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相思之苦
- 夢斷情樓
- 美人淚滿襟
- 7901字
- 2025-05-08 17:23:57
飛雪站在宮門口,目送他們離去。飛雪這才發現,原來外面已經是天風淅淅飛玉沙了。忽明忽暗的宮盞下,六花斜撲,四枝漸秀。潔白的雪花似晶瑩剔透的天使飄飄落于人間。夜色下的雪,在燈光的交相輝映中,流光溢彩、瑩白似玉。伸出手去接幾片雪花于掌心,那微微沁著涼意的精靈便跳入了你的靈魂中。
這樣的雪天,一如二十年前的那個夜晚,她的養父將尚在襁褓中的她輕輕抱起;兩年前的除夕,也是這樣細密如織的雪夜,她坐于綠萼梅樹下,楚王那個溫暖又甜蜜的吻令她一生銘想;她與楚王在那個下著雪的清晨分別,天地莽莽,只剩他孤獨落寞的身影和濺于雪地上的一口鮮血。她閉上眼睛,揚起臉,讓飛舞凌亂的雪絮肆意狂揚。
“碎玉輕飏,山河盡覆藏。花影搖顫月下墻,流風回旋破廊。
往事宿夕悠長,前塵落地成殤。挑起一簾幽夢,遺我清淚兩行。”
寫罷,飛雪將這首《清平樂雪意》放進梳妝臺的一個錦盒里。這個盒子里已經攢了不少詩詞了,都是她閑來排遣之作。突然,一雙手從后環住了她的細腰。飛雪聞到了一股淡雅的龍涎香之味,驚魂甫定。
“臣妾參見皇上,不知皇上駕臨,未能遠迎,請皇上降罪!”飛雪忙跪下。
皇上一把拉她起身。“宴席散去,想著你身子不爽,特地過來瞧瞧。”
“只恐臣妾風寒未愈,病體不宜侍寢,皇上……”
“無妨!”皇上并不在意,倒端詳起她來。“朕看你氣色尚可,有無宣太醫來瞧?”
“午后太醫來瞧過了,也開了藥飲。都怪臣妾身子不濟,掃了皇上晏飲之興。”
“你想哪去了!自從你小產之后,你一直郁郁寡歡,心情也不怎么好,朕不愿來,是怕勾起你的傷心事,你不會怪朕吧?”
“皇上日理萬機,忙于國事,偶爾能抽點時間來看看臣妾,臣妾就很高興了,豈敢有怪責之意?”飛雪將自己所有的哀怨收起,全力應對皇上。少卿說得對,倘若她一直冷面對著皇上,難免不會引起皇上的猜疑。
“你不怪朕就好!聽說你病了,朕也放心不下,這才趕著來看看!”
“臣妾還要多謝皇上,能讓公主和少卿來探望,使臣妾寬慰不少!”
“謝什么呀!咱們都是一家人,理當如此。以后,朕會多找機會讓你見見少卿,也好讓你兄妹團圓。”
飛雪熱淚盈眶,露出了難得的笑容。
皇上對于這個微笑簡直是愛不釋手,捧著飛雪的臉。“朕有太久沒有見到你的笑容了……你的笑,令人心馳神往……”
這話仿佛曾經有人說過,依稀是在楚王府,在含情殿,在香氣四溢的軟塌上……楚王甜蜜地吻著她,霸道地說道:“以后我不許你對別的男人這樣笑,你的笑,足以讓每個男人想入非非……”那種兩情纏綿的時光,如膠似漆的情意,皆似東流之水,一去不復返了。
皇上擁她入懷。飛雪卻神思恍惚,想起從前她也是這樣依偎在楚王懷里,他的擁抱,那么溫暖,那么寬廣,那么讓人流連。
“昨天,朕收到六弟的奏折,他請求立薛麗蕓為側王妃。朕本不想答應的,那個薛麗蕓害你小產,被攆出皇宮的人,怎配再入主皇家?后來朕一想,六弟遠在瀟湘,等同發配,料想今生也沒什么機會再見了,他既請求,何不成全了他!”
他終究還是聽了她的話,給了麗蕓名分。飛雪的心中掠過一絲落寞,他可以給任何女子名分,卻唯獨給不了她……楚王獨領瀟湘封地,又有妻妾在側,左擁右抱,盡享齊人之福。曾經刻骨的情意,而今他又記得多少?縱使她高樓望斷,秋水望穿,天南地北,寒暑幾回,她亦等不到鴻雁北歸了……欲寄彩箋兼尺素,山長水闊知何處?罷了,罷了!心里想著一個連見面都困難的人,還妄想會有以后?
“沒想到,薛麗蕓這丫頭被朕攆出去之后,竟然去了楚地,投奔楚王去了!”
飛雪藏起淚眼,對皇上說:“這丫頭的心思,臣妾也略知一二。早在公主府的時候,她就對王爺有意思,這么些年了,對王爺仍是念念不忘。如今,她也算得償夙愿。臣妾也為她高興。”
“你對楚王有沒有意思?”皇上試探道。
“臣妾若對他有意思,就不會進宮了。”
“那你愛朕嗎?”皇上存了許久的疑問,今天總算問出口了。
飛雪定睛看著皇上,他雖與楚王是親兄弟,卻一點都不相像。后宮那么多女人都愛慕皇上,只有她,身在皇宮心在楚,愣是把皇上的這份寵愛當作了負累。
“皇上是臣妾的天,是臣妾唯一的依靠。”
這雖不是皇上想聽到的答案,卻讓皇上感動了。他再度擁緊了飛雪。許是她有些失意,有些空虛,有些迷茫,也有絲絲渴望,她竟也伸出手臂抱緊了皇上。
紅燭昏羅帳。
這一夜,飛雪少有的迎合讓皇上無法自拔。看著皇上沉沉睡去的面孔,飛雪方如夢初醒。她這是怎么了,明明不想和他有身體的癡纏,明明不想讓他有此誤會,她咬了咬食指,借此疼痛來警示自己。她從枕下摸出一個金鐲子,鐲子是空心的,里面藏有很多粒藥丸。她小心地取了一粒吞下,又把鐲子重新藏好。隔著窗子,她只能望到灰蒙蒙的天一角,發澀的如同她陰暗的心。
天色大亮,皇上從睡夢中甜醒,飛雪雖背對著他,可香肩半裸的光影,令他心醉神迷。他搔了搔她的臉蛋,喚醒了睡著的她。
“醒了?”皇上溫柔地攬過她,像得到了一件稀世珍寶。
飛雪明白皇上的那種眼神,稍稍躲閃著身子。皇上撫摸著她吹彈可破的肌膚,忍不住嘆息道:“溫柔鄉真是英雄冢,多少帝王因美色而誤國,朕真是感同身受啊!”
飛雪默默地聽著,終不過是以色侍君,一朝年華老去,紅顏消散如夢里,誰會可憐那株薄命的桃花,已隨流水而逝?
“今晚你備好酒菜,等朕來……”皇上附在耳邊道了句。昨夜意未盡,皇上癡戀得很。
“是!”飛雪不得不應。
“朕上朝去了,你再睡會!”皇上拍了拍她的臉蛋。
“皇上,臣妾有事求您!”
“什么事呀,還求不求的,朕都允了!”
“前些日子是臣妾亡父亡兄的忌日,臣妾一直在病中,尚未前去拜祭。今日得空,臣妾想去楚王府,為他們上一炷清香,以盡子女孝道。”
“這是應該的!朕讓靜川陪你去,路上也好有個照應。你替朕也上一炷香吧!”
“臣妾多謝皇上恩典!”
“朕先走了!”皇上下床穿好衣服鞋襪就走了。
靜川陪著飛雪去了楚王府。當她從馬車里出來,站在輝光四溢的楚王府牌匾之下時,竟有恍如隔世之感。在那個昨夜西池涼露滿,桂花吹斷月中香的素秋,她懷著對愛情的憧憬踏入楚王府,原以為會是鴛鴦成對一生一世,可惜天意弄人,中道離分。耳畔回蕩著楚王如蜜似糖的軟語:春風有信,月有盈虧,歲歲如此,永不相負。
“我們進去吧!”靜川道了句,和飛雪一同進去。
推開楚王府沉重的大門,寒梅冷冽的芳香幽幽撲鼻。幾個家丁在院子里除雪,丫鬟在灑掃庭院,好似楚王府仍住了人一樣。
“六哥臨行前留了人,這里一直都有人照看。”
飛雪心中暖意蠕動,這畢竟是他倆曾經住過的地方,如今煙火仍在,怎能不令人欣喜?她抬眼望去,含情殿的匾額在凜冽的北風中熠熠清冷。不知何歲月,得與爾同歸?只怕是今生,空等一場了……扶著走廊的欄桿,踏著冬的寂寞,她一步一步上了樓。
輕啟含情殿門扉,熟悉的龍涎香親切地偎過來。空蕩的大殿,四處彌漫著舊日斑駁的記憶。這里一切如昨:菱花銅鏡纖塵未染,案上香爐云煙裊裊。架上古琴弦絲交纏,信手撩撥,琴弦崩落微塵,是許久沒有彈奏了……桌角硯臺壓著柳三變的那句詞:多情自古傷離別,更那堪冷落清秋節!傷離別……連無意間抄下的詞句也那么應景。月白的冷帳被灌進的涼風吹動著,吹皺了她原本平靜的一池春水。榻上這對鴛鴦枕還是靜川贈予他們的。梧桐半死,鴛鴦失孤,的確是令人腸斷。她雙眸中掩藏的淚再也無法停留,似秋潮般洶涌而出。她靜靜地躺到榻上,頭枕在鴛鴦清晰的紋理上,輕輕地閉上眼睛,回味那些不死的曾經。“我朱見洵愿向你許下三生之約……”“而你,卻是要和我長相廝守,白首不離的……”“我朱見洵向天發誓,身在情長在,此生不負卿!”
靜川不忍直視,別過頭去,悄悄泣淚。半晌,她起身去里間為亡父和亡兄奉上清香。這里一直有人在照顧,因而供果新鮮,香火旺盛。她虔誠地鞠了一躬,送上自己的歉意。
“爹,胤堂,原諒我在你們的祭日那天沒能趕來為你們上一炷香……我深陷在皇宮,萬事不由己,甚至連祭拜你們的自由都沒有……爹,你見到胤堂了嗎?你們在天上團聚了嗎?為什么你們要走得那么急,不把我也一起帶走?生不如死的滋味,我早就嘗夠了,我想和你們一起去……”
“飛雪!”靜川急切地打斷她,“不要這樣,你父兄英靈不遠,這樣的話,他們聽了也難過……你想讓他們在天上也不安心嗎?”
飛雪哽咽了,眼淚簌簌滾落。“我實在很難控制自己不去想……深宮里的日子簡直就是度日如年,這種不由自主的日子我已經夠夠的了,什么時候撐不下去了,我就隨著他們一起去了!”
“我知道你心里苦,要你每天強顏歡笑地面對皇上,對你的確是一種折磨。可再難的日子,再晦暗的時光,也總會有一絲絲希望啊!你不為自己,也總得為了六哥,為了我和少卿,為了疼你愛你的父兄好好活著呀!”
飛雪捂住淌下來的眼淚,拼命掩飾自己的無助。“好了,快別哭了,你的心意到了,你父兄會在天上保佑你的,振作點,嗯?”
飛雪抬起淚眼,靜川的眼神堅定而又赤誠,亡父亡兄的牌位在云煙繚繞中散發著一股力量。“你瞧,你雖深陷皇宮,不也有機會回到你和六哥曾經生活過的地方嗎?這不就是轉機嗎?”
飛雪雙眸剎那間亮了起來,眼里的淚也跟著醒轉。
“我們回去吧,耽擱久了,讓人起疑。”靜川提醒道。
飛雪和靜川出了含情殿。剛要下樓,飛雪卻瞥見了對面月來軒的匾額。曾幾何時,她恨著住在那里面的人。而今里面的人都已經不在了……那些恨意也隨著慢慢淡去了。
“來都來了,也給先王妃上一炷香吧!”
靜川陪著她進去。這里的一切也都沒變。她一步一步走近毓冉的靈位,昔日鮮活的面孔早已化為了冰冷的魂魄,在這深宅里與寂寞為伍。說實在的,飛雪竟有些羨慕她,與其活在世上委屈以求全,飽受相思之苦,倒不如化作芳魂一縷,天涯海畔,追隨所愛之人,無拘無擾。她轉頭看去,就在那張床上,毓冉披發遮面的情景尚在眼前浮現。那時候她的病已經很嚴重了,幾度吐血昏厥。左不過半年,病魔就奪去了她年輕的生命,這不得不令人唏噓。
飛雪與靜川雙雙為毓冉上香。“六嫂,我來看你了!希望你在天上沒有病痛,沒有苦難,以后的每一天都與快樂常伴。”
飛雪雖然嘴上沒有說什么,卻也在心中默默祈禱。
從月來軒出來,飛雪心情更憂郁了。她轉去了亡父生前居住的偏殿。她推開門,門框上幾許落塵飄下來。她的養父一生勤儉,即便住在楚王府這富麗堂皇的大宅院中,也依然固守著自己的本分。養父和哥哥就住在這幾尺見方的小偏殿。殿內陳設極其簡單,一眼便可看盡。殿中央一張八仙桌,兩把藤椅。飛雪仿佛又看見養父坐在藤椅上,擦拭著那把拉了一輩子的京胡。墻上掛著胤堂最喜歡的那把簫。飛雪仍然清晰地記得,小時候兩人一起練簫的場景。胤堂比較淘氣,也沒有耐心,常常吹著吹著就分神了……這樣好的回憶,時時刻刻就會從腦海里蹦出來,跳躍在眼前。飛雪走過去,取下那把簫握在手中細細摩挲,隱忍了許久的眼淚終于全體涌了出來。她抽噎著,將簫又重新掛好,還是讓它留在這里吧……
院中的綠梅開得那樣好,生命力旺盛得令人艷羨。她躬下身,掃落青磚上的殘雪,坐于青石磚上。她倚在梅樹干上,閉起眼睛,在天地間搜尋楚王那個甜蜜的吻。落花悠然灑下,花香依然如故,卻再也等不到他了……她的眼角溢出兩掛熱淚。
她和靜川站在院中,目視著眼前這雕欄玉砌雍容華貴的楚王府,她感慨萬千:“寧安公主玉殞香消,楚王妃月墜花折,我父兄命喪于此,王爺遠放瀟湘,我也被囚皇宮……這楚王府是被詛咒了嗎?所有與它相關的人,都是悲劇收場,無一幸免……為什么會這樣?為什么所有的不幸都降臨在這座大宅之中?”
“別難過了!”靜川替她擦了擦眼淚,“你心情不好,自然是處處傷情。陰霾總會過去,明天仍舊艷陽高照,不是嗎?”
飛雪已經聽不見她說什么了,只覺得自己的身體在她的拉扯中被塞進馬車。
回到落顏軒,飛雪午飯也沒有吃,只是呆呆地倚著床欄,手里捏著那枚結發的錦囊,一坐就是一個下午。傍晚時分,月溶推門進來,端上一碗燕窩羹。
“娘娘,您今天一天都沒怎么吃東西,這怎么行呢?奴婢熬了羹,您多少也喝點嘛!”
飛雪起身,將錦囊放回到梳妝臺的小盒子里,細心藏好。
“我也沒覺著餓,晚飯一起吃吧!”
“今早皇上不是留話說,晚上會過來嗎?時辰差不多了,娘娘也該梳洗一下,換身衣服了。”
飛雪低頭瞅了一眼自己的素服,的確,素白是與這個皇宮格格不入的。
“去幫我拿一件吧!”
“您想換哪一身?”
“你看著順眼的就好。”
月溶放下燕窩羹,牢騷道:“娘娘,您總是這么與世無爭的,這各宮的娘娘哪一個不是花枝招展的,唯有您,整日素到極點。那皇上要來,您總得打扮得靚麗一點啊!”
“我又不喜好這個……”
“娘娘……”月溶急得跳腳。
“哎呦,你快去吧!”飛雪推搡著月溶出去。
月溶還沒出門,就聽見掌宮太監來傳話:“娘娘,林公公來了!”
“快傳!”
林升向飛雪行禮:“給娘娘請安。”
“林公公請起!”
“娘娘,皇上讓奴才來告訴您,今晚皇上不過來了。”
“哦,我知道了,有勞林公公跑一趟。”飛雪并不在意皇上的爽約,內心反倒輕松了。
“皇上為什么不來呀?”月溶忍不住問道。
“皇上處理好奏折,本來已經在路上了,誰知半道上聽說萬妃娘娘崴腳了,皇上關心情切,就折去安喜宮探望了。”
月溶臉上不悅,沒再說什么。
“那萬妃娘娘不要緊吧?”飛雪雖看不慣萬妃的行事作風,卻也不得不顧惜情面上的活計。
“安喜宮當即就傳了太醫,也開了藥方,又有皇上陪著,想來萬妃娘娘定會無恙的。”
“那就好,煩請公公向萬妃娘娘轉達本宮的問候。”
“娘娘放心就是,奴才會的!”林升恭敬地施禮,就退下了。
“娘娘……”月溶氣不過,“您真是好脾性,您就這么由得她搶走您的恩寵啊!早不崴腳晚不崴腳,偏偏皇上要來咱們落顏軒的時候崴腳,依奴婢看,那萬妃娘娘就是故意的。再說這崴腳了,找太醫不就得了,把皇上搶了去,那皇上又不會醫腳痛!這一個月,皇上有二十多天都在安喜宮,她還不滿足,連剩下的這幾天也要霸了去嗎?”
“你的怨詞還真多呀!當心嫁不出去了!”
“娘娘!我是為您抱不平啊!”
“好啦!難道皇上不來,我們的日子就沒法過了?皇上來了,你們忙前忙后,伺候這伺候那的;皇上不來,你們也清閑清閑。”
“奴婢們愿意忙,只怕娘娘心里苦呀!”月溶一門心思倒是為了飛雪,只可惜,她并不知曉飛雪的心意。
“我沒什么……皇上來與不來,我都一樣!”
“怎么能一樣呢?皇上來得次數多,咱們落顏軒的恩寵就多;那皇上來得少,連奴婢都覺得咱們落顏軒也冷冷清清的。您看錦麟宮就知道,秦妃娘娘自打入宮就沒什么恩寵,那錦麟宮的宮女太監更是少得可憐。”
“秦妃娘娘也是可憐哪!”飛雪嘆了口氣。“你說秦妃娘娘人長得漂亮,性子也溫順,待人又謙卑,入宮時間也不長,為什么皇上總是對她冷冷的?”
“可能不是很喜歡吧。”月溶也說不上來,“在這個皇宮里,像秦妃娘娘這樣的,可不止她一個,誰不知道,皇上最喜歡的始終是安喜宮那一位……咱們落顏軒算是好的了。”
飛雪并不在意恩賞,只求還她清靜就好。
“明天你陪我去看看秦妃娘娘吧,在這皇宮里,我也沒什么朋友,也就能和秦妃說上幾句話。”
“是!那奴婢不打擾娘娘安寢了,這就退下了!”月溶調皮得很,搖頭晃腦的像個撥浪鼓。
飛雪沖她笑了笑,沒了月溶在眼前絮叨,她倒覺得有些孤單了。人還真是一種群居動物,總希望有個伴在身邊。她信步走至窗邊,推開窗子,一股冷風撲面而來。漆黑的夜空中懸著一彎新月。“王爺,在這個萬家團圓的時刻,你在哪呢?斗轉星移,花開花落,又是一年……只怕你有了嬌妻美妾,已將我這個見不到面的舊人漸漸忘卻了吧……”
到了初二的下半夜,楚王才慢慢恢復了意識。他眼皮發沉,眼睛也有些痛,費了半天力氣,他才睜開雙眼。嘴里一股子生藥味,胸口似針扎一般,他知道準是自己又犯病了。他隱約記得好像是喝了點酒,在回廊上坐著,不知怎的,就一頭栽倒了。他已經記不清自己犯過多少次了,許是命不久矣了。他忽然發現,瓊芳趴在身畔,這會正睡著。他這才意識到,原來是躺在了含玉閣的床上。他這一昏迷,想來又勞師動眾了。自己這半死之人茍活在世上,無疑是拖累別人。看著瓊芳單薄的身軀,還不知她這樣睡了多久,他有點心疼。忍不住,他就叫醒了瓊芳。
“王爺!”瓊芳仿佛打了興奮劑,差點高興地跳起來。“你終于醒了!你知不知道,你已經昏睡了兩天兩夜了……”
兩天兩夜?怎么那么久……楚王心頭涌上歉意:“對不起,害你擔心了。我好多了,你累了兩天了,讓宋祺扶我回去,你好好睡一覺。”
“不要……”瓊芳沖口而出,“王爺才剛醒,身子虛弱,不宜挪動,你就在我這歇著吧。我剛才睡過一覺了,也不覺得累了,就讓我在這陪你吧。”
“好吧,既然你這么堅持,那我只好先占著你的床了……對了,一直沒看見宋祺,知不知道他去哪了?”
“今天是大年初二,一早他就替你勞軍去了,還沒回來呢。王爺想見他,只怕得明日了……”瓊芳一腦門子糊涂,忙糾正道:“瞧我都睡傻了,這天都快亮了,今個都初三了!”
楚王心頭一熱,他從未見過瓊芳如此溫柔可愛。印象中,她是將門虎女,高傲又刁蠻,說話也帶刺,很少考慮別人的感受。瓊芳自從嫁給他,也是眼見的改變了不少。
“麗蕓呢?”
瓊芳一愣:“王爺一直昏睡著,前天晚上她在這守了一夜,我讓她休息了。”
楚王很過意不去:“我每次犯病,都勞煩你們悉心照顧,真是辛苦你們了!”
“我們不怕辛苦,只求王爺好好愛惜自己的身子,不要再這樣肆意糟蹋……太醫囑咐過,王爺不能飲酒,為什么不聽呢?”
一醉能解千愁,一醉能忘百憂,他的生命中也許只剩醉生夢死四個字了。“知道了……”楚王輕嘆一聲。
“王爺那么睿智的一個人,為什么陷在那個泥潭里一直走不出來呢?她已是別人的妻妾,不管你怎么想念,都無法改變這個事實,為什么不坦然接受呢?”
楚王眼角充盈著蒙蒙淚光。或許他還有癡想,還有妄想,想著憑一己之力逆天改命,改變兩個人的命。他堅信,有心人天不負。
一大早,皇上離開安喜宮去上早朝。大太監張敏給萬妃揉著腿,小心地撫揉著腳腕。看到萬妃為了爭奪寵幸,竟也不惜拿自己的身體去賭。
“娘娘,您說您這是何苦呢?皇上又不是不來咱安喜宮,誰不知道,咱們安喜宮的寵幸是最多的,您干嘛要傷害自己的身子呢?”
萬妃怪他不懂自己,苦澀地搖了搖頭。“你看看這宮里,哪一個女人是花紅百日啊?哪一個不是挖空了心思去討得皇上的歡心?我如果不用些手段,怎能把皇上永遠地留在安喜宮?你放眼看看,這宮里的女人多如春日之花,個個千嬌百媚,我這人老珠黃的,哪天皇上看厭了,我的恩寵也就到頭了!”
張敏忙不迭地捧上去:“娘娘!這話要是從那些失寵的娘娘嘴里說出來,奴才倒信她三分;娘娘您可是皇上心頭至寶,哪一個月不是咱安喜宮侍奉圣駕最多呀?”
“要是皇上天天來這,我也就不擔心了。可總有那么幾個狐媚的跳出來跟我爭奪圣寵,我不得不防啊!現在皇上登基不久,還沒有子嗣,我不爭取機會生下皇長子,怕是以后這后宮就沒有我的容身之處了!”
“皇上來咱這最多,肯定娘娘您的機會也最多,那些人怎么能跟娘娘您相提并論呢?”
“還是未雨綢繆得好,落顏軒也沒得了多少甘霖,那賤人的肚子照樣鼓了起來!”
“只可惜是個沒福氣的,這肚子鼓得不是時候……”張敏一臉奸相,和萬妃一丘之貉。
“哪個賤人敢在我前面懷上龍種,顏飛雪就是她們的先例!你可把眼睛擦亮一點,給我仔細地盯著,尤其是落顏軒!”
“顏妃……自打小產之后,皇上并不怎么常去落顏軒,娘娘不必擔心!”
“你錯啦!”萬妃滿肚子陰謀,“這落顏軒就是落雁的諧音,取其沉魚落雁之意,剛好又暗合了顏妃的姓氏。連取個殿名,皇上都這么挖空心思,足見她在皇上心中的地位。顏妃看似與世無爭,可她年輕,又是絕色,還會吹拉彈唱,防不住皇上天天往那鉆呀!再說,顏妃還有個當駙馬的哥哥在朝中替她撐腰,要是再生下個皇子,保不齊這江山就是她的了!”
“那……”張敏眉頭一皺,擠出一股壞水來,“娘娘可要早做準備,讓奴才……”張敏只做了個殺人的手勢。
“眼下還不需要……”萬妃勝券在握,“她還構不成我的威脅……我只要把皇上牢牢地拴在安喜宮,她們的肚子就甭想鼓起來,那我還怕什么!”
張敏一想也是,又安閑地給萬妃捏起腿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