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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友吧 15評論

第1章 抽簽日

饑餓游戲1

16歲的我和妹妹波麗姆生活在十二區(qū),一個能把人安全地餓死的地方。

我們住在“夾縫地帶”,我為了養(yǎng)活妹妹和冷漠的媽媽,每天要到“牧場”去偷獵,這是危險的并且是違法的,有可能被處死。狩獵伙伴蓋爾叫我“貓薄荷”,我的真名叫凱特尼斯。今天是收獲節(jié),我們都得盛裝出席那個令人窒息的抽簽儀式。

——導(dǎo)讀

我睡醒的時候,床的另外半邊冷冰冰的。我伸出手想試探一下波麗姆留在被子里的余溫,結(jié)果只摸到了粗糙的帆布被單,她準(zhǔn)是又做了噩夢,爬到媽媽被窩里去了。嗯,準(zhǔn)沒錯。今天是收獲節(jié)。

我用胳膊支起身子,屋子里挺亮,正好看得見他們。小妹妹波麗姆側(cè)身躺著,偎在媽媽懷里,她們的臉緊挨在一塊兒。睡著的時候,媽媽看上去要年輕些,臉上盡管還是一樣疲倦,可已經(jīng)不那么憔悴了。波麗姆的臉像雨點兒那么新鮮,像報春花那么漂亮,跟她的名字一樣(波麗姆的名字取自英文primrose,意為報春花,花黃色。——譯者注)。媽媽年輕的時候也很漂亮,至少他們是這么跟我說的。坐在波麗姆膝蓋邊守護(hù)著她的是只世界上最丑的貓,大趴鼻子,一只耳朵缺了一半,眼睛是爛南瓜色兒的。波麗姆管它叫毛莨花,她堅持認(rèn)為它那一身泥乎乎的黃毛能比得上這種好看的花兒。這只貓恨我,至少是不相信我。波麗姆剛把它帶回家的時候,我就想在水桶里淹死它,這是好幾年前的事兒了,可我想它一定還記著呢。當(dāng)時這貓瘦得皮包骨頭,長了寄生蟲的肚子鼓凸著,身上爬滿了跳蚤。又多了一張吃飯的嘴,這是我最不想要的。可波麗姆苦苦求我留下它,甚至大哭起來。我也就只好答應(yīng)了。結(jié)果還不錯,媽媽替它弄掉了一身的蟲子。這只貓是個天生的捕鼠能手,連過路的耗子都不放過。有時候我清理獵物,會給它點動物內(nèi)臟吃,它也就不對我嗚嗚地吼了。

我給它動物內(nèi)臟,它不對我嗚嗚吼,我們最親近的時候也不過如此罷了。

我腿一悠,從床上坐起來,腳順勢滑到皮靴里,柔軟的皮靴正適合我的腳形。我穿上褲子和襯衫,把又黑又長的辮子塞進(jìn)帽子里,一把抓起草料袋。桌子上用羅勒葉卷著一塊羊奶酪,上面蓋著一只木碗,防止耗子和貓偷吃。這是波麗姆在收獲季節(jié)留給我的禮物。我把奶酪小心翼翼地放進(jìn)口袋里,悄悄地溜了出去。

在十二區(qū),我們居住的這片地方,俗稱“夾縫地帶”,在這個時間通常會有一些零零散散去接早班的煤礦工人。他們彎腰駝背,累得膝關(guān)節(jié)腫大,因長期不清洗,臉上和指甲里漬滿了煤污。但今天的煤渣路上卻空無一人。灰禿禿的矮房子上的百葉窗都關(guān)著。收獲節(jié)儀式要到下午兩點才開始,也許大家都還睡著。我家的房子在“夾縫地帶”的最盡頭。我只需經(jīng)過幾戶人家的大門就能走到那個被稱作“牧場”的布滿荒草的地方。一條高高的圍障橫在“牧場”和林地之間,把整個十二區(qū)圈在里面,頂端裝了帶刺鐵絲網(wǎng)。一般來講,鐵絲網(wǎng)是二十四小時通電的,防止林子的野獸威脅我們街區(qū)——那里有成群的野狼、獨來獨往的大膽的狗熊;但幸運的是,只有晚上才會有一兩個小時的供電,所以此時觸摸它是安全的。即便如此,我還會停一會兒,仔細(xì)聽聽電網(wǎng)是否通了電。此時的電網(wǎng)如一塊頑石般寂然無聲。一片灌木叢正好遮住人們的視線,我縮緊肚子從一條兩英尺寬的縫隙鉆了出去。這條縫已開了好多年了,在圍障的其他地方還有幾個突破點,但這個地方離家很近,我?guī)缀蹩偸菑倪@兒鉆到林子里去。

我一到林子里,就從一截空木樁里找出了弓和箭。圍障不管是否通了電,確實把食肉動物隔在了十二區(qū)的外面。在林子里,它們逍遙自在地走動著。令人不安的是林中有毒蛇,還有兇殘的動物,林子里也沒什么路。可要是你懂行的話,總能在林子里找到吃的。我爸就是個懂行的人,他以前教過我怎么找食,不過他在一次礦井爆炸時被撕成了碎片,他的尸首已四處飛散,下葬時,他的尸骨已所剩無幾。那時我只有十一歲。五年之后,我還時時從夢中驚醒,呼喊著讓他趕快跑開。

鉆進(jìn)林子是非法的,偷獵會受到嚴(yán)重的懲罰,但只要有槍,不少人還是愿意冒險一試,不過大多數(shù)人只帶一把刀是不敢進(jìn)林子的。我的弓箭不同尋常,是我爸和幾個人一起做的,我把它小心地藏在林子里,上面套上了防水的罩。當(dāng)時我爸要把這弓箭賣了,一定能掙上一筆,可要被當(dāng)官的發(fā)現(xiàn),就會以煽動暴亂的罪名被當(dāng)眾處死。多數(shù)知道這事的人也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因為他們和我們一樣也饑腸轆轆,也想吃到新鮮的肉。事實上,他們是我們最好的買主。但在“夾縫地帶”里持有武器是絕對禁止的。

今年秋天,幾個膽大的人潛到林子里去摘蘋果。他們在林子里的位置離十二區(qū)很近,“牧場”就在目力所及的地方,一旦有情況,就迅速跑回去。“跑回十二區(qū),這個能把人安全地餓死的地方。”我咕噥著,說完我趕快朝身后看看。就算這里荒無人煙,也得提防有人聽到你說的話。

還在我少不更事的時候,有幾次偶爾從嘴里冒出什么十二區(qū)呀,什么統(tǒng)治帕納姆國的大官呀,什么遙遠(yuǎn)的名叫凱匹特的城市呀之類的話,我媽就嚇得半死。后來我終于明白了這么說只能給我們招惹麻煩。所以我學(xué)會管住自己的嘴,并裝出一副事事都無所謂的樣子,對我所想,無人知曉。我在學(xué)校安安靜靜地學(xué)習(xí)功課,在公共場合講話禮貌,從不大聲。對于在霍伯黑市賺錢的事,也幾乎絕口不提。即使在家里,這個我不太開心的地方,也不觸及微妙的話題,比如收獲季節(jié)呀,食物短缺呀,或饑餓游戲呀什么的。波麗姆要是學(xué)我說話,那我們可怎么辦?

在林子里,有一個人在等我,那就是蓋爾,只有和他在一起時我才感到輕松自在。當(dāng)我飛快地爬向我們的秘密會合地點——一塊突出的巖石的時候,我加快了步伐,覺得心情放松而暢快。我們的秘密會合地點俯瞰峽谷,被一片濃密的灌木叢遮擋住,不會被人看到。我一看到他等候的身影,臉上就會露出會心的微笑。蓋爾說我只有在林子里的時候才會笑。

“嘿,貓薄荷。”蓋爾說。

我的真名叫凱特尼斯,我早先告訴他我的名字時,聲音小得像蒼蠅嗡嗡,所以他就以為我叫貓薄荷(“我”的英文名字是Katniss,和英文薄荷貓Catnip諧音,因此得名。——譯者注)。后來林子里有一個發(fā)瘋的山貓到處跟著我討要施舍的食物,所以這就成了我正式的外號。最終我不得不把那山貓殺死,因為它總是嚇跑獵物;我還真有些后悔,因為這山貓是個不錯的伴兒;不過我也用它的皮換了個好價錢。

“瞧,我打到什么了!”蓋爾用箭插到一塊面包里,我忍不住笑了起來。這是塊真正的發(fā)酵面包,不像我們用配給的口糧做的硬邦邦的扁面包。我把面包上插出的小孔對準(zhǔn)鼻子,盡情地吸著它的芳香,嘴里立刻流出口水。像這樣的好面包只有特殊場合才能見得到。

“唔,還熱著呢。”我說。他一定是一大清早就去面包房交換的。“使什么換的?”

“就一只松鼠,賣面包的老頭兒今天挺講交情,”蓋爾說,“他還祝我好運呢。”

“是啊,這些日子我們大家都感到彼此更親近了,不是嗎?”我這么說著,眼珠都沒轉(zhuǎn)一下。“波麗姆給咱們留了塊奶酪。”說著我把奶酪拿了出來。

對于我的款待,他的臉上立刻洋溢起快樂的笑容。

“謝謝你,波麗姆,我們可要享受一頓真正的大餐了。”

他突然學(xué)著埃菲·特林西,轉(zhuǎn)成了凱匹特口音。埃菲·特林西是個性格極開朗的女人,每年收獲節(jié)儀式都會來宣讀名單。

“我差點忘了!饑餓游戲快樂!”他在四周的灌木叢里摘了幾個黑莓。“祝你永遠(yuǎn)——”說著他向我拋過一顆黑莓,黑莓在空中劃了個弧線,我接住,然后用牙齒把它薄薄的皮咬破,一股又酸又甜的汁液在我嘴里散開。“——永遠(yuǎn)好運!”我興奮地接著說道。對于饑餓游戲,我們不得不開些玩笑,因為饑餓游戲能讓人嚇破膽。另外,凱匹特口音太做作了,無論用這種口音說什么事都很逗笑。

蓋爾掏出刀子,切著面包片,我在一旁看著。他也許可以做我的哥哥,黝黑的直發(fā),橄欖色皮膚,我們甚至有著同樣的灰眼睛。但我們之間卻并沒有血緣關(guān)系,至少沒有很近的血緣關(guān)系。多數(shù)在礦上干活的人在這些方面都很像。

媽媽和妹妹波麗姆長著淺色頭發(fā)和藍(lán)眼睛,這使她們與周圍環(huán)境顯得格格不入。確實如此。我媽媽的父母屬于那些商人圈里的,他們在十二區(qū)比較好的地段開了家藥鋪,給那些官員、治安警以及“夾縫地帶”的偶爾的買主供應(yīng)貨物。因為多數(shù)人付不起錢去看醫(yī)生,所以藥劑師就取而代之。我爸爸以前打獵時常采集些草藥,賣給藥店,再制成藥劑,這樣才與我媽媽認(rèn)識的。媽媽一定很愛爸爸才情愿離家跟他一起來到“夾縫地帶”的。在我的記憶中,她總是那么的高傲、冷漠,對家里的事甩手不管,眼看著她的孩子餓得骨瘦如柴,我因為爸爸的緣故而原諒了她。可說實在的,我不是那種喜歡原諒別人的人。

蓋爾小心翼翼地在面包片上抹上羊奶酪,然后放上一片羅勒葉子,我在一旁把黑莓上的灌木撥開。我們又重新坐回隱蔽的巖石上,從這里我們可以清楚地看到峽谷卻不會被人發(fā)現(xiàn)。夏日的峽谷生機盎然,到處是鮮嫩欲滴的綠色植物,魚兒在水中閃著波波的鱗光,湛藍(lán)的天空晴朗無云,時而有一陣微風(fēng)吹過。我們的食物真是太棒了,奶酪滲透到熱面包里,草莓在我們口中爆裂,這要是真正的假期就太完美了。如果一整天我都可以和蓋爾一起在山中徜徉,四處找尋我們的晚飯那該多好……可是,到了下午兩點,我們必須站到廣場等候點名。

“說實話,咱們能辦到。”蓋爾不動聲色地說。

“什么?”我問。

“離開十二區(qū)。逃跑。住在林子里,就你和我,咱們能行。”

我一時不知該怎么回答,這想法太荒謬了。

“我們要沒這么多孩子就好了。”他快速加了一句。

當(dāng)然,實際上我們并沒有那么多“孩子”,可是也一樣。蓋爾有兩個弟弟和一個妹妹,我有波麗姆,也許還可以算上媽媽,要是沒有我們他們可怎么過活呢?誰給他們找吃的,去填飽肚子。現(xiàn)在,即使我倆整日在外打食,也不得不在夜晚趁黑去換點豬油、鞋帶或羊毛衣服;也有的夜晚,我們在肚子餓得咕咕叫時睡去。

“我永遠(yuǎn)都不想要孩子。”我說。

“要是不住這兒,我會要的。”蓋爾說。

“可你現(xiàn)在住在這兒。”我說,有些惱火。

“算了,不說了。”他急促地說。

我們倆說的話太離譜了。離開十二區(qū)?我怎么能離開波麗姆,這世上我唯一愛著的人。蓋爾的心也都撲在他家人的身上。我們不可能離開。可為什么蓋爾兄弟還這么說?可……可……即使我們真的離開十二區(qū),這些要孩子的鬼話又是從哪里冒出來的?我和蓋爾之間無任何浪漫可言。初次見面時,我還是一個瘦巴巴的十二歲的孩子,盡管他只比我大兩歲,可他看上去已像個大人。我們以前做生意時明爭暗斗,時間長了,才成為互助的好友。再說了,蓋爾如果想要孩子,找個老婆也不在話下。他英俊漂亮,身體強壯,對礦上的活也得心應(yīng)手。每次他從學(xué)校經(jīng)過時,女孩子們都會悄悄議論他,看得出她們也很喜歡他。這事還真讓我挺妒忌,當(dāng)然不是出于人們想象中的原因,而是因為好獵手很難找得到。

“現(xiàn)在你想干什么?”我問。我們可以打獵、捕魚或采摘。

“咱們在湖里捕魚吧。咱們今天晚上弄點好吃的。”他說道。

就在今晚,收獲節(jié)儀式之后,每個人都會慶祝一番,他們終于可以松一口氣,自己的孩子又在一年中幸免了。但至少兩個家庭仍會門窗緊閉,他們盤算著如何熬過隨后到來的痛苦的數(shù)周。

我們干得還不錯。那些兇猛的食肉動物懶得理睬我們,因為對它們而言,美味的獵物唾手可得。接近中午,我們抓到十二條魚,摘了一袋野菜,最棒的是,還有一夸脫草莓。幾年前我發(fā)現(xiàn)了一條路徑,蓋爾又在附近用網(wǎng)子布設(shè)了陷阱,野生動物也就不會打擾我們了。

在回家的路上要經(jīng)過些鐵架子,我們在那里蕩秋千。這里曾是用來儲煤的倉庫,現(xiàn)在成了黑市。后來人們用更好的辦法把煤直接從礦上運到車站,這個地方也就只剩下鐵架子。收獲季節(jié),大多數(shù)生意這個時候已經(jīng)結(jié)束了,可黑市的買賣還相當(dāng)熱火。我們很輕易就出手了六條魚,換來好吃的面包,另兩條換了鹽。格雷西·塞,一個瘦骨嶙峋的老女人,經(jīng)常用大壺盛了熱湯來賣。她從我們這兒換走了一半野菜,我們從她那兒換了兩大塊蠟。跟別人做生意比跟她做略微劃算些,可她是唯一總從我們這里買野狗肉的人。我們并非故意捕殺野狗,只是偶爾被野狗襲擊時才捕殺一兩只,這也合乎情理,不管怎么說,肉就是肉。“狗肉一下鍋,我就管它叫牛肉。”格雷西·塞一邊說著,一邊眨一下眼睛。“夾縫地帶”的人,在聞到香噴噴的狗肉時,沒一個人能把鼻子挪開。可那些治安警就比較挑剔。

做完黑市的交易,我們?nèi)ナ虚L家后門,打算賣掉剩下的那半草莓,他特別喜歡草莓而且付得起錢,這點我們都知道。市長的女兒馬奇為我們打開門。她在學(xué)校和我是同一年級。因為是市長的女兒,人們會覺得她肯定是個勢利眼,不過還好,她只不過是謹(jǐn)言慎行,不大與人交往,這點與我很相像。因為我們倆都沒什么朋友,所以在學(xué)校時倒常能在一起,吃飯時一起、集會時相鄰而坐、做體育運動時還是搭檔。我們彼此間也很少說話,這正適合我們倆的性格。

今天她已經(jīng)換掉了單調(diào)的校服,穿上了一條昂貴的白裙子,金黃的頭發(fā)也用粉色的絲帶扎起來。嗯,這是在收獲節(jié)儀式上穿的漂亮衣服。

“裙子挺漂亮。”蓋爾說道。

馬奇立刻瞟了他一眼,看看是真心的夸贊還是在諷刺她。這裙子確實漂亮,可一般的時候她肯定不會穿。剛才她緊閉雙唇,此時卻露出了微笑。“如果我要去凱匹特,我得打扮漂亮點,不是嗎?”

現(xiàn)在卻輪到蓋爾露出了一臉的迷惑,她說的是真的嗎?還是故意糊弄他?我猜是第二種可能。

“你才不會去凱匹特呢。”蓋爾冷冷地說。

說著,他的目光落在了馬奇裙子上一個小小的圓形別針上,是真金的,手工制作,很精致,這顆別針夠一家人吃好幾個月的。“你在收獲記錄上登記了幾次?五次?我十二歲時就登記了六次。”

“那不是她的錯。”我說。

“是的,誰也沒錯,事情原本就這樣。”蓋爾說。

馬奇收起了臉上的笑容。她把買草莓的錢放在我手里,“祝你好運,凱特尼斯”。

“你也是。”說著,門被關(guān)上了。

我們在回“夾縫地帶”的路上一聲不吭。我不喜歡蓋爾挖苦馬奇,可,當(dāng)然他說得也沒錯。收獲制度不公平,窮人總得的最少。按規(guī)定,任何人到了十二歲就有收獲的權(quán)利。那一年,名字被登記一次,到了十三歲,就登記兩次,依此類推,直到十八歲,就到了連續(xù)登記七年的最后一年,整個帕納姆國的十二個區(qū)都是如此。

可問題是,像我們這樣挨餓的窮人,名字允許登記多次以換取食品券,一張食品券換取的食物相當(dāng)于歉收年分配的谷物和油,每個家人也都可以這么做。所以到了十二歲,迫不得已,我的名字已經(jīng)登記了四次,第一次,是必須登記,另外三次,為我、波麗姆和媽媽得到了三張食品券。事實上,我們每年都得這么干,而登記是累計的。所以現(xiàn)在到了十六歲,我的名字已經(jīng)被登記了二十次。而蓋爾,在十八歲上,已經(jīng)獨自養(yǎng)活五口之家達(dá)七年時間,他的名字已經(jīng)被登記了四十二次。所以不難看出為什么像馬奇這樣永遠(yuǎn)不必冒險去領(lǐng)食品券的人會讓他生氣。和住在“夾縫地帶”的其他人相比,她的名字被登記的幾率很低。不是不可能,只是很低。盡管規(guī)矩是凱匹特定的,而不是十二區(qū),當(dāng)然更不是馬奇家,但對無需登記要食品券的人沒有絲毫怨氣,也很難做到。

蓋爾心里明白他不該對馬奇生氣。有時在林子里,他會大聲抱怨,說食品券是給第十二區(qū)人們制造痛苦的工具。這樣做讓“夾縫地帶”的窮人和有錢有勢的人之間埋下仇恨,使他們永遠(yuǎn)不可能相信彼此。“把我們分裂開來,凱匹特人就可以坐收漁翁之利。”瞅著沒人時,他就會這么跟我說。唉,要是現(xiàn)在不是收獲季節(jié),要是戴著金胸針又不需要食品券的馬奇沒說那些話——我相信她說那些話是無意的——那該多好!

走在路上,我瞟了一眼蓋爾,他依然陰沉著臉。盡管我從來沒對他說過,可在我看來,他的氣憤毫無意義。并不是我和他想得不一樣,我也這么想。可為了凱匹特的事在林子大喊又有什么用?這改變不了什么,不能求得公平,也填不飽肚子。事實上,還會嚇跑周圍的獵物;可我還是讓他吼出來,讓他在林子里喊總比在十二區(qū)喊要好。

蓋爾和我把剩下的兩條魚、幾塊好面包、一些野菜、一夸脫草莓、一些鹽、石蠟,還有一點兒錢平分了。

“廣場見。”我說。

“穿得漂亮點兒。”他淡淡地說。

到家后,我發(fā)現(xiàn)媽媽和妹妹已經(jīng)準(zhǔn)備好要走了。媽媽穿了件她還是做藥劑師的女兒時穿的漂亮裙子,波麗姆穿著我第一個收獲季節(jié)所穿的衣服——一條小裙和一件有褶邊的寬松的上衣。她穿著有些大,可媽媽已用別針給她別了起來。即使如此,她上衣的后背還是鼓鼓囊囊的。

一浴盆的熱水正等著我。我擦洗著在林子里弄得滿身的泥土和汗?jié)n,甚至還洗了頭。讓我吃驚的是,媽媽竟然拿出她最心愛的一條裙子給我穿,一條淡藍(lán)色的裙子,和鞋子很搭配。

“您真的讓我穿這個?”我問,我試圖拒絕她的好意。有一陣,我很生氣,我不愿她為我做任何事情。可她今天讓我穿上這件衣服,真是很特別,因為媽媽對過去穿過的衣服都十分珍視。

“當(dāng)然,來,把你的頭發(fā)也盤起來吧。”她說。我讓她把我的頭發(fā)用毛巾擦干,然后把頭發(fā)盤了起來。當(dāng)我在靠墻的破鏡子里照見自己時,簡直認(rèn)不出來了。

“這不太像平常的我。”我說著,擁抱了媽媽,因為我知道隨后的幾個小時對她來講是十分可怕的。她的第一個收獲節(jié)儀式,幾乎沒有什么危險,她只參加了一次,我也不讓她領(lǐng)食品券。可她很為我擔(dān)心,怕最難以料想的事情發(fā)生。

我一直在盡我的一切力量保護(hù)波麗姆,可對于收獲節(jié)儀式,我卻為她做不了什么。一想到她在受苦,我的心里很痛苦,不由得表露在臉上。我發(fā)現(xiàn)她的上衣又從裙子里跑出來了,我強讓自己保持冷靜。“把你的尾巴收起來,小鴨子。”我說著,把上衣給她撫平,塞了回去。

波麗姆咯咯地笑著,對我輕輕學(xué)了聲鴨子叫“呱呱”。

“呱你個頭。”我輕笑著說道,只有波麗姆才能引得我發(fā)出笑聲。“快點,吃飯吧。”我說,在她的頭上輕輕吻了一下。

鍋里正燉著魚和野菜,這就是我們的晚飯。我們決定把草莓和烤面包留著晚飯吃。我們對自己說,要讓晚飯?zhí)貏e一些。我們喝著羊奶,是波麗姆養(yǎng)的一頭名叫“夫人”的羊產(chǎn)的,吃著用食品券換來的谷物烤制的粗糙面包,大家都沒什么胃口。

一點鐘,我們朝廣場走去。只要不是快死了,大家都必須去。晚上,官員會挨家查看,如果無故不到,就會被投入監(jiān)獄。

收獲節(jié)儀式要在廣場舉行,真是太糟了,真的,廣場是十二區(qū)為數(shù)不多的令人感到愉快的地方。它的四周都是商店,如果在公共集市日,特別是趕上一個好天氣,廣場就充滿節(jié)日的氣氛。但今天,即使旗子在屋頂飄揚,空氣中仍充滿著冷酷的氣氛。攝影師盤踞在屋頂,像禿鷹一樣,更加重了這種感覺。

人們排著隊悄無聲息地向前走,簽上自己的名字。收獲節(jié)儀式也是凱匹特人清點人頭的好時機。十二歲到十八歲的青少年被趕到用繩索圍起來的區(qū)域,外面是中老年人,最大的站在最前邊,越年輕的越靠后,像波麗姆,站在最后面。家人站在繩索區(qū)的外圍,手緊緊拉在一起。還有一些人在這生死攸關(guān)的時候沒有什么可牽掛的人,或者干脆不在乎的,就混在人群中,打賭看哪兩家的孩子被選中。有的賭被選中者的年齡,也有的賭他們是來自“夾縫地帶”還是商人,也有的賭看誰先崩潰或哭泣。多數(shù)人不愿上騙子的當(dāng),非常非常小心;而這些人同樣也可能是告密者。誰沒干過違法的事?我因為打獵,每天都可能被處死。可那些管事的人對獵物的口腹之欲保護(hù)了我。一個人一個樣,在十二區(qū),什么樣的人都有。

不管怎么說,在餓死和腦袋挨槍子之間,我和蓋爾覺得自己都會選挨槍子,畢竟挨槍子要快得多。

廣場上十分擁擠,來的人越來越多,簡直令人窒息。這個廣場很大,但還不足以裝下十二區(qū)大約八千人口。晚到的人被指揮站在街邊的位置,在那兒他們可以看到國家電視臺直播節(jié)目。我站在一群來自“夾縫地帶”的十六歲青年人中間。我們微微點頭打個招呼,之后就把注意力集中在法院大樓前臨時搭起的臺子上。臺子上有三把椅子,一個講席臺,還有兩個大玻璃球,分別用于男女選手的抽簽活動。我盯著女選手抽簽用的玻璃球里的紙條,其中有二十個條子,上面工工整整地寫著“凱特尼斯·伊夫迪恩”。馬奇的爸爸——市長安德塞,一個禿頂?shù)母邆€,坐在一張椅子上;艾菲·特琳奇——來自凱匹特,負(fù)責(zé)十二區(qū)事務(wù)的專員,坐在另一張椅子上。她的頭發(fā)略帶桃紅色,身著嫩綠色的套裝,正露出雪白的牙齒笑著,她的笑令人毛骨悚然。他們低聲說著什么,然后不安地看著那張空著的椅子。

鎮(zhèn)里的大鐘敲響兩下,市長站起來走到講席臺上,開始宣讀開幕詞。年年如此。他講了帕納姆國的歷史,它是一個建立在一片廢墟之上,原來叫做北美洲的地方。他歷數(shù)了這個國家所遭受的各種災(zāi)難,包括干旱、暴風(fēng)雨、火災(zāi)、不斷吞噬大片土地的海水,以及生靈涂炭的殘酷戰(zhàn)爭,直至最終建立起給人民帶來和平與繁榮的帕納姆國——一個以凱匹特為神圣中心、由十三個區(qū)組成的王國。可黑暗的時期來臨了,各區(qū)暴動,反對凱匹特的統(tǒng)治。結(jié)果其中十二個區(qū)被打敗,第十三區(qū)被滅。懲處叛逆的條約中制定了新的法律,以保證和平,也是為了每年提醒人們永遠(yuǎn)不要再讓這段黑暗的歷史重演。根據(jù)新法律創(chuàng)立了“饑餓游戲”,游戲規(guī)則十分簡單:作為對暴亂者的懲罰,十二個區(qū)中,每個區(qū)選派被稱為“貢品”的男女青少年各一名,去參加比賽。這二十四名選手被關(guān)在一個巨大的室外競技場內(nèi),里面有從炎熱的沙漠到寒冷的荒原等各種各樣的地形地貌和氣候條件。在幾周的時間內(nèi),所有的“貢品”必須戰(zhàn)斗到死,最后的幸存者就是最終的勝出者。

把孩子從他們的親人身邊帶走,迫使他們相互殘殺,還讓我們觀看。凱匹特就是這樣使我們牢記他們所給予的“恩賜”。而孩子們在混亂的搏殺中,生存的機會又是多么的微乎其微。

無論他們怎樣巧言如簧,所表達(dá)的意思只有一個,“看,我們可以帶走你們的孩子,讓他們用自己的命去做獻(xiàn)祭,你們也無可奈何。要是你們敢抬一根指頭,我們就會毀掉你們,一個不剩,就像我們滅掉第十三區(qū)一樣”。為了進(jìn)一步折磨和羞辱我們,凱匹特還要求我們把這項活動當(dāng)做一次節(jié)日的歡慶,當(dāng)做讓各區(qū)之間相互競技的體育運動。最后一個幸存者可以回家安度余生,而他或她所在的區(qū)也會得到各種獎勵,大部分是食物。整整一年,凱匹特會炫耀獎勵給獲勝區(qū)的各種禮物,包括糧食、油,甚至還有糖這樣的美味;而剩下的各區(qū)不得不在饑餓中苦苦掙扎。

“這是一個悔改的時機,也是一個感恩的時機。”市長以單調(diào)的長音念道。

然后他宣讀了以前十二區(qū)獲勝者的名單。在過去整整七十四年中,我們只有兩名獲勝者,而只有其中的一個現(xiàn)在還活著,他就是黑密斯·阿伯納瑟,一個大肚子中年男人。此時他走上臺子,嘴里含混不清地抱怨著什么,然后跌坐在第三張椅子上。他已喝得爛醉如泥。人群發(fā)出象征性的掌聲,可他還迷糊著,上去用力擁抱了一下艾菲·特琳奇,而她想推擋卻無力拒絕。市長看上去很不快。現(xiàn)場正在進(jìn)行實況轉(zhuǎn)播,而十二區(qū)也會成為整個帕納姆國的笑料,他很清楚這點。他快速轉(zhuǎn)而對艾菲·特琳奇進(jìn)行介紹,以把人們的注意力迅速拉回到收獲節(jié)慶典活動上。艾菲·特琳奇仍像以前一樣春風(fēng)滿面,她快速走到講席臺,發(fā)出慶典活動開始的信號,“饑餓游戲快樂,祝你們好運!”她的桃紅色頭發(fā)肯定是假發(fā),被黑密斯擁抱過后,發(fā)卷微微歪向一邊。她又說了些很榮幸能來到這里之類的話,可大家心里都清楚,她正為這事懊喪無比,因為這個區(qū)的勝出者碰巧是個醉漢,讓她當(dāng)著全國人的面出了丑。

在人群中,我看到蓋爾正一臉詭秘的微笑,回視著我。在收獲節(jié)儀式上,他這么笑還真有點逗。可我突然想起蓋爾和他的四十二張紙條也在那個大玻璃球里,和其他的孩子比起來,形勢對他并不十分有利。也許他也是這么想我的,他的臉突然陰沉下來,扭過頭去。“可還有其他幾千張紙條呢。”我真想這么跟他說。

抽簽的時間到了。艾菲·特琳奇像往常那樣說道:“女士優(yōu)先!”然后走到裝著女孩名字的玻璃球前。她伸進(jìn)手去,一直到球的底部,從里面拿出一張紙條。人群都屏住了呼吸,這時即使掉在地上一根針都能聽到。我的內(nèi)心也在翻騰著,拼命地盼著千萬不要是我,不要是我,不要是我。

艾菲·特琳奇又走回到講席臺,她把紙條撫平,用清晰的聲音念出來。

她念出的名字不是我,

是——波麗姆·伊夫迪恩。

譯者:耿芳
上架時間:2017-07-11 14:30:38
出版社:作家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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