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卿見了顏老,直直地跪下去拜了一拜。
顏文呂不曉得發生了什么事。
“爹,告訴你,他是我的親哥哥,我找到我的親人了?!?
顏老傻了眼。“你不是榮少爺嗎?你怎么會是飛雪的親哥哥呢?簡直太不可思議了!”
“我的確是飛雪的親哥哥,當年因為一些變故,我爹娘將我和飛雪遺棄了。多謝您這些年來對飛雪的養育之恩。我們的爹娘過世了,您就是我們在世的親人。我會像飛雪一樣孝敬您的!”少卿眼眶紅紅的,對著顏老一頓磕頭。
顏老讓飛雪把少卿拉起來,淚眼婆娑地說:“好好!走了一個兒子,老天爺又送給我一個兒子,真是太好了!”
“胤堂大哥去哪了?”少卿還不知道胤堂隨軍去了。
“他和王爺一起去打仗了……”飛雪哽咽了。
少卿了解了,還不忘安慰顏老?!澳判陌桑诽么蟾绾屯鯛敹紩桨不貋淼?!”
“但愿如此吧,我這個兒子啊,一根筋,我害怕他惹出什么是非來……這不是給王爺添亂嘛!你說他好好的,待在家里不行嗎,非要上什么戰場,他又沒打過仗,連刀和劍都沒摸過,他去了也幫不上什么忙啊!”顏文呂臭罵了兒子一頓,宣泄了這一陣子的郁悶之情。
“話不能這么說,老人家!”靜川笑盈盈地走過來說:“好男兒志在四方嘛,誰不想建功立業啊!您也不要老把他拴在家里,該放他出去闖一闖了!說不定這次胤堂大哥還能立個大功回來,到時候榮耀而回,您和飛雪臉上也有光彩??!”
靜川真是一朵解語花,幾句話就讓顏文呂老懷安慰。
“是啊,放心吧。早知道平民百姓也可以去參軍打仗,我也就去了……下次如果再有這種機會,我第一個從戎?!鄙偾湟舶桶偷叵胫鴧稹?
“你可算了吧,這種刀兵相見的機會你還盼著有啊?你是不是想我們大明朝永無寧日??!還是應該期盼國泰民安,百姓安居樂業才對!”靜川憂國憂民起來。
“對對對!”少卿訕訕地摸了摸脖子?!白詈靡院蠖疾灰袘馉幜?,那我們誰也不會和誰分離,是不是?。 边@話少卿是對著飛雪說的。
聽著他們的插科打諢,飛雪心情紓解了不少。
戰地一聲炮響,拉開了明軍與東鄉族的持久戰。東鄉族熟悉地勢,又見慣風雪,士氣不弱,正是明軍的勁敵。明軍勞師襲遠,又對地形失察,連連敗下陣來。
風雪正狂揚,寒光照鐵衣。守營的將士身上落滿了雪片,可仍是一動不動地堅守陣地。
周慧和楚王在行軍大營商量下一步的戰略計策。
“如今天氣不好,大雪封山,原來打算繞過后山襲取東鄉族老巢,如今看來是不可能了,我們必須另外想辦法!”周慧憂心忡忡,擔心這種僵持狀態會極大打擊軍心。糧草不足,后備補給遲遲沒有運過來,將士們的糧餉成了最大問題。
“所以,我們必須速戰速決!”楚王指著地圖上的一條大壕溝說:“當地老鄉說,這兒有一道大裂溝,只要我們能順利穿越它,便可到達東鄉族腹地。明天,我們派精銳之師打前陣,不惜一切代價戰勝這個釘子地!”
“好,我去安排,時候不早了,王爺早休息吧!”周慧作揖而退。
楚王松了一口氣,將身上的盔甲脫下來,掛在一邊的掛鉤上。營地扎在野外,雖然帳子里生著火,可是冷風還是嗖嗖地往里灌。楚王披上大氅,坐在篝火旁,伸出手去取暖?;鸸庵北扑哪?,頓時他覺得臉上火辣辣的。神思恍惚時,火光里蹦出飛雪嬌俏的面龐。他眼前一亮,久未見面,他感覺自己已走火入魔了。那種入骨的思念、久別的渴望,都在一點一滴攻占他的心理防線。胤堂端著飯食進來,楚王都沒有察覺。直到胤堂喊他吃飯,他才回過神來。
“不知道為什么,今晚一點胃口都沒有?!背跤悬c失落。
“想必連日作戰,你太勞累了,多少吃一點吧,吃完了早點歇著,明后天還有艱苦的一戰。”
“你也坐下陪我吃點吧!”楚王和胤堂面對面坐下吃飯。
“我看王爺剛才在愣神,是不是想飛雪了?”胤堂猜了個準。
“你不想嗎?”楚王反問他。
“怎么不想!天天想……”
楚王見他真情流露,不免心生醋意?!澳愫蜕偾?,都是飛雪的好哥哥……”楚王故意那么說,好時時提醒胤堂,飛雪早已名花有主。
胤堂意識到自己表露內心有些逾分,急忙把話題扯開?!澳挠懈绺绮幌朊妹玫摹?
胤堂一句話,就把自己與飛雪撇得干干凈凈。
“胤堂,有件事,我一直想不通,想問問你?!?
“什么?”
“你喜歡飛雪不是一天兩天了,你對她投入的感情一定很深。你又和我們住在一起,每天看到的是她與別的男人在一起,你不難過嗎?
“怎會不難過!”胤堂坦白承認?!翱呻y過有什么用,她的心不在我這里,她的人我也不曾擁有,這十幾年,她只把我當哥哥……我知道,你們是真心的!看到她幸福,我也了無遺憾了?!?
楚王很感動,眼睛里漾出薄薄的淚影?!耙院竽阌惺裁创蛩??你年齡也不小了,趕快討房媳婦,成家立業吧!”
胤堂輕搖著頭,臉上難得露出害羞的神色。“我并不想討什么媳婦,我現在看哪個女子都一樣,沒什么心動的感覺。我不會為了成親而成親。等什么時候緣分到了,再說吧?!?
楚王了解地點點頭?!耙彩?,和一個自己不愛的人成親,太痛苦了!”楚王是深有感觸,毓冉不就是個活生生的例子嗎?
“所以,緣分的事,強求不得。緣分到了,擋也擋不住;緣分未到,急也急不得。一切隨緣吧!”胤堂倒是灑脫的漢子,不妄求,不偏執。
“本王很欣賞你的率真,也喜歡你的坦誠。跟你這種瀟灑不拘的人做朋友,本王心里也坦蕩!”楚王舉起眼前的杯子敬他:“來,本王以水代酒敬你一杯!”
胤堂也舉杯,跟楚王碰杯,兩人一飲而盡。
這天夜里,飛雪做了一個夢。雪仍不止,湮沒了戰場上橫七豎八的尸體。楚王被東鄉族的鐵騎包圍了。楚王身上穿的鎧甲已經被噴濺的鮮血染得斑斑駁駁,污手垢面,狼狽之極。楚王揮舞著長劍,奮力拼殺,敵人的兵器被楚王打落,可仍有一支長箭射進楚王的胸膛。楚王中箭,箭嗾的力量將他擊出幾米遠。楚王強忍著箭傷,一直向北跑去,雪地里一路都是淋漓的鮮血。敵人嘴里嚎叫著“抓住楚王有重賞”,拼命地追趕楚王。楚王被追至窮途末路,前面是萬丈深淵,無路可退。潘壽坤騎在馬上,趾高氣揚地對楚王說:“朱見洵,當日你淫辱我的妻子,致使寧安魂飛魄散,與我陰陽相隔。我潘壽坤指身立誓,要你血債血償!今日得老天眷顧,終于讓我能夠一雪前恥。朱見洵,快快繳械投降,我可以饒你一條狗命!”
“潘壽坤,你是誠心侮辱寧安嗎?本王告訴你,寧安至死都是你的妻子,我們之間絕對是清白的!如果你還愛她,你忍心讓她永不瞑目嗎?阿倫達是你的兒子,更是寧安唯一的骨血,你想讓他的母親背上一個淫亂的罪名,成為他永世的笑柄?”楚王替寧安不值。
“你不要再說了!快快受死吧!”潘壽坤急火攻心,已急切地想取楚王的性命了。
“潘壽坤,你錯了!我朱見洵堂堂熱血男兒,似青松竹柏,寧可頭斷血流,絕不低頭折節!要我投降,除非日月換天!”說完楚王縱身一躍,跳入萬丈深谷。
飛雪肝膽俱驚,一骨碌坐起來。原來是個噩夢。她驚魂甫定,拭去額上的汗珠。她有種不祥的預感:楚王這一行,兇多吉少。楚王已走兩個月,杳無音信,甚至是朝廷都未收到關于前線的只言片語。眼下隆冬將至,正是最冷的時候,惡劣天氣與日俱增,這場仗無疑艱苦逾常。
她披衣下床,找了個燈罩將案頭的燭臺扣起來,屋里霎時亮堂了。她提筆寫詩:
“君去也,遠甘隴。千里地,音信渺。相思成病淚沾巾。愿情長,與安寧,送將去。”
盒子里,有楚王的印鑒。她拿起楚王平時常用的印章,摩挲著“朱見洵印”這四個字,仿佛鏤刻在心間的那一抹朱砂。她推開窗子,窗臺上的積雪迎風回旋起來。夜雪初霽,楚王府蕭森寂靜,冷月孤光,一如她凄涼的心境。
雁盡書難寄,愁多夢不成。愿隨孤光影,流照伏波營。角聲何處發,月浸溪橋雪。獨自倚闌看,風飄襟袖寒?!巴鯛敚疃├?,你是否平安無恙?我寄愁心與明月,隨君直到夜郎西。你是不是也站在月光下,與我共賞一輪圓月?”
是的,邊地今晚也是朗月孤懸。邊關的月亮仿佛格外通明,照著無邊的雪地瑩瑩亮亮的。楚王立于帳下,滿腹惆悵。他從腰間取下玉簫,吹起了《從軍行》。簫聲哀婉,聲聲泣血。一曲《從軍行》,吹亂了將士們的心??潄y邊愁聽不盡,高高秋月照長城。宋祺臂彎里搭著皮毛大氅,卻不忍上前打擾。因為他也想家了,想家中的妻子和女兒。女兒才兩歲,生命里最缺失的就是父愛。
天順七年十二月十八,大決戰的日子就要來了。鵝毛大雪徒增了悲壯。
周慧制定了詳細的作戰計劃,命先頭部隊進攻大裂溝。潘壽坤也不傻,知道大裂溝是他最后一道防線,他派了重兵把守,先放先鋒部隊過裂溝,誘敵深入。楚王和宋祺見先鋒平安順入,這才放心加速前進。剛過了裂溝一半,突然從戰壕里和樹林間密箭如雨,楚王才知中了埋伏。周慧見勢不好,命后方部隊加緊增援。宋祺分身替楚王擋箭,自己也不幸中箭,栽下馬來。楚王喊了一聲宋祺,卻沒聽見宋祺回答。箭矢仍然不絕,楚王邊騎馬邊用長劍擋箭,無奈手臂中箭,失去了招架的能力。這時,只見胤堂騎著快馬,壓低身子躲避流箭,待行至楚王戰馬旁邊,一個跳躍,撲到楚王身上,用自己的身體為楚王擋住了所有的箭嗾。楚王的馬肚子受了幾只箭,劇痛讓它把楚王和胤堂硬挺挺地甩了出去,跌進雪窩里。楚王這才看見胤堂已成了箭靶,身上遍布血箭。
“胤堂,胤堂!”楚王奮力呼喊他的名字。血染紅了他的戰袍。
后續步兵沖上來,沖進戰壕,和東鄉族的叛軍赤身肉搏。宋祺被救起,士兵架著他來到楚王身邊。
“胤堂,你怎么樣?”楚王害怕胤堂有事,急得眼睛里似有火星。軍醫提著藥箱跑上前,一見胤堂萬箭穿心的模樣,就知他性命不保。軍醫翻看胤堂的眼睛,紅血絲布滿眼球,張力不足。軍醫嘆口氣,搖搖頭。
“胤堂,你不能有事??!你要有個什么三長兩短,我怎么跟飛雪交代?”楚王大聲呼喊著,想拼盡全力抓取他的意識。
胤堂氣息幽弱,嘴里不斷有鮮血涌出。楚王慌亂地替他擦拭著血漬?!拔也恍辛耍瑒e浪費力氣了!你沒事就好……臨行前,我答應過飛雪,要保護你,不讓你受傷,我說到做到……我不能再陪著她了,你替我……照顧她!告訴她,我這個做哥哥的,永遠……愛她……我終于不負人間一趟,能夠穿上戎裝……雖然血染邊疆,清風、明月、霜雪……伴我回鄉……”
還沒等楚王點頭應允,胤堂就氣絕身亡。雪落滿他的面部和頭發,他走得很安詳。楚王心痛難當,抱著胤堂的尸身放聲痛哭。雪,迷蒙了他的雙眼;淚,打濕他的臉龐。宋祺和圍攏過來的將士都低頭默哀。“潘壽坤!這個仇我要你雙倍奉還!”楚王仰天大喊。
裂溝一戰,雙方互有死傷,明軍總算闖過了這一道天然屏障。
宋祺當胸受箭,傷勢頗重。軍醫為宋祺敷藥包扎,囑咐他要好好養傷。
楚王傷在手臂,幸無大礙。他心情極度沮喪,漫天席卷而來的是無盡的自責。回想著前些日子胤堂那張英俊純真的臉龐還在他眼前轉悠,才幾天工夫,竟天人永別。他就淚不能止。
一口薄棺,將胤堂草草一葬。寒風吹疼了離別人的心扉。楚王交代幾個士兵,將這口棺材送回北京,送回王府,送至飛雪和顏文呂面前。這是楚王唯一能為他們做的。胤堂從不屬于這里,他的心在北京,在王府,在飛雪和他爹那里。幾個士兵挑起棺槨,踏著一路風雪,向北京出發。同時,周慧也將這邊戰況寫成了奏折,讓送信士兵快馬加鞭地送往紫禁城。
太子聽姨母鐘夫人說毓冉病了,便帶了上好的千年老參,來探望表妹。
太子和管家林升順著月來軒這邊的樓梯上樓,飛雪和麗蕓順著含情殿的樓梯下樓,雙方一上一下,因而錯過。最近飛雪老是噩夢連連,麗蕓說潭柘寺的菩薩蠻靈的,這才說要去拜拜。
太子進了月來軒,就聞到一股濃濃的湯藥味。還好太子忍住了,才沒吐出來。
“你這屋子里什么藥味兒啊,這么難聞。”太子叫嚷著進了里屋。
紫竹過來拜見太子,太子叫她不必多禮。“紫竹,打開窗子,散散藥味兒!”太子受不了這個味道。
“殿下恕罪!”紫竹矮下身子致歉?!拔覀兺蹂抡酗L,所以不敢開窗。還請殿下勉為其難。”
紫竹給太子搬椅子,太子哀嘆著坐到毓冉床邊,見她病蔫蔫的,吩咐紫竹把老參拿去燉了。
“你說你這病怎么老是不見好?瞧你都憔悴成啥樣了?你這個樣子,哪個男人見了會喜歡?”
“你不損我難受是嗎?”毓冉沒好氣地坐起來?!澳挠心氵@樣的表哥,見面三分損,從小你就損我,我都嫁人了,你還是損我……”
“我是替你難過!”太子把枕頭給她墊得高一些,讓她舒服點。“六弟出征未回,我有責任照顧你??!”
“你省省吧!”毓冉有一絲感動,眼眶里有淚水打轉?!拔疫@病,治不好的!等哪天我兩腿一蹬,去了西方極樂,你就損不到我了?!?
“到底什么病?。靠催^太醫了嘛?”太子見她說得鄭重。
“癆癥?!?
“癆癥?怎么會那么嚴重?”太子深知這病沒得治。
“我認了……”毓冉把頭一低,眼淚滴到了被子上??伤€是勉強擠出一個微笑給他。這笑極為苦澀,倒惹出太子的眼淚了。
“六弟知道這事嘛?”
毓冉點頭?!拔覜]有多少日子了,我只是害怕,臨死也見不到王爺回來……其實,就算他回來了,也不會因為我是個將死之人而多看我兩眼……想想也沒什么好怕的。不過,臨死之前,我要找她報這個仇……”
“她?誰呀?”太子聽不懂毓冉的話。
“我這一生,被兩個女人給毀了。一個已經死了,我無法報仇,可活著的那個,我說什么也得出這口惡氣!就算殺不了她,我也不會讓她一生好過……”毓冉幾近瘋魔,連咳了數十聲。
“你沒事吧?”太子沒見過毓冉這陣勢。
毓冉搖搖頭,老毛病了。
“兩個女人?你說的是誰和誰呀?什么一個已經死了,另一個也不好過?”
“跟你說了你也不明白……”毓冉嘴角掠過一個鄙夷的笑意。“表哥是風流人物,家里好幾房嬌妻美妾,自然不知情為何物?!?
“你把我說成一個傻子了!我當然知道情為何物!你和六弟還真是一路人,說好聽了叫癡情種,說難聽了就是死腦筋,不懂得變通。他喜歡寧安,你就讓他喜歡好了,反正人都死了。他喜歡那個小妾,你就讓他喜歡好了,反正也是個妾,值得你大動肝火嘛?你到哪都是他朱見洵的正妻,正式場合、國宴,跟在他身后的永遠都是你,不是寧安,也不是那個小妾,是不是?”
毓冉還真是佩服太子的雅量?!澳憔蜎]遇上過求而不得的人,還是你根本不會付出真感情?”
“求而不得的?”太子腦子里閃過當初遇到的那個綠煙姑娘,她的一顰一笑皆在眼前浮現?!爱斎挥小碧邮Щ曷淦堑??!叭缃?,我連她身在何方都不曉得,只知道她叫綠煙。也許連這個名字都是假的,她根本不想讓我知道她的真實姓名?!?
毓冉覺得又好氣又好笑?!霸瓉?,二表哥也有得不到的人啊!”
“是啊,就算你是皇帝,富有天下,四海八荒,也有你做不到的事情!”這倒是實話,歷代帝王,沒有一個是十全十美的。權力頂峰、政治風云、宮廷劇變、愛恨情仇,誰又能堪稱完美?
“我很好奇,是什么樣的姑娘能讓你一見傾心啊?”
“今年寧安回京,我在宮里遇見的。也許見多了宮中這種方方正正的女人,總覺得無趣。她們個個都有心計,各懷鬼胎,為了攀附權貴,卯足了勁地向上爬。而她不一樣,與世無爭,不食煙火……”
“我不相信世界上有這種人,與世無爭,不食煙火,除非是仙女。她要在這個世道上活著,她就會有所求,有所爭?!必谷皆箣D般的存在,讓太子感覺煞風景。
“我不跟你說了,說了你也不懂。你這滿肚子怨氣,還是留著吐給六弟吧。”
“你們男人呢都是喜新厭舊的,從來不懂得一心一意。既然你在宮里見過她,怎么還說找不到她呢?她是個宮女嗎?”
“她說她是公主府的丫鬟,可我覺得不像。后來我也去靜川那里找過,她那根本就沒有綠煙這個人。所以我說綠煙根本就是個假名字?!?
“既然她能進宮去參加盛會,肯定是這些皇親國戚帶進去的,朝著這個方向查,肯定錯不了?!必谷矫χo他出主意。
“我也想過去查,可我真的害怕綠煙根本不是她的名字,那豈不是大海撈針?那日她在海棠樹下睡著了,片片海棠花瓣落在她的眉間發梢,美艷不可方物;我想她也許只是我的黃粱一夢罷了……”
“你這一夢,還有許多美好的回憶……”毓冉羨慕地說著,雙手摸著臉?,F在她覺得自己的容顏似枯槁之木,毫無生氣。“我也想有這樣的一夢……他就靜靜地躺在那里睡著,我可以肆無忌憚地看著他,感受到他的存在……在我的記憶里,連這樣的一幕都沒有過?!彼f著,眼淚便不受拘束地流出來。
“那你當初還非要嫁他?”
“是啊,我為什么要嫁給他?”連她自己也糊涂了。“那時候我明知他迷戀寧安,明知道這個傷口永遠也好不了,明知道嫁過來也不會有好結果,我還偏偏鬼迷心竅,非君不嫁?!必谷阶猿耙恍?,極盡委屈。
“這些陳年往事,就別再去想了。六哥也非無情之人,只要你稍稍柔軟一些,別那么剛,六哥也是惜花之人,不會薄待了你?!?
“但愿吧?!必谷狡鋵嵅槐裁聪M摹S蓄侊w雪在,王爺肯定是惜花之人,可惜那朵花不是她。
飛雪和麗蕓跪在潭柘寺的菩薩面前,為楚王誠心祝禱,也為毓冉祈求平安。拜完菩薩回家,飛雪心內得到了短暫的安寧。她彈起塵封已久的古琴,一曲《搗衣》彈出了她的心聲。“斜月下,北風前。萬杵千砧搗欲穿。不為搗衣勤不睡,破除今夜夜如年。”
古琴空悠、曠遠悅耳,跫然足音。太子從月來軒下樓,林升緊跟上去。踏著一道道臺階,太子被這繞梁余音纏住了腳步。琴音是從對面含情殿傳出來的,是誰在那兒彈琴?
太子停住腳步,跟在后面的林升躲閃不及,迎頭撞上了太子后肩?!暗钕滤∽?!”林升躬身賠不是,
太子沒空閑理會林升,他輕腳折回含情殿外,站在門口靜聽琴音。林升站住腳步,在月來軒樓梯口等待。一直曉得楚王是懂音律的,可想不到家中還藏著琴技如此良卓的高手。此曲哀怨纏綿,讓人如沐春風,似有女子渴慕良人的聽感。彈琴者,大概是一位女子吧。她思念的良人,也許出征了,也許遠在天邊,也許陰陽相錯……他忍不住想要見一見她了??墒呛榈畹拇箝T關得緊緊的,窗戶也未曾開啟,他也不好直接敲門進去。他按下自己的好奇心,招呼林升回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