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雪在落顏軒正給秦妃肚里的孩子縫制肚兜,見月溶推門進來,便邀她來幫忙。“月溶,你針線工夫好,快幫我繡一下。這小老虎的爪子,我是怎么也繡不好了。”
月溶接過來瞧了瞧,三五針的活計就搞定了。飛雪看著這栩栩如生的小老虎,心中歡喜得很。
“娘娘,有件事,月溶不知道該不該講?”
“什么?有什么說什么,別吞吞吐吐的。”
“我剛才瞧見張公公去了錦麟宮,沒過多久,秦妃娘娘帶著月素便和張公公一起去了安喜宮。”
“什么?去了安喜宮?”飛雪豁然一站,“這錦麟宮和安喜宮向來沒什么牽扯,秦妃去安喜宮干什么呢?”
“奴婢也覺得奇怪,上次的事,秦妃娘娘還不害怕嗎,怎么還敢去安喜宮啊?”
飛雪越想越不對勁,不會發生了什么吧?萬妃一直跋扈,恃寵而驕,毒計不斷,這次不會又是沖著秦妃的皇嗣來的吧?
“走,我們去安喜宮看看。”
當飛雪以請安為由,進了安喜宮時,安喜宮的大殿早已恢復了原樣,飛雪并未察覺有什么異樣。“聽說秦妃娘娘剛剛來給萬妃娘娘請安,怎么沒見著秦妃娘娘呢?”
“顏妃說笑了,秦妃現在懷有龍裔,是國寶一般的人物。太后娘娘都傳下來懿旨不用去太后和皇后宮中請安,本宮這安喜宮就更不用來請安了。是誰告訴你說秦妃來過了?怕不是眼花了吧?”
飛雪有些不信,看了月溶一眼。
“本宮今日有些累了,最近也不知怎么的,老是覺著身子乏懶,本宮先去睡了。”萬妃扔給她一個得逞的笑容,就扶著張敏的手臂走了。
飛雪和月溶急忙地趕去錦麟宮,卻見錦麟宮大門緊閉。月溶推開大門,里面靜悄悄的,連個人影也沒有。“這錦麟宮的宮女和奴才呢,都干什么去了?”
“不知道啊!”月溶扶著飛雪往正殿走著,還沒邁進門檻,就看見地上稀稀拉拉的有血跡。飛雪嚇壞了,三步并作兩步沖了進去。只見秦妃披頭散發,呆呆地坐在床中央,眼神空洞,臉上也黑一塊青一塊的。
“姐姐……”飛雪連喚了幾聲,直到飛雪撥開她散亂的頭發,露出黢黑的面龐,秦妃才回過神來。“發生什么事了?你怎么成這樣了?月素呢?錦麟宮的人呢?”
“都沒有了……”被飛雪這么一問,秦妃放聲大哭。“沒有了?是什么意思?”
“沒有了……”秦妃還是嘟囔這句話。
飛雪再一看,她的衣褲上盡是斑斑血跡,衣服也臟亂不堪,像是受過刑一樣。飛雪不得不往壞處想。“姐姐的孩子……還在不在?”
秦妃機械般搖頭,兩行淚骨碌而下。“是安喜宮?”飛雪大概已經猜到了,這情形,她再熟悉不過了。
“我的孩子沒有了……”
“萬氏怎能如此大膽,這么明目張膽地謀害皇嗣!”飛雪憤憤不已,“月溶,去把月素找來,讓她先好好照顧姐姐,我去找萬氏算賬!”
“沒用的!”秦妃一把拉住她,喑啞的嗓子發出一聲怒吼。“月素……月素恐怕已經被他們滅了口,再也回不來了;還有這里的宮女和太監,都被她們遣走了,剩我一個人在這孤零零地等死……最可憐的還是我的孩子……”她揪起染血的衣裙,不知是因為憤怒還是害怕,手一直在抖。“就這么沒了……就這么沒了……我什么希望都沒有了……皇上以后再也不會來了……”
飛雪接過月溶遞上來的手絹,小心地替她擦著眼淚和臉上的臟氣。“姐姐千萬別灰心,你還年輕,以后還會有孩子的,不怕……”
“不會有了……”她絕望至極,目光呆滯地移到飛雪身上。“你不懂……我和你不一樣,你沒了孩子,皇上照舊喜歡你、疼愛你……我的孩子沒了,就是死期到了……”
“姐姐千萬別這么想,還是有希望的。你還那么漂亮,那么年輕,養好了身子,我們再一起想辦法……可是,眼下這筆賬,我不能不找萬氏算!”飛雪義憤填膺,她失子之時,沒有實證拿住萬氏的把柄;如今萬氏膽敢指使手下迫害秦妃宮中之人,殘害皇嗣。一旦有了真憑實據,飛雪定要與萬氏斗到底,為她無辜枉死的孩子,為失去母親資格的麗蕓,為氣息奄奄的秦妃,為秦妃剛剛失去的孩子報仇!
“月溶,你留在這照顧秦妃姐姐,這兒的太醫不可靠,先不要宣太醫。然后去落顏軒派個人告知皇上,就說……錦麟宮出事了,讓皇上來看看。我想,有皇上的安慰和陪伴,姐姐慢慢會好的。”
“那娘娘您呢?”月溶一百個不放心。
“我再去安喜宮一趟!”
“沒用的……你以為那些宮女太監的嘴里還能問出什么來……”經此一事,秦妃倒是清醒了不少。“你以為她會坐在那里等著你去找她?她篤定了我不敢把真相告訴皇上……”
“就算問不出什么,我也要和她當面對質。我就不信,做了這么多傷天害理的事情,還能那么理直氣壯,就不怕天理報應嗎?”
“娘娘!”月溶擔心她出事,一把拉住她。“您可要三思啊,千萬不要一時意氣,中了別人的圈套!安喜宮是有備而來,仗著皇上的寵愛,她怕過誰呀!”
“我知道……”飛雪定了定神,“我會小心的!”
飛雪剛邁進安喜宮的大門,就看見一批批太監手捧各種上等補品忙慌慌地往安喜宮正殿走去。還沒等飛雪跨上臺階,就聽見里面傳來了一陣山呼海叫:“恭喜皇上!恭喜萬妃娘娘!賀喜萬妃娘娘!”
“賞!安喜宮上下全都有賞!”是皇上的聲音。
飛雪不知發生了何事,徑直走了進去。萬妃一眼就瞧見了飛雪,看飛雪滿臉頹喪還帶著憤恨,想是去過錦麟宮,見過秦妃那個賤人了。
“喲,真是稀客呀!顏妃娘娘可是許久沒來本宮這兒了,今個本宮心情好,張敏,去,給顏妃娘娘看座!”
皇上笑臉迎上去,滿面和暢。“你耳報神倒是靈通啊,太醫剛剛確診,貞兒也有喜了,哈哈……”
飛雪傻眼了,這種情形下,即便萬氏有滔天大罪,想必皇上也不舍得責罰一句吧。張敏送來一張凳子。飛雪不屑一顧,卻不得不弓了弓身子道了句:“那臣妾可是來巧了,趕上了娘娘大喜!在這兒恭喜娘娘,恭喜皇上了!”
“快起來吧!”皇上高興地和得了什么寶貝似的,滿眼都是萬氏。在這當口,還怎么提起秦妃失子之事?有萬氏懷孕這等喜事擋著,只怕秦妃這點芝麻綠豆大的小事,皇上根本不會在意吧。
“臣妾身子不舒服,想先回宮了。”飛雪朝皇上施禮。
“去吧!”皇上淡淡地道了句,又將目光投向了萬氏。
飛雪恨恨地瞪了一眼萬氏,萬氏只給了她一個鄙薄的挑釁的眼神。
飛雪又回到錦麟宮,迎面遇上了月溶。“娘娘,看到您平安回來,真是太好了!奴婢好擔心您呢!剛才月引來回報說是找遍了皇宮,也沒找到皇上……正要去太后和皇后宮中問問呢!”
“不用去了,皇上在安喜宮呢!”飛雪和月溶一邊走一邊說:“去了也是白去。”
“那您是見著皇上了?怎么樣,皇上相信咱們的話嗎?”
“這件事以后不要再提了,免得別人說咱們誣陷萬妃。現在最重要的事情是照顧好秦妃姐姐,你看她剛才那個樣子,孩子沒了,好像她的魂魄也跟著去了……我怕她想不開。發生了這么大的事,錦麟宮不能沒有人伺候,你回去撥幾個靠得住的宮女和太監過來,日夜輪流照看。”
“好!奴婢這就去!”月溶匆匆離了錦麟宮。
飛雪回到秦妃臥房,見秦妃正在梳妝臺前精心打扮自己。奇怪的是,這身打扮并不是宮中常有的裝束,倒像是民間女子的樣子。
“姐姐剛剛小產,怎么不去床上躺著休息,反倒坐起來了!”飛雪來到她身邊,伸手扶了扶她的肩膀,將她鬢邊的簪花插好。
“飛雪……”秦妃涂了胭脂,面色比先前紅潤了些。“我可以這么叫你嗎?”
“當然可以。”
“你看我美嗎?”秦妃正臉對向她。褪去宮中繁雜的裝束,這民間凡夫女子的模樣倒是清新冷艷。
“姐姐正當妙齡,花樣年華,怎能不美?”
“是啊!我才二十四歲,還是最美的年紀,當年我遇到皇上的時候,就是穿的這身衣服,梳的這個發髻。在那個彩霞漫天的黃昏,在那條搖搖蕩蕩的小船上,在他向我伸出手的那一瞬間……”一提起那個美麗的邂逅,秦妃眼睛都明亮了起來。
飛雪也神思恍惚了,誰的生命里沒有那么美好的時刻呢?在端午節龍舟賽上,楚王將大紅花戴在她的胸前;在將軍府的花園戲臺上,楚王錯認她還抱起了她;在皇宮水榭的長廊上,楚王與她命運相撞;在公主府后花園的湖畔,海棠樹下相依相偎的情景……每一幀畫卷,都像珍品一樣,在她腦海里永遠珍藏。
秦妃拉著飛雪的手,柔聲問道:“飛雪,你愛過嗎?我說的不是皇上,我也知道你并不愛皇上。我是女人,我懂那種感覺,你看皇上的眼神里,根本沒有愛。如果你愛他,那晚你也不會把他讓給我……”
“當然愛過……”
“是進宮之前嗎?”
飛雪點點頭。
“那你為什么要進宮,成為皇帝的女人?你不知道,進來了就出不去了嗎?”
這是飛雪心中最痛的所在。“我是為了保護我所愛的人,我要保住他的性命……”
“那他現在在哪?”
“他在一個很遠很遠的地方……”許是秦妃看破紅塵的緣故,覺得飛雪的語氣是那么絕望。“原來,你和我一樣命苦……那他還活著嗎?”
飛雪點點頭。“他生活的那里,是我永遠也去不了的地方……”
“活著就好,起碼你的犧牲還有些意義。”秦妃有點相形見絀,飛雪心中有愛,她還可以站在陽光底下堅強地活著;她呢?沒有了皇上的骨血,便是與皇上斷了前緣,罷了……
突然,秦妃腹中一陣絞痛,從口里噴出一大口黑血。這可把飛雪嚇暈了。
“姐姐,你怎么了?”飛雪從懷里掏出帕子給她擦血。
她終于解脫了,露出了干凈純粹的微笑。“在你走后,我趁月溶回落顏軒的時候,吞了毒藥……”
“我去找太醫!”飛雪要走,卻被秦妃攔下了。“不必了,是鶴頂紅……”
“姐姐,你怎么這么傻呀!哪有什么過不去的坎兒呢,孩子不在了,可皇上還在呀,只要皇上肯來,你還會有孩子的,你干什么這么想不開呢?”飛雪邊哭邊搖她。
“不會了……他不會再來了……我已經過夠了這種無盡等待的日子,我害怕……從今往后,我又要過這樣的日子……等著他來……等呀,等呀,等到我兩鬢斑白了,也等不到他……”
“我會幫你的呀……”
“不用了……你幫不了我的。來世,我要化成一陣煙、一縷塵,飄出這道道宮墻,再回到那個渡口,等我的如意郎……若我與皇上,只如初見那般就好了……”說完,她又噴涌了一口。看著這擦不盡的黑血,飛雪心痛極了。
“飛雪……謝謝你,在這個皇宮里,我唯一的溫暖不是皇上的那一夕寵幸,是你呀!在我最絕望最無助的時候,你幫了我……你給了我活下去的希望!只可惜,這最后的一點希望也破滅了……”
秦妃偎進飛雪懷里,用盡最后的力氣抱了抱她。記憶里那些痛苦,已隨著她越飛越遠,只有殘陽如血里,渭水河畔上,渡頭少年郎,清淺的回眸。
“姐姐……”沒等飛雪喊幾聲,秦妃就去了。月溶沖進來,看到秦妃死在飛雪的懷里,直直地就跪了下去。
皇上并不知道秦妃厭世的緣由,只模糊地以為她小產后想不開。秦妃的死,對飛雪打擊很大。麗蕓遠走,秦妃魂散,把她在皇宮里所有的溫情都扼殺了。在宮里,她再也沒有姐妹了。
進入酷夏,南方多雨。楚王經過調養,身子已經大好,只是藥還得堅持喝著。宋祺將這半年的盈利狀況報給楚王。
“王爺,這半年咱們穩賺七萬多呢。照這個勢頭發展,到年底咱們可有十五六萬的收入呢!”
“金錢是軍隊的命脈,只要舍得銀錢,就不怕兵源少。”
“是啊。”
“我聽說湘江水勢上漲,已經淹沒了好些房屋田舍,沿江百姓流離失所、無家可歸者比比皆是。”
“是啊,當地官府已經在全力維修堤壩了,相信用不了多久,水勢便會得到控制。”
楚王沉重嘆息道:“黃梅時節家家雨,豈是光修堤壩就能解決的問題?”他把賬本一合,從書桌踱至窗前。
窗外風雨瀟瀟。竹葉沾濕蒙蒙雨,憂愁滋味入心間。
楚王轉過身來:“宋祺,把剛收上來的這七萬兩銀子攤派到沿江府衙,以幫助這些災民重建家園。”
“這本是當地父母官的差事,什么時候用咱們管啊?”
“話雖如此,可這些災民也是我封地的子民,看到他們受苦,我豈能袖手旁觀?咱們的錢雖不多,若再加上官府救濟,眼前的倒懸之危也就解了。再說了,這些個父母官,成天標榜兩袖清風,內里沒一個干凈的!哪一個不是中飽私囊,克扣官銀?哪一個不是魚肉鄉民,恃強凌弱?又有哪一個是真正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呢?倘若咱們不伸以援手,指望這些昏懦貪心的父母官,只怕這災情會越來越嚴重。災民的生活無以為繼,還要忍受官府的欺壓,以致災民四處流竄,時間一久,怕是會引起騷亂哪,那就不可收拾了!”
“王爺真是公而忘私,愛民如子啊!”宋祺一臉自豪。“可這樣一來……咱們這半年就白忙活了!一分錢賺不到不說,還得自掏腰包籌備軍餉。”宋祺不想這辛苦錢打水漂。
“事有輕重緩急,這是當務之急。百姓生計,國之大事,不能含糊。”楚王思忖片刻又說:“這樣,府里只有王妃和側王妃,實在用不了這么多人伺候。把府里的丫鬟和仆人全部減半,把那些做事懶怠的、偷奸耍滑的、愛嚼舌根的先遣散出去。后半年,咱們就節衣縮食過日子吧!”
“是!”
“可這么多銀子交給他們,王爺不怕他們私吞了?”
“所以,你要親自分派,親眼看到這些錢流入災民手中才能離開,不要讓這些貪官經手,這樣才能萬無一失!”
“還是王爺考慮得周到!”宋祺拱了拱手,“好,我這就著人去辦,半個月內定給王爺一個滿意的答復!”
楚王笑意鋪排開來,走上前,拍了拍宋祺的肩膀。“等辦完了賑濟災民這件事,你也回家看看吧。我這一病就是大半年,你忙里忙外的一點也沒閑著,今年還沒回過家呢!王妃裁制秋冬衣物,我讓她也給你的妻女一并置辦了,等你回去的時候別忘了一起帶上。”
“王爺……”宋祺眼角潤潤的,“多謝王爺!這兩年,只要我回家,什么吃的穿得用的,王爺和王妃都細心打點,宋祺真是無以為報……”
“你我之間還客氣什么!”楚王拍了一下他的手臂,“其實,也不必這么麻煩的,跟你提過好幾次了,把你的妻女接過來,就住在王府,你照顧孩子方便,也省得你往回跑了。你偏偏不聽!真被你氣死了!”
宋祺不好意思地笑笑。“鄉下女人,不懂規矩,再帶個孩子,又淘氣又不安靜,我怕吵嚷了王爺和王妃,給你們添麻煩!”
“怕什么,王府這么大,多的是空房子,就咱們幾個住。府里也沒有孩子,多個孩子,府里也熱鬧。哎,就是給你們一家三口另辟個小院也行呀!”
“王爺的好意,宋祺心領了!真不用了!她們在鄉下呆慣了,也不愿離開那個地方,就隨她們去吧。”
“你呀,把娘子和孩子放在離你那么遠的地方,你還真放心!”
“周圍都是鄉里鄉親的,熟得很。再說,我得空就回家看看,也沒有什么不放心的了。”
“我說不過你!我只是擔心,你好長時間不回去,你那娘子夜夜獨守空房啊!”“王爺!”宋祺臉一紅,跳將起來。“我先出去了!”宋祺拿了桌上的賬本就害羞地跑出去了。
瓊芳端著藥走進來,把藥放在桌子上。“宋祺怎么了,紅著臉就跑出去了?”
楚王微微搖頭,“沒什么,開了個玩笑。”
“王爺過來喝藥吧。”瓊芳拿起藥碗,吹了吹涼才遞給他。楚王心頭一熱,接過來,低聲道了句:“謝謝!”
“王爺為什么老拿我當外人?你和麗蕓相處起來,就沒那么多客套。”
楚王微覺窘迫。“可能……和麗蕓在一起待的年歲久了。”楚王把藥喝完。
“是啊,你們在一起都十幾年了,早就把彼此當作了家人、親人……我這個外來的入侵者,注定無法融入到你們當中。”
“你多心了,我不是這個意思!”楚王趕忙致歉。
“我已經抵不上你心里那個人了,可我和麗蕓都是你心門之外的人,王爺是不是該一視同仁,不要有什么親疏才好。”
“你是真的誤會了!你不遠千里嫁到楚王府,自然也是我的家人、親人……”
瓊芳有些感動,晃了晃眼珠里的淚,看向楚王。“是嗎?王爺真是這樣想的?那為什么前兩天去洞庭湖畔賞荷,王爺只帶麗蕓一個人?”
“是因為麗蕓喜歡荷花,所以才帶她去。”
“那王爺知道我喜歡什么花嗎?”瓊芳步步緊逼,楚王有些招架不住了。
“我們相處的時間短暫,你的喜好我并不十分了解。你告訴我,我會記著的。”
“我春日喜歡桃花,夏日喜歡睡蓮,秋日喜愛金桂,冬日喜愛寒梅……”
“我懂了。”瓊芳故意把一年四季的花都說出來,旨在讓楚王多陪陪她。“我記住了,以后只要是它們盛開的時候,我就帶你去看。”
瓊芳像個愛哭鼻子的孩子,一頭扎進楚王懷里,找尋剩給她的那絲溫暖。楚王微微有些心痛,但還是一把掐起了她。瓊芳不死心,倔強的眼神直直地看向他。她不懂,他想見的人遠在天邊,他為什么不選擇放下,為什么不試著接受眼前人。都說男人是好色的動物,為什么楚王不一樣?她伸出手去,試探地撫上了他的胸膛。楚王決絕的眼睛讓她有點害怕。他捏住瓊芳向上游走的手腕,取下了她的狂熱。瓊芳眼眶里蓄滿了委屈的淚花。她一向自負,高貴的出身、清冷的容貌、熱烈的性格,無一不讓她的人生充滿了優越感。可唯有面對楚王的時候,她卻被楚王心里那個僅存的影子搞得一敗涂地。這么長時間的冷遇,已經把她的自負全部消耗殆盡了。
楚王站在院子里的那株萼梅下,夏日的綠梅,灰褐色的長枝上綴滿了綠葉,枝枝葉葉繁密無隙地交疊著。看著這樣旺盛的梅枝,他覺得今年冬天此樹一定會開滿梅花。這每一片葉,仿佛都是她的重生。思念如雨露,潤物細無聲。他的心口在隱隱作痛,他用力地壓住這股感覺。他有些眩暈,不得不靠在樹上以求支撐。
“為什么?為什么我一想起你,我的心就好痛……”楚王自嘲地笑了笑,“這就是所謂的相思病嗎?舊事如天遠,相思似海深……我到現在才知道,相遇只是剎那,轉身才是永別……”他的眼睛濡濕了。“看著閨閣中那兩對幽怨的眼睛,朱見洵,你不覺得自己心太狠了嗎?”他不是鐵石心腸,只是入了心的人,再無旁人可替代。
成化二年正月,萬氏生下了皇長子。皇上大喜,派遣中使祭祀山川,封萬氏為貴妃。不知是萬氏生育孩子時年紀偏大的原因還是孩子胎中不足,同年十一月,皇長子薨。萬氏哭得昏天暗地,幾度暈厥。皇上也停朝陪著她一起哭。飛雪隨著探視的嬪妃一起出來,轉身去了錦麟宮給秦妃上了一炷香。
“姐姐,你安息吧!善惡到頭終有報,害你的人已經得到老天的懲罰,我也大仇得報……不知道你在天上,可看到這一切了嗎?你遇上你的渡頭少年郎了嗎?”
自從安喜宮喪子,皇上便許諾日日與她同宿,好讓她再度有孕。這六宮就成了虛設,后宮一片怨聲載道。飛雪倒安閑自在,不再為應付皇上而苦惱。日子在指尖倏忽滑過,終于迎來了成化四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