不著覺的瓊芳看得一清二楚。這樣的溫婉甜蜜她從來沒擁有過。深情錯付一場空,徒留花前癡心夢,她突然覺得自己很傻。就算他與飛雪鬧翻天,扯破臉,飛雪只要手指一勾,他還是會乖乖地伏低。她扭頭就回了營帳。
飛雪稍稍好了些,靜川和少卿就過來探望。靜川看著她手腕上又深又長的刀口,仍是心有余悸。“真被你嚇死了,以后不許再做傻事!”
“就是嘛,有任何困難就擺出來,大家一起商量嘛!你要真有個好歹,我和王爺豈不是要哭死!”
飛雪被他們這對新婚夫婦教訓得頭頭是道,連連點頭。“你們夫婦一條心,我可斗不過你們。”
靜川害羞地看了一眼少卿,轉而把頭低下了。“你有了身孕,還晝夜趕路,一點都不愛惜自己,還說我呢!”
“我沒事兒。聽那些老嬤嬤說,頭三個月會有孕吐什么的,我什么反應都沒有,身體好得很,你就別擔心我了。六哥已經答應放人了,我想和少卿盡快回京,免得皇兄牽掛。你呢?你是留下來還是隨我們一起回去?”
飛雪犯了難,糾結了好久還是無奈道:“我手上還有傷,身上也沒力氣,等過幾天我傷好些了,我會回宮的……”
“你決定了?”少卿巴問道。
“是,決定了。眼下皇上并不知道我與王爺的關系,只要我和你平安回宮,我想皇上會赦免王爺死罪的。我本就是那道宮墻之內的人,注定要在那里凋零落敗。”
“你不留下來,讓六哥與皇兄爭一爭?說不定,會有轉機呢?”靜川還是希望她能與自己心愛的人在一起。
“不……”飛雪果斷搖頭,“他有妻有妾,我留下來算什么呢?何況,我的名字已入玉牒,我就是皇上的人,自然該回到皇上的身邊去……”
“其實,你不用考慮他的妻妾,他們本就沒有夫妻之實。”少卿只是為了飛雪。
“可他們有夫妻名分,若王爺拋下他們,會落得一個負心薄幸之名;我與他身份有別,若我們在一起,他會被冠以盜玉偷香之罵名,遭萬人唾棄……我本就是落花殘敗之身,何苦再玷污他無瑕的清譽呢?”
“可是六哥剛剛與你重聚,他還沉浸在幸福之中,你忍心再傷害他一次?”
“我不敢想皇上知道了會怎樣……我不能拿他的性命,甚至整個楚王府去賭。你幫我捎話給皇上,就說……晚幾天王爺會派人送我回宮,讓他不要擔心。”
“你可想好了?你這一走,這一生,再想見到六哥,都是不可能了……”
“只要歲歲平安,哪怕生生不見……”飛雪還是這樣的期許。
“好,既然已做了決定,那我們也只好尊重你的決定。”少卿過來抱了抱她,“先安心養傷吧,其他的事不要多想了。”
飛雪點點頭。“你們回京之后,見了皇上,一定好言相勸,盡量幫我遮掩一下,免得皇上起疑。”
“放心吧,我們會的。”少卿拍了拍她的肩。
“你快休息吧,我們先出去了。”少卿扶著靜川出帳了。
兩天后,靜川和少卿收拾好了準備回京。飛雪堅持要為他倆送行,楚王拗不過她,只好小心地攙扶著她出來相送。麗蕓和瓊芳也在場。明明是送行,楚王一對眼睛卻只釘在飛雪身上。時而輕端著她受傷的手腕,時而幫她整理裙擺,時而平復被秋風吹亂的鬢發,時而與她的目光柔情交匯。瓊芳看在眼里,氣在心里。飛雪柔柔弱弱的樣子,在她眼里就是矯揉造作,裝可憐、裝無辜,以此來博取王爺的同情心。
“就送到這里吧。”出了營帳不遠,少卿站定。
靜川看著她的六哥,心中五味雜陳。也許在此分手,彼此就是天各一方。她知道,皇上一道圣旨下來,她的六哥便要永遠留在封地不會再回京了。她飛奔過去,抱緊了他。“六哥,千萬保重!”
楚王也被她惹出許多眼淚來。為了一些不得已的原因,他扣留少卿,心中也充滿了愧疚。此時此刻,他只有將她緊緊摟在懷中,道了句:“一路平安!”
靜川含淚點頭。“走吧!”少卿過來拉她,又萬分不舍地看著飛雪。飛雪送上暖暖的笑臉,少卿久藏的眼淚才憋了回去。
四個人站在風中揮別了靜川和少卿。
看著飛雪被風揚起的裙裾單薄,楚王立即解下自己的外衣搭在她的身上。“這兒風大,我們回去吧。”飛雪沖他莞然一笑,卻正對上瓊芳怨毒的目光。
“我扶你,當心傷口!”麗蕓也上去扶她。“我給你燉了阿膠桂圓羹,趕快回去熱乎乎的喝一碗。”
“走吧。”兩個人一左一右攙扶著飛雪,瓊芳看著他們遠去的背影,不爭氣的眼淚說來就來。
楚王喂飛雪喝了羹湯,就將她從被窩抱出來。“干什么?”
“搬家。”
飛雪環視了一下四周,在這住了快三個月了,也習慣了。“我在這住得挺好的。”
“好什么好啊,空空洞洞的,太簡陋了!”
“我能走……被底下人看見了多不好……”
“無妨。”
飛雪嘴上說著不好,手卻攀上了他的脖子。“摟緊了,我還沒吃晚飯,只恐氣力不及,摔著你……”飛雪把臉貼在他的胸脯上。
楚王把飛雪抱到了自己的營帳,又命士兵將她帳子里的梳妝臺以及衣飾鞋帽全部搬了過來。
剛安頓好,宋祺就挑簾進來了,他沒想到飛雪會在這,又不知該如何稱呼她,一時尷尬在原地。“宋祺!好久不見了……”飛雪笑著問候道。
宋祺呆呆地點頭示意。“傷……好些了嗎?”
“好多了。多謝!”飛雪拉過棉被往身上蓋了蓋。
楚王見他還不走。“有事嗎?”
宋祺愣愣地點頭。“有……”
“說吧,什么事?”楚王還在幫飛雪收拾妝臺上的東西。
“呃……”宋祺難為情,支吾著也沒說出個啥事來。
“哎呀,說吧!”楚王把手里的東西一放。
“是王爺讓我說的啊!”
“你到底說不說?”楚王真是被他急死了。
“王妃說請您過去用晚膳!”宋祺別著頭,語速極快。
楚王看了一眼飛雪,臉孔紫漲。“你去告訴她,我不過去了……”
宋祺剛要走,飛雪就喊住了他。“宋祺,你告訴王妃,說王爺等會就過去。”
宋祺點著頭,掃了一眼楚王,就退出帳外。
“我不想去!”楚王像個孩子般一屁股坐在飛雪對面。“對著她,吃山珍海味都沒有胃口。”
“別這樣,只是過去吃個飯,又不會怎么樣。”
楚王壞笑著,湊到她耳邊。“那她一會兒要是投懷送抱怎么辦?”
飛雪羞紅了臉,嘟著臉不說話。
他又湊過來:“我做柳下惠。”
“她是你的王妃,我又不是你什么人,你不必為了我,將別人拒之門外……”
楚王從懷里掏出那枚結發香囊來。“大膽女子,有物證在此,還敢抵賴!”
飛雪大吃一驚。“你不是說已將它付之一炬了嗎?”
“我哪里舍得呀……你還敢說不是我的什么人?”
飛雪定睛看著他,他眼里的溫情自始至終沒有變過。她張開手臂,緊緊地擁著他。許是碰到了傷口,她有點疼。
“小心傷口啊!”楚王溫柔地打開袖子檢查傷處,還好沒事。
這道細長的口子,令人觸目驚心。“傷口都已經愈合了,可是一碰到,還是會疼……”
“那當然了,畢竟是傷到了。”身體上的傷處是這樣,心上的傷痕同樣如此。飛雪左手摸了摸他的心口:“等我好了,我一定讓你心口的傷也好起來……”
楚王打趣道:“那豈不是要換我躺在這兒了?”
“別胡說八道了,快點去吧!別讓瓊芳等著了。”
“你等我一會,我很快就回來……”他將香囊往懷中一塞,就輕身出去了。
飛雪從懷中取出自己的那枚香囊,原來它們還是一對兒,不曾分開。
楚王進了瓊芳的營帳,坐下一看,桌子上擺滿了美味佳肴。“就咱們兩個人吃,用得著準備這么多菜嗎?”
“我看王爺這些天心情不錯,想來胃口也佳,就讓宋祺多準備了點。”
楚王剛拿起筷子,聽了她的酸話,接著便把筷子放下了。“有什么話,就說吧。”
瓊芳壯了壯膽。“王爺不讓她隨公主和駙馬一同回京,還把她留在這,是不是鐵了心要奪占人妻?”
“你不要亂說話!”楚王惱了。
“我說的不對嗎?她是皇上的女人,王爺想金屋藏嬌,也得看看對象吧?”
楚王赫然一站,看樣子這飯是不必吃了。“如果我沒猜錯,王爺是想拿手中的兵馬跟皇上交換顏飛雪吧?”
瓊芳聰慧機敏,總能一語中的。楚王拔腳就想走。瓊芳立刻攔了上去:“你不要命了,竟敢要挾皇上?她就那么好,值得你什么都不顧,什么都不要嗎?”
“我的心事,你一直都知道,何必明知故問呢?”
瓊芳失望地看著他,她不希望他以身犯險,卻又無法阻止。“你……你只在意她,我們這些人的性命你都不管嗎?就你這點兵馬,你能威脅得了皇上?一旦皇上給你扣上謀反的罪名,那是要株連九族的,你明不明白!”
楚王沒有說話,一把推開她,怒掀簾子而去。瓊芳又氣又恨,一腳踹翻了桌子。
楚王沒有回帳,跑到了黃河岸邊。洶涌澎湃的黃河之水滾滾而來,一如他翻滾的內心。他何嘗不知道此事需冒極大的風險,一個弄不好,便是株連之禍。可這是他達成心愿的唯一機會,他怎能放過!
楚王陪飛雪用了晚膳。燈光下,楚王細致地看著她。“都喝了那么多藥,怎么氣色還是這么差……”
“我覺著好多了,蒼白一點也沒什么不好,省得敷脂粉了……”
“傻瓜!”楚王將她抱到梳妝臺前,打量了一遍臺上的胭脂水粉。“我來給你畫個花鈿吧,也襯得膚色亮一些。”
“王爺還會畫這個?”飛雪有點好奇。
“行吧,現學現賣……”楚王不好意思地笑著,挑了支細眉筆,一手拿著胭脂盒,煞有介事地動手了。飛雪也由得他畫,閉著眼睛仰起了臉。楚王低頭看著她,淡眉如秋水,玉肌伴清風,忍不住親了親她的鼻尖。
“唔……”飛雪眉頭一皺,“快點畫呀!”
“好!”楚王像模像樣地在她雙眉之間畫了起來。一會的工夫,就畫好了。楚王扶著她的肩,讓她照鏡子。她睜開眼睛,但見額前眉間盛開了一朵五瓣紅梅。
“如何?”
“好漂亮!”
“芙蓉不及美人妝,當然漂亮。這梅花妝又稱落梅妝,源起于南朝壽陽公主。相傳,壽陽公主仰臥于含章殿下,殿前的梅花被風吹落,竟有一朵不偏不倚地粘在公主的額上,三日不掉。待將梅花洗去,公主額上卻留下了五瓣梅花的印記。于是宮中女子爭相模仿,梅花妝便流傳了下來。”
“想不到,王爺巧手,竟畫得如此精妙傳神。”飛雪贊不絕口。“可惜,一會就要睡了,我怕明天起來就面目全非了。”
楚王捧起她的臉,輕輕吹了吹,讓它干得快些。這旖旎繾綣的時光,讓彼此追憶起你畫眉來我制衣的曾經。楚王又將她抱回床上,身體上的接觸讓兩人都有更進一步的沖動。她克制,他隱忍,終是他松開了她。
“不早了……”兩人竟不約而同地脫口。
“我占了你的床,你去哪睡啊?”飛雪低聲問道。
“你還怕我沒有地方睡啊?我去和宋祺擠一擠就好了……早點睡吧。”楚王撓了撓她的下巴。
飛雪躺在床上,連被子上都有他的味道,不禁一夜好眠。
楚王進了宋祺營帳,宋祺正脫衣欲睡。“王爺?”他以為楚王會歇在自己帳中。
“你分半張床給我……”楚王到底是正人君子,宋祺責怪自己瞎猜。“我怎么能委屈王爺呢!”他又將衣服穿起來,“我找地方睡去,王爺早點歇著吧。”
看著宋祺忙亂的樣子,楚王溫暖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