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幾天,楚王都不能來看飛雪了,因?yàn)樗c皇室的諸位皇子們一起去秋獵。本來楚王不想?yún)⒓拥模魏沃炱铈?zhèn)有令,所有皇子都必須參加。所謂秋獵,并不是看他們打到多少獵物,而是鍛煉他們的馬技和射技,壯大他們的勇氣和膽氣。歷年來,朱祁鎮(zhèn)都會陪幾位皇子去圍獵,今年他明顯感到自己身體大不如前了,體力更是不行,更別提獵場狂奔了。他也想借著狩獵之機(jī),融洽幾個兄弟的關(guān)系。畢竟他一旦身登極樂,繼位的就是太子。幾個兄弟如果處的好了,那就是太子的左膀右臂、肱骨之臣;如果兄弟鬩墻,那就是同室操戈、相煎太急了!
秋日的皇家獵場格外壯觀氣派。處處疊翠流金,時時鳥語獸嚎。皇子們騎著高頭大馬,穿著便服,背著箭囊,馳騁在獵場。太子一馬當(dāng)先,奔馳在最前面。其他幾位皇子不敢僭越,只得跟在太子后面亦步亦趨。楚王心情糟糕透了,被大部隊(duì)遠(yuǎn)遠(yuǎn)地甩在了后邊。靜川騎馬追上來。圍場上旌旗獵獵,馬亦瀟瀟。靜川沖他喊著:“六哥,你打起精神來,獵場上可不是鬧著玩的,一定注意自身的安全!”
楚王點(diǎn)著頭示意靜川跟上前邊。靜川不敢騎得太快,楚王心事重重,她得負(fù)起照顧之責(zé)。圍獵地密林叢生,遮天蔽日。大家一齊散去,爭先恐后射擊獵物。靜川、吉王都跟著楚王。
第一天,他們每位皇子都滿載而歸。什么大雁啦、乳鴿啦、野兔啦、野雞啦,吉王射中一只狐貍,興高采烈地讓手下展示在大家面前。太子射中了一只麋鹿,這算是獵場上最厲害的獵手了!靜川也沒空手,她也射中了一只大雁,只有楚王兩手空空。
“六哥,你看,我射到了一只大雁!”靜川用馬鞭指了指地上的獵物,興奮之情溢于言表。
楚王低頭看著已死的大雁,它腹部中箭,鮮血淋漓。
“這不是一只,是一對!”楚王又抬起頭,嚴(yán)肅地說道。
“一對?”靜川不明白。
“你知道‘雁丘’嗎?”
雁丘是什么?靜川搖搖頭。
“當(dāng)年十六歲的元好問在應(yīng)試途中,聽到一位射雁者說,天空中有一對比翼雙飛的大雁,當(dāng)其中一只被射殺后,另一只大雁也一頭栽了下來,撞地殉情而死。元好問被這生死至情所震撼,便將這對大雁買了下來,把它們合葬在汾水旁,建了一座墳?zāi)梗∶麨椤闱穑懴铝艘魂I《雁丘詞》。”
楚王淚眼盈盈,深情地吟著這首詞。“問世間,情是何物,直教生死相許?天南地北雙飛客,老翅幾回寒暑。歡樂趣,離別苦,就中更有癡兒女。君應(yīng)有語:渺萬里層云,千山暮雪,只影向誰去?”
靜川也被這半闕詞感動得流下了熱淚。“原來這首詞的背后還有這么感人的故事……是我學(xué)識淺薄,才會令它們生死相離!”
“大雁是鐘情的鳥兒,以后別再射雁就是了!”楚王的眼眸恢復(fù)了清亮。
“我知道了……我去把它埋起來吧。”靜川讓下人帶著雁尸,自己親手葬了它。
雙雁殉情,殉情!這讓他想起了飛雪的爹娘。當(dāng)年他父皇的一念之差,讓他們殉情而死,也生生摧毀了他與飛雪的幸福!
晚上,大家在篝火前支起烤架,把白天獵到的野味當(dāng)作美餐。大伙幕天席地,狂歌縱酒,交流起射獵心得,個個眉?xì)g眼笑。
楚王卻獨(dú)自伶俜,看著熊熊篝火呆呆得出神。今夜月朗風(fēng)清,星光熠熠。他的沉默頹喪與眼前熱鬧的場景格格不入。果然他是最孤獨(dú)的那一個人!靜川和太子聊著,卻也時不時地朝楚王這邊觀望。偌大的圍場,他的喜怒哀樂,僅關(guān)乎她一個人。
酒至半酣,歌舞翩躚。跳舞的姑娘們個個花顏月貌,身姿妖嬈。皇子們一邊享受著美味佳釀,一邊陶醉在美人的春波流轉(zhuǎn)中。望著姑娘們嬌艷若桃李的臉龐,楚王像墜入了愁云慘霧里。
“飛雪,今日是我們分開的第十九天了,這漫長的十九天,對我來說,就像十九年那么久。我從來沒有這么失落過……不管做什么,我都提不起興趣……當(dāng)一個人的心被掏空,靈魂被占據(jù),這種滋味簡直太難受了!我不知道,這種苦日子還要過多久……”楚王眼睛里潤潤的,他悵望灰天,跌進(jìn)思念的熔爐。
第二天,初日高照,依舊是人歡馬叫的一天。
吉王見楚王面色凝重,調(diào)侃道:“六哥今天是不是丟魂了?”
靜川白了他一眼,收了收馬韁,馬兒收住了腳步。“七哥,你別打趣他了!待會咱倆比一比,看誰射中的獵物多!”
吉王一看要跟個女子比,一臉不屑。“算了吧,就你這點(diǎn)小身板還跟我比呢,真是笑掉大牙!我抬抬手的工夫就把你給比下去了!”
靜川眼見得吉王瞧不起她,心中暗暗賭氣。“六哥,咱倆一伙,準(zhǔn)讓他輸?shù)眠B褲子都找不著!”接著靜川便哈哈大笑起來。
吉王被涮了,大拇指旋了旋鼻子,用食指指了指靜川,意思是讓她走著瞧。
“你們倆再廢話一籮筐,獵物都被你們嚇跑了,還獵什么呀!”楚王及時制止他們。
他們?nèi)齻€人一起向密林深處行進(jìn)。蹄聲漸起,鳥獸四散。吉王搭弓挽箭,一箭就射中了一只雛雁。雛雁從空中掉下來,好像砸中了什么東西,并沒有直接掉落在地上。三個人都很奇怪,騎著馬想去看個究竟。
林子深處,多有古樹,葉茂參天,光線極暗。他們極力屏住呼吸,吉王聽見林子里有窸窸簌簌的腳步逃竄聲,以為有什么巨大的獵物,精神一震,從背后的箭囊里拔出一支利箭搭在弓上。吉王隱約看見有個黑影在閃動。靜川不敢出聲,拉住馬韁一動也不敢動。楚王透過枝葉,兩條人腿在斑駁的樹影中若隱若現(xiàn)。他剛想阻止吉王發(fā)箭,可是吉王箭快,只聽“咻”地一聲,箭已離弦而去。說時遲,那時快,楚王踏著馬背,一個跟頭就翻到了那個黑影處,吉王的箭不偏不倚的插進(jìn)了楚王的右側(cè)肩胛處。鮮紅的血液順著箭頭流了出來。
吉王和靜川嚇傻了,明明是射獵,怎么楚王會沖過去白挨一箭?兩人趕緊下馬,吉王丟下弓箭,抱住楚王。兩人這才看清楚,原來楚王是替人擋了箭。在楚王的身體掩護(hù)下,一個衣衫破爛且蓬頭垢面的男人正坐在樹下,此時已嚇呆。
楚王倒在了吉王的懷里。靜川心疼極了,眼淚骨碌而下。“六哥,你怎么樣?疼不疼?”靜川掏出手絹捂在楚王受傷的地方,那里已經(jīng)血流如注了。
“靜川,快點(diǎn),去喊太醫(yī)來!他們都在圍場外面待命!”
靜川連連點(diǎn)頭,急急上馬。她狠命地?fù)]著馬鞭,疾馳而去。楚王忍著疼痛,還不忘關(guān)心那個陌生的男子。“你沒受傷吧?”楚王關(guān)切地問道。
那人匍匐在他們腳下,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叩首道:“小人沒事,多謝大人的救命之恩!”
吉王一邊捂住他的傷口,一邊氣憤地說:“什么大人!這是六皇子楚王殿下!”
那人更害怕了,哆哆嗦嗦地更正道:“小人有眼不識泰山,多謝王爺救命之恩!”
楚王額頭上冷汗涔涔,卻勉強(qiáng)擠出一個微笑。“快起來吧,你沒事就好!”
“你是什么人,怎么會在這里出現(xiàn)?你知不知道這是什么地方!私闖圍場,死罪一條!”吉王疾言厲色道。
“噓!”楚王急忙按下吉王,忍住自身的疼痛說:“先不要聲張!看他的樣子,本王相信他是有難言之隱!”
正說著,靜川和太醫(yī)騎馬飛奔而來。兩人滾鞍下馬。太醫(yī)一看楚王傷到后背肩膀,血流不止,大手一揮,幾個士兵抬了一副長肩輿來。
“請王爺立即趴到肩輿上,讓奴才給您止血!”吉王和靜川連同太醫(yī)一起扶起楚王,讓他小心地平趴到肩輿上。太醫(yī)忙從藥箱里拿出止血的藥撒在楚王的傷患處。一時間,楚王受箭傷的消息就傳遍了整個圍場。太子一行人也趕來了。跟在身后伺候的奴才都滿載而來。“怎么搞成這樣!”太子見他血流了一地,很擔(dān)心。
“都怪我不好!”吉王痛不欲生地喊出來,“我不知道圍場有閑雜人等,還以為有什么大的獵物呢,誰承想,六哥替那人擋了一箭!”
“人?什么人?”太子一頭霧水。皇家圍場只有皇家人在狩獵,怎么會有閑雜人等?
那人顫巍巍地膝行至大家面前,聲淚俱下。“是小人該死,不該躲在這里,攪了諸位王爺?shù)难排d,更不該連累六王爺身受重傷!請諸位王爺賜小人一死!”
“等會再跟你算賬!”吉王氣憤地指向他。他目前最關(guān)心楚王的傷勢。“太醫(yī),怎么樣了?六哥的傷要不要緊?”
“請?zhí)拥钕潞椭T位王爺放寬心,王爺只是傷了皮肉,并未傷到筋骨。可是傷口較深,這箭得及時拔出來,否則會使傷情擴(kuò)大。”
“那還不快拔!”吉王吼道。
“是是是!奴才這就為王爺拔箭!”太醫(yī)小心地伸出手,握緊了箭嗾。“請王爺暫且忍耐,拔出的時候會比現(xiàn)在疼得多!”
“別啰嗦了!”楚王啞聲命令道。他的額頭沁出了細(xì)密的汗珠。
“是是!”太醫(yī)慌忙應(yīng)著,且來拔箭。只見太醫(yī)用力往上一拔,隨著噴涌的鮮血,箭被拔了出來。楚王一聲沒吭。見楚王已無大礙,那人拼命地對著楚王磕頭。
太子打算處置那個私闖圍場的人。“這個人連累王爺受此重傷,拖出去打死!”幾個士兵圍上來,將他拿下。
“不要!”楚王趴在那里,忍住疼痛。“二哥,此事交給我來辦吧!”
太子不好再說什么。士兵松開他。他涕淚橫流,深深地向楚王磕了一個頭。
楚王被送回了王府。為免他們的父皇過度擔(dān)心,誰都沒有將楚王受傷的事情告訴皇上。大家都沒有什么心情繼續(xù)打獵了,只好各自回府。
楚王受傷了,趴在床上,自回府就發(fā)燒,一直昏睡著。靜川在探病,麗蕓在煎藥,毓冉拖著病體也在忙前忙后。紫竹一邊照顧楚王,還得忙著照顧毓冉,畢竟她也是個病人。楚王雖意識不清,嘴里卻不停地喃喃飛雪的名字。麗蕓聽了,心涼了半截。毓冉更是生氣地將他換下來的帕子丟到了水盆里。靜川知道,飛雪一直是他的最痛。她借故回府,反去了少卿的茶館,將楚王受傷的事情告訴了少卿。
飛雪斜倚在窗子下吹著簫,是她與楚王定情那晚吹過的《春江花月夜》。紙窗半掩,一縷白月光泄進(jìn)來,溫情滿滿。此曲與她的心境極為不符。少卿站在她門口,就那么看著她。
半晌,飛雪停了下來。“想說什么就說吧。”
少卿步子沉重。“聽說,王爺狩獵時受了箭傷……”
飛雪的心仿佛被尖刀刺傷了一樣,在隱隱作痛。她將竹簫擲于案上,極力掩飾自己的哀傷。“他受傷了,跟我有何關(guān)系?何況,王府里,有的是女人愿意照顧他……”
“他發(fā)著高燒,嘴里喊的卻是你的名字……”飛雪已經(jīng)淚如泉涌了。
“去看看他吧!”
飛雪搖搖頭。
少卿看她還是不能釋懷,于心不忍。“當(dāng)年爹娘慘死的時候,王爺才六歲,公主更是尚未出生,我們把仇恨怪責(zé)到他們身上,對他們也確實(shí)不公平。也許是天意吧,讓你能夠得到王爺?shù)奶蹛郏屛夷軌虻玫焦鞯那嘌郏ぺぶ欣咸鞝斪杂兴陌才拧实厶澢肺覀兊模屗膬号靡簧拈L情來還了!”
飛雪默默不語,只是眼淚不受控制。
少卿把那個收藏楚王鮮花的盒子拿出來,將里邊的花全部倒在案上。金菊、雛菊、紫菀、山茶、玫瑰……有的已經(jīng)枯萎,有的已經(jīng)干癟……每一種花都暗扣著他們的過去。初識時,他將一朵金菊別在她的耳畔;在一片盛開的雛菊叢中,她第一次得到他的吻;在紫菀地,他親手編織了花環(huán)戴在她的頭上;在公主府,兩情繾綣時窗外盛開的山茶……飛雪淚眼看著少卿,茫然不知此意。
“他幾乎每晚都會站在你窗下,臨走時,將花放在門口。我怕你看了傷心,就悄悄地替你收起來了。有一晚,我看見他親吻著你映在窗紙上的影子……”
飛雪內(nèi)心破防了!那份癡念,說什么都是割舍不下的!她拾起一朵還未凋零的雛菊,花香猶在,深情猶在!她拿著花,沖出了夜幕。少卿長舒一口氣,飛雪和楚王和好了,自己和靜川呢?
飛雪飛奔進(jìn)楚王府,跨上樓梯,氣喘吁吁地站在了含情殿外。此時,那個被楚王救下的人一直跪在殿外,身子一直匍匐著。“你是誰?”
那人抬起頭來,不敢直視飛雪。“王爺為小人擋箭,小人無以為報(bào),只能跪在這里,祈求王爺平安!”
飛雪明白了,楚王受傷,原來是因?yàn)樗?
飛雪沒有阻止他,邁進(jìn)了大殿。一進(jìn)門她就看見楚王孤零零地趴在床上,麗蕓寸步不離地守在床邊。一見飛雪來了,麗蕓喜出望外。“姑娘,你可回來了!”
飛雪酸澀一笑,抱了抱她。“你去歇著吧,我來守著他。”
“王爺還在發(fā)燒,一直未醒,有什么事,你叫我!”麗蕓識趣地退下。
飛雪將雛菊放在床邊,輕輕半跪下去。楚王的右肩被包扎著,隱隱還有血漬。看著久別的戀人,那么憔悴、狼狽,不由得心疼起來。她摸著楚王的臉,多日的思念全在一剎那間釋放。她在楚王的額頭留下了一個帶淚的吻。濕熱的眼淚滴在他的額頭上,順著淌到了臉上。這刺激了楚王的神經(jīng)。
他用力睜開眼睛,模糊的視線中,他仿佛看到了飛雪。飛雪見他醒來,便送上一個釋然的微笑。
“你終于肯來見我了……”楚王聲音細(xì)軟。“這是不是代表你原諒我了?”
“說什么原諒不原諒的話,本也與王爺無關(guān)的……是我自己還沒從那個陰影中走出來。還是少卿說得對,這或許是天意吧。既然老天爺讓我們在一起,我們只好接受老天的安排了……”飛雪拿起雛菊在他眼前晃了晃。“是王爺?shù)倪@十六支花讓我感動。”
楚王虛弱一笑,左手接過飛雪手里的花,轉(zhuǎn)而插在了飛雪的發(fā)髻上。“幸好不是十六個月……”楚王這個時候還有心情開玩笑。
飛雪嫌惡地拔下來。“都要枯了,這么難看,我才不要戴呢!”
“等我好了,咱們?nèi)ズ蠡▓@挑,喜歡哪朵,就戴哪朵!”楚王臉上也漾起了幸福的漣漪。
楚王揚(yáng)起頭,想去親親她,不料卻牽動了傷處,疼得他叫了起來。
“你別動啊!我看傷口好深呢,是不是不想要你這只胳膊了!”
“我就想親你一下!”楚王像個害羞的姑娘。“分別了這么久,我想你……”
飛雪的眼淚又被他惹了出來。她迎上去,親了親他的臉頰。楚王像個被恩寵的孩子一樣,閉著眼睛享受這份甜蜜。楚王伸手,摸著她的頭發(fā)、鬢角、臉蛋、嘴唇,飛雪報(bào)之以甜甜的笑容。
“飛雪,以后不要再離開我了,好不好?”
“好……”飛雪寵溺地取下他的手,放回原處。“你還發(fā)著燒呢,別亂動了,當(dāng)心傷口!”
“哎,對了,門口那個人,已經(jīng)跪了好久了,如果王爺不發(fā)話,可能他會一直跪下去。”
楚王知道是誰了。“你去喚他進(jìn)來。”
飛雪把那人叫了進(jìn)來。他撲通一聲跪倒在楚王床前,連磕了三個響頭。“王爺醒了,小人的罪責(zé)也減輕了一分。多謝王爺?shù)木让鳎 ?
“本王一直沒有問過你,你到底是什么人?為什么會躲在皇家圍場?你要知道,私闖圍場,那可是死罪!”
“小人名叫宋祺,杭州人氏,今年二十七歲。兩年前,我被應(yīng)征入伍。當(dāng)時明文上寫著,服役時間是兩年。今年八月份,我服役期滿,本應(yīng)回鄉(xiāng)與妻女團(tuán)聚。誰料他們見我勤懇聽話,卻要我再延期兩年,我因思念妻女,不肯從命,他們就將我關(guān)了起來。我趁著他們的人睡著了,就越獄了。我害怕他們會追殺我,只好躲進(jìn)圍場,暫作棲身,沒想到卻遇上了諸位王爺們再此行獵。昨日如果不是王爺挺身相護(hù),小人大概就沒命了!”
“你是在哪里服役?”
“小人在兵部。”
“好,等本王好了,自去為你擺平一切。
“多謝王爺!多謝王爺!”宋祺接連又磕了好幾個響頭。
“你不必言謝!本王身邊缺個忠心為主的人,如果你愿意,等你回鄉(xiāng)探完親后,就留在本王身邊吧。”楚王真誠相邀。
宋祺眼里噙著淚,沒有比這更好的了!他磕下頭去,強(qiáng)有力地喊著:“小人愿意!”
“這兩日,你先在府里好好歇著,等本王為你料理了麻煩,你再回家去看看。”
宋祺當(dāng)真是感動極了,連連磕頭不止。
楚王并不知曉,他無意間救下的這個人,將會是他一生的恩人。
接下來的日子,有飛雪的日夜相伴和悉心照料,楚王的傷好得很快。傷好后,他去兵部為宋祺解決了麻煩,并為宋祺準(zhǔn)備了干糧、盤纏和快馬。宋祺感激不盡,騎上快馬,見妻女安好,便快馬加鞭地趕了回來,一來一回也只用了二十天時間。
飛雪回到楚王身邊,少卿的茶館平時除了過往的客人,也只剩下了他自己。飛雪和楚王和好,少卿也掛念靜川。夕陽西下,看倦鳥歸巢,他覺得自己很孤獨(dú)。他索性把茶館一關(guān),去了公主府。門外的守衛(wèi)像門神,他不好直接報(bào)上名號,干脆蹲在門外的大石獅下等。
傍晚,靜川從楚王那回府,撞見了在那苦等的少卿。乍見少卿,靜川眼睛一亮,緊接著便給了他一個清新的微笑。“你怎么來了?在這等多久了?”
“沒有,我剛到。”少卿臉紅了。“吃飯了嗎?”
“在六哥那吃過了。”少卿本想著約她去茶館吃飯。
天邊一彎新月升上來。“去我那坐坐吧。”靜川和少卿一起進(jìn)了公主府。
清雨沏上香茶。“飛雪好嗎?”自從上次分別,少卿已有半月未見到飛雪了。
“她和六哥不知道有多好,你放心吧!”靜川流露出羨慕之情。少卿見她半晌不語,心里忐忑不安。他從懷里掏出一根紅繩,紅繩上系著一個金鎖,拉過靜川的右手,直接系在了她的手腕上。靜川看見少卿的左手腕上也系好了同模同樣的一根紅繩。靜川心花怒放,可嘴上卻不饒他。“你這是什么意思?當(dāng)初我給你系在手上,你不要,現(xiàn)在又來送我,你把我當(dāng)什么!”
少卿揚(yáng)了揚(yáng)自己的紅繩,一臉得意。“我自己都戴上了,你說什么意思!你不是說,只要相愛的男女戴上這種一模一樣的紅繩,就會永遠(yuǎn)鎖住彼此嗎?我都心甘情愿地被你鎖住,你還想逃啊?”
靜川心里樂開了花,摸著上面的小金鎖。“從來不知道你這么會說話!”
“不會說話不行啊,老是得罪人。要是再得罪你一次,一輩子不理我怎么辦!”少卿握起她的手。
“要七夕那天戴上才靈呢,現(xiàn)在仲秋都過完了……”靜川埋怨道。
“那解下來,到明年七夕再戴吧!”少卿故意地去拉她手腕上的紅繩。
靜川像守護(hù)寶貝一般趕緊護(hù)在胸前。
少卿見狀,心里踏實(shí)了。他瞧著靜川眉目如畫、嬌羞可人的模樣,不禁情動,拉過靜川的手,將她緊緊地抱在懷里。
“我這幾天跑遍了京城,才買到你說的這種金鎖,我想一輩子和你拴在一起。”少卿眼含真情地看著她。“上一輩的恩恩怨怨,讓有情人不能終成眷屬,太痛苦了!我不想和飛雪也都陷進(jìn)這種痛苦里。我寧愿自私一回,放縱自己一回,讓上一代的遺憾能在我和飛雪身上得到圓滿……”
“一定會的!”靜川堅(jiān)定地回視著他。
第二天,靜川和少卿就約楚王和飛雪游湖。她要將這個喜訊與楚王一同分享。
天高云淡,金風(fēng)送爽。湖面碧綠碧綠的,映著湛藍(lán)如洗的天空,仿佛一塊無瑕的翡翠。湖面上陣陣微風(fēng)吹來,送上秋日田野的芬芳。船夫駕駛著一艘豪華的游船,船槳搖動,卷起兩側(cè)白色的水花。飛雪穿了一件松綠色軟紗裙,氣色紅潤,光澤熠熠。靜川穿了一件淡黃色的長裙,容顏明媚,笑臉迎人。果然,愛情的力量是偉大的。船上一張方桌,桌上一壺酒和四個酒杯,四碟精致可口的小菜。飛雪將四個酒杯斟滿。
“心中無塵雜,豪情一杯酒。這樣的日子真是舒服極了!”楚王率先一飲而盡。飛雪貼心地為他滿上酒。
“你傷怎么樣,都好了嗎?”少卿關(guān)切地問。
“有美相伴,每日茶湯藥飲,豈能不好!”楚王柔情地看了一眼飛雪,幸福滿滿。
“你們倆呀,終于能好好說句話了!”靜川挖苦道。
“可不是嘛,一見面說不上兩句話,就動起手來了!”少卿聳聳肩。
“那還不都怪你!”飛雪護(hù)夫心切,矛頭指向少卿。“話也不說清楚,總是含糊其辭,別人能不想歪嘛!”
“你怎么不說六哥是個醋壇子!”靜川回懟過去。
飛雪和楚王相視一笑。
“少卿,我一直對你有成見,今日你我成了親戚,往日的恩怨情仇,盡皆隨風(fēng)而散吧!”楚王舉杯,少卿恭迎,兩人酒盡,冰釋前嫌。
“我們四人的復(fù)雜關(guān)系,該怎么捋呢?我是你的妹夫,你是我的妹夫,飛雪是靜川的嫂子,靜川也是飛雪的嫂子,亂了,亂了!”楚王喜滋滋地?fù)u頭。
“這多好,誰也不吃虧!”靜川爽朗地接口。
“你先別高興得那么早,你的婚事,父皇還不一定答應(yīng)呢!有情人終成眷屬,可沒有那么簡單啊!”楚王時時提醒她。
“這個你就甭操心了!”靜川也飲了一杯酒。“我自有辦法!反正父皇答應(yīng)了我,我的婚事我自己做主。”
楚王一臉寵溺地笑著。“前些日子,我們都在痛苦中煎熬著,這輩子我都不想再有那么一天了。現(xiàn)在多好,成雙成對的,就像湖里的鴛鴦。”
一對鴛鴦游了過來,夫唱婦隨,恩愛不疑。“得成比目何辭死,愿作鴛鴦不羨仙,能夠轟轟烈烈地愛一場,生死又有何懼!”楚王深情地看著飛雪說,她的眼眸藏著萬千星辰。靜川也感同身受,目光依依地看向少卿。
“少卿,我們的爹娘就是這樣的神仙眷侶啊!”飛雪淚眼蒙眬,明眸閃亮。
“是啊!情深一往,生死相許……”少卿也眼波含淚。一談到生死相許,就讓靜川想起了前些天射雁的事情,她的眼睛里蕩漾著蒙蒙的清波。“問世間情為何物,直教生死相許!”靜川輕吟著這兩句詞,似有無限回味。
“我好想去當(dāng)年爹娘定情的小草原上去看看。”飛雪心馳神往。
“我陪你去!”楚王不假思索地說。
“我也要去!”靜川嚷著。
“你不許去!”楚王一口回絕。
“為什么!”
“你一個女兒家,餐風(fēng)露宿的,誰放心啊!”楚王心疼她。
“那飛雪不是女兒家啊,她能去,我怎么就不能去了!”靜川急了。
“那怎么行!飛雪有我照顧,你呢?”
“少卿,你陪我去!”靜川轉(zhuǎn)而去求少卿,
少卿看看楚王的臉色,為難地說:“我就不去了,我要走了,茶館的生意沒人照顧。”
“那你就照顧我們倆嘛!”靜川又央求楚王。
“你怎么那么不識趣啊!我們倆在一起,你夾在中間!”楚王沖她抬抬下巴,只可意會。
“哦!我懂了!”靜川壞壞地笑道:“說什么不放心的話,原來是嫌我礙事兒啊!”飛雪臉紅了一大片。“你個重女色輕手足的家伙!”靜川指著楚王的鼻子。
“好吧,這次我就不跟你計(jì)較了!”她立馬云淡風(fēng)輕了。她為自己和少卿各自斟了一杯酒。“我和少卿預(yù)祝你們一路順風(fēng),旅途愉快!”說著,他倆舉杯。
楚王和飛雪也都各自回敬一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