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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友吧第1章
政有三品:王者之政化之,霸者之政威之,強國之政脅之,夫此三者各有所施,而化之為貴矣。夫化之不變而后威之,威之不變,而后脅之,脅之不變,而后刑之。夫至于刑者,則非王者之所貴也。是以圣王先德教而后刑罰,立榮恥而明防禁,崇禮義之節以示之,賤貨利之弊以變之,修近理內,政橛機之禮,壹妃匹之際,則莫不慕義禮之榮,而惡貪亂之恥,其所由致之者,化使然也。
季孫問于孔子曰:“如殺無道以就有道,何如?”孔子曰:“子為政,焉用殺!子欲善而民善矣。君子之德風也,小人之德,草也,草上之風必偃?!毖悦髌浠岩?。
治國有二機,刑德是也。王者尚其德而希其刑,霸者刑德并湊,強國先其刑而后德。夫刑德者,化之所由興也。德者,養善而進闕者也;刑者,懲惡而禁后者也,故德化之崇者至于賞,刑罰之甚者至于誅。夫誅賞者,所以別賢不肖而列有功與無功也。故誅賞不可以繆,誅賞繆則善惡亂矣。夫有功而不賞,則善不勸,有過而不誅,則惡不懼,善不勸,惡不懼,而能以行化乎天下者,未嘗聞也?!稌吩唬骸爱吜p罰?!贝酥^也。
水濁則魚困,令苛則民亂,城峭則必崩,岸竦則必纮。故夫治國譬若張琴,大弦急則小弦絕矣。故曰:急轡御者,非千里御也。有聲之聲,不過百里;無聲之聲,延及四海。故祿過其功者損,名過其實者削,情行合而民副之,禍福不虛至矣。《詩》云:“何其處也,必有與也。何其久也,必有以也?!贝酥^也。
公叔文子為楚令尹,三年,民無敢入朝。公叔子見曰:“嚴矣?!蔽淖釉唬骸俺⒅畤酪?,寧云妨國家之治哉?”公叔子曰:“嚴則下喑,下喑則上聾,聾喑不能相通,何國之治也?蓋聞之也,順針縷者成帷幕,合升斗者實倉廩,并小流而成江海,明主者,有所受命而不行,未嘗有所不受也。”
衛靈公謂孔子曰:“有語寡人:‘為國家者,謹之于廟堂之上而國家治矣?!淇珊??”孔子曰:“可。愛人者則人愛之,惡人者則人惡之。知得之己者,亦知得之人。所謂不出于環堵之室,而知天下者,知反之己者也?!?
子貢問治民于孔子,孔子曰:“懔懔焉如以腐索御奔馬?!弊迂曉唬骸昂纹湮芬玻俊笨鬃釉唬骸胺蛲ㄟ_之國皆人也,以道導之,則吾畜也,不以道導之,則吾讎也,若何而毋畏?”
齊桓公謂管仲曰:“吾欲舉事于國,昭然如日月,無愚夫愚婦皆曰善,可乎?”仲曰:“可。然非圣人之道?!被腹唬骸昂我??”對曰:“夫短綆不可以汲深井,知鮮不可以與圣人之言,慧士可與辨物,智士可與辨無方,圣人可與辨神明。夫圣人之所為,非眾人之所及也。民知十己,則尚與之爭,曰不如吾也,百己則疵其過,千己則誰而不信。是故民不可稍而掌也,可并而牧也,不可暴而殺也,可麾而致也,眾不可戶說也,可舉而示也。”
衛靈公問于史曰:“政孰為務?”對曰:“大理為務,聽獄不中,死者不可生也,斷者不可屬也,故曰大理為務?!鄙傺?,子路見公,公以史言告之,子路曰:“司馬為務。兩國有難,兩軍相當,司馬執枹以行之,一斗不當,死者數萬,以殺人為非也,此其為殺人亦眾矣,故曰司馬為務。”少焉,子貢入見,公以二子言告之,子貢曰:“不識哉!昔禹與有扈氏戰,三陳而不服,禹于是修教一年,而有扈氏請服。故曰:‘去民之所事,奚獄之所聽;兵革之不陳,奚鼓之所鳴?!试唤虨閯找病!?
齊桓公出獵,逐鹿而走,入山谷之中,見一老公,而問之曰:“是為何谷?”對曰:“為愚公之谷。”桓公曰:“何故?”對曰:“以臣名之?!被腹唬骸敖褚暪畠x狀,非愚人也,何為以公名?”對曰:“臣請陳之,臣故畜牸、牛,生子而大,賣之而買駒,少年曰:‘牛不能生馬?!斐竹x去。傍鄰聞之,以臣為愚,故名此谷為愚公之谷?!被腹唬骸肮\愚矣!夫何為而與之?”桓公遂歸。明日朝,以告管仲,管仲正衿再拜曰:“此夷吾之愚也。使堯在上,咎繇為理,安有取人之駒者乎?若有見暴如是叟者,又必不與也,公知獄訟之不正,故與之耳,請退而修政?!笨鬃釉唬骸暗茏佑浿腹跃玻苤儋t佐也,猶有以智為愚者也,況不及桓公、管仲者也。”
魯有父子訟者,康子曰:“殺之?!笨鬃釉唬骸拔纯蓺⒁?。夫民不知子父訟之不善者久矣,是則上過也。上有道,是人亡矣?!笨底釉唬骸胺蛑蚊褚孕楸荆駳⒁蝗艘月静恍ⅲ灰嗫珊酰俊笨鬃釉唬骸安唤潭D之,是虐殺不辜也。三軍大敗,不可誅也;獄訟不治,不可刑也;上陳之教,而先服之,則百姓從風矣,躬行不從,而后俟之以刑,則民知罪矣。夫一仞之墻,民不能踰,百仞之山,童子升而游焉,陵遲故也。今是仁義之陵遲久矣,能謂民弗踰乎?《詩》曰:‘俾民不迷?!粽呔訉浒傩詹皇姑?,是以威厲而不試,刑錯而不用也?!庇谑窃A者聞之,乃請無訟。
魯哀公問政于孔子,對曰:“政在使民富且壽?!卑Ч唬骸昂沃^也?”孔子曰:“薄賦斂則民富,無事則遠罪,遠罪則民壽?!惫唬骸叭羰?,則寡人貧矣?!笨鬃釉唬骸啊对姟吩疲骸畡P悌君子,民之父母?!匆娖渥痈欢改肛氄咭??!?
文王問于呂望曰:“為天下若何?”對曰:“王國富民,霸國富士,僅存之國富大夫,亡道之國富倉府,是謂上溢而下漏?!蔽耐踉唬骸吧??!睂υ唬骸八奚撇幌?。”是日也,發其倉府,以賑鰥寡孤獨。
武王問于太公曰:“治國之道若何?”太公對曰:“治國之道,愛民而已。”曰:“愛民若何?”曰:“利之而勿害,成之勿敗,生之勿殺,與之勿奪,樂之勿苦,喜之勿怒,此治國之道,使民之誼也,愛之而已矣。民失其所務,則害之也;農失其時,則敗之也;有罪者重其罰,則殺之也;重賦斂者,則奪之也;多徭役以罷民力,則苦之也;勞而擾之,則怒之也。故善為國者,遇民如父母之愛子,兄之愛弟,聞其饑寒為之哀,見其勞苦為之悲?!?
武王問于太公曰:“賢君治國何如?”對曰:“賢君之治國,其政平,其吏不苛,其賦斂節,其自奉薄,不以私善害公法,賞賜不加于無功,刑罰不施于無罪,不因喜以賞,不因怒以誅,害民者有罪,進賢舉過者有賞,后宮不荒,女謁不聽,上無淫慝,下不陰害,不幸宮室以費財,不多觀游臺池以罷民,不雕文刻鏤以逞耳目,宮無腐蠹之藏,國無流餓之民,此賢君之治國也。”武王曰:“善哉?!?
武王問于太公曰:“為國而數更法令者,何也?”太公曰:“為國而數更法令者,不法法,以其所善為法者也,故令出而亂,亂則更為法,是以其法令數更也。”
成王問政于尹逸曰:“吾何德之行,而民親其上?”對曰:“使之以時,而敬順之,忠而愛之,布令信而不食言?!蓖踉唬骸捌涠劝仓粒俊睂υ唬骸叭缗R深淵,如履薄冰。”王曰:“懼哉!”對曰:“天地之間,四海之內,善之則畜之,不善則讎也,夏、殷之臣,反讎桀、紂而臣湯、武,夙沙之民,自攻其主而歸神農氏,此君之所明知也,若何其無懼也?”
仲尼見梁君,梁君問仲尼曰:“吾欲長有國,吾欲列都之得,吾欲使民安不惑,吾欲使士竭其力,吾欲使日月當時,吾欲使圣人自來,吾欲使官府治,為之奈何?”仲尼對曰:“千乘之君,萬乘之主,問于丘者多矣,未嘗有如主君問丘之術也。然而盡可得也。丘聞之,兩君相親,則長有國;君惠臣忠則列都之得,毋殺不辜,毋釋罪人,則民不惑;益士祿賞,則竭其力;尊天敬鬼,則日月當時;善為刑罰,則圣人自來;尚賢使能,則官府治?!绷壕唬骸柏M有不然哉!”
子貢曰:“葉公問政于夫子,夫子曰:‘政在附近而來遠?!敯Ч珕栒诜蜃?,夫子曰:‘政在于諭臣?!R景公問政于夫子,夫子曰:‘政在于節用?!龁栒诜蜃?,夫子應之不同,然則政有異乎?”孔子曰:“夫荊之地廣而都狹,民有離志焉,故曰在于附近而來遠。哀公有臣三人,內比周公以惑其君,外障諸侯賓客,以蔽其明,故曰政在諭臣。齊景公奢于臺榭,淫于苑囿,五官之樂不解,一旦而賜人百乘之家者三,故曰政在于節用。此三者政也,《詩》不云乎:‘亂離斯瘼,爰其適歸?!藗x散以為亂者也。‘匪其止共,惟王之邛?!藗槌急沃饕詾閬y者也。‘相亂蔑資,魯莫惠我師。’此傷奢侈不節以為亂者也。察此三者之所欲,政其同乎哉!”
公儀休相魯,魯君死,左右請閉門。公儀休曰:“止!池淵吾不稅,蒙山吾不賦,苛令吾不布,吾已閉心矣,何閉于門哉!”
子產相鄭,簡公謂子產曰:“內政毋出,外政毋入。夫衣裘之不美,車馬之不飾,子女之不潔,寡人之丑也;國家之不治,封疆之不正,夫子之丑也?!弊赢a相鄭,終簡公之身,內無國中之亂,外無諸侯之患也。子產之從政也,擇能而使之,馮簡子善斷事,子太叔善決而文,公孫揮知四國之為,而辨于其大夫之族姓,變而立至,又善為辭令,裨諶善謀,于野則獲,于邑則否。有事,乃載裨諶與之適野,使謀可否,而告馮簡子斷之,使公孫揮為之辭令,成,乃受子太叔行之,以應對賓客,是以鮮有敗事也。
董安于治晉陽,問政于蹇老,蹇老曰:“曰忠,曰信,曰敢?!倍灿谠唬骸鞍仓液??”曰:“忠于主。”曰:“安信乎?”曰:“信于令?!痹唬骸鞍哺液??”曰:“敢于不善人。”董安于曰:“此三者足矣?!?
魏文侯使西門豹往治于鄴,告之曰:“必全功成名布義。”豹曰:“敢問全功成名布義,為之奈何?”文侯曰:“子往矣,是無邑不有賢豪辨博者也,無邑不有好揚人之惡,蔽人之善者也。往必問豪賢者,因而親之;其辨博者,因而師之;問其好揚人之惡,蔽人之善者,因而察之;不可以特聞從事。夫耳聞之不如目見之,目見之不如足踐之,足踐之不如手辨之。人始入官,如入晦室,久而愈明,明乃治,治乃行?!?
宓子賤治單父,彈鳴琴,身不下堂而單父治。巫馬期亦治單父,以星出,以星入,日夜不處,以身親之,而單父亦治。巫馬期問其故于宓子賤,宓子賤曰:“我之謂任人,子之謂任力,任力者固勞,任人者固佚。”人曰:“宓子賤則君子矣,佚四枝,全耳目,平心氣,而百官治,任其數而已矣。巫馬期則不然,弊性事情,勞煩教詔,雖治猶未至也?!?
孔子謂宓子賤曰:“子治單父而眾說,語丘所以為之者!”曰:“不齊父其父,子其子,恤諸孤而哀喪紀。”孔子曰:“善,小節也,小民附矣!猶未足也?!痹唬骸安积R也,所父事者三人,所兄事者五人,所友者十一人?!笨鬃釉唬骸案甘氯?,可以教孝矣;兄事五人,可以教弟矣;友十一人,可以教學矣。中節也,中民附矣,猶未足也?!痹唬骸按说孛裼匈t于不齊者五人,不齊事之,皆教不齊所以治之術?!笨鬃釉唬骸坝浯笳吣擞诖嗽谝?。昔者堯、舜清微其身,以聽觀天下,務來賢人。夫舉賢者,百福之宗也,而神明之主也,惜乎!不齊之所治者小也!不齊所治者大,其與堯、舜繼矣?!?
宓子賤為單父宰,辭于夫子,夫子曰:“毋迎而距也,毋望而許也,許之則失守,距之則閉塞。譬如高山深淵,仰之不可極,度之不可測也?!弊淤v曰:“善,敢不承命乎!”
宓子賤為單父宰,過于陽晝,曰:“子亦有以送仆乎?”陽晝曰:“吾少也賤,不知治民之術,有釣道二焉,請以送子?!弊淤v曰:“釣道奈何?”陽晝曰:“夫投綸錯餌,迎而吸之者也,陽橋也,其為魚,也薄而不美;若存若亡,若食若不食者,魴也,其為魚也,博而厚味?!卞底淤v曰:“善。”于是未至單父,冠蓋迎之者交接于道,子賤曰:“車驅之,車驅之,夫陽晝之所謂陽橋者至矣。”于是至單父,請其耆老尊賢者,而與之共治單父。
孔子兄子有孔蔑者,與宓子賤皆仕,孔子往過孔蔑,問之曰:“自子之仕者,何得何亡?”孔蔑曰:“自吾仕者,未有所得,而有所亡者三,曰:王事若襲,學焉得習,以是學不得明也,所亡者一也;奉祿少鬻,鬻不足及親戚,親戚益疏矣,所亡者二也;公事多急,不得吊死視病,是以朋友益疏矣,所亡者三也?!笨鬃硬徽f,而復往見子賤曰:“自子之仕,何得何亡也?”子賤曰:“自吾之仕,未有所亡而,所得者三:始誦之文,今履而行之,是學日益明也,所得者一也;奉祿雖少鬻,鬻得及親戚,是以親戚益親也,所得者二也;公事雖急,夜勤吊死視病,是以朋友益親也,所得者三也?!笨鬃又^子賤曰:“君子哉若人!君子哉若人!魯無君子也,斯焉取斯!”
晏子治東阿,三年,景公召而數之曰:“吾以子為可,而使子治東阿,今子治而亂,子退而自察也,寡人將加大誅于子?!标套訉υ唬骸俺颊埜牡酪仔?,而治東阿,三年不治,臣請死之?!本肮S之。于是明年上計,景公迎而賀之曰:“甚善矣,子之治東阿也!”晏子對曰:“前臣之治東阿也,屬托不行,貨賂不至,陂池之魚,以利貧民,當比之時,民無饑者,而君反以罪臣;今臣之治東阿也,屬托行,貨賂至,并會賦斂,倉庫少內,便事左右,陂池之魚,入于權家。當此之時,饑者過半矣,君乃反迎而賀臣。愚不能復治東阿,愿乞骸骨,避賢者之路?!痹侔荼惚佟>肮讼孪x之曰:“子強復治東阿,東阿者,子之東阿也,寡人無復與焉?!?
子路治蒲,見于孔子曰:“由愿受教?!笨鬃釉唬骸捌讯鄩咽?,又難治也。然吾語汝,恭以敬,可以攝勇;寬以正,可以容眾;恭以潔,可以親上?!?
子貢為信陽令,辭孔子而行,孔子曰:“力之順之,因天之時,無奪無伐,無暴無盜?!弊迂曉唬骸百n少而事君子,君子固有盜者邪?”孔子曰:“夫以不肖伐賢,是謂奪也;以賢伐不肖,是謂伐也;緩其令,急其誅,是謂暴也;取人善以自為己,是謂盜也。君子之盜,豈必當財幣乎?吾聞之曰:知為吏者,奉法利民,不知為吏者,枉法以侵民,此皆怨之所由生也。臨官莫如平,臨財莫如廉,廉平之守,不可攻也。匿人之善者,是謂蔽賢也;揚人之惡者,是謂小人也;不內相教,而外相謗者,是謂不足親也。言人之善者,有所得而無所傷也;言人之惡者,無所得而有所傷也。故君子慎言語矣,毋先己而后人,擇言出之,令口如耳?!?
楊朱見梁王,言治天下如運諸掌然。梁王曰:“先生有一妻一妾不能治,三畝之園不能蕓,言治天下如運諸手掌,何以?”楊朱曰:“臣有之。君不見夫羊乎,百羊而群,使五尺童子荷杖而隨之,欲東而東,欲西而西。君且使堯牽一羊,舜荷杖而隨之,則亂之始也。臣聞之,夫吞舟之魚不游淵,鴻鵠高飛,不就污池,何則?其志極遠也。黃鐘大呂,不可從繁奏之舞,何則?其音疏也。將治大者不治小,成大功者不小苛,此之謂也?!?
景差相鄭。鄭人有冬涉水者,出而脛寒,后景差過之,下陪乘而載之,覆以上衽。晉叔向聞之曰:“景子為人國相,豈不固哉?吾聞良吏居之,三月而溝渠修,十月而津梁成,六畜且不濡足,而況人乎?”
魏文侯問李克曰:“為國如何?”對曰:“臣聞為國之道,食有勞而祿有功,使有能而賞必行,罰必當?!蔽暮钤唬骸拔釃L罰皆當,而民不與,何也?”對曰:“國其有淫民乎?臣聞之曰:奪淫民之祿,以來四方之士。其父有功而祿,其子無功而食之,出則乘車馬、衣美裘,以為榮華,入則修竽琴鐘石之聲,而安其子女之樂,以亂鄉曲之教,如此者,奪其祿以來四方之士,此之謂奪淫民也?!?
齊桓公問管仲曰:“國何患?”管仲對曰:“患失社鼠?!被腹唬骸昂沃^也?”管仲對曰:“夫社束木而涂之,鼠因往托焉,熏之則恐燒其木,灌之則恐敗其涂,此鼠所以不可得殺者,以社故也。夫國亦有社鼠,人主左右是也;內則蔽善惡于君上,外則賣權重于百姓,不誅之則為亂,誅之則為人主所案據,腹而有之,此亦國之社鼠也。人有酤酒者,為器甚潔清,置表甚長,而酒酸不售,問之里人其故,里人云:‘公之狗猛,人挈器而入,且酤公酒,狗迎而噬之,此酒所以酸不售之故也?!驀嘤忻凸?,用事者也;有道術之士,欲明萬乘之主,而用事者迎而龁之,此亦國之猛狗也。左右為社鼠,用事者為猛狗,則道術之士不得用矣,此治國之所患也?!?
齊侯問于晏子曰:“為政何患?”對曰:“患善惡之不分?!惫唬骸昂我圆熘俊睂υ唬骸皩彄褡笥?,左右善,則百僚各得其所宜而善惡分。”孔子聞之曰:“此言也信矣。善進,則不善無由入矣;不善進,則善無由入矣。”
復槁之君朝齊,桓公問治民焉,復槁之君不對,而循口操衿抑心,桓公曰:“與民共甘苦饑寒乎?夫以我為圣人也,故不用言而諭?!币蚨Y之千金。
晉文公時,翟人有封狐文豹之皮者,文公喟然嘆曰:“封狐文豹何罪哉!以其皮為罪也。”大夫欒枝曰:“地廣而不平,財聚而不散,獨非狐豹之罪乎?”文公曰:“善哉!說之。”欒枝曰:“地廣而不平,人將平之;財聚而不散,人將爭之?!庇谑橇械匾苑置?,散財以賑貧。
晉文侯問政于舅犯,舅犯對曰:“分熟不如分腥,分腥不如分地。割以分民,而益其爵祿,是以上得地而民知富,上失地而民知貧,古之所謂致師而戰者,其此之謂也。”
晉侯問于士文伯曰:“三月朔,日有蝕之。寡人學惛焉,《詩》所謂:‘彼日而蝕,于何不臧’者,何也?”對曰:“不善政之謂也。國無政,不用善,則自取謫于日月之災,故政不可不慎也。政有三而已:一曰因民,二曰擇人,三曰從時?!?
延陵季子游于晉,入其境,曰:“嘻!暴哉國乎!”入其都曰:“嘻!力屈哉國乎!”立其朝,曰:“嘻!亂哉國乎!”從者曰:“夫子之入境未久也,何其名之不疑也?”延陵季子曰:“然。吾入其境田畝荒穢而不休,雜增崇高,吾是以知其國之暴也。吾入其都,新室惡而故室美,新墻卑而故墻高,吾是以知其民力之屈也。吾立其朝,君能視而不下問,其臣善伐而不上諫,吾是以知其國之亂也?!?
齊之所以不如魯者,太公之賢不如伯禽,伯禽與太公俱受封,而各之國。三年,太公來朝,周公問曰:“何治之疾也?”對曰:“尊賢,先疏后親,先義后仁也。此霸者之跡也?!敝芄唬骸疤疂杉拔迨??!蔽迥?,伯禽來朝,周公問曰:“何治之難?”對曰:“親親,先內后外,先仁后義也。此王者之跡也?!敝芄唬骸棒斨疂杉笆??!惫属斢型踣E者,仁厚也;齊有霸跡者,武政也。齊之所以不如魯也,太公之賢不如伯禽也。
景公好婦人而丈夫飾者,國人盡服之,公使吏禁之,曰:“女子而男子飾者,裂其衣,斷其帶?!绷岩聰鄮嗤恢?。晏子見,公曰:“寡人使吏禁女子而男子飾者,裂其衣。斷其帶,相望而不止者,何也?”對曰:“君使服之于內,而禁之于外,猶懸牛首于門,而求買馬肉也。公胡不使內勿服,則外莫敢為也!”公曰:“善?!笔箖任鸱恍?,而國莫之服也。
齊人甚好轂擊相犯以為樂,禁之不止。晏子患之,乃為新車良馬,出與人相犯也,曰:“轂擊者不祥,臣其察祀不順,居處不敬乎?”下車棄而去之。然后國人乃不為。故曰:“禁之以制,而身不先行也,民不能止,故化其心莫若教也。”
魯國之法,魯人有贖臣妾于諸侯者,取金于府。子貢贖人于諸侯,而還其金。孔子聞之曰:“賜失之矣。圣人之舉事也,可以移風易俗,而教導可施于百姓,非獨適其身之行也。今魯國富者寡而貧者眾,贖而受金,則為不廉,不受則后莫復贖,自今以來,魯人不復贖矣?!笨鬃涌芍^通于化矣。故老子曰:“見小曰明。”
孔子見季康子,康子未說,孔子又見之。宰予曰:“吾聞之夫子曰:‘王公不聘不動。’今吾子之見司寇也少數矣!”孔子曰:“魯國以眾相陵,以兵相暴之日久矣,而有司不治,聘我者孰大乎于是?”魯人聞之曰:“圣人將治,可以不先自為刑罰乎!”自是之后,國無爭者。孔子謂弟子曰:“違山十里,蟪蛄之聲,猶尚存耳,政事無如膺之矣。”
古之魯俗,涂里之閭,羅門之羅,收門之魚,獨得于禮,是以孔子善之。夫涂里之閭,富家為貧者出;羅門之羅,有親者取多,無親者取少;收門之漁,有親者取巨,無親者取小。
《春秋》曰:“四民均則王道興而百姓寧,所謂四民者,士農工商也?!?
婚姻之道廢,則男女之道悖,而淫泆之路興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