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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友吧第1章 錨點回響
高原的夜,是凝固的墨。在海拔四千兩百米的賽什騰山c區觀測平臺,如同一個漂浮在黑色瀚海的島嶼。巨大的真空管列陣----那耗費巨資打造的、人類傾聽宇宙心跳的“耳朵”——在清冽如水的月光下泛著冷硬的金屬光澤,向兩側延伸,深深刺入祁連山脈腳下廣袤、死寂的戈壁灘。遠處,風蝕塑造的雅丹地貌在月光下投下嶙峋怪誕的陰影,像沉默的遠古守衛。空氣稀薄、干燥,帶著刺骨的寒意,每一次呼吸都帶著高原特有的清冽與微痛。控制室內,巨大的落地窗外,是仿佛觸手可及的、璀璨到令人窒息的銀河,繁星低垂,壓迫感與壯美感并存。只有儀器低沉的嗡鳴和屏幕數據流幽微的光,是這寂靜宇宙前哨站唯一的脈搏。
陳哲裹緊了基地配發的厚實棉服,指關節因寒冷和專注而微微發白。作為“深瞳計劃”最年輕的核心數據分析員之一,他被賦予了今夜關鍵頻段的實時監控任務。屏幕上,代表引力波信號強度的波形圖,如同一條平靜得近乎死寂的直線,淹沒在宇宙背景噪音的微瀾中。旁邊的工程師李打了個哈欠,揉了揉因高原反應和長時間盯屏而干澀的眼睛,瞥了一眼陳哲緊繃的側臉:“我說小陳啊,你別太繃著了,這鬼地方,除了風就是石頭,還有這永遠不變的‘宇宙白噪音’。發現外星人?那還不如咱們先發現個靠譜的供暖系統更實際。”她是個務實的老資格,負責保障這套精密“耳朵”的穩定運
陳哲只是含糊地“嗯”了一聲,目光未曾離開屏幕。“深瞳計劃”——這個由中國牽頭、多國合作的旗艦級科學工程,目標是捕捉宇宙大爆炸的余響(原初引力波),甚至,理論上的那一點點微乎其微的可能:探測到由超乎想象的外星文明活動激起的時空漣漪。它寄托著人類,尤其是高速崛起的中國在基礎物理最前沿的雄心,也伴隨著巨大的爭議與期望。枯燥,是探索前沿必須忍受的常態。時間在重復的數據流中緩慢爬行。
突然
陳哲面前監視的電腦窗口,毫無征兆的出現了一個微弱且幾乎與背景噪音融為一體的紅色異常標記。他的心臟猛地一跳。嘶,故障?還是宇宙線干擾?他下意識地屏住呼吸,手指在鍵盤上飛快敲擊。調取原始數據流,啟動底層濾波算法,調用不同探測臂的數據進行交叉比對…動作精準而迅捷,展現出超越年齡的專業素養。李敏被他這動靜吸引了,便湊了過來問了問:“怎么了?出電腦故障了嗎?還是說又是被宇宙射線干擾了”
“不太對勁…”陳哲眉頭緊鎖,聲音低沉。他啟動了更復雜的去噪和增強程序,屏幕上的波形開始剝離冗余的噪聲外衣
它十分的微弱,跨越了難以想象的時空距離衰減至此,卻如此的清晰令人心悸。它不是脈沖星那種單調的周期性脈沖,也不是已知的任何天體現象。它由一系列極其短促、精確的脈沖組成,如同…宇宙深處傳來的一聲聲心跳。
不過更令陳哲震驚的是它的結構:
每組脈沖的數量,精確對應著圓周率π的前幾位小數:3 - 1 - 4 - 1 - 5 - 9…
而脈沖之間的間隔,卻以一種違反直覺、無法用經典歐幾里得幾何描述的方式變化著,仿佛信號源本身正處在一個時空被極度扭曲、折疊的詭異區域!
狂喜與冰冷的恐懼如同兩條毒蛇,瞬間絞緊了陳哲的心臟。這不是“故障”也不是什么宇宙射線。這種甚至超越了“外星信號”的范疇!它的數學美感太純粹,它的存在方式太顛覆!陳哲猛地抓起保密通訊器,手指因激動而微微顫抖,接通了項目首席科學家、他的恩師——楊振寰教授的專線
電話響了幾聲才被接起。電話里很安靜。
“楊老師在不在?!是我,陳哲!‘深瞳’…我們收到了!收到了!”陳哲的聲音帶著無法抑制的激動,語速快得像連珠炮,“規則脈沖!數學結構!非歐間隔!來源方向…指向銀心外側懸臂深處!強度微弱但清晰!這…這絕不可能是自然現象!我們…我們可能找到了!”
電話那頭,卻是陷入了長久的、令人窒息的沉默。長到陳哲以為信號中斷了。
“喂?楊老師?”
終于,楊教授的聲音傳來,卻讓陳哲瞬間如墜冰窟。那聲音沙啞、干澀,充滿了難以言喻的疲憊,以及…一種深入骨髓的恐懼。這種恐懼是陳哲從未感受過的,他對楊老師這個態度反應感到十分的驚奇。
“小陳啊…你…你確定嗎?”楊教授的聲音在顫抖,得到陳哲的肯定回答后,便接著問道:“那么精確頻率…是多少?調制方式?來源坐標…定位精度多少?”
陳哲愣了一下,但很快便報出了關鍵參數。他十分期待著導師的興奮,哪怕是指責他判斷失誤。但回應他的卻是更深的沉默,然后是那近乎絕望、仿佛用盡最后力氣擠出的低語:“你立刻…銷毀所有原始數據和副本…所有!忘記…忘記你看到的一切…聽到的一切…為了…為了所有人…”
“咔嚓”一聲對面電話便掛了
“喂楊老師?楊老師!”陳哲對著話筒大喊,不祥的預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間淹沒了他。于是便重新撥,但無人接聽,再撥,還是一樣。
“出啥子事情了”李敏驚訝的問到
陳哲沒有回答,而是一把抓起外套,像離弦之箭般沖出了控制室。冰冷的、帶著沙礫氣息的高原夜風撲向他,但他顧不上這些刺骨的寒冷了,在由預制板房和堅固混凝土結構組成的基地通道里狂奔。腳步聲在空曠的走廊里回蕩,敲打著死寂。楊教授的辦公室兼實驗室在核心區域,門禁森嚴。此刻,那扇厚重的合金門,竟然虛掩著,門縫里透出慘白的光。
陳哲意識到出事情了,心情很快沉到了谷底。他猛地推開門——濃烈的、冰冷如金屬灼燒混合著臭氧的怪異氣味瞬間沖入鼻腔。楊教授伏在他寬大的、堆滿書籍和稿紙的紅木書桌上,頭歪向一側,后腦一片刺目的暗紅浸染了花白的頭發。一只常用的、印著“中科院高能物理所”字樣的保溫杯倒在桌角,里面深色的液體正以一種極其緩慢、違反重力加速度的速度,沿著桌面向邊緣“流淌”,如同粘稠的糖漿。
但真正讓陳哲血液凍結、大腦一片空白的景象,是眼前徹底顛覆物理法則的畫面:幾滴尚未凝固的、暗紅色的血珠,如同被無形的線吊著,詭異地懸浮在尸體上方約半米處的空氣中。它們并非靜止,而是在**緩緩地、無聲地旋轉著,形成一個微小卻令人毛骨悚然的漩渦。
這幾張被碰落的演算紙,卻并沒有一張落在地上。它們像羽毛,又像在粘稠的蜜糖中下沉,以肉眼可見的、比正常自由落體慢上十數倍的速度,在空中緩緩飄落。時間,在這里似乎被拉長了,粘滯了。
陳哲僵立在門口,如同被無形的冰錐釘在原地。巨大的悲傷、恐懼和一種面對“非自然”存在的絕對無力感,將他徹底吞噬。他被眼前這番景象震驚了,忘記了報警,忘記了思考。目光下意識地掃過桌面
楊教授一只手臂無力地垂在桌下。在那冰冷的地板上,他的指尖蘸著尚未凝固的鮮血,畫出了一個扭曲、復雜、未完成的圖形——它像一個被粗暴簡化的**麥克斯韋妖輪廓**,又像一個指向某種熱力學深淵的箭頭。那是他生命最后時刻,用盡力氣留下的、無人能解的“遺言”
就在這極致的死寂與混亂中,陳哲眼角的余光似乎捕捉到天花板上,那個普通的煙霧報警器,其微弱的紅色指示燈,極其不自然地、毫無規律地急促閃爍了一下,隨即恢復平靜。
一個原本標注著中國“天宮”空間站軌道標識附近的、極其黯淡的、本不該存在的光點,或者說一小片難以定義的模糊區域,極其短暫地閃爍了一下。
那光芒微弱得如同幻覺,轉瞬即逝,徹底熄滅,仿佛從未存在過。
黎明前的高原,黑暗最為濃稠。無垠的戈壁灘在月光下泛著死寂的灰白。頭頂,那璀璨到令人窒息的銀河,此刻卻像一張綴滿冰冷眼睛的巨網,沉沉地壓了下來,深邃、黑暗、無聲,充滿了無法理解的…敵意。
《時淵低語》的低吼,仿佛已在耳邊響起。