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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瘞玉埋香

朱祁鎮因感風寒,提前退席,大殿上只剩下一些近親。

“寧安,二哥敬你一杯,祝你們夫妻倆白首不離,永浴愛河!”太子首先敬酒。

“多謝二哥。”寧安回敬一杯。

“太子殿下太客氣了!”潘壽坤亦回敬了一杯酒。

大家不覺有異樣,照舊向寧安和潘壽坤勸酒勸菜。

毓冉也端起了酒杯。“寧安姐姐,我一向身體不好,所以不敢貪杯。今日姐姐就要回歸故里,妹妹說什么也得敬姐姐一杯。一則,謝姐姐這些年對我和王爺的殷殷牽掛;”這仿佛是一語雙關,楚王和寧安彼此深深地看了對方一眼。潘壽坤就更是明白個中原委,狠狠地瞪著楚王。“二則,祝姐姐青春永駐,榮寵不衰。”潘壽坤創巨痛深,“榮寵不衰”這四個字對他是一種諷刺和羞辱。

“你身體不好,就不要喝了!”楚王言語里帶幾絲不易察覺的生硬。毓冉瞟了楚王一眼,詭異地笑了笑。“寧安姐姐這些年遠在異域,飽受思鄉、思人之苦,勞姐姐牽念,我和王爺才能和睦如賓,我自個兒身體就算再不好,也得向姐姐表達我的謝意啊!”

寧安炳若觀火,毓冉這是在推波助瀾,火上澆油。她仍然泰然一笑,與她喝了一杯。

“六哥……”寧安目光依依,向他端起了酒杯。“小妹就要遠去,以后寸陰若歲,相見無期,你不與我遞一杯辭別之酒嗎?”

楚王眼藏著一層蒙蒙的淚花,自行斟了一杯。“勸君更盡一杯酒,西出陽關無故人……六哥敬你,愿你事事順遂,安康珍重……”

寧安幸福地笑了。潘壽坤從未見她如此美妙的笑顏,這或許就是愛由心生吧。他嫉妒,也痛恨,更怨憤!看著寧安與楚王相視而笑的曖昧不明,他滿腔的怒火激得他幾乎要爆炸。

靜川從桌子底下狠命地扯他,楚王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根本不予理會。酒桌上表面看起來風波寧靜,一團祥和,實則暗流涌動,殺機四伏。毓冉看楚王魂不附體的模樣,就知道他對寧安是萬般不舍的。

寧安余光一掃,見潘壽坤停杯投箸,拳頭緊握,準備隨時戰斗一般,她就預感到不好了。她的心在不停地發抖,驚恐萬分。她探出手去,合在了潘壽坤正在發力的拳頭上。她的手心有冷汗浸出。潘壽坤冷眼相待,那怒火越發濃烈,他始終無法直面那一殘酷的現實。

就在她準備飲下那杯酒時,潘壽坤終于按捺不住,伸手打翻了那杯酒,拍案而起。“你們還有完沒完!你們明里來暗里去的,到底有沒有把我潘壽坤放在眼里?有沒有把我這個東鄉王放在眼里?”

他這一怒,大家全體傻了眼,不敢吃,屏氣斂息,大殿上鴉雀無聲的。大家立即投來驚愕的目光。阿倫達害怕地躲到寧安懷里。

寧安震悚極了,她迅速拉起他的手,低聲下氣地哀求道:“壽坤,你別這樣好不好?這是國宴,我們遠來是客,不要讓大家看笑話。”

他猛地一掙,甩開了寧安的手。“笑話?哼,你以為大家現在才笑話嗎?他們老早就笑話過了!你們做的那些見不得人的丑事,那才叫笑話呢!”

寧安生怕他提及此事,有損楚王名聲。“壽坤!”寧安淚灑花顏。“你不都原諒我了嗎?求求你不要再說了!你有什么不滿,有什么委屈,咱回家說好嗎?你真的要當著眾多人的面,讓我難堪嗎?”

“我讓你難堪?”潘壽坤面目猙獰,五官扭曲在一起。他手指著楚王,怒目圓睜。“你問問他,是我讓你難堪,還是你們讓我難堪!”寧安驚恐萬狀,潘壽坤終于還是捅破了這層窗紙。

楚王再也忍不住了,他覺得自己不能再當縮頭烏龜了。他怒視潘壽坤,投袂而起。

寧安嚇呆了,兩個男人為了她,兇光怒對。這是她最擔心,最不愿見到的。

“你剛才說什么?你不要過甚其詞,牽強附會。本王行事向來光明磊落,你可不要信口雌黃,侮辱了本王,更侮辱了你的妻子!”

“你光明磊落?你才是地地道道華而不實的偽君子!”潘壽坤唾沫四濺。“你色誘我的妻子在先,偷會我的妻子在后,現在又在眾目睽睽之下讓我倍受恥辱。我恨不得將你生吞活剝!你這種人也配宣稱自己光明磊落?如果不是做了虧心事,何必急于撇清自己!”

此番話一出口,當真是語驚四座!寧安與楚王彼時的一段春光竟被當眾揭露!大家旋即交頭接耳,竊竊私語起來。自古紅杏出墻、偷香竊玉最令人鄙棄。

寧安顏面盡失,恨不能找個地縫鉆進去。毓冉起初是不相信的,她的丈夫會不會做這么令人不齒的事情!她看了一眼楚王,擠身而起。

“東鄉王,你說話可要有證據,豈可淫詞穢語,隨便亂講?”毓冉站在楚王這邊,急如星火為楚王辯白。

“怎么,你不信?你問問他,都干了些什么見不得人的勾當!你全心依賴的丈夫根本就是個下流無恥的欺世盜名之徒!你們都看見了吧,這就是你們大明朝的風流皇子,外表衣冠楚楚,實則衣冠禽獸!”潘壽坤破口大罵。

“你!”楚王咬牙切齒,氣憤填膺。他順手抄起一個碟子狠狠地砸向潘壽坤,潘壽坤機敏一閃,碟子擦首而過,摔碎在地上。

“六哥,到底是不是真的?你和寧安姐姐……”靜川說什么也不相信。

“連你也不相信六哥?”楚王反攻一句,靜川也不知道該不該信。

“怎么,”潘壽坤怒云滿布,額上暴起青筋,漲紅了臉。“你的丑事被我抖露了出來,還想殺人滅口?你也不打聽打聽,我潘壽坤是何許人也,會懼怕你一個小小的王爺!”他一邊咆哮一邊翹起無名指向楚王挑釁。

“本王不屑與你動手,本王只是想提醒你,事情原本不是你想得那樣,你不要掐頭去尾,憑空捏造。寧安是你的妻子,她是愛你的……”

“壽坤。”寧安喊著他,哀切不已。“我知道你恨我,你要有什么不痛快,就請統統發泄到我身上。不要再爭了,為我,為阿倫達,留一條后路吧。”

“你給我滾一邊去!”潘壽坤一把推開了她,寧安重重地摔了出去。“你什么意思?你是說我無事生非,我自討沒趣,我該住嘴,是不是?你在袒護他,你到現在還袒護他!你沒有聽見他剛才說什么嗎?他說他光明磊落,他是正人君子,那你們之間算什么!你告訴我,你們到底有沒有做茍且之事,有沒有對不起我!你到現在還寡廉鮮恥地倒貼上去!他勾引了你,玩弄了你,到最后棄如敝履,這種始亂終棄的男人,也值得你豁出命去維護他?”

楚王想去扶她,卻被靜川一把拉住。靜川給了他一個警告的眼神,無奈地搖了搖頭。阿倫達撲過去,扶起了她。

“我再說一遍!”寧安高聲喊出口,深深地看了楚王一眼。“他沒有勾引我,我們是清白的,你到底要我說多少遍才信!!”

這段猶抱琵琶半遮面,云遮霧鎖的春光終于大白在天下人面前!只是這種事,換了誰也無法冷靜對待!畢竟自己的妻子愛著眼前這個滿口仁義的正人君子,甚至還為了這個男人不惜與自己決裂!即便他倆沒有什么,這種不清不楚的曖昧讓他惱羞成怒!在場的人也無不搖頭唏噓,這既是家丑,更是國丑。

潘壽坤被當眾羞辱,怒不可遏。他瘋了一樣,大吼大叫,對著桌椅又踢又踹,甚至將整張桌子掀翻了。在場賓客嚇得魂魄俱消,全體退到了一邊。楚王見碎片悉數落在了寧安身上,他急了,沖上前去,揪起了潘壽坤的衣領。“姓潘的,你對本王出言不遜也就罷了,你還敢這么欺負寧安,你這個混蛋!”說著,楚王一拳掄了過去。

潘壽坤無故被打,他也不是吃素的,回過身來跟楚王扭打在一起。寧安、毓冉、靜川皆被嚇壞了,退縮到一邊,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

“壽坤,住手,別再打了!”寧安骨顫肉驚,扯破了喉嚨喊。“你不是答應過我,不計前嫌,我們重新來過嗎?壽坤!”潘壽坤已經打紅了眼,根本停不下。楚王和潘壽坤都不同程度的受了傷。

毓冉顧不上自己虛弱的身體,也沖上前喊:“王爺,別打了,有什么話可以好好說呀!”她太激動,劇烈地咳嗽起來。紫竹不在身邊,鐘夫人扶著她又退到了一邊。

潘壽坤人高馬大,又壯如牦牛,他騎在楚王身上,對著楚王就是幾拳。楚王臉上血漬斑斑。靜川心疼楚王,哀求站在那里隔岸觀火的太子。“二哥,你快去把他們拉開啊,你怎么能容忍別人欺負自己的弟弟!”

“這種事,咱們怎么好插手呢!到底是六弟的錯,總得讓人家解氣啊!”太子壓根就不想管。

“你說什么呢!六哥怎么會是那種人!”靜川終于硬氣了一回,她相信自己的哥哥,絕不是偷香竊玉之徒。

楚王也絕不心軟,一腳將潘壽坤蹬開。

“你這個道貌岸然的小人,厚顏無恥的偽君子!”潘壽坤罵罵咧咧,又撲上去撕打起來。

“周慧!”靜川看太子不中用,轉而去命令周慧。“快,快把他們拉開!大明和東鄉族和平相處了這么多年,不要因為這子虛烏有的事情壞了兩地邦交!”

周慧點頭應承。“公主說的是!”周慧叫了幾個侍衛,硬生生將他倆扯開。

毓冉和靜川一邊一個拉住楚王,靜川掏出自己的絹帕偎在楚王的傷處。寧安拉住潘壽坤,好言相求:“壽坤,算了吧,求你了!我們這就走,離開這里,我答應你,永生永世,我都不會再踏進中原一步!好不好?”

“寧安!你不要再求他!他現在就可以這樣對你,等你們回去了,倘若你再受他欺負,就沒有人為你出頭了!”楚王痛不欲生。

“我呸!”潘壽坤啐了一口,“你憑什么替她出頭!”

“潘壽坤,你對當年的事根本就毫無了解,如果你真的愛她,真的在乎她,就應該相信她!你這樣牽著她,束縛著她,只會讓她痛苦,你給不了她想要的幸福!”楚王努力爭取用語言來感化他。

“朱見洵,我真是小瞧了你!”潘壽坤怒火更盛。“你還真是風流成性,得隴望蜀!你已經有了王妃,竟還不滿足,還敢覬覦別人的妻子!”

“潘壽坤!”楚王向前撲著身子,揎拳捋袖要揍他,靜川和毓冉都有些攔不住了。“今天你最好老老實實的,別耍花招兒,你要搞清楚,你腳踏的是我大明的國土,頭頂的是大明的天空。如果你不拿自己當客,滿嘴噴糞,我要你好看!”

潘壽坤火了,極力掙脫了寧安,伸長手臂指著他,怒目相對。“朱見洵,你聽著,我要讓你為剛才說出的話付出代價!來人!來人!”他左右大喊著,很快,有十幾個東鄉族壯漢持刀上樓來擋在了潘壽坤身前,利刃對準了楚王。

靜川和毓冉面面相覷,心陡地提到了嗓子眼。唯有楚王面無懼色,凜然而站。

楚王也不示弱,為了寧安,唯有一拼。只聽他大喝一聲:“周慧,弓弩手伺候!”周慧大手一揮,從兩面樓梯口噌噌地竄出二十多架弓弩。他們箭搭在弦上,蓄勢待發。雙方劍拔弩張,絲毫不讓,勢必要魚死網破,火拼到底。不管誰贏誰輸,都將不是寧安所樂見的。她心一橫,從一角沖了出來,攔在楚王面前。

“壽坤,你要干什么?你答應過我不會做傻事……你千萬不要沖動,你要傷害了六哥,皇上不會放過你,你也不會活著離開這里。你想與大明永世為敵嗎?我和六哥已經結束了,我們真的是清白的!那天我們不是都講清楚了嗎?你怎么又不相信我了?”

“你在恐嚇我?我告訴你!”他掐緊了寧安的胳臂,目眥盡裂。“你看他的眼神并不單純,他看你的神情也透著曖昧!你說你們是清白的,我才不信呢!你和他所做的這一切,讓我自慚形穢,讓我失掉了作為男人所有的尊嚴,我永遠無法原諒!你知道嗎?自打你回到這里,你的人你的心早就不屬于我了,事實上,這七年來,我也只是得到了一副軀殼而已……人前人后,我只是一個你極力想擺脫的累贅。要是沒有我,你們怕是早就在一起了,早就雙宿雙棲了,對嗎?所以,今天我能出這口惡氣最好,大不了,魚死網破,玉石俱焚,我也在所不惜!”

寧安目光幽幽地看著他。是的,這些年,壽坤只是伴著一具行尸走肉在過日子!無數個日日夜夜,她唯一想的就是再見到楚王,再回到六哥的身邊,哪怕是偷偷地那種,見不得光的那種……她踩踏著丈夫的尊嚴,一路跋山涉水,來到舊愛身邊,只為得到舊愛的一句“我帶你走”而不可得……如今她所愛的人,也與別的女子兩情歡好、海枯石爛!原本希望能與丈夫再續夫妻情緣,現下連她的丈夫也對她提出了質疑。原本崩在心底的最后一根弦,也斷得徹徹底底。

“壽坤,看來你是不預備罷手了?今天不是我毀滅了你,是你要毀滅我……”

大家似乎都沒有聽出寧安的話外之音。

“潘壽坤!”楚王不甘示弱。“你別得意得太早,就你這十來號人也想讓本王束手?你也太異想天開了吧!周慧!”楚王大叫一聲,弓弩手彎弓搭箭,箭嗾直指對方。雙方都做好了作戰準備,只等一聲令下。羽箭被強勁的力量拉緊,發出滋滋的聲響。

潘壽坤有些膽怯了,額上滲出了細密的汗珠。他臉色驟變,攥緊的拳頭也變得顫顫巍巍,心都快抖成了個兒。此番看來,想要全身而退怕是比登天還難。

“六哥!”寧安張開雙臂,赫然擋在潘壽坤身前。她滿面淚容,眼里布滿了絕望和哀戚。她這一生從未如此絕望過!她出身高貴,一生榮華,匹得如意郎君,今又榮耀而歸。沒想到,摯愛她的兩個男人卻要將她生生撕裂開來。此一役,若不保得夫與子,她將以何面目再回東鄉?而她這一聲對楚王的呼喚,已經窮盡她此生的歡欣。“寧安求你,為了我,為了我丈夫的顏面,求你罷手……寧安就要離開了,請你不要再掛念,不要再執著。你就……就當我死了!”

“寧安,你不要再傻了!已經天崩地裂了,如何還能煙消云散,回歸風平浪靜呢?七年前我忍痛讓你走,我們分飛兩處,卻將彼此置于炭火之上,日夜被煎著烤著。而今又惹出這些許流言,今日不解釋清楚,你我將永無寧日!”

“六哥,你知道嗎?那晚我鼓足了勇氣,可你卻告訴我你愛上了別人,你知道我有多痛嗎?我拼命地忍著,維持表面的風度,可是我決計不想再踏入這個生無可戀的地方。可我又不甘心,盡管你我并未逾越雷池,可我私心卻希望別人誤會我們,因為我想做你的女人……”

此語一出,極大地震悚了潘壽坤,更震悚了楚王。原來,她只是假裝鎮定!!

寧安眼角掛淚,楚楚可憐。她望向自己愛了一輩子的六哥,淚不能止。“六哥,我知道你是為了我好,不忍讓我背上罵名……”

“壽坤……”她回身看向自己的丈夫,淚眼蒙蒙。“也許在你眼里我的所作所為你不可寬宥,不可饒恕,但情根深重,無法自拔,你永遠都不會明白。即便是飛蛾撲火,為情而死,我亦情鐘不悔。壽坤,想必今日你不會就此罷手,我也不能得我所愿,我已是萬死難贖。阿倫達還小,你要好好照顧我們的孩子,好好活下去!”

寧安再深情不舍地看了一眼她的六哥,她已抱必死之心,不再眷戀紅塵。她的目光杳然縹緲,如入仙境,悠悠而望。“六哥!”她上揚嘴角,微微含笑,清冽地喊出口:“愿來世,寧安還會遇上你;愿來世,我們還能相愛若此;愿來世,彼此相守不離……六哥,你答應我,下輩子,你一定要來找我……”

楚王沒有聽出寧安的話外之意,以為寧安悲觀消極。

“好,我們就此立約,來世……我們不見不散……”

“朱見洵!做你的春秋大夢吧,寧安是我的妻子,我們血脈相連,她就是死,也是我潘壽坤的鬼魂!”潘壽坤一語成讖,他不曉得寧安已有妄念。

“毓冉妹妹……”寧安滿眼希冀地看向她,她才是楚王明媒正娶的妻子。“你不知道姐姐有多羨慕你,你們結發夫妻,自然同衾同穴,死生一處。而我這個局外人,注定是要孤身而來,孤身而去……六哥!”寧安脈脈含情而望,再看一眼,此身將不復!

她萬念已灰,徑直奔向朱雀樓的圍欄,縱身一躍。

罷了!這一世的牽念,都將玉碎珠沉,魂歸黃土,黃泉碧落,空空如也……

所有人都驚呆了!誰也不曾想到這出鬧劇會是寧安以死來謝幕!潘壽坤離得最近,當寧安飛身而跳的時候他試圖伸手去攔,只撕下了寧安衣角的一塊碎布。凌空飄起的衣裙滑過他的臉頰,旋即消失不見。楚王更是想也未想,緊隨她跳下。靜川和毓冉嚇壞了,撲到圍欄上,只看見寧安落地滾出幾丈遠,楚王并沒有救到她。靜川大喊著:“快去請太醫,快!”

潘壽坤也撲過來,他見楚王抱起寧安摟在懷里,他知道,自己將永遠失去他的摯愛了。寧安滿面血漬,青絲凌亂地躺在楚王懷里,已失去知覺。朱雀樓正殿離地兩丈多高,如不慎跌下,輕則殘廢,重則喪命。何況寧安是一心求死!楚王拼命地喚寧安的名字,拼命地為她擦拭涌出的鮮血,良久,寧安才輕啟雙眼。

“寧安,寧安,你不要嚇我,你醒醒啊!”楚王嚇得語無倫次,汗珠與淚水交織在一起。

“六哥……”寧安長喚一聲,漸漸有了意識。“寧安,你終于醒過來了,你嚇死我了!你怎么這么傻,從這么高的樓上跳下來,你不要命了?”

“六哥……”寧安氣若游絲,“不要悲傷,這樣的結局我很喜歡。與其要和你生離,不如我先走一步,黃泉路上,我等你……”

大家都從樓上下來了。潘壽坤步履艱難,跌跌撞撞地挪到寧安跟前,他躬下身子,想跟寧安道別。

“不,六哥不會讓你死的,我去宣太醫。”楚王急切地說。“不必費事了,我的傷,我自己清楚,不勞太醫了……六哥,你不要怨恨壽坤,壽坤……”她喊著潘壽坤的名字,伸出手去握住了他的手。“你也是,不要怨恨六哥……你們都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她已經命懸一絲,連眼眶的淚都蒼白無力。“寧安,你原諒我,是我害死了你,是我逼死了你!”潘壽坤鐵漢落淚,拼死懺悔。“不,不,這條路是我自己選的,我不怪任何人。我這一生,從來命不由己,不是被當做和親的禮物,就是權利場上的殉葬品。我從未過過一天快活的日子……六哥,你知道嗎?那一晚,我雖然什么都沒得到,但是我不后悔!我不遠千里而來,只為見你……我可以毫無顧忌,毫無保留地對你,你給過我擁抱,給過我柔情,我可以清清楚楚地看見你的眼睛,可以實實在在地摸到你的臉……此生足矣……”

潘壽坤滿心嫉妒,這七年里他只是擁有了一個軀殼,一具行尸走肉罷了。他抑制自己的淚,自卑地問:“那我呢?我在你心里又算什么?”

“對不起……壽坤,是我傷害了你,踐踏了你的尊嚴,我不配做你的妻子……”寧安聲音已經低到嗓子里了,氣息微弱。靜川和毓冉步子沉重,走上去和寧安告別。

“寧安姐姐……”她倆齊聲喊,無不聲淚俱下。

寧安拼命抓住將要分散的意識,一面握緊楚王的手,一面去尋找毓冉的手。毓冉伸手抓緊了寧安。寧安將楚王的手放回毓冉手中喃喃自語:“這些年,苦了你了……我終于可以把六哥還給你了……”

毓冉哀痛不已,這些年,寧安霸占著楚王的心扉,無一刻停歇。她對寧安是有恨意的,可當寧安生命幾近消失不見之時,她對她卻沒有了恨。同為女人,同為可憐人!她雖擁有楚王的愛,卻從未相守一天;而自己,雖未得到愛情,卻有與心愛人朝夕相對的緣分。

“阿倫達……”寧安慈母心性,念叨著自己的兒子。雖對潘壽坤無愛,但她對兒子卻是愛到深處。“快帶阿倫達來!”潘壽坤向身邊的人吼道。

不一會兒,阿倫達被侍衛帶來了。阿倫達看見母親躺在地上,一下子撲上去,兩頰掛滿了淚。“安娘,你怎么了,你快起來呀!”寧安嘴角上揚,露出慈母微笑。“阿倫達,我的兒子……安娘對不起你……讓你變成了一個沒有娘親照顧的孩子……以后,要好好聽阿爸的話,好好照顧自己……”

“安娘,你放心,阿倫達是男子漢,我不哭……”阿倫達小小年紀就有男子漢氣概,袖子將眼淚一擦,英勇無畏的樣子令人心疼。

“好孩子……”寧安將阿倫達擁進懷中,摩挲著兒子的頭發,一絲一縷,她都要銘刻在心。寧安意識越來越淺薄,身子也越來越輕飄,覺得自己就像墜入云端。她忽然感覺自己渾身發冷,不由得偎進楚王懷里。“六哥,抱緊我……抱緊我……”楚王知道寧安快要不行了,緊緊地箍住了她。“六哥在這,六哥在這!寧安,你還欠我一生一世呢,我不許你離開我!”

“六哥……下輩子,我還要愛你,你一定要等我……”寧安對塵世滿滿的都是眷戀,對楚王滿滿的都是不舍。“六哥等著你,一直等著……”聽著楚王的誓言,寧安開心得像個孩子,長舒一口氣,她太累了,眉睫重得像鉛,她滿足地送上微笑,靜靜地合上了眼睛。原來緊摟楚王的手臂,也無力地垂了下去。

楚王痛斷肝腸,他仰天長嘯。風中,烏亂的發絲帶著回憶與思念,拂上他的面頰,發狂的眼淚像無拘的涌泉,噴薄而出。花謝花飛,紅香消斷,這一季絢爛的杏花開,終將是花落人亡兩不知。

“寧安姐姐……”靜川和毓冉失聲痛喊,還沒來得及告別一聲,還沒來得及再說一句,就這樣天人永隔了!

“安娘!”阿倫達搖著寧安的手臂:“你起來啊,阿倫達會乖乖地聽話,你抱抱我呀!安娘……”潘壽坤訕訕地弓在那里,只一個人落淚。作為寧安的丈夫,臨了了,竟連一句遺言也沒有向他交待,失敗至極,失落至極!他深深地嘆了口氣,咬了咬牙關,把一直握在手中的衣服碎片小心翼翼地揣進懷里。這大概是潘壽坤擁有的唯一一件屬于寧安的東西了!他牽著阿倫達,默默地離開了。靜川目送他們離去,這個男人是傷透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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