毓冉一早就帶著紫竹進了公主府。她知道楚王的住處,所以在靜川不知道的情況下就闖進了暖香閣。楚王的住處是和靜川的別院相連的,只要經過一個拐廊就到了。因為暖香閣的窗戶是打開的,所以在毓冉一拐進來就看見了楚王和飛雪的親昵。
那個場景,一個含情畫眉,一個欣然享受,就是新婚夫婦也不見得如此纏綿。毓冉當時就驚呆了,她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紫竹偷眼去看毓冉。她鐵青著臉,推開紫竹的攙扶就沖進了暖香閣。
還沒等楚王反應過來,毓冉已經一把揪住飛雪的衣衫,把她從椅子上揪了起來,不由分說一個巴掌就甩在了飛雪的臉上。飛雪臉上立即顯出了五個血紅的印子。
“你瘋了?”楚王來不及阻止,他本能地去救飛雪。毓冉已經打紅了眼,緊跟著又沖上前。沒想到,毓冉的另一個巴掌竟抽在了楚王臉上。
毓冉傻了眼,她想打的人不是他?!澳愀墒裁矗俊背跬屏怂话?,將她推出去老遠。
紫竹上前趕緊扶住了搖搖晃晃的毓冉。
“你在干什么!”毓冉站穩了身子破口大罵?!八钦l?”毓冉指著瑟縮在一角的飛雪,那凌厲的眼神足以殺死一個人。
靜川聽說楚王妃來了,趕緊跑到暖香閣來想當和事佬。一進門,就發現他們已經吵得不可開交。見飛雪捂著臉,料想是挨了楚王妃的打。
“六嫂,你冷靜點!有什么事大家好商量!”
“你閃開!”毓冉完全不理會靜川。
“你說呀,她是誰!”毓冉發瘋一樣地吼道。
楚王也不回答她,只是疼惜地捧著飛雪的臉??吹斤w雪淚盈盈的雙眼,楚王雷霆大發。
“你不在家呆著,跑到這兒來發什么瘋?”楚王瞪著她,怒不可遏。
“我發瘋?“毓冉嘴角撇過一陣嘲笑?!澳阋且幰幘鼐氐模瑒e在這幽會狐貍精,我會發瘋嗎?是你自甘墮落,不知檢點,還好意思指責我?”
“你嘴巴別不干不凈的!”楚王沖她吼著:“別忘了自己的身份!”
“我沒忘,忘掉的是你!原先是在府里和丫頭摟摟抱抱,現在倒好,啊,還學會金屋藏嬌了!別以為躲得遠了我就看不到了,人在做天在看!你們的丑事早晚會被抖露出來!”毓冉氣得上下嘴唇直打哆嗦,她越看飛雪就越來氣,恨不得生吞活剝了她。
“你說什么?”楚王一聲暴怒?!澳阏f什么丑事?”
“事情都擺在眼前了,還用我多說嗎?你剛才和這個小妖精在干什么,我全看見了,你別跟我裝傻。”毓冉一臉不屑,故意抬高了聲音。
“六嫂,你先別罵,先聽我說好嗎?”靜川上前拉她。
“你閉嘴!你也不是什么好東西,迷戀自己的親哥哥不說,還教唆自己的哥哥與這個來歷不明的女人勾勾搭搭,你對得起我嗎你!你看看,這就是你的公主府!外表修得富麗堂皇,內里竟藏污納垢一團亂。哼,真是上梁不正下梁歪!你們的父皇多年前霸占人妻,鬧得人盡皆知,最后還逼出了人命。現在你的哥哥更是青出于藍勝于藍,風流到別人家里去了!”毓冉夾槍帶棒亂罵一氣,也不知道自己在說什么,只當自己痛快了。
紫竹對著毓冉直搖頭,這話難聽不要再說了??韶谷讲挪还苣亍3鯕獾梦迮K六腑快要爆炸了,他雙臂攬過飛雪,往毓冉面前霍然一站?!扮娯谷剑∧銊e再胡言亂語了,我告訴你!父皇的那些事你今天在這說說就算了,以后不準再提!如果有什么風言風語傳到父皇那里,父皇怪罪下來,本王也保不了你!還有,她不是來歷不明,她是本王喜歡的女人,本王要立她為側王妃。不管你答不答應,本王都立定了!”
毓冉驚呆了。
她沒聽錯吧,她的丈夫要立眼前這個眼淚汪汪的女人為側王妃?她呆呆地瞅著楚王,他的眼睛滿滿的全都是堅定和執著。她又側目看著飛雪,眉目盈盈如畫,多么美麗動人的一張臉!
毓冉一直忍淚咽悲,可越想控制越控制不住,無奈,淚珠還是滾了出來。她又機械地回視著楚王。“你說什么?你剛才說什么?”毓冉極不愿相信這個事實,她指著飛雪,顫抖得幾乎說不出話來。“你要……要立她為側?”
“是!”楚王利落地回答。
一語既出,驚詫四座。毓冉更像是受了當頭一棒,連連后退了幾步。飛雪一直沒有說話,這種場合下她也不好插嘴??僧斔吹截谷降姆磻焉钌盍私饬艘粋€事實——楚王是她最愛的人,甚至愛到骨髓里。
“你們都……都已經……”毓冉不忍點破,她咬住嘴唇,緊接著是一陣凄厲的苦笑。她有種被欺騙被玩弄的感覺?!拔艺媸巧笛剑笊倒涎?!”她情緒失控,鬼哭狼嚎地叫嚷著:“你們好事都做成了,我卻什么都不知道,還傻傻地來負荊請罪……你們騙得我好苦啊!”
“六嫂……”靜川也不知道說什么好了,手足無措地站在那里,看毓冉痛苦的樣子,她也難過極了。她不知道毓冉的反應會這么強烈,本以為皇室男子納個妾很平常,毓冉卻反對得厲害。
“六嫂……”靜川扶住毓冉顫顫巍巍的身子?!拔覀儾皇谴嫘尿_你的,我想六哥也不知道自己還會愛上別人。這么些年了,你應該比誰都清楚,寧安姐姐的位置無人取代。現在六哥好不容易找到了屬于自己的真愛,他也是邁出了艱難的一步。你應該為他高興啊!”
“我為他高興?”毓冉近乎發狂了,真是難以理解,自己的丈夫在外面有了別的女人,作為妻子的竟然還會高興?“我沒有你那么高尚的情操,也沒有你那么豁達的心胸,事情不是發生在你身上,你當然會說風涼話了!總之,我不會讓這個女人進門!”
“你不讓她進門,本王也不會再進那個家門!你自己守著那個大宅子過一輩子吧!”楚王撂下狠話。
這是飛雪第一次了解楚王與楚王妃的戰爭。她不覺對楚王心生憐愛,面對這樣一個充滿裂痕和傷害的婚姻,連日子都無法維持,談何幸福。同時,她也可憐楚王妃,如此高貴端莊的外表下,竟為愛成魔,變得滿眼仇恨,出口傷人,毫無溫柔可言。
“過一輩子就過一輩子,反正我已經過了四年人不人鬼不鬼的日子。你成天不回家,更別談過夫妻生活,我早就跟守活寡沒什么兩樣了。這個女人進不了門,你們永遠也見不得光,永遠受人唾棄。你們也好不到哪兒去!”
“你!”楚王激動地向前一沖,要不是飛雪拉著,毓冉此刻怕是挨巴掌了。
“王爺,算了!”飛雪粉面淚流?!拔也幌胪鯛敒殡y,更不愿見到你和王妃反目成仇。進不進府真的不重要!”
“不行!”楚王堅決反對,用強而有力的手臂抱住她?!拔也荒芪四?,更不能讓你不清不楚地跟我一輩子。我要我們光明正大地在一起!”
“如果我們的幸福要建筑在別人的痛苦之上,要你左右為難甚至據理力爭才能獲得,那我寧可不要……”
“飛雪……”楚王輕喊。
“別在這兒裝可憐,你那點伎倆還瞞不過我,你會不計名分一輩子嗎?哼,說出來也得有人信吶!你這個賤女人!”毓冉一把將她推倒在地?!澳愎匆藙e人的丈夫,還妄想天長地久,你簡直是不要臉!”
楚王趕緊扶她起來,看著身心疲憊的飛雪受辱,楚王心如刀絞。他說什么也要為他爭一個名分。只見他一轉身,和毓冉面對面地站著。
“今天本王打算回家跟你商量這件事,現在捅開了也好,本王也不用藏著掖著。你若答應,那皆大歡喜,我保證雨露均沾,絕不冷落你;你若不答應,本王會稟明岳父岳母,我想他們一定不會阻止本王立側。真要鬧到不可收拾的地步,你這冷宮也就坐定了……”
“雨露均沾?”毓冉放聲大笑。“你騙誰呢!騙我還是騙你自己?有了她,你還會正眼瞧我嗎?到時候我怕不是坐冷宮,是下地獄吧!”
“六嫂,你誠懇一點,事情沒你想得那么壞!”靜川苦口婆心。“不就是納個妾嘛,哪個王公子弟不是左擁右抱,姬妾成群?更何況,六哥是皇室血脈,就是他想一夫一妻,父皇都不答應。我知道這些年你受了不少苦,可今天你要成全了他們,六哥會感激你的,他不會虧待你的。”
紫竹也認同此理,不住地點頭。無奈就是毓冉一根筋,完全不理會。
“你不要再說了!”毓冉做了一個制止的姿勢。“我絕不答應!朱見洵,我警告你!你如果硬要把這個女人帶進府,就先替我收尸吧!”
接飛雪入府的事就這樣陷入了僵局。毓冉撂下了狠話,誰也不敢再提這事。她已經是外強中干,像一只隨時會發瘋的野獸,危險極了。在這種情形下,誰都不敢招惹她,害怕她真想不開尋了短見。
接下來的幾天,楚王一直悶悶不樂,即使和飛雪在一起,也是強顏歡笑。他恨自己無能,不能給她一個名正言順的地位,不能給她想要的幸福。飛雪也懂事,在楚王面前只字不提進府的事情。其實,她想要的很簡單,只要一份溫暖的愛情就足夠了。靜川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就在所有人都不敢行動的時候,靜川邁進了楚王府。
靜川屏退了紫竹,把月來軒的房門一關,就開始了她的語言攻勢。
“六嫂,我今天是一個人來的,誰也沒有告訴。我只是想了解,為什么你堅決反對飛雪進府呢?”
“你想知道是嗎?”毓冉本來在鏡子前梳理頭發,聽了靜川的質問,她氣呼呼地將玉梳往桌子上一扔,站起身來對著她?!澳俏腋嬖V你,我受不了別人欺騙我,尤其是你們一大群人都曉得事情的來龍去脈,偏就瞞著我一個人。還有那個狐貍精,眉眼里妖媚得很,他要進府,王爺還不得把她寵上了天,我肯定沒有好日子過。我為什么要和自己過不去?”
“我們不是有意瞞著你,只是這種事也不好隨意宣揚的是不是?我知道你有被騙的感覺,可六哥也是給了你足夠的尊重,換了別人,不和你商量就直接把人帶進門了,你也只能是聽天由命吧。況且原來你不都答應讓六哥納麗蕓為側嗎?現在只不過是把麗蕓換成了飛雪,不都一樣嗎?”
“那不一樣!”毓冉恨恨地瞪了靜川一眼,她知道,靜川肯定在里面穿針引線,要不然楚王和她也不會發展的那么快?!巴鯛攲愂|也不見得是真心喜歡,感激的成分多過愛情。而王爺對這個女人,依我看絕不僅僅是一時情熱。王爺向來不近女色,偏偏對她另眼相看,我就知道,倘若這個女人進府,我的位子遲早不保,屬于我的寵愛也會付之一炬?!?
“可你這樣,六哥照舊還是不回來,也沒有對他們的愛情產生一點動搖。你這樣郁結在心里,不是懲罰自己嗎?”
“懲罰自己的同時,我也懲罰了他們。他們如果還有一點人情,就不會過得心安理得。總之,我就是不讓他們有一天好過!”毓冉已經仇恨到了極點。
聽到這,靜川詞窮了,眼前的六嫂怕是早被仇恨蒙蔽了雙眼,什么也看不透、想不清了。
無奈,靜川獨自從月來軒出來。在花園的石子路上,她遇到了麗蕓。
從公主府一回來,紫竹就把楚王要立側的事情告訴了麗蕓。
麗蕓心里也難過了好幾天。一向對寧安公主守身如玉的楚王,竟會迷戀上公主府一個普通的姑娘?是什么樣的女子讓楚王春心萌動?原本楚王答應立她為側的,現在怕是早就被忘得一干二凈了吧。男人的承諾,就像夜幕里的一朵曇花,轉瞬即逝;是騙子說給傻子聽的,僅限于聽聽,不能當真的。
麗蕓身子一矮,向靜川施禮?!肮魅f福!”
靜川自打上次的風波之后,就對麗蕓充滿了厭惡和不屑,所以對她的施禮也是淡淡的接受?!懊舛Y吧。我也不大常來,不用這么多禮。”
她的態度讓麗蕓覺得有點莫名其妙。靜川確實是不大常來,除非楚王病了。自己與她并沒有利益上的沖突,她堂堂一國公主,跟一個低三下四的丫頭置氣,犯不著。
“公主仿佛心情不好?”麗蕓猜著她是為了楚王納妾的事而頭疼。事情發生在公主府,公主肯定是知悉內情而又有所偏袒。楚王妃的脾氣,麗蕓清楚得很,她不是那種輕易退步的人。
“沒什么?!膘o川搪塞著,眼睛看向了別處,擺出了公主的氣派。
“我有辦法讓公主如愿?!丙愂|輕聲地,但自信卻滿滿的。
靜川很快地掃視了她一眼,眼睛里閃爍著懷疑的光芒?!澳??”
“公主也別瞞我了,紫竹一回來就把王妃大鬧公主府的事情告訴我了。公主今天來,想必是勸王妃同意讓那位姑娘進府吧??垂餍那椴凰闱缋剩瑒偛趴隙ㄊ桥隽酸斪??!?
靜川敏感地看了麗蕓一眼,當初宮里那個名不見經傳的小姑娘,已然變成一個善于見貌辨色的厲害人物。她有心接近楚王,到底對楚王是出于真愛還是僅僅妄想飛上高枝變鳳凰?
“你心里在想什么我一清二楚,你和六哥之間的情事我也有所耳聞。當初六嫂答應讓六哥納你為妾,你一定很得意吧?現在你聽說了六哥另有所愛,難保你不會從中作梗。”靜川從未這樣防過一個人,也從未用這么犀利的語言攻擊過一個人。這也難怪她,她最愛的六哥好不容易有了喜歡的人,她必定會竭盡所能地去保護他們。
麗蕓心里憋著氣,可臉上依舊保持著君子笑容。“公主一定是對我有所誤解,我想不單是公主,恐怕所有人都會誤以為我是王爺的人?!?
“難道不是嗎?”
麗蕓苦澀地笑笑,搖了搖頭。
靜川詫異極了。一個跟了楚王快十年的丫頭,在他與妻子勢同水火的情況下,竟然還與他保持著清白。靜川不信,說什么都不信?!罢娴募俚模俊?
“我沒有必要騙您。我雖是王爺的貼身丫鬟,說句不知羞恥的話,我比王妃還熟悉王爺的身子。在那些失意的歲月里,王爺總是醉倒在我的懷里??赏鯛斁褪悄菢右粋€正人君子,哪怕是醉著的,也從來沒有碰過我的身子。我傾慕王爺多年,也渴望成為他的女人,奈何……落花有意流水無情。他雖然答應納我為妾,我想也是感激我這些年不計回報的付出吧?!?
“看來六嫂說的不錯,飛雪進府勢必會奪了你們的寵愛……”
“所以呢,公主您也不必擔心我會搞破壞。我壓根就不是王爺的人,也沒必要夾在他們中間吃干醋。我只是希望王爺能夠找到真愛,過得幸福。因為這些年王爺實在是太清苦了……”
麗蕓的一番話,讓靜川刮目相看?!拔覜]想到,你是這樣一個矜持而高傲的女子。換了別人,與六哥獨處的機會那么多,早就飛上高枝了。對不起,剛才是我多疑了,冤枉了你,希望你不要介意?!?
“不不不,公主您言重了!”麗蕓慌忙擺手,一臉愧疚?!拔抑皇且粋€婢女,哪里受得起公主的歉意。能讓王爺動心的姑娘,一定溫柔大方、傾國傾城。愛屋及烏,我一定會尊敬她的。”
靜川莞爾一笑。“對了,剛才你說你有辦法讓飛雪進府,是什么辦法?”
“如果那位姑娘只是求一個名分,那我的辦法就沒用了。如果她是想與王爺天長地久,我能讓她如愿。”
“肯定是后者,名分的事可以慢慢來?!膘o川欣喜萬分。
“王爺定是想立她為側,所以才招來了王妃的不悅。如果各退一步,不讓那位姑娘以側妃的身份進府,王妃就可能會答應?!?
靜川眼前一亮,這倒是個辦法。
回家后,她就把這個辦法告訴了楚王和飛雪。她沒有提到麗蕓,害怕飛雪會多想。
經過一番交涉,毓冉同意飛雪進府,但也決定了飛雪的身份——歌伎。
起初,楚王并不答應。因為歌伎的身份一旦敲定,就注定了飛雪終生不能被立側。大明宮禁:皇室血統嚴禁與優伶通婚。
“她是故意的!”楚王氣沖沖的一拳掄在了桌子上?!八髦溃适已y是不能與歌伎通婚的,我永遠給不了你名分?!?
“王爺,我只想一生長伴王爺左右,有沒有名分真的不重要?!憋w雪知書達理,深情依依地看著他。
“可我答應了你,君子之諾,必信守之,我怎能言而無信呢?”楚王把這當成是自己的恥辱所在,苦惱地悶進椅子里。
飛雪捧起他的臉,摸著他的俊眉朗目。“別蹙眉嘛,我只想看到你歡樂的笑臉。能在一起,已經是上天優待,格外恩賜了。當不當側王妃,我一點都不在乎……還有,雖然我能進府,但王爺必須要答應我,決不能冷落了王妃。否則,我只怕我福淺緣薄,擔不起王爺全部的恩寵……”
“你都這樣說了,我還能計較什么,好吧,我答應你就是了?!背蹙o緊地抱著她的身子,想把她揉進在心里,安放在靈魂中。
三天后,飛雪和楚王準備回府。靜川將一份禮物放進飛雪的手心里。
“這是什么?”飛雪問她。
“打開看看!”靜川笑嘻嘻地。
飛雪打開盒子一看,原來是一串玉珠?!斑@是我十五歲的時候,母妃送給我的禮物,現在我把它送給你?!?
“不!”飛雪連連搖頭?!斑@禮物太貴重了,我不能要!”
“怎么不能要!”靜川將玉珠從盒子里拿出來,端端正正地戴在飛雪的脖子上。
“我一直拿你當知己好友,不過從今天開始,你就是我的親人了,你能有幸福的日子,我也替你開心啊!”靜川眼里盛滿不舍。
飛雪好感動,兩行淚倏忽而下,她緊緊地擁抱著靜川。“公主,謝謝你!”站在一旁的楚王,也好感動,不自覺地眼里也有了淚花。
“又不是訣別,你們哭什么呀!”楚王將她倆拉開?!胺判陌?,我只是讓飛雪換了個地方住而已,你們還是可以天天見面呀!”
那倒是?!捌鋵嵪胂胛液軇澆粊硌?,你從我的姐妹就這么變成了我的嫂子,哎,豈不又多了一個人管束我?”靜川戲謔道。
“你在胡扯些什么呀!”楚王照著她的鼻子彈了一下。
“嫂子這樣的話,公主以后不要再說了……”飛雪時時記得自己的身份。
“你放心,你這個尷尬的身份不會用很久的,早晚有一天,我要我們光明正大地站在世人面前!”楚王重君子承諾。
飛雪欣慰地點點頭。
飛雪揮別了靜川,以歌伎的身份邁進了楚王府。
進府當天,毓冉沒有露面,只遣紫竹過來問安。楚王把獨立于院的一套二層小樓給了飛雪,算是與世隔絕的一座金屋。楚王給這愛的金屋取名“含情殿”。
當飛雪輕啟含情殿的大門,一股淡雅的脂香撲鼻而來。整個大殿云霧繚繞,天氣漸冷,楚王早命人焚上了暖爐。床邊鴛鴦錦的羅幔低垂著,一對挽幛的金鉤分掛在兩邊。床角是天年進貢的兩只祥瑞之獸,神獸的嘴里“呼呼”地吐著香霧。殿里處處金碧輝煌,照得人眼眩暈暈的。
還沒等飛雪將整個大殿看過來,楚王拉著她進了書房。
楚王讓她看墻上的一幅畫,可很奇怪,畫是反面掛在墻上的。
楚王將那幅畫從墻上取下來,當正面映入飛雪眼簾時,飛雪呆住了。這畫上的人眉目間瞧著很像自己,模樣卻是又驚又怕卻略帶幾分驕矜。“這畫得怎么有點像……”
“像誰?說呀?!?
“你這畫的是我嗎?”可飛雪一看落款,明明寫的是“癸未年仲夏”?!敖衲晗奶?,王爺什么時候見過我?”
“你忘了,在周慧的壽宴上,我們是不是見過面?說實話……”楚王有點窘迫,臉上閃過一絲回憶的憂傷?!澳翘欤沂前涯沐e認成寧安了,所以才不顧一切地沖上舞臺,抱著你不松手。回到家,我眼前一直跳動著你的小模樣,尤其是你那既驚且怕的眼神和那種被陌生男子注視的嬌羞。沒辦法,我只有將你畫下來?!?
飛雪巧笑嫣然。“從今天開始,我就可以名正言順地將這幅畫懸掛在這面墻上了?!?
“那王爺現在還有沒有把我當成寧安公主的影子?”飛雪微有醋意。
楚王慌了神,知道自己說漏嘴了,急忙去拉她的手?!安皇?!你是你,她是她,我又沒有老眼昏花,怎么會看不清楚呢!”
“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飛雪撅起嘴巴。
“當然是真的啦!你人都來了,不會想賴賬吧?”
“誰想賴賬??!”飛雪嬌嗔道,不過當再次提起寧安公主時,楚王的心情不再那么沉重,這是令飛雪極度歡喜的。
楚王一把抱起她走出書房,邁進含情殿,將她安放在羅帳四圍的軟榻上。
飛雪只覺身下的錦緞綿軟得像細沙,枕頭光滑得像枕在蓬松的羽毛上。幔帳里點了熏香,暖烘烘的,底下的軟緞焙得身子也熱乎乎的,他呵出的熱氣也暖暖的。
四目相對,纏綿難解。
“從今晚開始,你就是我的人了……”楚王熱切地盯著她的眼睛。飛雪害羞地點點頭。楚王撩了撩飛雪的額前碎發,給了她一個純美的額前吻。飛雪閉上眼睛,靜靜地享受這份恩賜。
楚王在她身前輕輕一嗅,便感覺渾身血液騰飛。飛雪只覺有一只溫柔無比的手從小腹一路撫摸到耳后,那恰到好處的氣息不斷地撩撥她起伏不定的心緒。他忘情地親吻著她雪白的粉頸,柔滑的唇香像綿綿的綢帶來來回回,癢癢的。她的心跟隨著楚王的親熱蠢蠢欲動。沒有遲疑、沒有矜持、沒有羞澀,有的只是兩顆你儂我儂火熱的心。
情熱中,楚王解開了她的衣帶。
少女的她,渾身似羊脂白玉雕琢的一般,嬌羞若清晨含苞待放的花骨朵,美得令他不敢沾染。飛雪輕輕地側過頭去。空氣凝固著,天地間只剩下濕熱纏綿的體溫。身心交付的那一刻,擁有彼此就是擁有全世界。
深秋的夜,寂靜而憂傷。月亮西沉,彩燈在風中打著旋兒。
她臉上的紅暈還未褪去,身體隱隱還有刺痛。飛雪瞧著枕邊熟睡的他,安靜沉謐。她悄悄地將臉貼上他濕黏而結實的胸膛。燭影搖紅,額上的細密的汗珠在燭火的映照下閃著盈盈的光。她抬手,輕輕地為他拭去淋漓的汗。
“怎么不睡呢?”楚王微閉著雙眼,嘴角掛著舒心的微笑。
楚王一說話,倒嚇了飛雪一跳。她趕緊側過頭去,裝作若無其事。
楚王見她不出聲了,用強壯有力的臂膀摟緊她。緊接著,溫潤的吻滑過她的每一寸肌膚。
“王爺怎么不睡呢?”飛雪羞澀極了,幾乎不敢抬眼看他。
“春宵一刻值千金。這么美麗的夜晚,這么愜意的時刻,當然得好好享受了。我怎么舍得沉沉睡去呢?”
飛雪粉面含羞,幾乎要把臉埋進被子里了。楚王摸著她綢緞般柔滑的身體,突然手被一點粗糙的東西給刺了一下?!斑@是什么?”
飛雪窘迫地一笑?!笆且坏纻??!?
“怎么會有傷疤呢?”楚王不解,急急地去看。是一道大約兩寸長的傷疤,在光潔如絲的小腹上顯得格外刺眼。
飛雪剛想說,可這是和少卿在一起的時候發生的事情,叫人不得不有所顧忌。
“怎么不說話呢?”楚王迫不及待。
“無妨,反正在身上,又不顯眼,只王爺知道就好?!憋w雪急著搪塞。
“我想知道。”
“是……”飛雪支吾著,遲遲不愿講?!笆俏以趯④姼臅r候,那天和少卿一起去修東西,沒想到人還沒到修理店呢,在半路上就被一頂官轎給撞傷了?!?
楚王腦子里閃過那一幕情景,他曾親眼見過少卿抱著一位鮮血淋淋的姑娘。他曾一度遐想,那位姑娘會是飛雪,那么一切的相遇相識便是天意使然。他害怕自己會弄錯,從自己的一堆衣服里找那塊手絹。
他將帶有比翼鳥的那一面展露在飛雪面前。“這是你的嗎?”
自己親手繡的東西怎么會不認得?飛雪只是驚詫,怎么遺失了那么久的手絹到了他的手上呢?“這是我那天不小心弄丟的絹帕,怎么在王爺這兒呢?”
天哪,這確實是她的!楚王不禁嘖嘖感嘆,人世間的情緣竟如此奇妙!楚王也不回答她,只是對著她癡癡地傻笑?!拔腋嬖V你,今生今世我們是有緣分的!你注定是我朱見洵的女人!”
“到底怎么了嘛?”飛雪還是糊里糊涂的,楚王在她額頭上印了一個響亮的吻。“你知道嗎?那天撞傷你的人,不是別人,是我!我奉詔入宮,行走倉促,在半路上又遇上圍觀的百姓。是因為人多擁擠,轎子才撞上了你?;艁y中你被榮少卿救走了,而你的絲帕和手鼓卻落在那了,所以你的東西都在我手里?!?
是嗎?是嗎?飛雪心里柔腸百轉,怎么會是這樣?難道這如夢似幻的一切竟是上蒼的安排?她一直像無根的浮萍,四處飄零,有家難回。好不容易遇到了少卿,以為今生有了依托。不料,造化弄人,她和少卿已形同陌路。如今,她又被幸福包圍著,看來是老天爺可憐她太孤苦,刻意為她送來的愛情吧。不覺得,她眼角有了濕潤。
“怎么哭了?我以為你會和我一樣高興……”楚王悵惘地低聲問道。
飛雪胡亂將眼淚一擦,桃花帶雨的嬌容惹人憐愛?!拔沂窍矘O而泣。我想,老天爺大概是捉弄我,一連串的打擊幾乎讓我崩潰。我覺得自己就像黑夜里的火苗,孤獨無依地在燃燒。現在我終于明白了,不經歷涅槃,怎能浴火重生?否極才能泰來呀!幸福哪是那么容易就得到的,必須讓你嘗盡苦頭,才能換得甘甜。”
“飛雪,我朱見洵愿向你許下三生之約。這塊繡帕全當是你給我的定情信物。”楚王真摯的眼神里透著對未來的期待,他言之鑿鑿,言語間沒有半分虛假。
“三生之約?”飛雪驚訝地凝視著他。
“是前世、今生和來世呀……”
飛雪將絲帕攥在手里,來回撫摸著繡在上面的雙飛鳥,心思卻放在了別處。“王爺對一個陌生女子的貼身物件都珍藏在懷里,他日再認識了別的女子,怕是早早將我忘了吧……”
“你怎么有這種想法呢?我是因為覺得對她有虧欠,畢竟是我撞傷了她?!背跷站o了她的肩膀,定睛看向她?!半y道在你眼里,我是那種四處留情的男人嗎?”
飛雪無言以對,只是緊緊地咬著嘴唇?!耙彩俏液苛耍鯛敹紱]有把寧安公主的任何東西隨身攜帶著,反而帶了這不明的絹帕,肯定是別有用意的。真是的,我怎么跟自己在醋海里較真呢?”
她的小兒女情態讓楚王心生愛憐。他取回絲帕?!澳苄Y鶼比翼忙,愿作鴛鴦雙雙死。這對比翼鳥不是正應了你的回詩嗎?”他小心地疊好,放進了衣服里。飛雪不顧一切地擁進了他的懷里。
楚王揉著她的發絲,自言自語道:“我現在身上身上沒什么有見證意義的東西。我得想想,送你什么好呢?這定情信物一定要別出心裁,還要摒除俗氣……”飛雪已經感動得淚如泉涌,沒等他說下去就撲入他的懷中。對未來也許她還有幾絲不確定,可是,可以轟轟烈烈,可以不顧一切,可以忘卻所有,可以身心投入,不正是她所渴望的愛情嗎?既然認定了,那么無需再排斥,無須再質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