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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征人思婦

宋祺走后,楚王卻難以成眠。暗夜孤寂,燈火凄冷。狂風(fēng)叫吼,戰(zhàn)馬嘶鳴。無限思念狠狠地向他襲來,他躺在床上,輾轉(zhuǎn)反側(cè)。突然,帳外有人在吹塤。其聲濁而喧喧在,聲悲而幽幽然。

不知何處吹蘆管,一夜征人盡望鄉(xiāng)。

蒼涼而悠遠(yuǎn)的塤聲,勾起了遠(yuǎn)方行人那份濃濃的鄉(xiāng)思。楚王推枕披衣,挑簾而出。夜幕深沉,雪還在紛紛揚(yáng)揚(yáng)地下著。

綿延的營帳,錯落鋪排,帳外的營火,灼灼而燃。火光映照下,雪花像金色的琉璃,一片片、一團(tuán)團(tuán)流瀉下來。循著聲音,楚王找到了那個吹塤人。

那人站在雪中,白了頭。身上的戰(zhàn)袍也落滿了雪絮。他身形挺拔,明明是俊美少年,卻增加了幾分不合年齡的滄桑感。他猜得到,是胤堂。

“這么晚了,你怎么還不睡啊!”

胤堂停止了吹塤,回過頭來,發(fā)現(xiàn)楚王站在身后。“我睡不著,只好吹吹塤,打發(fā)打發(fā)時間了!”

道道雪痕布滿了他的臉,但依然藏不住那對清亮的眼眸。“我們雖然住在一起,但是印象里好像沒有說過幾句話。這些天,看你隨軍吃住,好像適應(yīng)的蠻好的!”

“王爺不要忘了,我也是貧苦人家出身,吃苦是我生存的本能。我娘去世得早,爹帶著我和飛雪跑江湖賣藝,吃了不少苦頭。”

這倒是真的,一個大男人帶著幼子幼女,淪落江湖,能夠生存下來已屬勉強(qiáng)。楚王不由得點(diǎn)了點(diǎn)頭。“本王一直沒有問過你,你為什么會跟著我們來?”

他將自己的塤揣進(jìn)懷里,走至楚王面前,仔細(xì)地打量著楚王。楚王不愧是天家貴胄,高貴持重、玉樹臨風(fēng)。胤堂的臉上露出了干凈而純粹的笑容。“不為別的,只是為了飛雪……”

原來如此!即便不是親兄妹,作為哥哥,他還是疼愛自己的妹妹到骨子里!

“你知道嗎?”他接著說,“也是在這樣一個雪天,飛雪還在襁褓中,卻被人遺棄在我家門口。天太冷了,又下著大雪,凍得她一直啼哭不止。當(dāng)?shù)鹚臅r候,她居然不哭了,還沖著爹笑呢。足見她和我們家是有緣分的。爹收養(yǎng)了她,從此,她變成了我們家的一份子,與我們同甘苦、共榮辱。飛雪小時候很漂亮,也很乖,跟著爹練琴吹簫,從來不說苦。我就不行,樂譜一多,我就犯愁,打小沒少挨爹的罵。可是我們?nèi)叶己芴埏w雪,有好吃的先讓她吃,有好玩的先讓她玩,我都不舍得碰她一下。漸漸地我們長大了,我知道她不是我的親妹妹,對她也有了不一樣的感情。”

楚王懂了,原來他也喜歡飛雪。“你跟她講過嗎?”

胤堂毫不隱瞞地點(diǎn)點(diǎn)頭。“可她說,十幾年來,只把我當(dāng)成親哥哥,不會有別的。為了躲開我,她才去了將軍府。那個榮少卿,我確定他是喜歡飛雪的,我也很生氣。他和飛雪走得那么近,我更加嫉妒。”

“你知不知道,他們才是親兄妹!”楚王語重心長。

胤堂震驚了,分明能看到他的眉毛也在打哆嗦。“你確定?”

楚王點(diǎn)下頭去。“飛雪也是最近才知道的,當(dāng)年他們家中發(fā)生變故,不得已才遺棄了飛雪和少卿。”楚王略掉了他父皇的那一段,他不想再讓別人知道。

“原來是這樣!”胤堂真心替飛雪高興。“她還能找到自己的親人,真是太好了!她人生的前半段過得很艱辛,人生的后半段我希望她能快快樂樂的……她的一片心,全撲在你的身上,希望你能真心對她,給她一個真正的家……”

楚王見他眼角濕潤了,火光照亮了他的眼睛。他的眸子里藏著堅定和赤誠。

“你放心吧,本王一定會的!”

胤堂很是欣慰。“這次出征,飛雪很擔(dān)心你的安危。她怕你有危險,怕戰(zhàn)場上那些無情的刀劍,所以我會好好看著你,保護(hù)你,不讓你有絲毫的閃失。我答應(yīng)她,會把你平安地交到她手里。我是她的哥哥,我一定會說到做到!”

“你一雙吹笛撫琴的手,從未摸過刀劍,又沒有作戰(zhàn)經(jīng)驗,你怎么保護(hù)本王?”楚王開玩笑道。

“笨人也有笨招啊!”胤堂笑道。“總之,我一定護(hù)你周全!”

楚王拍拍他的肩膀,招呼他一起回去。

后半夜,毓冉醒了。可她太虛弱了,眼皮重得抬不起,紫竹看見毓冉努力睜眼,興奮得不成樣子,趕緊下去端藥來。麗蕓見她要起身,趕緊去扶住她坐臥在床頭。

“怎么是你在這,紫竹呢?”麗蕓一直是伺候楚王和飛雪的,很少到月來軒這邊伺候。

“紫竹去端藥了,一會就來。”麗蕓遞上一杯水。毓冉喝了幾口,總算嗓子又是自己的了。最近咳嗽得厲害,老覺得嗓子里面有什么東西堵住了,一咳就痛得難受。

“我是不是昏過去了?怎么腦袋里面沉沉的……”毓冉臉色還是不好,蠟黃蠟黃的,人也顯得很萎靡。

“是,可把我們嚇壞了!”

“謝謝你!”毓冉頭一次這么客氣,雖說早就知道這個病撐不了多久,生死是剎那間的事,能有活著的機(jī)會還是會很珍惜的。

麗蕓有些受寵若驚呢。“王妃不必言謝,王爺不在,我應(yīng)當(dāng)照顧王妃的。”

“等王爺回來,我會向他重提立側(cè)之事,必不委屈了你……”毓冉存了私心,她想利用麗蕓來瓜分飛雪的寵愛。

“王妃,你多心了!照顧你,是我分內(nèi)的事,并不是想借此向你討側(cè)妃的名分。”

“我知道。可我是不能委屈你的,更不能白白便宜了那個賤人!”

麗蕓嘴角浮出一個寡淡的笑。“其實(shí),今晚要不是姑娘,我和紫竹可能也救不了王妃……”

正說著,紫竹端藥上來。一聽她們在談?wù)摻裢淼碾U狀,她也插話進(jìn)來:“可不是嘛,今晚王妃的樣子真是嚇?biāo)牢覀兞耍€好顏姑娘膽大心細(xì)、臨危不亂,這才穩(wěn)定了局面哪!”

毓冉有些不可置信。“是她救了我?”

“真是顏姑娘!”看紫竹說得那么堅定,毓冉倒也信了。

“她為什么要救我?她不是巴望著我早點(diǎn)死嗎?我死了,她和王爺之間便不再有阻礙,楚王妃的位子就是她的了!”

“王妃!你對姑娘誤會太深了!”麗蕓忍不住替飛雪辯白。“她絕不是那種人!我和她相處了一年多,她什么脾性,我太清楚了!她有自己的清高,也有自己的無奈。這么多年,你應(yīng)該了解王爺?shù)模男囊恢碧幵诒鉅顟B(tài),遇上了對的人,才會解凍。我們都不是能夠融化他的那個人!”

“我很好奇,是你對王爺?shù)膼鄄粔蛏睿€是你天生就是那么大度?你竟會容忍王爺愛著別的女人,自己什么也得不到!”毓冉不相信世界上會有這么傻的人。

“因為我知道,愛分很多種。有的是一眼萬年,有的是日久生情,有的是相敬如賓,有的是相濡以沫,有的是恩深意重……只有一眼萬年的,才是真正的愛。王爺和姑娘就是這種,于茫茫人海中,只一眼,便入了心。”麗蕓才是難得的通透。

“那我們這些夾縫中的女人呢?”毓冉似懂非懂。

“王爺和王妃是斗氣冤家,如果能妥當(dāng)處理這之間的矛盾,你們會是相敬如賓的那種;我和王爺……”她苦笑著,“只能算是恩深意重吧!王爺感激我這些年來的不辭勞苦,如此而已!”

“你付出了這么多,卻沒有回報,你不覺得冤嗎?”

麗蕓搖搖頭。“若對自己所愛之人還索求回報,那這不是愛,是債。你會覺得他虧欠了你,你要千方百計討還,這樣只會讓愛越來越遠(yuǎn)……”

“也許是我心胸太過狹窄,我做不到!他朱見洵娶了我,就該一心一意對我,不能再對別的女人妄動情念。”毓冉的敢愛敢恨,倒讓麗蕓刮目相看。

“王爺他不是普通人,三妻四妾是免不了的。王妃執(zhí)念這么深,到頭來受傷的是你自己呀!”

“我情愿受傷,情愿粉身碎骨、一敗涂地,就是不能讓他們那么逍遙快活!”

“好了,王妃!”紫竹見她又要生氣,忍不住打斷她。“您才剛醒,別想那些煩心事了,對身體不好。藥快涼了,先把藥喝了吧。”

毓冉端過藥碗,藥汁焦黑的,她惡心得想吐。“我實(shí)在不想喝這些苦湯子……”她把藥碗又放了回去。

麗蕓遞給紫竹一個提醒的眼神。紫竹突然想到了飛雪寫的那封假的家書。她笑將起來,從案桌上拿出那封信,在毓冉面前搖晃著。“還說王爺不掛念您,您瞧瞧,這是什么?”

“什么?”毓冉積極性并不高。

“家書啊!”紫竹故意逗她,再次在她眼前晃動著那封信。“王爺寫給您的家書啊!”

“真的嗎?”一激動,毓冉又咳嗽了起來。

麗蕓趕緊拍打著她的后背,害怕她再次咳血。

“當(dāng)然是真的了!王爺行軍打仗,一定很忙。可是,忙里偷閑,還給王妃寫了家書。這下,您可不能再埋怨王爺了!”

毓冉一把奪過家書,握在手里,看見封面上楚王蒼勁有力的字跡——愛妻親啟,她心花怒放。原來,自己在王爺心中還是占有一席之地的,盡管有爭吵、有決裂,到底是結(jié)發(fā)夫妻,他與她的生命不可分割。看著毓冉沉浸在幸福中的模樣,麗蕓和紫竹不禁深深交換了一個眼神,飛雪的做法是正確的!

她小心翼翼地拆開信。

“愛妻安好?余皇命在身,行軍伊始,未及與愛妻道別,心中不忍。行至中途,天降大雪,想京中亦如是。天寒地冷,唯念吾妻。萬望免受風(fēng)寒侵體之苦,善自保重。待破敵歸家之日,方與妻聚首,共享團(tuán)圓。見洵留字。”

她長呼一口氣,將楚王的信緊緊貼在胸口,臉上瞬間有了光彩。“你們瞧,王爺心里還是有我的!他還記掛著我!”她的眼睛里蓄滿了淚花,一顆一顆滴落下來。自從嫁與楚王,這種感動的片段,幾乎是沒有的。記憶里,痛苦與嫉恨交織。

“是啊!”紫竹把信從她手中取出來,將藥碗遞給她。“為了王爺,你也得好好喝藥是不是?等王爺回來,看見王妃容光煥發(fā)的,他心里也是歡喜的。”

“你說的對,我喝。”毓冉不再排斥,咕咚咕咚地喝下去,哪怕是用這藥換來片刻的茍延殘喘,也是好的。

“也不知道王爺現(xiàn)在怎么樣了……自打王爺走后,這雪就沒有停過,想來那邊比這更甚,也不知道王爺?shù)拿抟聣虿粔蚺熊姶蛘蹋锸骋欢O差,行軍大營搬來搬去的,肯定睡也睡不好。王爺從小養(yǎng)尊處優(yōu),哪受得了那個罪呀!這該死的東鄉(xiāng)王,寧安姐姐都死了,他還爭什么呀!居然這么不自量力,還造起反來,這不是明擺著自己找死嘛!”

麗蕓也是擔(dān)心楚王,別說去打仗,就是北京城王爺也沒離開過呀!

“好了,好了!王妃就別擔(dān)心了!咱們王爺怎么說也是皇子,與將士們同吃同睡,想必也是裝裝樣子,周將軍一定會妥善安排王爺?shù)某宰。哪苷孀屚鯛敵钥喟。 弊现褚幌挘故情_解了毓冉和麗蕓。“現(xiàn)在離天亮還有兩個時辰,王妃還是再睡會吧,不急著起床!”

麗蕓給她把枕頭安放好,讓她躺進(jìn)去,蓋好被子。“王妃好好睡一覺吧,我先回去,晚一會我做點(diǎn)吃的送過來。”

“你也回去睡會吧!”毓冉也會關(guān)心人了。

“好!”麗蕓退下去了。紫竹給毓冉掖好被角,又下去忙了。

毓冉躺在床上,心情久久不能平靜。也許是太渴望被愛,也許是幸福來得太突然,她一度懷疑自己在做夢。

天色微亮,諸位將士就在周慧營帳前聽令。楚王作為副將,站在周慧身側(cè)。雪依舊狂揚(yáng)。

周慧振臂高呼:“大明的將士們!養(yǎng)兵千日,用兵一時,如今東鄉(xiāng)族叛亂,正是我們施展抱負(fù)的時候!盡管天降大雪,盡管前路難行,我們也要沖破重重阻撓,奔向戰(zhàn)場,殺敵立功!”

將士們被感染了,盡皆揚(yáng)著手中長長的兵器高喊著:“奔向戰(zhàn)場,殺敵立功!奔向戰(zhàn)場,殺敵立功!”

“將士們,現(xiàn)在叛軍就在渭水北岸,只要我們踏過這厚厚的冰層,到達(dá)對岸,我們就可以與叛軍決一死戰(zhàn)!你們有沒有信心?”

“有!有!有!”將士們聲如洪鐘,響遏行云。

“好!現(xiàn)在我們把戰(zhàn)馬武裝好,準(zhǔn)備出發(fā)!”

“是!”

大家以最快的速度地用破布把戰(zhàn)馬的四蹄包好,避免戰(zhàn)馬行走在冰層上會打滑。有馬的將士都騎在馬上,沒馬的戰(zhàn)士四散開來,小心地踏冰而行。潘壽坤絕對想不到,對方會兵行險著。僅用一天一夜,他們就全部達(dá)到了對岸。

面對這些天降神兵,潘壽坤的軍隊慌了神。人馬死的死,逃的逃,潘壽坤在部下的掩護(hù)下向西逃去。

渭水一役,明軍首戰(zhàn)告捷,軍心大振。當(dāng)晚,明軍在潘壽坤的行軍大營開慶功會。

鐘夫人和鐘大人聽說女兒病重,特來探望。看著女兒病歪歪地躺在床上,鐘夫人心都碎了。“這才幾天不見,你怎么憔悴成這個樣子了?瞧你,蓬頭垢面,面無人色,原先多么青春靚麗的姑娘,這才幾年光景,竟病骨支離容貌折損了……”

“娘!”毓冉撲進(jìn)鐘夫人懷抱,放聲痛哭起來。“是女兒對不起你們!我這病是不治之癥,拖累了爹娘不說,老來還讓你們承受喪女之痛!”

“快別胡說八道了!”鐘大人急急阻斷。“好好的,不要說喪氣話!不管這病有得醫(yī)還是沒得醫(yī),你永遠(yuǎn)都是爹娘的寶貝,我們?yōu)槟愀冻鲆磺行难际侵档玫模 ?

“爹……”毓冉叫了一聲就哽咽了。

“跟娘回家吧,王爺又不在,王府自然比不上家里照顧的周到。”

“不用了,我現(xiàn)在感覺很好。”毓冉是不想離開王府,她要在這等王爺回來。“紫竹伺候我一向盡心盡力,麗蕓也過來幫忙,我這也不缺人。再說了,我的病,靜養(yǎng)為宜,人多了,反而亂心。您就讓我在這吧!”

“哎!好吧,既然你不愿走,那就留下來。王爺寵愛的那個小妾,有沒有趁你身子不爽給你氣受啊?”當(dāng)娘的總是各種不放心。

“她哪敢給我氣受!怎么說,我也是王爺?shù)恼蓿@點(diǎn)規(guī)矩她還是懂的。”

“那就好!”鐘夫人撫摸著毓冉凹陷的臉頰,疼惜極了。“能起身嗎?讓娘給你梳梳頭發(fā)吧!”

毓冉點(diǎn)點(diǎn)頭,在鐘夫人的攙扶下,艱難地下地,坐在鏡子前。她都好久沒有照過鏡子了,眼前這個瘦骨嶙峋病病殃殃的自己,她都不敢認(rèn)了。

“壯志因愁減,衰容與病俱。老躺在床上,竟是人比黃花瘦了……”聽著毓冉這樣說,鐘夫人悲憫之情頓生,眼淚像斷線的珠子。她拿起梳子,輕輕梳理著滿頭青絲。她的女兒還這么年輕,還沒有好好享受過生命,甚至還沒有生兒育女。自古紅顏多薄命,難道這句話要在自己女兒身上得到印證嗎?

“等你見好了,咱把缺的營養(yǎng)統(tǒng)統(tǒng)補(bǔ)上,娘跟你保證,你還會胖回去的!”

“我這病是好不了了……”毓冉的淚,大滴大滴地滴在睡衣上。“我現(xiàn)在是過一天賺一天,什么時候老天爺愿意收我,我就去了……”

“毓冉,你是在挖娘的心嗎?”娘倆抱頭痛哭。

鐘義陽老淚縱橫,長嘆一口。他沒想到,自己妻妾成群,又權(quán)傾朝野,跟當(dāng)今皇上還是連襟,一直視為掌珠的女兒得了病,自己卻束手無策。傳出去,豈不讓人家笑話?位高權(quán)重有什么用,皇親國戚又有什么用!

鐘夫人為女兒梳好發(fā)髻,化好妝,脂粉也難抵衰朽。

“王爺去打仗,有消息了嗎?”毓冉問爹。

鐘義陽搖搖頭,唉聲嘆氣地:“這都一個多月了,前方一點(diǎn)消息也沒有。眼下天氣不好,更是增加了行軍難度。哎,東鄉(xiāng)族世代居于風(fēng)沙苦寒之地,應(yīng)對惡劣天氣還是綽綽有余的,天時地利我們都不占啊!”

“王爺也真是的,從沒有打過仗,干嘛要主動請纓呢,弄得人心里惶惶不安的!”鐘夫人到底是婦道人家,對于家國大事的關(guān)心程度遠(yuǎn)遠(yuǎn)低于男人。

“王爺這一趟是不得不走,此事因他而起,他怎么可能袖手旁觀?何況,青山處處埋忠骨,每一個熱血男兒都要擔(dān)當(dāng)起救國救民的重任,王爺身為皇子,理應(yīng)沖鋒在前,哪能留戀溫柔鄉(xiāng)呢?”鐘義陽面色沉重地說,男人的視角,總是理性一些。

“現(xiàn)在只能祈求老天爺保佑,希望王爺一切順利,早傳捷報……”毓冉病中多思,根本無法沉下心來養(yǎng)病。鐘夫人疼惜愛女,苦口婆心地勸她:“你呀,少操心這些事,你的主要任務(wù)就是養(yǎng)好身體,其余的事不要多問多管,好不好?”

“娘,別的事我都可以不問不管,王爺?shù)氖拢以跄懿还苣兀俊?

“好好好!”鐘夫人見女兒又要生氣,趕緊安撫她。“娘說不過你,咱不生氣,我和你爹先回去了,明天一早我再來看你,你好好養(yǎng)病,千萬別著涼,知道嗎?”

“知道了!”毓冉拜別父母。

送走了父母,毓冉心情大好,精神狀態(tài)也不錯。幾縷明光透過格子窗,射進(jìn)月來軒,整個屋子都是亮堂堂的。她推開窗子,一陣?yán)滹L(fēng)灌進(jìn)來,她打了個寒顫。老躲在溫暖的屋子里,人也慵懶極了。她瞧著這會子雪停了,陽光還挺耀眼,空氣里時有陣陣幽香襲來。毓冉心癢難耐,要是能下樓去看雪賞梅該有多好啊!

紫竹下去熬藥了,一會還要準(zhǔn)備午飯,暫時不會上樓來了。毓冉經(jīng)不住誘惑,兜上毛毛的斗篷,拿了個暖手爐,生怕驚動紫竹,就躡手躡腳地下樓了。這一波走動,才讓她覺得自己的體力是真的不行了,腳軟,腿也發(fā)虛,整個身體像被掏空了一樣,支離破碎的。她費(fèi)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挪下樓梯。剛走到小廚房,就聽見紫竹和麗蕓在里邊聊天。她本想著悄悄溜掉,可突然聽到了紫竹說顏姑娘怎樣,毓冉貓到小廚房的門口聽墻角。

“這次呀,多虧了顏姑娘機(jī)智,想到代替王爺給王妃寫家書。你也看到了,王爺就是王妃的軟肋,收到王爺?shù)募視蹂矏酆人幜耍鼝鄢燥埩耍瑒倓傔€和老爺夫人說了好一會的話。”紫竹掩不住喜悅,和麗蕓聊著。

原來那封家書并不是王爺所寫,而是顏飛雪捉刀!毓冉驚詫萬分,更氣憤難當(dāng)。她顏飛雪憑什么這么糊弄我!這不是明擺著羞辱我嗎?毓冉感覺自尊心受到了極大的侮辱和踐踏,她恨死飛雪了!她沒什么心情去賞雪了,一步步挪回了月來軒。

天順七年十一月二十九,是朱祁鎮(zhèn)三十七歲大壽。

邊關(guān)叛亂,加上朱祁鎮(zhèn)身子越發(fā)憊懶,使得他也沒有心情歡喜過壽。只在南宮召集一家人,吃了個便飯。看著一桌子人,獨(dú)獨(dú)少了六子朱見洵,他喜憂參半。散席后,靜川扶著朱祁鎮(zhèn)坐在軟榻上,稍事歇息。緊接著,靜川便跪了下去。

朱祁鎮(zhèn)不明所以,笑呵呵地喝著茶。“你又怎么啦?是不是闖什么禍了?”

“不是,父皇。”靜川礙口地吐出一口氣。“是女兒有事相求!”

“什么事啊,說來聽聽!”朱祁鎮(zhèn)放下茶杯。

“女兒說出來,還請父皇不要笑話我!”靜川紅透了臉。

“不笑你,你說吧。”朱祁鎮(zhèn)大概猜到了靜川所請。

“我……我和民間一位男子情投意合,希望父皇應(yīng)允我們的婚事。”靜川終于向父皇吐露了自己的心聲。

“民間男子?這么說他只是一介平民嘍?”朱祁鎮(zhèn)有點(diǎn)失望,他的掌上明珠居然會看上民間普通之極的男子。“平頭百姓哪能配得上我大明朝最尊貴的公主?”

“父皇,您答應(yīng)過的,只要是女兒喜歡的,您一定會成全女兒,您現(xiàn)在怎么能說話不算話呢?”靜川急了。

“可那些山野庶民,粗鄙不堪,實(shí)在是難登大雅。我大明朝的公主,驚艷獨(dú)絕,跟那些白身小民,完全不搭嘛!”

“您先別急著否決嘛,他現(xiàn)在正在殿外候旨,您先見見他呀!他雖出身鄉(xiāng)野,可也是溫文爾雅、儀表不凡哪!您所說的那種出身高貴的紈绔子弟,女兒一點(diǎn)都不喜歡。”

“是嗎?”朱祁鎮(zhèn)半信半疑,他始終不相信鄉(xiāng)野里也會有真珠。“你久居深宮,怎么會跟這些凡夫俗子打交道啊?”

“女兒不是分府另居了嘛,又和周將軍的女兒周瓊芳交好,所以去將軍府的次數(shù)就多了嘛,一來二去的就和他認(rèn)識了。”靜川小心措辭,害怕被父皇聽出什么傷大雅的事情來。

“這人還是將軍府上的?”朱祁鎮(zhèn)有些吃驚。

靜川點(diǎn)點(diǎn)頭。

“那朕要見見了。將軍府上的,想來錯不了。”

靜川掩不住喜悅之情,挽著少卿的胳膊走上前。少卿壓住既激動又驚懼的心臟,莊重跪地磕頭:“草民榮少卿見過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平身吧。”

“謝皇上。”少卿直起身來,正色以對。

這是少卿第一次面見朱祁鎮(zhèn),他說不出自己是個什么心情。彼時,眼前這個飽經(jīng)滄桑、雙鬢斑白的男人曾經(jīng)心狠手辣,逼死自己的父母。此時,他又跪在這兒,極盡恭敬,以求娶仇人的女兒。這也是朱祁鎮(zhèn)第一次見到自己的“準(zhǔn)女婿”。他眉清目秀,鼻挺唇薄,英氣勃發(fā)。他不禁暗嘆:靜川眼光不賴。只是他的這股眼神,溫軟中透著凌厲,朱祁鎮(zhèn)總覺得似曾相識。

“你叫什么名字?”

“草民榮少卿。”

“榮—少—卿?”朱祁鎮(zhèn)察覺異樣,“榮”這個姓氏并不多見。這么多年,他只見過一個姓榮的人,那就是與自己的愛妃殉情而死的榮天語。“姓榮的……”他沒有往深處想,榮天語的雙胞胎兒女,想必早就被周慧和魏年光處理掉了,世上所有姓榮的人都不會再跟榮天語扯上什么關(guān)系。

“多大啦?”

“十九。”

“朕聽說,你在周慧府上當(dāng)差?”

“是的。草民一直在周將軍府上看守祠堂,直至去年臘月,草民搬離將軍府,在御榮街開了一間茶館。”

“身份是低了些……”朱祁鎮(zhèn)喃喃自語。“去年臘月,朕記得周慧的女兒舉行定婚儀式,后來又不了了之了,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嗎?”

少卿語塞。他沒想到朱祁鎮(zhèn)居然會提及此事。“父皇,好好的,您怎么問起這個來了?”靜川忙著打圓場,巧妙地搪塞過去。

“哦,是朕不好……”朱祁鎮(zhèn)也尷尬地笑笑。“既然公主傾心于你,朕也不忍棒打鴛鴦,只好成全你們了!”

靜川和少卿相視而笑,喜不自勝。

“只是,靜川年紀(jì)尚小,今年才十六歲,朕還想著多留他幾年,承歡膝下。你愿不愿意多等四年?等靜川滿二十歲,朕再為你們賜婚。”

雖然與預(yù)期的結(jié)果有些出入,但少卿還是叩首下去。“草民愿意!”

靜川心中大石終于落地,得到了父皇的親口承諾,她終于可以名正言順地和少卿在一起了。

“好!等見洵和周慧班師回朝,朕為你們舉行定婚儀式,如何?”

靜川跳將起來,蹲下去拉著父皇的手,高興之情快要溢出來了。

“再有,你那間茶館就不要再經(jīng)營了,禮部缺個侍郎,你先去試官,朕看你能力如何。我大明朝的公主不能嫁個庸碌之輩,你盡你最大所能吧。不過,朕相信你有這個能耐。他日鳳翥鵬翔之時,再迎娶朕的女兒不遲!”朱祁鎮(zhèn)瞧著自己的女兒,眉開眼笑地說著。

“是。”少卿磕頭謝恩。“多謝皇上!”

“至于你的府邸,先在禮部官驛住著,等成婚后再搬進(jìn)公主府。”

“是!”少卿又磕下一個頭。

“朕有些累了,你們退下吧。”

靜川和少卿從南宮退出來。靜川一蹦三尺高,搖著少卿的手臂,有點(diǎn)語無倫次。“太好了,沒想到這么順利。剛才父皇問你名字的時候,我都就感覺心提到了嗓子眼,嚇都要嚇?biāo)懒恕?

少卿安撫住她,捧起她的臉。“我也是啊!現(xiàn)在好了,等你六哥回來,皇上為我們主持定婚之禮,咱們就等于是有婚約的人了,誰也不能將我們拆散了……”

靜川一個勁地點(diǎn)頭,依偎在少卿懷中,像待嫁的新娘。“可是,唯一美中不足的是要等四年……四年哪,好漫長……”

少卿緊緊擁著她。“四年也不是太久,熬熬就過去了……”

“等皇上為我們賜了婚,我們就是真正的夫妻了……你想好了嗎?真的要娶我嗎?”

“你傻了!”少卿溫柔地擰了一下她的鼻尖,“你剛才做夢了,我剛向你父皇求了婚啊!”

“我知道……但是,你還介懷十八年前的那段往事嗎?我父皇畢竟是害死你父母的兇手啊!”

“噓!”少卿食指壓唇,打斷了她。“不要再提這件事了,那都已經(jīng)過去。我試過和你分開,飛雪也曾為此和王爺分離,但我們都失敗了。誰叫我們兄妹這么沒出息,偏偏愛上你們兄妹倆呢!大不了以后,你天天伺候我,給我生十個八個的孩子,慢慢還好了……”

靜川羞紅了臉,捶打著少卿的胸脯,直叫討厭。

“我們?nèi)コ醺绎w雪去,我要把這個好消息告訴她!”靜川拉著少卿跑出了南宮。

飛雪一聽到這個好消息,別提多開心了。

“我們倆修成正果了,等六哥回來,找個時間,讓你也見見公婆,以后我們就都成雙成對了!”靜川樂得拉起飛雪跳起舞來。

自打楚王離開,飛雪還沒這么高興過呢。少卿看著她們眉眼皆笑。

飛雪這幾日不怎么吃飯,跳不動了。“不行了,我身體快要散架了。”

“我看你這幾天怎么有點(diǎn)消瘦啊!”少卿關(guān)切地扶著她坐下。“你肯定不好好進(jìn)食。”

“我沒事,就是擔(dān)心王爺。”

“六哥一去就沒了消息,也許是戰(zhàn)事吃緊,也許是捷報正在路上。不過,你不用擔(dān)心,六哥好歹也是皇子,他們會保護(hù)六哥的。”靜川開解飛雪。

“你不知道,王爺把這次東鄉(xiāng)族的叛亂全部攬在自己的身上,他認(rèn)為是他一個人的過失,才導(dǎo)致雙方兵戎相見。你想,王爺會坐在軍帳里等著周將軍的捷報嗎?他肯定會身先士卒,會不顧一切往前沖……”飛雪越說越害怕,忍不住就眼淚汪汪的了。

“那你不吃不喝,也幫不了他呀!”少卿氣急。“你應(yīng)該養(yǎng)好精神,等他回來,看見一個漂漂亮亮的你,他也高興啊!”

飛雪兩手托腮,覺得少卿說得對。“沒有消息,也許是好消息。你放心吧,六哥沒有什么實(shí)戰(zhàn)經(jīng)驗,周將軍也不敢放任六哥沖鋒在前的。”

聽了靜川的一番話,飛雪的心情才稍稍好轉(zhuǎn)。“我聽說你養(yǎng)父也住在這里,我想去看看他。咱們自己的爹不在了,你的養(yǎng)父也應(yīng)該算是我的養(yǎng)父,他把你養(yǎng)這么大,總算是我們的恩人哪!”

飛雪帶著少卿和靜川去了顏文呂那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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